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为什么咱们过了黄河,但还是没遇上辽人啊?”
大雪纷飞,一支快速行军的骑兵军阵里,年纪不大的亲卫小声地向身边的李易询问道。
同样在进入河北前做了许多功课的李易笑道:
“过了黄河虽然就是河北,但河北也是很大的,眼下咱们只是在河北的南边,真正有辽人的地方,是河东河西,还得走很长一段路才能到。”
“那将军,辽人之前不是气势那么足么?他们怎么不把整个河北全占了啊?”
骑在马上的李易看了他一眼:“辽人一开始想必是这么打算的,甚至还派了大军奔袭京城,只要京城一破,大魏的半壁江山就归他们了,可谁让他们被靖北伯爷打回去了呢?精锐骑兵死了快一半,他们又不擅攻城略地,只能在北境来来回回地抢,一点一点地往南占--而且这是冬天,辽人也是人,也是要休息的。”
亲卫先是想了想,随后笑起来:“然后我们就来了!”
“对,然后我们来了,”李易收回目光看向北方,“只要把立足未稳的辽人赶出去,收复整个河北,就能回到之前那个样子--不,不只是回到之前的模样,我觉得,伯爷一定还有其他的打算。”
“那将军咱们是不是要和辽人打仗?”
“不然你以为我们来做什么?”李易笑道,“这是我们汉人的土地,我们从江南过来,就是要把辽人赶出去!”
这一番对话听得周围的亲卫都屏住了呼吸,辽人对于出生于江南的他们来说,更多时候只是一个称呼,一个故事里的人物,而他们加急行军了一个月,真的就要和辽人打仗了!
有人兴奋,有人畏惧,李易并没有再多说,他带的这一万大军,七千骑兵三千步卒除了当初奔袭的那些老兵,大部分都是后来才训练的,虽然李易自认在训练士卒上不差,但也要真刀真枪打过一仗,经历战火洗礼之后,这些士卒才能成为精兵。
当然,这种事情按道理来说是轮不到他的,他一个在江南戍卫地方的将领,北境打成什么鬼样子都不需要他带兵不远千里地行军过来,除非辽人打到南方--一切只是因为他是伯爷的老部下,兵部才一纸调令调他北上,再次跟随顾怀征战。
作为武将,除了贪生怕死的那些,谁不想多立军功?李易从一个守城卒爬到今日,只是因为他遇到了顾怀,别说这次征战河北有大笔的军功等着,就算是光出力没功劳,他也会任劳任怨地带兵过来。
唯一的怨念可能是顾怀走得太快都不带等他的一路上他收到几封军令,不断地修整方向,一开始以为要在京城护卫伯爷,可后来才知道伯爷早就提前出发了;本以为伯爷会在黄河以南等着大军会合,谁知道赶到黄河边上时伯爷都已经到临漳了!
一路风尘仆仆的李易止不住地嘀咕,北境那么乱,万一遇上辽人怎么办?虽说有神机营护卫,但那些辽人现在可恨伯爷得紧,万一得知了伯爷镇抚河北的消息,不顾一切地派人想要将伯爷围死,几千神机营根本挡不住。
可一定要停下来等一等啊
“报!”一骑逆流而来,“靖北伯军令!”
整个军阵没有停下片刻,李易伸手接过军令,展开一看眼角就不自觉抽动起来,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过了黄河全速行军,可还没到临漳,顾怀又走了!
而且这次顾怀要去的居然是真定?
那个已经被辽人攻破屠城,如今附近百余里都是辽人的真定?
李易只感觉自己一颗心砰砰跳起来,他已经不敢去想如果顾怀半途被围住是个什么后果,只能狠狠一鞭子抽向战马,吼道:
“加速行军!”
过了邯郸以后,顾怀的行辕并没有直接去往真定,而是停留在了巨鹿。
这里离曾被辽人攻破的邢州很近,但如今已经看不到辽人的踪迹,在奔袭京城无功而返之后,辽人主动收缩了兵力,只牢牢占据真定河间以及附近的城池,不时出兵劫掠,但没有再像一开始那样疯狂地南下了。
但这里也已经很接近前线,和邯郸以南那片地区的区别只是辽人想不想来,虽然有些风险,但顾怀还是决定在去见前线那些将领之前,先来见一个人。
巨鹿有大泽,东汉末年黄巾起义的领导者张角便是从这里走出了第一步,后来唐初的名臣魏征也是巨鹿人,但顾怀此行显然不是来怀古的,在行辕过了新店后,他便带着王五魏老三几人轻骑先行,进了一个大泽边的小镇。
虽然称之为镇,但实际上过了临街的几个商铺,其余地带都很荒僻,顾怀几人问着路,到了一间在这里还算是气派的宅子前,下马敲响了门。
“谁呀?”上了年纪的门房有气无力地透过小门问道。
“京城来人,特来拜访卢大儒。”
“公子稍等,小人去通报一声。”
“有劳。”
小门关上,把顾怀几人挡在了门外,自从顾怀封爵之后走到哪儿都从未受过这种冷遇的王五瞪起了眼睛:“少爷,咱们这是来找谁?怎么这么大的架子门都不让进?这雪下得”
“闭嘴,少发牢骚。”
纷纷扬扬的雪花里,顾怀沉默地站在门外,自从进了河北之后,他还是第一次感到这么忐忑。
一切都是因为里面那个人。
在出发之前,他曾经很认真地和杨溥谈过许多个日夜,而在那些谈话之后,杨溥往往会提到一个名字,告诉他如果能请出这个人,他镇抚河北的过程会顺利很多。
卢何,前户部尚书,如今归老退隐的大儒,原本能入内阁再发光发热,却因为看不惯先帝的作风辞官回家,开始闭门教书。
这些年他教出了很多学生,有的为官有的在做学问,在河北尤其是河东这一片,或许有很多人不知道皇帝是谁,但他们一定知道卢何的名字。
两袖清风,满手政绩,德高望重,有能力也就算了,还很有性格,顾怀要在河北开府,如果能请出这位,那么政令的推行改革的进行都不会遇到什么阻力。
所以他一过了临漳就来了,但他其实也没抱太大的期望,因为如果他没记错,这位卢大儒已经快八十了。
当过尚书,差点入阁,半截身子都入土了,现在来给他一个二十多岁的人打下手?站在门前的顾怀暗叹一声,心想杨溥和自己真是一个敢提一个敢说。
雪慢慢变厚,原本就纯白的踏雪踩了踩雪打了个响鼻,王五已经在一旁不耐烦了好几次,可都在顾怀的目光下缩了回去,而就在连魏老三都忍不住想开口时,那扇小门终于打开了。
“公子请进,老爷在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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