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当张知易媳妇,张秀英二嫂相携来看她时便问起来。
“听说那边不让贵英归家?”
说起这个,知易媳妇就一肚子火。
“都是自找的。”
她拍着大腿,气哄哄的抱怨:
“本来挺容易的一个事,舍了银子就能领人。偏那天她们母女不知背地里打算算计啥呢,变着法儿想把俺支出去。
俺也是老实,念着她们母女老长时候没见,指不定有什么私房话要说,就好心的应了。
结果夜长梦多,连累俺吃了顿瓜落就别提了,这不她们自个也没讨着好。
你们说说,这都是什么事?
等着吧,以后还有的是她们哭的时候。”
张秀英二嫂:
“不能够?不是说林家要扶正贵英了。五婶子心气高,总想着贵英能当个夫人太太,身边围着一堆人伺候,到底让她如愿了。
以后咱们这些娘家人说不得能沾贵英的光呢。”
张知意媳妇偷偷撇嘴,想着你就装吧,谁不知道你家秀英和贵英的恩怨,你要真为她们高兴倒是日头从西边出来了,一家子的妯娌谁不知道谁,你有这么大度?
心里不管如何想,不过因着两家关系近,该留的脸面就得留,便径直说张贵英的事:
“想啥美事呢?真以为扶正是好事?要扶正那么简单,咋七房的知言费了那么多功夫拐了弯的折腾?”
“要俺说这京城还不如咱们乡里,乡下人过日子简单,很少有纳妾的。就是有那么一个半个的,妻妾之分也不大分的清,就算那家做的过分,只要不是杀人放火的大事儿,其余的也不过是一家之事,最多外人说道两句闲话,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
这京里呢?天下人的眼珠子都盯着呢,规矩多就不说了,就有一种人专门盯着这些事呢,被逮住了是好轻易脱身的?
退一步说,倘若真走了狗屎运扶正了,那日子就好过了?
你想想,咱们乡下娶个媳妇儿都得鸡蛋里挑骨头似的挑拣一番,这京里能随便了?
越大户人家越讲究。
想想人家别的房头的媳妇都是高门大户金尊玉贵的,就你这房是个乡下穷丫头出身,你在婆家能立得住脚?跟人站在一块抬得起头?
万一有人欺负你,娘家人谁给你撑腰?
要俺说还不如找个乡下人,知根知底不说,万一看走眼了,不还有元大伯撑腰?真不知贵英怎么想的……”
同样是三个女人,相隔不远处的正房里与刘二女屋里的气氛迥然不同。
张申氏坐在主位端着茶杯慢悠悠的品茶,下面左手边坐着三妯娌张陈氏,右手边坐着张杨氏。
此刻,张杨氏正哭个不停。
她为什么哭?
那是因为她心知肚明林府想要扶正张贵英是假的,实际上人家是迁怒,目的就是为了将人留下来好收拾。
美人垂泪,那是享受,是怜惜,是心疼。换成一个糟老婆子,还是一个知道彼此为人的妯娌在眼前哭天抹泪的,那真是没眼看,也好比千万个苍蝇嗡嗡响还烦人。
张申氏养气功夫了得还罢了,张陈氏真受不了,心里忍不住很暴躁。
“行了,住嘴吧!哭有什么用?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张杨氏哭的鼻涕都下来了,当下顾不得擦一下便想回嘴。
张陈氏见了这画面差点哕出来,赶紧将脸扭向一边,同时打断她的话头:
“没用的废话别说了,将你跑到林府的事仔细的说一遍。你也别想着瞒人,到了如今这地步,再瞒着你害不了旁人,吃亏的只能是你们母女。”
张杨氏迟疑了。
世上有很多事都是能做不能说的。
别看她当时跟张贵英筹谋时,母女两个多理直气壮,实际上两人非常清楚他们不在理。此时让她把心底最深处的阴暗小心思当众说出来,任是她素来脸皮厚也有些长不开口。
为此,她心里不禁有些暗暗埋怨张郑氏。
“可恨那老货躲着不管,要不然她何必受这么多委屈?”
幸亏她所思所想不为人知,要不然指定被其他人嘲笑。
只要脑子清醒,其实仔细想想就明白张郑氏为什么不想插手。
表面上看似张贵英扶正这件事对伯府有利,张郑氏就是不看同族之情,便是看在有利可图的份上也得帮忙,可事实上呢?
林三爷去世了,光张贵英一个扶正的寡妇有什么分量?
