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种时候做多余的事情,不是聪明人的选择。”大祭司并未直言点破,而是意有所指。
其实他有点好奇。
书籍中记载,寻常大势力控制死士为自己卖命,多少会用上不光彩的手段。
最常见的便是下毒。
毒发时武功尽失、伴随着各种不适症状。
例如五脏六腑如同被放在烈火上烤炙,亦或是四肢冰凉寒气刺骨等等。
至于具体是什么样的反应,根据下的毒而定。
主人会定时给死士舒缓药。
吃了药的人不被这种痛苦折磨干扰,而没得到舒缓药的人则会在极端的痛苦下死去。
所以,并非是所有的死士都是那般忠心耿耿到愿意为主人付出生命。
而是他们并没有第二条路,不得已而为之。
但对于万毒体来说,这些限制都不算限制。
年幼尚未成长时身陷囹圄,可以理解。
不过,以对方现在体内足以毒死他的蛊虫的毒性来说,完全不需要恐惧江湖上的毒才是。
身为玩蛊玩毒的传承门派,大祭司有的是外面的毒比不上自家产的这个自信。
综上所述,眼前这名异瞳小子,究竟为什么还要一直为其卖命?
甚至在韩家被灭门之后,还冒着生命危险闯入吃人林。
是有其他什么把柄落在对方手里,还是单纯的脑子笨?
手上一个成年人的重量存在感不小,苏牧尤收回了落在闯入者身上的视线。
现在不是审问对方的最佳时机。
他抱着韩文轩旋身离开。
被留下的敖译垂下了眼帘。
面上无表情,眸中的神色也尽数被遮掩。
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苏牧尤走进韩文轩的房间时愣了一下。
自从让对方住进这里后,他就从未涉足。
依稀记得,这里原先只是一个杂乱的储物间。
然而,现在却被整理的整洁有序。
其实磨砺早就开始了。
主角受比之初来时,已经有所成长了。
很小。
但至关重要。
骄纵傲气的小少爷,学会了如何照顾自己。
这何尝不是冥冥之中的注定安排?
苏牧尤把他放在床上,再盖好被子。
于口袋中取出特制的竹编小瓶,放出了寄居在里头的特殊蝴蝶。
那是用来传讯的工具。
大祭司只擅长倒腾自己,照顾别人还是得摇人。
等支援从林外赶来,苏牧尤这才转身离开。
敖译发现自从被抓后,他不是在等人,就是在准备等人的路上。
就像现在。
在数清房间有几块地砖之后,某人总算还想起来有个人没处置。
苏牧尤半倚着墙,视线在几乎没挪动一步的人身上转悠了一圈。
满意点头,“还算老实。”
敖译默不作声。
不老实然后再被打几顿吗?
他没那么无聊。
苏牧尤丢给了他一个小瓶子,“吃了。”
相当熟悉的一幕。
又是什么测试吗?
接住了东西的敖译打开瓶口,却发现里头装的并不是什么虫子,而是一颗浑圆的白色药丸。
他只疑惑了片刻,便毫不犹豫的张嘴吞下。
待咽下之后,苏牧尤歪了歪头,“你不问问?”
上次还需要硬掰下巴呢。
“问了,就不用吃了吗?”话虽然这么问,但敖译知道现实不会因他的意愿而发生改变。
对自己的处境,他已经开看了。
“当然不行。”
苏牧尤玩味的说道:“不过,看在你今天表现还不错的份上,可以告诉你真相。”
“这并非是毒,也不是蛊,而是补药,能强身健体,蓄精养神。”
前二者于身体有害,会被排斥,从而诱发万毒体的被动防御机制。
但后者却没有这等顾虑。
就像尚未处理的生猪下水会让人干呕,但烹饪的色香味俱全的人参鸡汤,会被很好的接受一般。
“当然,我确实没安什么好心。”
大祭司率直的坦白,“此等补药的副作用是具有成瘾性,一旦中断服用,就会抓心挠肝的想念,食不下咽,夜不能寐,直到疯狂。”
真相是:这些副作用都是他杜撰的。
这样的东西确实存在,但他们村子里没有。
和蛊虫毒药不一样,它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能控人心智的玩意儿。
怕族人会误入歧途,所以从原料到配方,早就被尽数销毁了。
不过,苏牧尤面上没有说谎的心虚,反而胸有成竹。
让看的人不由的跟着相信这些言论的真实性。
“怎么样?”主打的就是一个靠唬人取胜。
被忽悠的敖译:“”
他听过类似的药物。
以前在做任务时候,甚至见某些王权贵族们如痴如醉、毫无形象的大口吸食。
就像是饿了几天的牲畜看见了食物,毫无形象、人样可言。
吞入腹中的丹药泛起了若有似无的麻意。
想到在不久的将来,自己也有可能会有那种丢人的样子,敖译的表情有些严肃。
情况不太妙。
那种东西,甚至没什么解药。
苏牧尤踱步上前,拽过他脖间的锁链,往房间外走。
“你要是每天都这么听话,不会少了你的。自然,也就不需要吃那种苦。”
他今天可真忙啊。
又要照顾受到了冲击的韩文轩,又要稳住想要养在身边的万毒体。
啧,分身乏术。
这般想着,大祭司空着的手抬起,捏了捏自己的肩膀。
