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南枝听她提起了真正的常念,就问:“那你呢?你的真名是什么?”
面前的人抿了抿唇,片刻后才再度开口:“奴婢有两个名字。收养奴婢的那户人家姓卓,养父养母给奴婢取名为卓玉。”
“但奴婢的真名,也就是亲生爹娘给奴婢取的名字,是乌日图。”
这是她师父告诉她的。
乌日图在他们族中代表着长寿和平安的祝福,爹娘希望她能一辈子都平安顺遂的渡过。
可后来终究还是没能实现这点。
程南枝看她脸色不大对,主动转移话头:“那你和常念呢?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后来发生了什么?”
乌日图微吸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说道:“奴婢遇到她的时候,她已经被表舅一家赶出来,无家可归,只能勉强睡在荒庙中。但她确实天生貌美,这让偶然见过她的地痞流氓盯上了她。”
乌日图现在还记得那晚,她只是卖完东西后经过,但听到里面有女子绝望又无助的苦喊求救。于是她立即进去,看到了差点就要被那些人凌辱的常念,立马上前去救下了她。
那些地痞流氓被她打走了,而常念还惊慌失神着瑟瑟发抖,缩在角落里。
她看了看,说了句让她尽快离开,便要走,却没想到常念踉踉跄跄的跟上来,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央求她收留她一晚,她什么都能做来报答她。
常念同乌日图不一样,柔弱又手无缚鸡之力,但同样也很坚韧。
乌日图听她手足无措的解释自己的身世,听到她说是孤身一人千里迢迢来投亲,遇到劫匪侥幸得生也没有放弃,不知道经历多少困难才终于到青州后,就对她心生敬佩,将她带回家中。
养父母早就在几年前去世,家中仅乌日图一人,常念一过去,很自觉的就勤奋干活,将看到的觉得能做的都揽下,乌日图都劝不过她。
乌日图也因此好奇她那么能干怎么会沦落街头。
常念讷讷的说她只会做豆腐,可在青州无处可去,身上也没有银两,也没有几个人肯雇她一个外地人,哪怕有手艺也无处可施展。
乌日图想了想,几乎是立刻想到了慈幼局。
“慈幼局是收留无家可归的人的地方,那儿正适合常念栖身,渡过她囊中羞涩的时日。”乌日图双眼微红,“常念会死,都怪我。是我建议她去慈幼局的。那时慈幼局的名声很好,我以为她去那儿起码能吃饱穿暖,没想到那里居然……”
程南枝不禁感慨造化弄人,她问:“你觉得她死是你的责任,所以后来你才坚持去揭发秦有德等人?”
乌日图重重点头。
她低声道:“不仅是因为我害了她,也是因为,她是我少数不多的朋友。”
她自小就知道自己的特殊,素日都是勤奋练艺,连吃饭睡觉的工夫都少,不敢懈怠一丝一毫。
这也就导致了从小到大,乌日图除了还算熟识的街坊邻里,她没有几个朋友。
乌日图也不敢有朋友,她担心自己有朝一日不测,会连累到身边人。
因此那时将常念送去慈幼局后,乌日图其实就没有打算再去,也将常念抛之脑后,只专心致志做自己的事,准备着自己要去刺杀齐帝的要事。
然而没几日,她家的院门却被敲响了。
正是常念。
常念说托慈幼局的福,暂时找了个活计,虽然赚的钱少,可总归是有生计收入了。
然后常念居然用自己转到的所有钱,先买了一匹特别好的料子来给她,说想给她做身衣服报答她。
她说也不知道她有什么需要的,只能想到这个了。
乌日图当然不肯收,她已经准备走了,不想和任何人再扯上关系。
可是常念隔三差五的来,这次帮她干活,那次又带来自己辛苦攒的钱买的米面鱼肉,还给她做鞋子,自己用采来的野花晒干给她做绒花首饰戴。
“我开始忍不住动容的契机,是有一次我外出去后山上采药,因为我要做一些能用的到的迷药和毒药,可是却不慎从崖壁上失足摔下去。幸好那山璧间有棵枯树挡住了我,我才没有摔下去,但我的右腿摔得骨裂,两只手也被划伤了,疼得没办法动。”
乌日图一时之间就没办法爬上去。
她只能先歇息,等缓过神来再先办法爬上去。
可是那崖壁不好攀爬,她在那枯树上待到后半夜,树干几乎摇摇欲坠。
“那夜的风很冷,冻的我直哆嗦,我以为自己可能凶多吉少了,可是没想到,”乌日图神色微柔,“这时我听到了有人在喊我的名字——是常念。她没有回慈幼局,见我久久未归,自己大着胆子上山来找我了。”
最后有常念的帮忙,她很不容易才上去,然后常念背着她下山。
乌日图记得常念肩膀瘦削,也没多少力气,可是她还是稳稳当当的将她背了回去,哪怕累的满头大汗,两条腿走路都哆嗦了,也没有放下她。
“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我当她是朋友了。”乌日图说。
程南枝道:“这样的情谊,确实很难得。”
“不仅如此,我后来才知道,原来慈幼局晚上不许外出。”
乌日图说:“我卧床修养的那段时日,常念天天来照顾我,但她脸色不对劲,走路也有问题,我以为是那夜累的。可很快我发现不对,她身上有伤!在我的逼问下她才告诉我,慈幼局不许人晚上外出,她救完我回去就被罚了。但她没休息,还是日日都来,我劝也劝不过她。”
乌日图因而更动容,也愧疚连累了她,可常念笑着说没事。
那段时日,她们关系更进一步,几乎无话不谈。她还经常听常念畅想期待未来,说要开一家豆腐铺子,赚了钱买个大宅子,到时把她也接过去住。
每每这时,乌日图都不知道说什么。
她甚至开始不忍心告诉常念,自己就快要走了。
然而没想到的是,她还没告诉常念自己要离开,突然有一天,常念先消失了,她再也没来过!
“起初我以为是慈幼局事多,她忙的没工夫来。正好那时我已经勉强可以下床走动了,就去慈幼局,想看看她遇到了什么事。”
“结果我到了就发现,慈幼局里除了管事的那两个,其他旧人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几个新来的!那几个新来的都说不认识常念,我去问管事,他们却说常念已经离开谋生,不知道去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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