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将军的意思是,你不准备乘胜追击,一举全歼这伙溃军”
“我也想啊,可我只有一万来人,其中一大半都是长豫船上的那些劳夫,别说指望他们打仗了,他们能不跑,我就很开心了。其实啊,这仗也不一定非要打。”
“那,周将军的精兵哪?”
“嗯沈参军为什么这么问?你不知道吗?”
“我怎么会知道”
“看来逸少没讲错,你真不适合当这个官。精兵自然在湓口,大将军那里。”
“你是说大将军那里,现在根本没有危险”
“他有什么危险?我的一万精兵,南中郎将王含的一万大军。”
“啊?我还以为……”
“好了,这下不用担心了吧。”
在沈充的指引下,周访很快找到了几个粮仓,开仓架灶,开始做饭。
这饭的香味一漂过对岸,立刻就有了骚动,不一会就从岸边捞起几百人来。
“周将军,我们都两天没吃饭了,您能不能先赏咱们一点吃的。”
“吃的是要多少有多少,要看你们有没有本事拿了,看到了吗?我左路军五万人已经抵达,看到后面的烟火了嘛,等我们吃饱喝足了,就是尔等的末日了。”
周访一边说着,一边抱起一根鹿腿啃食起来。
“周将军,小的兄弟五十人,都听小的一个人的,只要周将军让小的吃饱喝足了,小的这就游回去,给周将军带五十人过来。”
“人啊?”周访压制着内心的喜悦,还是一脸无求所谓的屌样子,“我这里要多少有多少,多你们一个不多,少你们一个不少。”
“是、是,小的说错话了,请周将军看着上天有好生之德上,收留我们这些苦命人,我们也不想跟着这些流寇。”
“这么说得话,倒是可以理解,这样吧,你们先吃饱了,至于要不要回来,你们自己看着办,也给我带话过去,我再给你们一天时间,一天之后,还不归降,我就要让你们看看什么叫天威降临了。”
周访连忽悠带骗,把几个人哄得就真以为周访这边来了数万的援军,只等着休整结束,就发起总攻哪。
这天夜里,对岸就没有消停过,有偷偷渡河归顺的,有不让渡河的督战队和这些渡河的打到了一起。
然后又有那些摇摆不定,自烧了营帐,想趁乱逃走的。
到了后半夜,对岸的人心已经散成了沙子,就在这时,周访的大船到了。
周访威风凛凛的站在大船之上,亲自敲着战鼓,眼看着就要渡河决战。
这一下子可是把本来就群龙无首的敌军吓奔溃了,纷纷四散而逃。
周访还不罢休,继续命大船沿着河追赶着溃兵。
“这……这就赢了?”沈充不可思议的看着周访带着几千人,追赶着数万人。
“上兵伐谋嘛,当然,这里面沈参军的功劳最大,要是没有这么多的炊烟,我就是再能吹,也动摇不了对方的意志。”
周访及时的停住了追击,将路上的所有桥梁都破坏掉,把两岸的船只都征缴走。
“周将军,为何不乘胜追击了?敌人已经闻风丧胆了。”
“穷寇勿追,让他们回去,是件好事。”
“怎么会是好事哪?这可是还有几万人哪,再回到湘城去,那不是更加难办了吗?”
“我就是要让他们会湘城去,把左路军在江州的消息传回去。这样他们才会进攻巴陵。士衡那边才会有战机。”
“那我们哪?”
“我们回去啊?”
“回去去哪?”
“湓口。”
“去湓口干什么?你不是说那边有的是精兵强将”
“我骗你的。再不赶回去,大将军真得就完蛋了,这也是我没有继续追击的原因。”
“周将军,下官可以说是舍家为国了,你还是信不过下官吗?”
“我信不过你,就不和你讲了。刚才那些话,我不是说给你听的,是说给其他人听的,这样他们就不会动歪心思了。”
“周将军,我想问你个问题?”
“只管说,不必这么客气。”
“你说的其他人是谁?”
