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林苑西部,郿县附近。
织造都尉府,秦宓红着眼睛翻看一张表格。
上面是从立方数表,单位是丈,以及立方体积对应的升力。
为了拿到这个表,他可没少使手段。
坐在他旁边的张松精神状态也好不到哪里去,秦宓是飞鸢派,张松虽然研究蒸汽机,但也出钱研究孔明灯,他与黄月英的竞争更为激烈。
“十五丈见方……”
秦宓看着立方数表,心中估算材料耗费与工期。
张松见他模样,就说:“自天师道鬼吏郑从之配羽翼自华山坠亡已有五日,大司马也已启程返回,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秦宓摆手打断张松:“郑从之自寻死路,不必理他。我担忧黄氏先行一步,也顾虑大司马。太史文恭等人擅长营造,我等后知后觉,落后于幕府实属常理。”
秦宓根本不在意摔死的郑从之,这个人说是背插羽翼,实际上还背着巨大飞鸢,想着从华山一跃而下,飞到黄河降落。
结果被山风吹斜失去平衡,急速坠在山涧,尸骨摔成了几截。
天师道内部自然会册封郑从之,立神像于昭化庙,从配张鲁。
可幕府对摔死的郑从之毫无反应,这也是正常的,这跟正常跳崖摔死没什么区别。
如果连这样摔死的人都认可,那之前许多年里山里摔死的采药人、猎户是不是更有资格?
若是时间充沛,秦宓也想改进飞灯。
实在是时间上过于紧迫,只能取巧冒险采用飞鸢升天的方案。
秦宓也清楚张松的紧迫,拿到首飞荣耀,对张家来说等同于免死令状。
他依旧注视着立方表格,就说:“黄氏要造十五见方的飞灯,我等就造十八见方。”
从立方表上就能看到,十五见方的空间有三千多立方,而十八见方足有近六千立方。
两倍的空间差距,两倍的负载差,足以一次成功。
通过立方数表,自然清楚越大的反而越容易制造。
一匹布帛固定长度是十丈,织造都尉府的任务就是纺织更宽、更长、更密实、牢固的布帛。
黄月英那里考虑什么,秦宓不清楚;可他很清楚一点,飞灯内部支撑结构也是立方的,结构越大,占用的负重率就越低。
无法从黄月英那里窃取更详细的数据,只能一次造的足够大。
造成就能飞,落后一步也无所谓,只要能飞,就不算彻底失败。
他不像张松有精神包袱,只要能载人飞起来,秦宓就满足了。
秦宓做出决断,张松拿木炭就在桌案上勾画尺寸,依旧心烦意乱:“可有办法再探查一二?”
“若再取巧,诸葛子瑜岂会坐视?”
秦宓将立方数表放在张松面前,拍拍他肩膀:“这是大司马鼓励的竞赛,给了黄氏机会,也给了我等机会,不宜再索求更多。”
“诶……”
张松长叹,他也明白,如果大司马要吃独食,肯定先是制造完毕后再公布,而不是先公布。
他经历过蒸汽机仿制、改进,很清楚蒸汽机有多么困难。
与之相比,飞天器反而简单,只是需要时间完善结构。
研究院,深夜时。
空气清凉,实验用的原型飞灯再次缓缓升空。
黄月英抬头望着,就对身边几个女护卫说:“足够了,降下来吧。”
两个女护卫合作拽着绳索缓缓将飞灯拖下来,竹篮里是九块一斤重的铁锭砝码。
而在午间时,这个飞灯只能负载八斤八两升空。
周围几个小侍女也能想明白原因,热气轻盈,冷气沉重。
午间时空气温热,飞灯升力就低;清晨、半夜时空气冷而沉,更衬托出飞灯的轻盈。
黄月英命人将原型飞灯入仓封存后,才返回营帐,捉笔记录。
这段时间管事以来,她眉目气质越发干练,就连着装也偏向于中性。
怔怔望着帐内铁炉,衡量成败问题。
天师道的人比较狂热,悍不畏死,结果摔死后幕府不做回应。
