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府是座繁华的小城。
较于邻边几个县城,周府因为丰富的矿产资源而富甲一方。
位于东大街的状元巷百年前出过一位状元,后来这里成了风水宝地,达官贵人以居住在此而骄傲自豪。
姚麻子的其中一座房产就在状元巷的中腰。
青砖四合院,房子雕梁画栋古色古香,彰显出主人不同凡响的品味和气势。
可惜,姚麻子无福居住,他本想着这座院落留着养老,却没想到自己英年早逝。
除了六座院落,周府的繁华街道上还有九间店铺,都是姚麻子名下的产业。
当然,现在归罗椿春所有。
罗椿春喜欢着状元巷的这座院子,古朴中有着别致,安静中仿若隔世,她在初冬的中午推门而入,踩着沙沙响的枯叶一个人站在了院中央。
阳光已有冬的晦涩,空气中有着冬的清冷。
时间的经线纬线在罗椿春的眼中扑朔迷离,而她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
制造一场分手的场景,达到分手的目的,对罗椿春来说象在制造一桩杀人案!
杀死姚麻子也不过如此,不出数月便结果了他的性命。
而罗椿春知道,现在她要杀戮另外一个人,不是为了让他死,而是为了让他生——只有从心里杀死了他才可以挽救自己。
她心里的痛从未停止,甚至愈发强烈。
她已经好几夜没有睡过,在无尽的黑暗里她独自安慰自己:人这辈子,真正爱的人不一定得到,但可以永生永世地将他藏在心底!
现在,罗椿春将等着尹向荣出现在这个院子。
杀死他,在心里,未曾用刀,罗椿春的心野已流血遍地。
她打开堂屋门,再打开卧室的门,她生起炉火,洒扫擦洗,她在衣柜的镜子前久久凝望自己,看自己正当红颜,明媚依旧,而心里却已掘出一个墓穴,准备将自己和另外一个男人埋葬其中。
“这一生、这辈子,我活着就当死了——和你一起死了!”
清泪潸然,罗椿春看了看墙上的钟,三点四十二分,四点钟,她等的人即将到来。
她将自己收拾齐整,对镜抿了一下头发。
听到叩门声响起,罗椿春拉开了门。
“罗矿长,让你久等了。”
门外的男人彬彬有礼点了一下头,他扶了一下眼镜走进了院落。
“快请进屋,司马先生,我给你沏了龙井,不知道合先生的胃口不?”罗椿春笑着客气,掀起门帘请男人进了客厅。
尹向荣将车停在了周府的另一条街上,他去了理发店理了头发,又在马路旁边买了几斤桔子。
他边走边尝了一个,桔子酸中带甜,让他的味觉一下子兴奋起来,想到马上要见到罗椿春,他的心跳都失去了平静。
前天晚上罗椿春主动打电话过来,告诉他今天七点钟来周府家中相见。
罗椿春的语气有着刻意的冷静,尹向荣说好,并没有想太多,放下电话后,在激动和喜悦中烧了一大壶水,将浑身上下洗了一遍。
将近天黑,状元巷寂静无声,只有几只小麻雀落在了矮墙上发出欢快的啼叫。
能在状元巷购置房产,可见姚麻子确实有钱。
但,尹向荣知道自己的义父何志东并不比姚麻子差,姚麻子能有的何志东都有过,即使同达煤矿出了事故被查封,周府的几座院落和铺子还存着。
何志东想得周到,这些房产都在金玉秀娘家的兄弟姐妹名下。
一旦发生不测,何家尚有回旋的余地。
“状元巷14号——应当快到了。”尹向荣念叨着看看手表,来早了些,离七点还有二十多分钟,而他已经等不及了。
他想着罗椿春,他爱着她,一刻都不能没有她。
叩响门环,好一会儿听到了脚步声,门打开,罗椿春衣衫不整神色仓惶地出现在他面前。
“你还在睡觉啊,我想着你给我做好吃的呢。”尹向荣提着桔子跨进门槛。
“没有,我一个朋友来看我,在屋里头。”罗椿春在身后回答。
尹向荣心想罗椿春明知道他要来,怎么会有朋友——一定是和她关系亲密的女伴。
“我买了桔子,你最爱吃的——”
尹向荣边说边掀帘进去,屋里没有开灯,近晚的天光从玻璃窗里照进来,一个戴眼镜的男人正坐在床边系着鞋带。
尹向荣全身的血往脑颅上直涌,他的眼睛往床上看了一下,床上堆着被子,两个枕头靠在一起。
此情此景,说明什么?
他的手一抖,装在网兜里的桔子掉在地上,一地鲜艳的橙黄象火一样散落。
“我朋友,镇上的,来周府办事喝多了酒,过来歇会。”罗椿春在他身后解释,语气平淡,听上去似乎煞有其事。
尹向荣脸上的肌肉僵硬着,他杵在屋中,看床边的男人站起了身,他有着修长文弱的身材,白皙的皮肤,屋中光线昏暗,却能看清他唇边若有若无的笑意。
“我先回去了,椿春,改天来矿上看你,顺便给你送本书。”
男人保持着笑意,向尹向荣点了一下头,转眼出了院门。
大门轻轻合拢,听得出他小心翼翼,不想打扰屋子里的二人。
罗椿春蹲着在捡地上的桔子,问道:“你还没吃饭吧?想到外面吃还是想吃我做的?菜我昨天买的还有。”
尹向荣涌向脑颅的血哗一下爆裂了,他的眼睛里无数星星在闪烁,一个声音在他耳边诡秘说道:“傻瓜,你听明白了吧,她昨天就到了周府,那个男人昨天就和她住在这里!”
“你——果然在骗我!”
他的声音颤抖着象要碎裂一般。
“我没有啊,他是认识很早的朋友了,喝多了酒,正好我在家,过来休息一下。”
罗椿春还在平静解释。
“够了!”
尹向荣吼起来,用尽平生力气。
他全身剧烈抖动,抬起一只脚踩在了一堆桔子上。
橙黄四溅,迸出愤怒的汁液。
罗椿春没有抬头,她在等待着剧情进入另一个高峰。
“你变了!你一直在骗我!你都和他睡在了一起——你昨天晚上就和他在一起!我会杀了他,你等着!”
他转身而出。
这一次院门响得惊天动地。
罗椿春听着小巷深处渐渐消失的脚步,她倒在地上,瘫软如泥。
她相信司马先生,既然能帮她写了姚麻子的遗嘱,他一定会帮她演完这场分手的大戏。
墙上的钟在整七点时突然响起。
罗椿春的心是破缶,每一敲击都在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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