“你不知道吗?我的军粮是谁负责的,怎么断断续续的”
“你是说鄱阳太守纪瞻”
“哎,话不能瞎说啊,尤其是这位纪老夫子,他在江南什么地位,我不说,你也知道。”
“自然,下官也没少走他的门路。”
“知道就好,以后就习惯了,这就是官场,你明知他要坑你,也不能翻脸。”
“多谢周将军提点。哎周将军怎么把大船都开走了,这我们还怎么回柴桑”
“声东击西,我们舟船往湘城继续开,威慑杜弢,兵马步行到柴桑。”
“哦,下官还有个疑问,不知当讲不当讲?”
“别不好意思,你出了这么多钱粮,这都是你该知道的。”
“那下官就问了,如果那个谁,再向杜弘通风报信哪?”
“不会了。”
“为什么”
“你应该知道的啊?”
“我怎么就又该知道了?”
“你从大将军那里来之前,在江上见了谁”
“王长豫。”
“这不就对了嘛。王长豫过湓口却没有去拜访大将军,这是为什么?”
“两人貌合神离,互相看不顺眼,自然是能少见就少见,能不见就不见。”
“你还记得几个月前,是谁召集各郡太守到豫章开的动员会议嘛?当时你我都在现场。”
“好像,也是王长豫。”
“没错,就是大公子,我猜,你找大公子,是为了宣城的铜吧?”
“周将军,您是和郭神仙学过法术吗?怎么事事料事如神”
“哪有,只是看到了沈参军在豫章都有这样多的储备,想来各地的生意往来,用到铜钱的地方不会少吧?”
“周将军说得正是,我还想向周将军请教哪,这所有的门路都走遍了,可就是没人说个准话。”
“逸少怎么说?”
“他让我找雷夫人,但我问他为什么,他又不肯说。那雷夫人不过是王茂弘的妾,又管不了什么事情,我走她的门路岂不是白走?”
“逸少这孩子啊,真是深藏不露,句句都在骨鲠之上。你就听他的吧。”
“周将军,我这些军粮都不用还了,换您一句准话。为什么”
“你真想知道沈参军,恕我直言,你不太适合官场。”
“就算让我死,也死个明白吧?”
“好吧,既然你非要知道,那我就告诉你好了。雷夫人,是纪瞻安排进王家的。”
“什么那大将军知道吗?王茂弘知道吗?王长豫知道吗?”
“你说哪连我都知道了,他们会不知道?你又不是没见过琅琊王氏那些老爷公子,你觉得他们哪个人是傻子吗?”
“自然不是,连王逸少这么一个13岁的娃娃,去了一趟宛城,就把荀司空的两位公子荀道玄、荀道明拉到了建康。”
“哦?果然,我就说嘛,真要是男扮女装,冒这个险,也轮不到逸少啊?这一招好啊,把荀家也拉进来,这江南的水可就更浑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
“哎,沈参军,一码归一码啊,你帮了我,我很感激,但不代表我和你在同一条船上。”
“你刚才不是还……”
“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沈老板,还是将这次的军粮都造册,登记详细了,之后我好报给大将军。”
“真不用,这点小钱。何况刚才我就讲了,咱们商人最讲究季布一诺,重于千金。”
“要的,是为了你,更是为了我。荀家又加入了朝局,事情就更加复杂了。”
“荀家不是有意让荀灌和王逸少联姻吗?”
“谁说的你哪只眼睛看到了?”
