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艾薇在血腥和海盐交织的腥臭中醒了过来。
她挣扎着起身，抬头便看见了阴暗的天色和四下摇摆的枯树枝条。
冲锋陷阵的呐喊从头顶传来，吓得艾薇再次趴回地上。
大脑中的细胞似乎还未全部苏醒，她头疼得厉害，耳鸣声在脑海里不断转悠，将晕倒前的记忆打碎、搅散……
“朱先生和赵明骅……对峙……暮云斋……小时候……”
艾薇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眼眶酸胀不堪，她不得不搓热手掌，再敷到硬邦邦的眼球上。
“赵明骅……kill……杀谁？”
“朱先生……珍珠……鲛人……眼泪……”
昏倒前的场景零零散散，根本连不成片。
她放弃了回忆，小心扒开身后的树枝，朝草丛外看去。
空地上，散落的尸体依然在剧烈抽搐。
朱先生和赵明骅不见了，拾叁坊的匾额下留有一大滩血，被冲出的贼人踩了个稀碎。
不断有贼人从拾叁坊的大门跑出，他们双眼猩红、鳞片满身、手脚成蹼、口含尖牙……
艾薇第一时间想到了鱼妖。
他们似是收到了什么召唤，驱使着僵硬的四肢往华人集市的方向疯狂跑去。
亚历山大和政府军也不见了，空地上偶有几滩暗红的血液，飘着黑色的残片和森寒的白骨。
艾薇看得一阵后怕，冷空气从身后袭来，她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寒颤。
“现在是怎样？”
她努力抑制着自己的喘息，生怕鱼妖一个转头发现了她。
“所以现在是怎样……”
“哗啦啦……”
突然，一阵窸窸窣窣的碎响从身后传来，吓得艾薇再次缩了回去。
她睁圆了眼睛，仔细辨别着声响的源头。
远处的草丛动了动，窸窸窣窣再次奏响。
好在动静离她不远也不近，正是能被她捕捉的范围。
碎响从远至近，一直持续到了拾叁坊的一处偏门。
艾薇眯起双眼，朝金碧辉煌的墙壁看去。
只见一个灰衣鬼鬼祟祟地瞧了瞧四周，随后便快速开门钻了进去。
这人艾薇见过，事实上，她不可能忘记。
渐渐的，艾薇的呼吸不知何时平稳了下来，她看了看拾叁坊的大楼，又握了握鼓鼓囊囊的口袋，向着偏门慢慢爬了过去。
刚才那个人，是方义。
暮云斋的小伙计，把她和约书亚引到贾斯伯面前。
贾斯伯计划的开始，他的妻子和孩子被俘虏，不得已成为恶魔仆从的，方义。
方才在暮云斋时，茗灿就提起过他。
为了争夺陈姨的两个孩子——小七小九不被挟持，他被鱼人打了个半死，最后被强行拖了出去。
茗灿十分担心，怕是被扔进海里喂了鱼，又怕是被开膛破肚扔在墙头杀鸡儆猴。
可艾薇却从始至终未担心过，他是恶魔的仆从，而贾斯伯在上次的战斗中受了严重的伤。
又一次大战将至，方义这个仆从还有很多利用价值。
如果自己是恶魔，这个好不容易收编的人类间谍可不能就这样随意扔了。
至少……至少还要榨取最后一点价值，然后再吃了他的灵魂……
灰衣在楼梯间来回穿梭，艾薇紧随其后，聚精会神地观察着灰衣的动向。
楼里的嘈杂比楼外小得多，和艾薇一样，里面的孩子横七竖八地昏倒在舞台上，没有任何声音。
舞台边上围了一圈握着鱼叉的贼人，而前方的空地上，一大群鱼妖正在“分裂”自己。
一个鱼妖用双手扯着自己的头皮，将自己分成了两半。
那一半迅速长出新的一半，成为了一个崭新的自己。
自己再用双手拉扯头皮，左右一拉，撕拉……又是两个新的自己。
由此，分裂的一半集合成一个队伍，从大门冲出去，加入战斗。
另一半则留在了原地，双手拉扯自己的头皮，撕拉……循环往复。
艾薇看得恶心，她极力忍住翻涌上来的酸水，朝楼上的灰衣看去。
这一次，灰衣不动了。
艾薇心下一紧，不祥的预感从心底升起，躁动着她的身体迅速朝一旁的包间跑去。
胡乱跑过一个个虚掩着大门的包间，艾薇凭直觉选了个安全的房间，冲进去关上了房门。
昏暗中，艾薇躲在看台的椅子后，仔细听着房外的响动。
果然，逃进来不久，房外便响起了“嘶嘶”的脚步声。
房门被大力推开，房屋里赫然涌进了一股浓厚的腥味。
艾薇一手捏着自己的鼻子，一手掐着自己的大腿，努力唤醒着自己的神志。
好在鱼妖并未仔细探查，只在门外“嘶嘶”两声后便高声退去。
直到听不见鱼妖巡逻的脚步声，艾薇才终于松开了自己的鼻子。
她憋得近乎晕厥，大口吸了好几口污浊的空气后才勉勉强强站了起来。
谁知，好不容易直起身子，对面高台上，一个翘脚浅笑的恶魔措不及防地打断了她的喘气。
黑色的皮衣、锃亮的皮鞋、俏皮的小披风、金棕色的泡面卷……脑海里似有一根弦轻轻地断了。
艾薇用余光看了许久，也愣了许久。
等她终于反应过来时，艾薇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沾湿。
再没有犹豫，她飞快转身，“唰”的一下打开了包厢虚掩的房门。
“nice to et you……”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贾斯伯发着红光的双眼饶有趣味地盯着艾薇，笑着露出了沾了血丝的尖牙。
“啊——”
艾薇被他一把掐住了脖子，双腿虚点着地毯向后挣扎着退去。
“too!”
贾斯伯得意地坏笑着，将艾薇逼退到了看台的栏杆处。
“啪——”
门外，方义重重关上了包厢门，转身走进了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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