她要是有个亲生儿子也罢了,摆在眼前的是她没这福分。
林老爷林太太在世时还好些,他们一但去世或致仕,这一房不过是比普通人家富贵些。
这还是基于张贵英能真正扶正,可谁都清楚扶正这事不好办。
除了皇家,除了没规矩的商家,千百年来那些高门贵胄之家只听过谁谁家续弦了,可听过谁谁家扶正了……
两妯娌抻的住,张杨氏有求于人挣扎了半天,到底含羞带辱的将事情说了一遍。
张陈氏听的无语,半响才忍着气问:
“如今的事贵英是怎么跟你说的?”
到这时候了还放不下富贵?
张申氏也适时放下茶杯。
被两个妯娌紧紧盯着,张杨氏脸色都变了,好久呐呐不敢言。
要说深知女儿的心思,屋里三个人非她莫属。
同时,两个妯娌的心思她也了解三四。
她哪敢说实话,便顾左右而言他:
“还能怎么说?出来不出来的先别提,就说把人捞出来后的事,她一个嫁过人的丫头以后可怎么办?还能一直住在娘家?最后还不是再走一门?以她如今的情形又能嫁个啥好的?
能比秀英好吗?
贵英可是嫂子们的亲侄女,没得临了了比秀英一个远房侄女嫁的还差吧?
别跟俺说什么秀英是啥长房孙女,咱们乡下人可不看中这个……”
她唠唠叨叨的没完,终于还是张陈氏忍不住,插话:
“那你的意思就是贵英不出来了?”
这时候还好意思提秀英,要不是贵英跑了,那好婚事能轮到她?
这时候知道好了,当时不是看不上?
胡思乱想间,忽听得张杨氏期期艾艾道:
“出来干啥?待在林家好歹有口饭吃,要是真扶正了就好了,咱们张家也多了一门贵戚。”
张陈氏倒吸了一口凉气,没想到这母女俩真转到富贵眼里出不来了,她再三确认:
“你可想清楚了,高门媳妇不是那么好当的。何况她若真被扶正了,这辈子就得受活寡,日后也不能有自个亲生的一儿半女。
这可是你亲闺女,你就忍心?
这可不是小事,不是半路想不干就不干了。
再说的难听些,万一有一天出点差错红杏出墙,林家要处置了她,就凭我们这些娘家人那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张杨氏心里连‘呸’三声,暗骂:
“会不会说话,跟个黑老鸹一样,就不能说点吉利的?还是伯娘呢,就这么见不得侄女好过?”
嘴上却不忘了趁机哭嚎:
“那咋办?死丫头不听话,咬死了不松口,俺就这一个闺女,俺当娘的除了尽力帮她还能打死她。”
三人不欢而散。
将张杨氏打发回房,张陈氏把张家善、张老五、张知劲、张知孝请过正房来,简单的将事情前后一说,便问怎么办。
张家善等人也很生气,再看张老五跟没事人一样,闺女妻子那个也管不住,更是火上加火,更无可奈何的是稍微消消气后,理智回笼,发现此事还不能不管。
当下,几个人当面锣对面鼓的商量了许久,发现摆在眼前的只有两条路。
一个是把张贵英领回家。
这事很难。
不仅张贵英那儿不愿意,林府那一关也不好过,最要紧的是因为张贵英不情愿,还要担心她回来后因为心里不痛快一时冲动之下做出什么太出格的事。
再加上有个张杨氏在旁……
她们母女毁了自个不要紧,连累了族里就是大事了。
这可不是他们危言耸听。
实在是这位同族的女儿是个尚未出嫁就敢离家出走的狠人,谁知道嫁了人后少了父母压制的她又能做出什么疯狂事?
虽然从本心来说,他们这些至亲希望家里的女儿们高高兴兴的出嫁,日后夫妻和和美美的,更兼子孙满堂。但如今斟酌再三后反倒发现帮着张贵英把扶正的事做实了这条路更合适些。
可惜这个更不好办。
不仅碍于国法,最要紧的是没有好处。
别以为林府富贵就不看重利益了,要知道不管是高门也好,蓬门也罢,婚姻都是结两姓之好,结的不仅是亲家,更是助益。
当然也有疼儿女的人家,人家不在乎这个,但找不了助益,最起码也不能是个拖后腿的吧?
不过话又说回来,毕竟天下大了,什么稀罕古怪的事没有?只是更不好办罢了,却不是办不了。
只是这里还有一个问题,遂了张贵英的意也不是万事大吉——万一她真的侥幸扶正了,那天日子过得太舒坦想不开出幺蛾子怎么办?
她可是有前科的?
幸亏这事太远。
所以,张家善等人在此之前还得尽量把道理跟张老五一家三口讲明白,不管骗也好威胁也罢,务必把人摁老实了。
有句话说得好: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不说人定胜天这话错不了,便是国法大如天,不还有人知法犯法铤而走险,不还有一个法理不外乎人情呢。
恰好从人情下手,他们很快找出一条路。
本文链接:https://www.tailaixsw.com/32_32789/1284955.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