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凉忆从来就不是能被他人议论轻易影响心绪的性子,若如此她当年也撑不到博士,而是早就被学校同学的唾沫星子淹死了。

    可此时,她竟觉得有些慌了。

    一种前无所有的恐惧和羞耻四面八方朝她涌来,她想躲,但避不开。

    他们说她就是个笑话。

    他们说她什么也不是。

    他们说她愚蠢又自贱。

    而这其中却刺耳的一句话,是有人说,“就这种样子还是个科学家?文凭是钱砸出来的吧。”

    同样一句话,几年前她也听到过。那时说话的甚至是她的同班同学,他们将她堵在人来人往的校园林荫道上,质疑她的所有科研成果。

    那时她是什么反应呢?她满脑子都是自己未完成的实验数据,未因那些无理取闹而起一丝波澜。

    不过是一些凭空捏造的谣言,她又怎么会为假话而犯愁?更何况她深知自己身后还有一位富可敌国的父亲,他会替她肃清一切通往实验室的障碍。

    可此时,明明是同样的假话,为什么她会觉得如此恐惧与心虚?

    苏凉忆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双手,视线依旧有些模糊,想来是药物慢慢起作用了。这双手已经有很多年没有碰过实验器皿了,可这并不代表那些努力付出的过去并不存在。

    但为什么她会觉得心虚?

    这些年,她究竟让自己变成了什么样子?

    头很晕,她的身子摇晃了几下,将倒未倒时却是忽然被人拥入了怀中。

    熟悉的香味包围着她,她抬眸看见裴秋又弯又翘的睫毛,像是天边的月牙,遥远又清冷。双脚离地,她被他抱起。

    明明已经离开了,又回来做什么?她在心底想着,可脑海中却不可抑制地涌起一种庆幸,无法驱逐。

    还好,还好可以结束这个噩梦了。

    裴秋伸手捂住了她的眼,带她穿过了那些人声鼎沸。在这一瞬间,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二人。

    许清梦的计策本天衣无缝,只要再等三分钟药物彻底生效,她安排的那几个男人就会将苏凉忆带走,然后让她彻底万劫不复。

    她要的从来就不是以牙还牙。

    可为什么,为什么裴秋会出现!

    她的人泼出的红酒全被裴秋挡了下来,酒红的水珠挂在他的睫毛上,却丝毫没有影响他的表情。

    他始终紧紧盯着怀中的女孩,像在看一件失而复得的珠宝。

    许清梦紧攥着拳头想要上前阻止他们离开,可才走几步却是立刻被人拦住了。

    “滚开!”她恶狠狠地盯着眼前的两人,全然撕掉了平日的伪装。

    单淇和沈之灵跑得急,此时叉着腰依旧微微喘着气。但彼此却很有默契地一左一右挡在了许清梦身前。

    “我跟你的账还没算清,你打算去哪里?”沈之灵的语气淡淡的,脸上甚至还挂着一抹笑容,可这笑容在这种场合落在许清梦眼里却犹如恶灵一般诡异而可怖。

    “你想干什么?”许清梦警惕地盯着她们往后退了几步,可余光却一直紧紧跟随着裴秋。

    她有太多困惑想问他,为什么他明明答应和她不再纠缠,今天却要带走她。他又想带她去哪里?!

    她绝不可以让裴秋和苏凉忆单独离开!

    许清梦只当裴秋和苏凉忆今晚是时隔这么多天第一次见面,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她一定要阻止他们。

    “时枫!全都是时枫搞的鬼。他现在就在化妆间里,你们要报复去找他啊。”她近乎有些疯癫地抓着单淇的胳膊吼道,说完便想从两人的阻拦中挣脱出去。

    时枫,这个名字着实让单淇和沈之灵都微微愣了愣。

    时穆移的独生子,并没有直系兄弟。但时家家族还是十分庞大的,时穆移的堂表兄弟少说也有十几个,更不用说那些远亲了。这个时枫便是他其中一个堂弟,如今担任时氏宣发部的总监,能力还算可以。

    “之灵,先去找穆移。”眼见着许清梦已经从她们中间挣脱了出去,单淇拦住了想要追出去的沈之灵。以目前的距离判断,她追不上了。更何况只要裴秋想,他又怎么会甩不开一个许清梦。

    反倒是这个时枫,解开了她们很多困惑。

    许清梦给苏凉忆设计的这个连环计以她一人之力是根本不可以做到的,从服务生到员工,没有时氏内部的高层授命又怎么可能让苏凉忆毫无防范地走入这个陷阱。

    两人此刻步履匆忙地往化妆间方向走去,心里回想这件事却是涌上一阵后怕。

    不止苏凉忆,她们两个人和时穆移又是何尝不是放松了警惕才会留苏凉忆一个人在人群中。原因无他,这里是时氏的主场,便是她们的主场,在她们的主场许清梦和裴秋又可以做出什么妖?

    可谁能想到时氏里面会有叛徒,还是一个身居高位的叛徒。

    如果不是许清梦想要羞辱苏凉忆而将她放入众人眼中,若她想的是别的报复手段例如静悄悄地将苏凉忆迷晕然后带去什么地方······她们或许甚至难以察觉!

    “你还没有跟我解释为什么要拦下她。”第二间化妆间里也没有人。单淇又急匆匆地转身去开第三间,行动的时候却也不忘抽空质问沈之灵。

    她不明白为什么她非但要任凭裴秋带苏凉忆离开,还执意要拦下许清梦。

    就算今晚拦下了她又有什么用?

    还有她对自己提的那个要求——这是什么莫名其妙的——

    “穆移哥!你在里面吗?”思绪被打断,搜查的第四间化妆间的房门被反锁上了,沈之灵已经高声呼喊了起来。

    声音很快吸引了不少人,包括收到通知的工作人员。人一多事情就容易变得十分混乱,比如房间的钥匙竟是找不到了。

    “钥匙是我们经理保管的。”时氏某一个在会场协助的员工说。

    “没在我这,我给小赵了。”他的经理又说。

    “我没拿啊,哦,是不是秦哥拿走了?”那个小赵说。

    “······”

    “去拿榔头!”

    “都给我让开!”

    沈之灵和单淇几乎同时开口。

    沈之灵看了单淇一眼,下一秒高吼一声,抬脚就把那扇门踹开了。

    单淇:······所以她是真的去学武了是吧···就为了揍我?

    时穆移果然就在屋里,甚至还被反手绑了起来,嘴里也被塞了一个布条。

    而他的身边,俨然躺着一个同样处境的男人。

    “时枫。”单淇认出了地上这人,眯着眼叫出了她的名字。

    沈之灵此时已经蹲在时穆移身后开始给他解绳子了,听到这话也偏头看去,还未开口手机却是已经响了。

    “怎么了封镜?”

    “穆移哥的电话一直打不通,他在你身边吗?”

    “他——算在吧。”沈之灵看了眼昏迷中的时穆移,“什么事?”

    “时伯伯···请我当了遗嘱见证人。”

    “什么鬼?”沈之灵唰一下就站了起来,“你不是说时伯伯的病可以治吗?”

    “你别急,和他的病没有关系。他一直有遗嘱的你忘记了?”

    “哦,哦,是,我急晕了。”沈之灵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就像她父亲一样,也早早就立好了遗嘱,这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哎呀封镜你别绕弯子了,究竟什么事?”

    他也没绕弯子啊······封镜无奈扶额,不过倒也没让对方等,很快就继续了自己想说的话。

    “时伯伯把时氏的股份全部转让给了时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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