客桌和大床由落地薄纱分开成两个独立的区域，悠悠扬扬的琴声从蓝纱后传来，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梁凤嫣不急，拉着明非墨一同坐下，倒了茶水，一边品着，一边欣赏音乐。
一曲毕，杨芸收好古琴，对她颇有赞赏之意:“你是第一个进来不着急同我说话的人。”
“应该说是第一个和第二个。”梁凤嫣听出她心情似乎不错。
“你们有两个人？”杨芸看着面前的两抹人影，心情复杂地蹙起细眉。
梁凤嫣愣了一下，知晓她是误会了，赶忙解释道:“是，不过你放心，她是陪我来壮胆的。”
杨芸觉着她实在有趣，忍俊不禁地轻笑出声:“壮胆？怎么，你还怕我吃了你不成？”
“人对新鲜的事物总是充满了好奇和恐惧。”梁凤嫣暗自斟酌许久，方才回答她道。
这般笼统古板的答案，杨芸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惋惜:“我当你与其他客人不同，没想到也不过是好奇心驱使的凡夫俗子罢了。”
“慢着。”梁凤嫣见她有赶人的意向，脑筋一转，站起身来走到薄纱前，拿出气势咄咄逼人道:“杨小姐，我们踏破铁鞋来找你不过是为了见你一面，你却这般躲躲藏藏给人难堪，可你真如传说中的那般神气吗？我看倒也未必，说到底，不过是不敢出来抛头露面，害怕客人看了失望，从而跌下神坛被人遗弃，所以只敢躲在角落里苟且生存的普通名妓罢了。”
话音落罢，房间里一派寂静。
明非墨少有地见到她吃瘪，强忍住笑意，起身欣赏起屋内的陈设，以此来分散注意力。
梁凤嫣滚了滚喉咙，紧张得攥紧了拳头，伫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而杨芸摇着团扇，就这么隔着一层纱与她两两相望，半晌，她才悠悠开口道:“你留下，另外一位客人请便。”
梁凤嫣这才松了口气，转头和明非墨交换了一下眼神，等人出去后，才敢出声问她:“那我……？”
“进来吧。”
得到许可，她稳了稳呼吸，抬手轻轻拉开面前的薄纱。
梁凤嫣看过的美女不少，可以说基本上就是从美人堆里长大的，但她见杨芸第一眼的时候，前所未有的心跳莫名慢了半拍。
杨芸不爱施以粉黛，整体上来说不算惊艳，但胜在那一双眼睛，圆溜水灵，亮得给人一种生机蓬勃的感觉，陷进去就难以自拔。
她看得移不开眼，走过去的时候还差点被自己给绊倒，直到杨芸低头轻笑了一声，她才如梦初醒般，红着脸赶紧拉过椅子坐下。
“咳，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梁凤嫣。”
杨芸看着她紧张的样子，觉着好笑，明明应该顾着她的面子，却忍不住调侃她道:“我知道的，梁将军家唯一的千金，报纸上经常能看到你的花边消息。”
梁凤嫣被她的话呛到，但她是谁？上海滩出了名的小霸王，清了清嗓子，脸色如常道:“都是小报记者捕风捉影乱写的。”
“你没必要和我解释。”被她怼回来，杨芸非但不恼，还吩咐外面的人送了一壶清酒进来，倒好了推到她面前:“喝酒吗？”
可能是之前丢的脸太多了，梁凤嫣面对她的时候总有些不自在，一有机会就想占据上风:“不了，我吃点提子就好。”
她避开杨芸的手，去拿盘子里的青提。
杨芸看出了她的心思，不假思索地放下酒杯，转去按住她。梁凤嫣不得不抬起头，一脸疑问地和她对视着。
“我来喂你。”她勾起唇朝梁凤嫣笑了笑。
既然有人愿意主动服务，梁凤嫣自然是不会拒绝她的好意。她摆好了架子，微微扬起下巴，等着她行动。
只见杨芸折了一颗青提拿在手里，红唇轻张，小舌往后缩了一点，用皓齿轻轻咬住提子的一半，小心翼翼地送到梁凤嫣唇前。
梁凤嫣被她的双臂圈在怀里，低头正好对上她的鼻尖，霎时间感到左右为难，不知道该怎么办。就着这个姿势僵持了几分钟，她憋红了脸，终究还是硬着头皮去咬住了那另一半提子。
杨芸趁机搂住她的脖子吻上去，唇瓣相贴的那一刻，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战栗了一下。舌与舌紧紧交缠在一起，甘甜的汁水伴随着清香在唇齿间溢开，直到快喘不过气来，她们才依依不舍的分开。
梁凤嫣低低地喘着气，还没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还要吗？”
杨芸喜欢看她不受控制的样子，而梁凤嫣最讨厌的就是在外人面前失控。
“你觉得一颗就能解渴了吗？”
梁凤嫣不知道为什么吃一颗提子这么简单的事，会发展成唇枪舌剑，甚至打着打着就被杨芸拐到了床上。