缓解并不存在的肌肉酸胀感。
见状,敖译放弃了所有的抵抗不满,顺着他的力道行动。
嗯。
这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是为了防止出现身体与脑袋分离的情况。
苏牧尤寻了个空房间,将敖译安置了下来。
同时甩出了一枚钥匙,解除了他身上的所有禁锢。
生死难料的闯入者变成了钦点试药人,待遇跟着有了对应的改变。
从今天开始,对方不用再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囚牢之中,也不会有了上顿没下顿的饿肚子。
锁链从身上取下,身体骤然一轻。
但心中的压力,却反向倍增。
敖译看着甩手离开的大祭司的背影,抿了抿唇。
没有废除他武功,却如此放心。
看来,药丸子的真实作用,真如对方所说那般。
他缓缓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胃部。
事实证明,人的逻辑确实会自洽。
喜静的大祭司院子里没什么其他人。
苏牧尤走出分给敖译的屋子没多久,拐洞拐见缝插针的冒了出来。
“宿主,你就这么不管那个死士了?他万一趁机跑了怎么办!”它操起了心,絮絮叨叨的提醒。
真要让对方溜出去,五仙教的完全避世状态就要被打破。
那可是主角受独有的特权,不是随意一个路人甲乙丙丁该享受到的福利!
与它的紧张相比,苏牧尤却不以为意,“放心吧,我这用的是心理战术。”
敖译不会离开的原因不止是这些。
但能拿出来和系统坦白的,却只有这么一个。
至于为什么不废除对方的武功,彻底消除对方反抗的根基。
那是考虑到了‘试药人’这个身份。
有内力的习武之人,当然要比普通人更加耐用。
拐洞拐将信将疑,“真的好使吗?”
“好使。你知道的,我不会拿自己的前程开玩笑。”
“也对。”拐洞拐放心了。
它家宿主,敬业程度那是杠杠滴,还用它操心?
摆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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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文轩昏迷了很久。
被叫来照顾他的族人不掩好奇,询问,“大祭司,你这是试了什么药吗?”
苏牧尤摇了摇头,“并无。只是世事难料,他无法接受事实而已。”
对方的身体并没有受到任何的损伤,昏迷是心病。
不愿意接受事实,所以不愿意醒来。
“哦。”不知真相的族人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顺手将能补充人体营养所需的蛊虫塞进了对方的嘴巴里。
苏牧尤耳畔边似乎出现了对方遏制不住的干呕声。
然抬头望去,床上的人双眸紧闭,并没有醒过来。
文字描述的悲痛欲绝具象化了。
往常活力四射的人,变成了如今这般死气沉沉的模样,属实唏嘘。
心病,神医来了束手无策。
更别提对方昏迷着,根本就不给开导安慰的机会。
苏牧尤只能时常过来看看,且吩咐照顾他的人多上心。
这般关注下,族人的心中不可避免的产生了跟族长一样的猜测。
大祭司他,不会是爱上这名试药人了吧?
嗯,等对方醒过来,族中大概就要有盛大的喜事了。
一旦将试药人看作是大祭司的未来伴侣,他的态度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至于这事儿究竟能不能成,只要有那个念头,那当然是必然的!
他们大祭司,那是要温柔有颜值,要体贴有本事的。
实在眼瞎看不上,一颗蛊虫下去也老实了。
问题不大,问题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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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韩文轩来到这儿之后,院子里的琐事都是他打理的。
现在他昏迷了过去,自然要有人顶上。
而这些责任,不出意外的落在了新上任的试药人的肩上。
“小零。”苏牧尤点了点东边的角落,“那里有一株药材焉巴了,看下是不是缺了点什么。”
至于长虫,倒是没有这种烦恼。
蛊虫们也不是白养的。
寻常小虫,露头就秒。
敖译在他的呼唤中沉默的抬头与之对视,良久,还是败下阵来。
从小红小紫两个前科称呼里,他就知道对方的取名水平不怎么样。
被赐予‘小零’二字时,有一种荒唐中带着合理的感觉。
不过,为何旁的都是以颜色为主,他的却是数字?