这说明载人升天后还要安全降下来,摔死的郑从之也让她冷静了许多。
但首飞的荣耀绝不可能让给外人,族里小姐妹也不缺勇气。
可若是升空后摔死,又或者遭遇大风或别的极端灾害,这背后的舆论压力绝对很大。
她已得到甄宓的回信,新的飞灯采取的就是甄宓给她的图纸轮廓。
就怕大司马那里有所保留,有更先进的轮廓。
认识大司马已经很久了,以她的了解,早就断定大司马之前就试验了载人飞天。
而现在的鼓励,或许只是一场游戏,给关中吏民、士人找点乐子。
就在她思索之际,秦直道上,延安驿站。
黑熊的热气球完成了最后的组装,布帛缝合时采取了折叠数层,针脚密实,缝合处如似加强筋。
一条条加强筋垂下,拴在藤筐圆环之上。
藤筐正中是一个十分简陋的炉子,简陋到如似烟囱。
这是一条直径一尺的铜卷炉,长一丈三尺,固定、架设在藤筐正中。
底部密封,往上三尺内开了许很多进气孔;然后就是燃烧室。
燃烧室下方有可开合的炉口,黑熊旁观,看着吕布将燃烧的火柴递入。
堆积在燃烧室的木炭、焦煤很快就被引燃,烟囱效应下,空气顺着铜管上涌,不断从底部气孔吸入新鲜空气。
顶部热气球软绵绵铺在简陋木棚周边,但随着热气上涌,吹的热气球内部鼓起、振荡,缓缓撑起。
黑熊拿着随身笔记本开始记录自己的想法和改进意见,起码烟囱效应的自然吸气要改,要加入齿轮结构,由傀儡道兵摇动,增强进气强度,这让他想到农村灶台里使用的手摇鼓风机。
随着热气球渐渐鼓圆,夜风吹刮,开始牵扯藤筐轻轻摆动。
藤筐边缘站了一圈幕臣,一个个心情激动,都用颤抖的双臂去压藤筐。
更多的亲兵举着火把在木棚外照明,随着热气球鼓圆,协助起飞的简陋木棚成了妨碍,正被一伙亲兵快速拆除。
木棚拆卸一空,黑熊控制吕布往燃料室投入木炭、焦炭。
法正开始指挥,协助压仓的幕臣有序松手、后退。
当剩下最后四个人时,已经有些压制不住。
四个人相互看一眼,法正呼喝:“松手!”
结果三个人松手后退,韦康瞪圆眼睛咬牙紧抓,两脚踩在藤筐边缘。
直径约六丈的热气球被风吹着向南飞,藤筐剧烈一晃,韦康惊恐松手一屁股跌落。
而藤筐下还连着四道绳索,每道绳索足有十几名亲兵抓握。
他们小心控制,抬头看着夜空中缓缓飘起七八丈高的热气球,那里吕布伫立在藤筐正中,也不搀扶什么藤筐。
藤筐摇摆晃动,一丈多高的铜炉顶端喷涌橘黄火光热浪,这点光芒映照下,一身白袍、白笼巾裹头遮面的吕布身形也是跟着藤筐摇晃,却始终稳稳当当立在正中。
韦康顾不上摔疼的屁股,拿着随身笔记本拿出笔就快速记录:建安十一年七月十九日夜,大司马于延安驿造热气球,幕府随臣襄助,太史公先登,飞升夜空十余丈。
随着吕布再次加注燃料,它身边细长铜炉中部已经烧红。
黑熊对亲兵队伍摆手示意,缓慢释放更多的绳索。
携带的麻绳过于沉重,所以现在使用的是牛皮编织绳,前后相连,每盘不下二百丈。
只是升高三十多丈时,热气球向南飞,绳索拽着藤筐朝北,倾斜角度越来越大。
黑熊见状就知道不能再飞了:“降!”
亲兵们齐齐拖拽皮绳,一些幕臣也靠近协助整理绳索。
随着藤筐平稳降下,一袋袋沙土丢入藤筐内,终于稳定下来。
法正来到黑熊面前张张口很想说什么,就是发不出声来。
黑熊抬手轻拍法正肩膀,知道他想说什么,就说:“等明日天气晴朗,再行试飞。太史将军之后,先生再飞!”
法正连连点着头,呼吸却越发急促。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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