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李光地自己主动具请罪,那便是无冤可诉了,而对于李光地的处置,自然也由不得他一个贝勒做主,一切都要听万岁爷的处置。
四爷看着眼前下跪伏地、须发花白的六旬老者,沉默半晌,然后道:“李大人请回吧。”
“谢贝勒爷,罪臣告退。”李光地这才总算从地上爬了起来,许是跪的久了,又许是体力不支,李光地一个踉跄,险些没有站稳,好在苏培盛上前一把扶住了李光地。
“有劳公公。”李光地冲苏培盛点点头,然后躬身退了下去。
“苏培盛,好好儿送李大人出去。”四爷道。
“是,奴才遵命。”
李光地走后,四爷又是沉默半晌,盯着李光地方才跪着的地方,一根白发就孤零零地落在那里。
明明上回见到李光地,他还不是这样的,那个时候,上了年纪的老人,固然满脸皱纹,但是精神矍铄,连白发都少见。
河堤之上,一边给他介绍情况,一边陪他巡视,连说带比划的,走上一个时辰都不见丝毫疲惫。
可是不到三个月的功夫,李光地却像是变了个人一般,须发皆白,一派老态龙钟,方才退下的时候,步履都带着蹒跚。
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因为办事不力,因而心生愧疚所致吗?
……
李光地的确心生愧疚,只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愧对的是谁。
万岁爷?黎明苍生?还是……太子殿下?
不,他愧对所有人,却唯独没有愧对太子。
身为汉臣,李光地天然地就站在太子这一边,当初天下并不太平,三藩造反,一度让康熙焦头烂额,正是为了稳定朝堂、争取汉臣汉人,万岁爷才会按照前朝的传统,册立当时还在襁褓之中的、唯一嫡出皇子二阿哥为储君。
事实证明,万岁爷的这一步无疑是正确无比,太子册立之后,便就得到了汉臣汉人的拥戴,李光地这个汉臣领袖更是数十年如一日拥戴着太子。
他从未公开站队过太子,但是却也实在不必站队,太子相安无事也就罢了,若是真到了太子储君地位不稳的哪一日,他自然会挺身而出、拼死力保太子。
而他身后,是无数汉臣。
李光地从未动摇过对太子的忠心,直到……十日之前。
万岁爷巡幸塞外,自然又是太子监国理政,李光地这边为即将开始的治理永定河做准备,然后就收到了来自京师的密令。
“什么?太子殿下让我暂停征召河工?”李光地得到消息的时候,整个人是既震惊又茫然,“可是开工就在眼前,若是这个时候暂停征讨河工,岂非要耽误大事?”
是啊,耽误一天,就得多花不少银子呢,如今国库紧张,为了治理永定河的事儿,四爷没少跟户部拉扯,好在万岁爷一直明确支持四爷,所以户部再不情愿也只能捏着鼻子配合,就这样,户部的官员每个铜板都盯得紧呢。
这些李光地心里也是有数的。
这个时候冷不丁听说太子的命令,李光地心里第一个想法就是户部肯定揪着不放。
揪着他不放,也会揪着四爷跟工部不放,到时候龙颜震怒,他们没一个能跑得了的。
所以……太子到底是怎么想的?
好端端地为什么要他暂停征讨河工?
“李大人,什么叫大事?你当清楚,太子殿下的事儿,才叫大事儿,除此之外,都算不得什么,”来人盯着李光地,一边拢着茶一边慢条斯理道,“太子殿下对李大人一直敬重有加,李大人也总是一副忠心耿耿的架势,如今太子殿下需要瞧一瞧李大人您的这份忠心了,怎么?李大人您这是不愿意了吗?”
忠心?
他对太子自然是忠心耿耿,但是……
但是非要用这种方式证明吗?
而且太子好端端地为什么要阻拦永定河治理?这对太子有什么好处?
李光地打量着面前的人,顿了顿,才缓缓开口:“二公子,这真是太子殿下的意思?”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索额图的二儿子格尔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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