原本,敖译还以为自己会因为眼睛的颜色,被叫做小灰或者小蓝之类的。
新晋试药人一边和淡漠的表象截然相反的在心里犯着嘀咕,一边起身往大祭司指向的位置走。
在目标面前停驻时,灵光于脑海乍现。
敖译又看了苏牧尤一眼,眸底满是复杂。
是考虑到他眼睛上的伤,又不想强调他的异类,所以特意避开敏感的吗?
苏牧尤眼睁睁看着被吩咐干活的敖译眉眼间冷硬逐渐淡化,望向的他的眼神柔软了几分。
“”
虽然不知道对方具体想了什么,但估摸着又是什么攻略自己的内容。
苏牧尤抬起手按了按眉心,借此来遮挡住自己的哭笑不得。
怎么说呢。
不论在哪个世界,爱人都是这么的省心。
一名合格的死士,需要掌握众多技能。
打扫卫生这种,甚至都不是能拿出来说的优点。
敖译几乎没有什么适应阶段,就顺利上手了。
等收拾好一切,用时还没有韩文轩的一半。
苏牧尤大方的给了他白色的补药丸子。
撒了谎,自然要给他圆上。
这种‘具有成瘾性’的东西,怎么能吃了一次就不吃了呢?
敖译单手捏着自己的奖励。
在大手对比之下,药丸的存在感都弱了不少。
也不知道想了什么,他蹙起眉,神态像极了背水一战的士兵。
不过,这份气魄却不是出于想要反抗现状。
而是果决的张嘴吞下了药丸。
苏牧尤就在一边,忍笑瞅着他自己演了一番大戏。
看来,他的忽悠还是有效果的。
白色的补药丸子掉入腹中,被扫过的味蕾泛起了淡淡的回甘。
有点甜。
敖译眸中闪过了一抹意外。
苏牧尤于他身侧经过,意味深长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像在说:只要听话,一切都好商量。
随后,不管敖译的心情有多么的复杂,扬长而去。
韩文轩昏迷过去的这段时间里,院子里较为平静。
平静到躺在椅子上的苏牧尤踹了踹敖译的小腿,“小零,你怎么不关心一下韩文轩?”
要不是他们早就坦白了,这样子还真不像是旧相识。
敖译低头扫了一眼自己裤腿上多出来的脚印,心中无奈。
死士沉默寡言,从不主动说话。
但听到问题,总要回答。
“我效忠的是韩老爷子,与他不熟。”
否则,小心眼的大祭司就会把黄连融进药丸子里,让他早中晚吃三颗。
还必须是精细品尝,融在嘴里,不可囫囵吞下。
敖译垂下了眼帘。
嗯,幼稚的惩罚手段。
话说回来,这药丸确实有效。
吃完后精神抖擞,劲儿多的没地方使。
即便这期间又放了不少的血,身体也毫无亏空虚弱之感。
在此前提下,大祭司嘴里神神叨叨说的副作用,也越发的有可信度了。
做完最后一个任务,原本可以恢复自由身的死士,如今又被迫绑在了别人的身边。
苏牧尤又不轻不重的给了敖译一下,让脚印凑成了对。
“是前效忠者。”他更正了对方的说辞,“那看在韩老爷子的份上,你难道没有多一份的关注吗?”
敖译顿了顿,在他的打量下缓慢摇了摇头,“我欠他们的,已经还完了。”
在成为死士之前,他是一个被抛弃在路边,被人牙子捡走的弃婴。
因异色的双眸,被视为不祥,被欺负打压。
也没有人敢买他。
直到韩家家主路过,哈哈大笑,说要看他能有多大的本事。
因此,训练不论多苦多累多危险,敖译都没抗议过一句。
他成为了韩家最锋利的刀。
暗中处理了不知道多少腌臜事儿,剑下亡魂早已过百。
身上遍布的伤痕,一大半来自任务,剩下的皆是为了保护对方而受的伤。
要不是命硬,估计跟黑白无常、牛头马面都混熟了。
敖译不是什么高洁的君子。
但韩家家主续了他的命,韩家教会了他武功,这些恩情他铭记心间。
是以,即便喂给死士的毒药无法限制他分毫,也并未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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