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离开留云园前,已吩咐府上管家,若是风启回来,让他在府上稍等几日,棠离便会回来。

    风启晕船,吴幽之前告诉过隋暮寒,隋暮寒打算与吴幽先行返回苍吾,棠离在定海城等风启一同回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若是等足一月,风启仍未归,棠离就自行回国。想来那厮狡猾善变,又有灵丹备用,遇到危险跑得比谁都快。

    他们来时包下的商船,仍停泊在澄泉洲的蓬莱渡口。

    因吴幽想在离开海隅国前,去看望孟叔一家,故临时改道,去了白鳞洲,顺道就在刺碣渡口登船返回苍吾。后续棠离与风启可以去蓬莱渡口乘船离开。

    马车不疾不慢地又走了一天一夜,翌日上午,抵达了碧螺村。

    海边的天气变幻莫测,前一刻还晴空万里,这会儿,天空乌云密布,狂风大作,眼看将有一场暴雨来临。

    三人在村子里快步前行,狂躁的海风将他们的衣袍吹得胡乱飞舞。

    已经能看到孟叔家篱笆围成的院墙,孟叔正在小院里急忙将晾晒的裙带菜和小鱼干,一筛盘一筛盘地往屋里搬。

    孟伶儿刚搬了一盘进屋,又麻利地跑了出来,喊道,“爹,你先进去,剩下的我来拿就好。”

    海风刮得越来越猛烈,一些吹落的鱼干循着风在地上打转,孟叔舍不得,弯腰追着去捡,他身旁一个木架突然被风掀翻,朝孟叔砸倒下来。

    孟伶儿惊慌大叫,“爹,小心!”

    她边喊边奋力跑过去想扶住木架,可这距离和她的速度,根本来不及,眼看孟叔就要被木架砸中,孟伶儿急得眼眶都有些红了,一道颀长的黑衣身影闪过,飞身接住木架。

    他将木架收起,放在墙角,又干净利落地将院子里剩下的几个筛盘摞成一叠,孟伶儿双手都合抱不完的笨重大圆盘,棠离单手托举,轻轻松松地搬进了屋。

    吴幽与隋暮寒也进了小院,帮忙把被风刮得摇摇欲坠的木架全部收起来,摆放整齐。

    “幽哥哥!你怎么来啦?!”豆大的雨滴倾盆落下,孟伶儿顾不得去拿伞,又惊又喜地迎了过来。

    孟叔高兴地招呼道,“阿幽,你们快进屋!刚才多亏了你们,我这把老胳膊老腿,不中用咯。”

    屋外暴雨如注,丝毫没有影响屋内人的心情,大伙儿围炉而坐,饮茶笑谈。

    遇上这种恶劣天气,没人会冒着生命危险出海。他们原打算在孟叔家小坐一会儿,送些银两就走。可人算不如天算,只得明早看天气再做决定。

    入夜,下了一整天的雨,终于停了。

    “唉看来明天会是个好天气”孟伶儿收拾完家务,坐在窗边小憩,仰天自言自语道。她并不希望吴幽这么快离开。

    忽听见院子里传来劈柴之声,这会儿,大家都回各自房里准备休息,谁这么勤快还在劳作?!

    雨后的夜空,被洗刷得清透澄净,一望无际的墨蓝,点缀着一粒粒闪烁的银光。

    孟伶儿走到后院查看,竟然是棠离,在劈柴。

    她连忙走近阻止,“棠公子,你怎么不去休息?哪有让客人干活的道理,你快放下斧子。”

    “伶儿姑娘,你叫我棠离吧,不用那么客气,我也不是什么公子。”棠离继续砍着木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一整天待在屋里,闷得慌。我就当活动活动筋骨。”

    棠离又抓起一个大木桩,立在地上,准备开砍。

    孟伶儿一把拽住斧柄的尾端,嘟囔着嘴道,“我要没收这把斧头。”

    月影下,棠离回头看向身后的女孩,她的模样甜美可爱,水汪汪的大眼睛里面,好像有星星

    棠离被看得不好意思,脸一直红到脖子根,好在月黑风高,不然一定非常丢人。

    “我今日见孟叔时不时扶着自己的腰,大概有些不适。不如让我帮你们劈完这些柴,这样孟叔至少能稍微休养几天。”棠离将头偏向一边,语气生硬地道。

    他在努力掩饰自己的紧张。

    孟伶儿没想到他竟如此细心,她今天只顾关心吴幽,竟忽略了自己的父亲。现在回想,应该是躲避木架不及,闪到腰了。

    孟伶儿轻轻松开手,“谢谢你,棠离哥哥那就劳烦你了”

    难怪孟伶儿招人喜欢,她说的话,甜而不腻,没有令人生厌的浮夸。

    对于比她稍许年长的熟人,直呼名讳太过唐突,称呼公子又有些见外,她便礼貌地尊称他们每个人为哥哥。

    不过,在这几个哥哥中,她对吴幽的称呼,好像又有略微不同哦。

    当然,有一个人除外。孟伶儿至今还没直接同隋暮寒说过话,觉得他极其严肃,还有“霸凌”她的幽哥哥的嫌疑。。。

    “没事!我小时候,每天要帮我师父劈十捆柴,不劈完,不准吃饭!你院子里这些,小菜一碟,哈哈”棠离抡起斧子,干劲十足。

    大晚上的,孤男寡女独处实在不妥,孟伶儿道谢后,就匆匆回屋了。她急忙找出一瓶跌打药油,给她的父亲送去。

    一炷香功夫不到,棠离就把院子里的木柴全部劈好,并整齐地码放成一座小山。他拍了拍手,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

    在这简陋的小院里,棠离久违地感受到了淳朴真诚的人情味。

    看到孟叔,他不由回想起自己的师父,也是一手把他养大的人。

    二十一年前,在苍吾皇城当差的老兵,在一棵红花盛放的海棠树下,捡到了尚在襁褓中嗷嗷待哺的弃儿。

    父母相离,无依无靠,他给小孩儿起了个名,棠离。

    老兵早些年上战场受了重伤,瘸了一条腿,在皇城后勤守卫做些打杂搬运,终生未娶。

    晚年捡到了这个孩子,悉心教养,视如己出,却只以师徒相称。

    棠离回忆起儿时,虽然生活艰苦,师父对他表面严厉实则关怀备至,日子简单快乐。

    直至十年前,师父病逝。他天资过人,凭着师父传授的武艺参了童子军,再然后,被选中成为隋暮寒的贴身侍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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