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之后,牛氏抵不过冬娃子的执拗,给桃花办了丧事。
也不过是请了牛窝堡子的几个吹响,以牛才人为首的几个人充当阴阳先生,让桃花的三个儿女守了一夜灵,第二天吹吹打打热闹了半天,请村里人吃喝一顿,随后将桃花葬在了牛窝堡子的西岭上。
上吊自杀的人是不让进祖坟的,牛氏忌讳这个,反反复复交待牦牛,站在院中看村里人吃啊喝啊,为了办一场丧事杀了一头大肥猪,还宰了三只羊,花费不少,牛氏心疼得如同剜了心尖上的一块肉。
“都怨犏牛家的这个老表子!”
牛氏将所有的恨加在了乔荞身上,看犏牛神色慌张从厨房出来,急着往西厢房走。
“犏牛,你给我站住!”牛氏拦住了儿子。
“我,我,饿!我,我,我吃——馍!”犏牛嘴唇上挂着两道清亮的鼻涕,结巴着对娘说。
牛氏不相信,早上犏牛吃了三大碗的萝卜烩菜,吃了五六个白馒头,现在还不到中午就喊饿,连着三天没有干活,他凭什么喊饿?
她上去就给了儿子一巴掌。
“怀里揣的啥,给我掏出来!”牛氏手中的拐棍扬了起来。
犏牛吓得发抖,从小被牛氏打怕了,赶紧从怀里掏出东西,却是一大块煮熟的肘子,还有两个热气腾腾的大馒头。
“我,我,我——娘,我,自己,吃的”
犏牛抖抖索索解释,牛氏看着傻儿子的神色,突然明白这些吃的是他偷了给炕上的婆娘的。
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傻子居然跟她撒谎。
牛氏气势汹汹向西厢房走去,犏牛紧随其后。
“你个贱货躺炕上装死,你也不想想你配不配吃肉!”
牛氏立在炕头,看乔荞呆坐在炕角,眼睛痴痴望着屋顶。
“说,是不是你教唆我儿去偷吃的给你?你还有脸吃肉,你个不要脸的贱货,你害死了我大儿媳妇,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家的仇人,我们全家都不会放过你!”
牛氏边骂边用拐棍敲着炕沿,要不是看着乔荞脖子上被烫伤,她非得给她一顿拐棍。
“我没教唆他,我也不想吃肉。”乔荞低声辩解,听着院子里的唢呐哀鸣,想到桃花心里便有着万分悲痛。
整整四天她躺在炕上动弹不得,全身上下没一处好肉。
“量你也不敢!”牛氏厉声吼道,转身想要教训犏牛几句,回头看到门帘被掀起,小红带着小兰走了进来。
“奶奶,她又惹你生气了吗?这个扫把星买到我家真是个祸害,你干嘛请牛才人救她,让她活活疼死、烂在这炕上好了!”
小红披麻戴孝哭红了眼睛,看到乔荞忍不住愤怒,恨不能将乔荞肢解了去喂狗。
“死了便宜她了!她害死了你娘,咱家少了一个干活的人,让她养好伤下地干活,喂鸡喂猪,我们当她是奴才,慢慢地折磨她,看她还敢逃出牛窝堡子!”
牛氏安慰着孙女。
“你这会骂她做啥?打她便是了,打死更好,也算为我娘报仇。”
小红说着去夺牛氏手中的拐棍。
牛氏没拦她,说道:“想不到这贱货还有两下子,哄着你二叔给她偷肉吃,你二叔是傻子,咱们可不傻!”
小红一听火上浇油,拿了拐棍向乔荞劈头盖脑打过去,骂道:“下作胚子,害死了我娘还想吃肉,也不想想今天是啥日子!按理说应当让你跪在我娘灵前头顶瓦盆才对,你还有脸哄我二叔偷肉吃,一看就是专会勾引男人的表子!”
乔荞任着她打骂,躲避不得。
如果小红打她骂她可以减轻对她的仇恨,那么乔荞愿意让她活活打死。
桃花是为了给她寄信才上吊自杀的,可怜的桃花,一定是害怕牛氏的淫威,害怕牦牛的毒打不得不选择了自戕。
桃花死了,乔荞却活着。
牛氏一家怎么会放过她,小红和小兰怎么会放过她!
所幸,冬娃子还有理智,他自始至终没有对乔荞动手。
不然乔荞怎么会保住性命。
小红打得正起劲,屋门口站着的犏牛哇啦啦吼着冲过来。他一把推开了小红,张着双手挡在了炕头。
“不,不,不许,你,你,你打她!谁,谁,谁打,她,她,都,不行!”
牛氏吓了一大跳。
小红和小兰被傻子二叔震住了。
她们都没想到犏牛会袒护乔荞,并且,犏牛的态度相当认真。
“犏牛,你个畜生,你疯了吗?她是娘给你买来的媳妇,咱家里人打她骂她都行得通,你是怕她死了吗?放心吧,我的儿,她死了娘再给你买一个年轻漂亮的婆娘!”
牛氏上前戳着犏牛的额头数落道,眼睛打量着犏牛的神情,看傻儿子脸上的青筋都暴突起来,心里不敢惹怒他——犏牛是怕自己的娘,那也得看什么样的情况——谁要是动了他喜欢的东西会拼上性命,何况乔荞不是东西,是他的女人!
“她,她,她不,能,死!”犏牛吸了一下鼻涕张着大嘴说。
“她不能死,为啥我娘就能死?”小红恼怒地推开牛氏,拿着拐棍向乔荞抡过去。
啪!
犏牛伸手抓住了拐棍,两只手一用力,将拐棍折为两截。
“犏牛,你个狗日的——”牛氏一看自己的拐棍被儿子折断,气不打一处来,挥手就给了犏牛一个大耳光。
“小红小兰,把贱货给我拖到丧房里去,让她跪在你娘灵前去守孝!”
牛氏拿出一家之主的威风,怒声喝道。
两孙女听了奶奶吩咐往炕上去拽乔荞,一人一条腿扯了乔荞,只听哎吆一声,乔荞脖子上的伤口撕裂开来,鲜血从白布里溢了出来。
“你,你,你们,不许——动,动,动她!”犏牛喊道,想要去拉两个侄女。
牛氏一把扯住犏牛,声嘶力竭吼起来:“你给我滚出去,老娘花钱买来的奴才,你还真当成了个宝,你也不想想你大嫂是怎么死的!”
可惜犏牛听不进去。
听进去也不一定明白娘的意思。
他试着挣脱开娘去保护乔荞,一用力反手一推,牛氏跌倒在地,差点没把老腰给摔折。
“来人呐——”牛氏哭喊。
院外唢呐声声,锣鼓齐鸣,没有人注意西房里发生了什么事。
犏牛撕住了小红和小兰的头发,象拎着两只小鸡,轻轻一丢,两闺女趴在了地上。
犏牛一脚踩在了小红的肩膀上,双眼通红如庙里的钟馗,结巴着吼道:“要,要是,再,再,再打,她,我就,就,打,打死,你!”
牛氏吓得不敢喊叫了。
她伏在地上,拍地哀嚎:“天哪,我的天哪,这是造什么孽啊,养儿不孝,竟敢打起了自己的娘老天爷啊,你叫我怎么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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