她压在杨芸的身上，顺着她的脚踝上的红线铃铛，从小腿一路摸上去。以前有人问过她，为什么旗袍的设计要带开叉？现在她知道了，因为开叉的旗袍真的很方便。
千钧一发之际，梁凤嫣从她胸前抬起头来，眼神迷茫地望着她:“我…我不会……”
杨芸愣了半晌，笑了。
她坐起身子，拉着她的手，耐心地带着她去探索女人身体的奥秘。可梁凤嫣总学不会，要不心急，要不紧张到手足无措。
末了，两个人抱成一团，杨芸帮她撩起耳畔的碎发，低下头缱绻地吻了吻她的耳朵，轻轻说道:“我当先生这么多年，你是我遇到过最笨的一个学生。”
（注:青楼有些倌人会称作先生，这里杨姐姐是玩了个梗）
梁凤嫣无法反驳，红着耳朵埋进她的怀里耍赖，杨芸怎么推她都不肯起来，干脆由得她去胡闹。
明非墨回到家，天已经黑了有一阵了。她换好了鞋走过玄关，一进客厅就看到闻攸妍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本书。
她不知道闻攸妍是不是刻意在等她，一时间心里又喜又愁。
闻攸妍感觉到她的注视，抬眸看去，正好对上了她的视线，见明非墨没有动的意思，便低下头把书合上，放到了一边，起身过去。
“回来了，我去叫唐姨给你热饭。”
她正准备上楼，突然想起一件事，转回身去，指了指她身上的外套，明非墨了然，脱下来递给她。
明非墨感觉到最近闻攸妍对她亲近了许多，一时开心，乘胜追击地拉住她的手，问道:“小妈，你要不再吃点？”
闻攸妍显然没料到她会直接上手，皱了皱眉，委婉地拒绝她:“不了，我一会儿还要去看下霖霖。”
“那好吧。”明非墨讪讪地收回手，懊悔自己为什么这么着急，眼见着闻攸妍的脸色一点一点的黯下去，刚生出来的勇气又化为了乌有。
闻攸妍走后，她也没什么食欲了，将就着吃了一两口，便把筷子放下来发呆。
“怎么不吃了？”她刚从闻霖霖房里出来，想起书还在楼下，顺道去看看她吃得怎么样了，没想到一来就看见明非墨魂不守舍地撑在饭桌上。
闻攸妍扫了眼桌上的菜，和她走之前相差无几，以为是菜的味道不好:“下次你回来晚了还是让唐姨重做一遍吧。”
“没有，其实是我之前就吃过了。”明非墨不擅长撒谎，当着人的面被撞破，更是不好意思，连忙跟她坦诚道:“我不想浪费你的一片好心。”
闻言，闻攸妍抿紧唇，靠在椅背上面，神情复杂地看着她，沉默了好久，终于问出了那个一直缠绕在她内心的问题:“明非墨，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她很少这么指名道姓地叫过她，明非墨一下就慌了。她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什么闻攸妍的语气和表情会突然变得那么冷漠陌生。
所有的委屈压抑到了极点，几乎是同时爆发了出来，明非墨红着眼睛，几度张口却说不出话。
“我……因为……”
明非墨一直没能搞清楚自己对闻攸妍是什么样的感情，但潜意识里告诉她这是不好的、见不得光的，所以当闻攸妍挑明的时候，才会让她心里感到如此的心虚和难堪。
因为这一份根本无法言说的感情，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知道，她的所有欣喜、难过、愤怒、平静都被闻攸妍牵动着，由着她而变化。将近病态般控制不住地想要接近她，想一直待在她的身边。
两个人相顾无言，气氛一直僵持不。
闻霖霖做完账务，端着空了的果盘下楼去找闻攸妍:“姐姐，这个盘子到哪里洗……”
听到她的声音，闻攸妍方才敛了情绪，起身去帮她拿手上的东西。
“给我吧，你早点休息。”她的语气缓和了许多，叮嘱了几句便走了。
闻攸妍走后，闻霖霖顺着楼梯看过去，吓了一跳:“你…你哭了？”
明非墨不想让她看见自己这副狼狈的样子，撇过头去，吸了吸鼻子，强忍着眼泪，没有说话。
闻霖霖见她不理自己，有些尴尬，讨了个没趣，自顾自的回房去了。
明非墨很乱，她不知道明天该怎么面对闻攸妍，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心里的这份感情。而且更可怕的是，她刚刚在想的时候，竟然想起今天梁凤嫣说的那些话，“女人也可以喜欢女人”……
她阖上眼睛，太阳穴突突的跳着。
或许，是真的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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