“我两只眼睛都看到了啊?王逸少在午睡,赤裸着上身,荀灌就旁若无人的跑了进去。”
“哎,这或许就是他们的悲哀吧?婚事根本由不得自己。”
“周将军为什么这样说”
“这~现在很难和你讲,等你在官场碰个头破血流之后,你自己就明白了。”
“周将军,下官也和不少官员都打过交道,他们好像没你说得那么夸张。”
“哦?是吗?那或许真的是我想多了。哎,逸少,正说你哪。”
王羲之听到周访的声音,紧走两步赶了过来。
“周将军,不知道在讲我什么莫非还在后悔昨天赌输了”
“不能,输赢嘛,兵家常事。沈老板正和我讲你结交荀家的事情。真是英雄少年郎。”
“哦?士达叔父没有和沈老板讲,你还是荀崧的义兄嘛?羲之也不过是借了叔父大人的威风而已,担不起这样的盛名。”
“你……你也”
“哎,沈老板不要这么惊讶嘛,荀家就是表达一下谢意,毕竟阿抚带兵去解了宛城的围困。”
“是这样啊?下官还有一问。”
“说吧,毕竟沈老板花钱了,咱有这个义务答疑解惑。”
“王长豫让我和大将军讲,务必在九月之前,结束湘州、江州战事,我不太明白。”
“这个呀,这个还真不好说,逸少,你来讲。”
“哎,叔父,你这就过分了,你不想讲的,就让我讲”
“你讲不讲?不讲我明天就向我的义弟提亲。”
“讲还不行嘛。长安,最晚到九月,长安还要被围攻,这次不知道长安还能不能再挺住,所以一切要做提前准备。”
“你怎么知道长安会有事”
“平阳有事,长安就有事。”
“平阳又有什么事?”
“立储啊?”
“平阳不是有皇太弟嘛?”
“就是这样,才麻烦哪。太弟毕竟不是儿子,总要试一试吧。”
“那长安就一点准备没有”
“代公晋升成了代王。”
“对啊,那这样,长安的困扰不就解决了吗?有拓跋部扯着刘聪的后腿,长安必定能从容应对。”
“未必。”王羲之摇了摇头。
“有刘琨、拓跋猗卢背后袭扰,还有李矩、郭默在河南响应。”
“长子在平城,幼子在盛乐,取乱之道。”
“不会吧,就算拓跋猗卢不知道那些废长立幼的典故,他身边还有那么多以前的晋臣哪。”
“如果,他们也乐见其亡哪?”王羲之抛出了一个问题。
“为什么?拓跋部可是制衡平阳的利器,如果没有拓跋部,只怕平阳早就取了长安,拿下关中,铁骑说不定已经踏进荆州了。”
“刘渊,在平阳造反之前,也是司马家的忠臣吧?”
“你是说,那些人怕拓跋猗卢有一天成为刘渊那样举旗造反的人这不是欲加之罪嘛?局势都已经这样了,他们怎么还这样。”
“拓跋猗卢是不是有造反的心思,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有造反的条件,而且他还营造了三城,这在那些人眼中,就是自立为王的征兆。”周访叹了一口气,也知道北方的局势可能要越来越差了。
“刘琨哪?难道他也看不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
“他自然是懂的,不过……算了。以后再讲吧,柴桑就要到了,二位就留在柴桑,要是二位有个闪失,我没法向大将军交代,我去增援湓口。”
“带上荀灌吧,她虽是个女子,却能助你一臂之力。”王羲之提醒道。
“哈哈,还是让你小子看出来了。”周访用右手指了指左臂的一个血洞,“这里被蚊子叮了一下而已,不必大惊小怪。”
“听闻周将军冲锋在前,被流矢所中,周将军折断箭矢,面色不改,继续作战。”
“你小子倒是耳朵够尖,是不是李午那个小子胡咧咧的,我知道了,大将不必到阵前,可我不是有瘾嘛。”
“周将军……”
“行、行、行,我知道了,我就老老实实在后面指挥,不再冲到最前面抢人头了。”
“满地豺狼虎豹,天下需要将军这样的赤心人,将……”
“好了,10几岁的孩子,比我那五十多岁的婆娘还唠叨。”
周访策马而走,到岸边又换了快船。
“逸少,你好像对这位周将军特别的关心,甚至,你好像把你叔父王棱都丢在海昏没管。”
“这位周将军,是少有的嫉恶如仇的君子,这样的人,必然遭到很多人的刁难,我若是还不帮他,那就没人帮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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