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不是像现在,便是嫁给一个老男人,还是靠阿爷出动,否则,她只能做妾。

    这般想着,柳青芷心中的恨意更深,有那一瞬间,她自己都说不清是在恨谁。

    恨柳青妩?那一夜她若没逃,她若留在靖王的床榻上,自己就能顺利嫁给靖王世子。

    不,对柳青妩的恨,是在更早的时候,应该说是自有记忆起,就常听母亲说起她,‘那个贱人的女儿’。

    同为柳家女,人人提起柳青妩便是夸赞,她有阿爷宠着,有江南旺族的舅家,有年轻有为的嫡兄,还有一门长安贵女皆羡慕的好亲事。

    而自己,虽有父母宠爱,衣食日用却连柳青妩身边的大丫环都不如。特别是回到长安城后,参加勋贵的宴会,她更能体会到自己和柳青妩的差别。

    柳青妩是高贵的柳氏女,她就是从边关回来没有教养不识礼数的奸生女。

    这让她如何不恨?她就是要抢霍明玦,就是要抢柳青妩的婚事!就是要证明,自己一点也不比柳青妩差。

    她差一点,就成功了。不,应该说她已经成功了。

    柳青妩和霍家退了亲,还跟阉人往来密切,成为长安的笑柄,再无哪家勋贵愿意来柳家提亲……

    此时,听到霍明玦名满长安,柳青芷再后悔也无用。不过比起她嫁给靖王,想想柳青妩要嫁到北疆去,她就身心舒畅。

    往后余生,她就等着听柳青妩的惨况,她甚至都不盼柳青妩早死,最好活久一点,才能多遭一点罪。

    转眼到了六月初十,今天是柳府摆嫁女酒的日子,柳国公嫁孙女,还是嫁给靖王,不管这婚事是怎么成的。

    反正既然成了,全长安的勋贵就得笑着送礼。柳府设晚宴,从午后就有客人陆续前来。

    本来柳府后宅是柳青妩管家,她从八岁时就参与宴客的事,但今天这场宴席,柳父特意跟柳老太爷说。

    想让秦氏管后院的宴席,这女眷前来是给青芷添妆的,不好劳烦青妩这个姐姐。

    柳青妩巴不得万事不管,柳青芷的婚事,她一点也不想沾手,都想用去大相国寺给母亲祈福为借口,暂时离府呢。

    一听柳父这么说,她二话不说,让秦嬷嬷将对牌送去给秦氏,她甚至友好地表示,自己身体不适,就不参加酒宴了。

    柳父一点也不介意,笑着让她好好休息,红光满面地出了宣晖院。

    柳老太爷冷笑一声:“他想替秦氏挣名声,也不怕秦氏又添新笑话。”

    柳青妩上前给阿爷捏肩:“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阿爷您的孙女都要出嫁了,怎么还在意这些小事?”

    “父亲一直觉得您管他管的严,后宅的管家权没给秦氏,他甚是恼孙女。不如趁此机会,咱爷孙俩都落个清闲。”

    柳爷爷笑着感叹一句:“阿妩长大了啊!”

    他没多说,沈冬素却明白阿爷意思,以前她争强好胜,太过在意别人的看法,在乎名声。

    柳青恒总说她,年纪不大,心思却极重。

    却说秦氏头一回拿到府上的管家权,还是管女儿出嫁宴这样的大事,那欢喜自不必多说。

    虽然老太爷说了,青芷一出嫁,她就住进家山庙去,但临走之前,能一偿多年宿愿,也值了。

    她大开大合地准备着宴会的事,老早就打听了勋贵办酒宴的路数,自己参加宴会也留心看着。

    又问府上的嬷嬷们,往年办宴会是什么路数?

    嫁女酒是晚宴,不必请戏班子,只要请个乐师班就行了。别的府上都有养乐师,还有养戏班子的,但柳老太爷不喜欢,柳府就没养。

    秦氏忙让人去请长安有名的乐师班,又打听到,各府夫人小姐来了,先吃茶点,再添妆,最后是晚宴。

    忙又准备添妆的箱子,到厨房敲定茶点单子、晚宴菜色。都紧最好的来,女儿可是要嫁去做王妃的!

    风风火火,忙前忙后,路过柳青妩的院子时,得意地重重哼一声。

    跟身边嬷嬷道:“那位估计在里面哭呢!她要嫁到北疆,这样热闹的宴席,就跟她再没关系喽!”

    嬷嬷忙讨好地笑道:“还是咱们二姑娘有福气啊!做了靖王妃,以后夫人就是长安最尊贵的贵妇,这酒宴花会的,赴都赴不完!”

    秦氏先是一喜,但很快想到自己要去家庙,又觉得悲凉。再一样老太爷一把年纪,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死了,又觉得家庙的日子也不难熬。

    唯一还有一事让她忧心……

    “那个没良心的小娘皮瞧紧了,红花灌早些,老爷还年轻,真让她生个一儿半女,她更张狂。”

    那嬷嬷低声道:“夫人放心,老奴省得。”

    不管外面怎么热闹,柳青妩关紧小院的门,诸事不管。她坐到书桌前,采薇上过茶点之后,便令她关上房门,除非阿爷和兄长差人来唤,否则不要打扰她。

    她要好好捋一捋近来的事,铺开一张大纸,研墨提笔,沉思良久,却又不知该怎么写。

    搁笔饮茶,看着桌案上开的正茂的茉莉花,白花淡蕊,幽香淡淡,她挑了几朵摘下,放到一罐毛尖茶里,明日这毛尖便染上淡淡茉莉香……

    短暂地忘却烦恼,专门做着闺中女儿常做的趣事。可惜,麻烦并不是你想忘就能忘的。

    今日聶慎也来柳府送礼,送的还是重礼,柳父很高兴,亲自接见这位北疆王子。

    在场宾客都笑说,看来柳府很快又有喜酒喝了。

    就柳父那态度,明显很满意长女嫁到北疆啊!

    倒是柳国公一直没露面,聶慎求见,被拦在宣晖院外。

    柳青妩轻叹一声,阿爷和沈隶都说让她别担心,但聶慎人不离开长安,她就忍不住不担心。

    聶慎在大夏蛰伏多年,阴忍又有谋略,看似温和,实则残忍无情,为达目地,什么手段都愿意用,他不会这么轻易放弃的。

    想到前世,聶慎为掳走自己,不惜围住幽州城。

    诚然,柳青妩知道他的目地是诱出萧彦安,但他不顾自己怀着萧彦安的孩子,坚持要办婚礼。

    甚至用孩子威胁她,只要她肯做他的妻,他便让她生下孩子。

    想到他那近乎疯狂的眼神,柳青妩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男人为何对娶自己有那么大的执念?

    难道这份执念这么早就有了?柳青妩眼眸微眯,对于另外两个前夫,她不想也不能杀的原因是。

    怕牵一发而动全身,特别是萧彦安,两人可谓是有生死之仇,前世的自己就死在他的箭下。

    凭她现在的能力,想杀了萧彦安,很轻松就能完成。

    但她怕,怕萧彦安一死,长安乱无人能打败胡人,让战事蔓延到江南。

    但对聶慎,她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担忧,聶慎是北疆人,他死了根本影响不到大夏的未来。甚至对大夏更好。

    顶多是,不能让他死在长安,死在北疆的领土上,她相信柳爷爷或沈隶都有这个能力。

    再等一等,若聶慎坚持要娶她,柳爷爷和沈隶都无法打消他这个念头,而皇上也乐见其成。

    那她一定求阿爷,杀了聶慎!

    如今那两个前夫的孽缘算是斩断了,只余一个聶慎,本以为自己没有参加春猎,没有救下聶慎,两人便不会结缘,没想到聶慎还是找来了。

    沉思间,突然听到后窗有异响,她再倾耳一听,却又听到丝竹之音和热闹的宴会声。

    难道是自己听错了?轻唤道:“采薇。”

    无人回应,她疑惑起身,开门出去,突然,一个人影猛地窜出,上来就捂住她的口鼻,将她死死禁锢在身前。

    柳青妩又惊又怒,这可是柳府,是她的闺房,何人如此胆大包天?

    她后肘猛地一捅,抬脚要踩这贼人的脚,却被那人快速挪开,一声闷笑传来:

    “想见柳姑娘一面,可真不容易。”

    理论上来说,柳青妩应该听不出这声音的主人是谁。但有前世的记忆,她一下子就听了出来,是聶慎。

    她下巴微抬,示意他松手,她要说话。

    但聶慎只是轻笑了一声,并不挪开手,低声道:“这里是柳府,柳姑娘若唤一声捉贼,只怕我也别想活着离开。”

    柳青妩向上白了他一眼,用眼睛表示,你既然知道,还有胆子闯进来?

    聶慎自说自话:“实在情非得已,我很快就要回北疆,见不到柳姑娘的面,柳国公又不肯将你许配给我。”

    “只好出此下策,还请柳姑娘原谅,我说两句话就走。”

    柳青妩不再乱动,示意他赶紧说完滚蛋。

    聶慎的语气极为真诚:“从我来到长安初次见到柳姑娘,便对姑娘一见倾心。我是真心求娶姑娘为妻的。”

    “我可以拿性命向姑娘保证,只要你嫁给我,我护你一世周全,给你一生富贵。”

    柳青妩又翻了个白眼,你真当我是养在深闺的小姑娘,什么都不懂吗?

    还是觉得我在长安的名声不好,想远离长安,便选择嫁给你?

    聶慎往她手里塞了个东西,道了句:“北疆男儿重诺,一言即出,死亦不负。只要柳姑娘肯嫁给我,我聶慎,此生都不会负姑娘。”

    “还望姑娘不要轻易听信他人之言,认真考虑一番。若姑娘愿意,便让人将此物送到鸿胪寺。”

    说完,他松开柳青妩,只听后窗又发出一声轻响,他人就消失在房间。

    柳青妩惊魂未定,高喊一声:“采薇!”

    这一次采薇来的很快:“姑娘。”

    她低声问道:“你刚才去哪了?”

    采薇歉意地道:“奴婢去小解,让采青守着门,可是姑娘没唤到人?”

    这时采青也匆匆跑来:“我听到廊下有声响,怕是有野猫过来吵到姑娘,就去赶了一赶。”

    柳青妩没有责怪她俩,聶慎过来说了几句话,前后就几十息的功夫。今晚府上有酒宴,来往的宾客极多,他趁人不备,进入后宅极为容易。

    若非手中还有他留下的东西,柳青妩都要怀疑刚才是不是自己做梦了?

    见两个婢女一脸惊慌,她轻声道:“没事,今晚府上来客多,你们守好门,别被那边的嬷嬷支走了。”

    秦氏以人手不足为由,还想来要秦嬷嬷和采薇去干活,被她直接怼走。

    等两人走后,她才细看手心之物,是一块羊脂玉佩。

    她冷笑一声,唤采青道:“你去前院,请大公子来一趟。悄悄的,别让人瞧见。”

    为了转移思绪,她问采薇:“晚宴怎么样?”

    采薇像是终于能打开话闸似的道:“前院还好,有钱管家在。后院女眷的宴会,实在乱的不像话。”

    “秦氏不听嬷嬷们建议,总是自做主张。花厅没用冰,热的来客都去廊下坐。”

    “点心做的牛乳冰酪,这么热的天,才上席,还没吃上,就有酸味。”

    “备的添妆箱子是老大黄花梨木的,竟然让客人直接放里面,不少贵妇都嘲讽,从没见过这样添妆的,就差直接找别人要了。”

    “有人添一个钗一个镯子的,放进去根本不显。今天这么多来客,都添不满那一个箱子。”

    “丫环的差事没安排细致,都抢着做接迎客人的差事。守茶炉子这样的苦差,都没人做,连茶水都常常断了……”

    这样的差事可以得到来客的赏钱,确实是美差。而这大热天的,守茶炉子又热又闷,还见不到贵客得不到赏钱,自然没人愿意做。

    采薇越说槽点越多,在听说不少年纪大点的老夫人,晚宴都没用,喝了两轮茶就请辞。

    秦氏竟然也没恳请人留下,已经开始摆上王爷岳母的谱了。

    有亲友问起柳大姑娘,秦氏当众不屑地道:“她病了。”

    不少贵妇亲耳听到,秦氏的嬷嬷跟婢女说,大姑娘那种没福气的人,哪配参加这样的宴席!

    以后大姑娘见了我们王妃,也得行礼。

    柳青妩听的只觉好笑,秦氏估计永远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她女儿嫁到靖王府,也得不到贵妇们的尊重。

    当听到大公子到了,柳青妩忙打断采薇的吐槽,到外面小花厅见大哥。

    挥退婢女,她未做丝毫隐瞒,直接把那块玉给了柳青恒,同时把聶慎过来的事说了。

    见柳青恒怒气难掩,她轻声道:“不要告诉阿爷,他拿准了我不敢将事情闹大,闹大了反而对他更有利。”

    柳青恒咬牙道:“难道就这样轻饶了他?”

    柳青妩眼睛微眯,缓缓摇头:“若他肯放弃求娶,离开长安,便也罢了。若他不肯……”

    柳青恒定定地看向妹妹,重复道:“若他不肯?”

    “为永绝后患,只能,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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