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墨躲在奶奶怀里,眯着眼,边哭边看动静,他早就看到了老陈头,于是演得更卖力气,感觉都要哭的岔气了!老程头一脸急切问:可是伤到了?向梅答到:我也不知道,刚我看他回来,心里一急,照他屁股打了一巴掌,哪知他哭成这样,你快给看看,是不是我劲大了,真伤到他了!老程头一听,心里有数了,心道:娘的,这小崽子,装得还挺像,我大孙哭都这么有劲,长大定是个好样的。在他心里,大孙是他爷爷,他自己是孙子!于是他抱过程墨,说:收了吧,大老爷们像个什么样子,老子挨枪子儿都没掉眼泪,你这一下午,野哪去了?旁边站着的吴春平赶紧把事情又说了一遍,老程头听完就乐了:哟呵,你倒是快活啊!那鱼虾没给老子带回来点?
向梅望着这爷俩,笑着说:你快别做梦了,他那小胳膊小腿的,哪里能抓到鱼虾?程墨一蹬腿,站起来,看着爷爷认真说到:爷爷,我抓到了,是准备拿回来给你下酒的,但我抓累了,又饿,就想着喊外婆给我做熟,就吃一点,剩下的给你带回来,结果嘴巴没停住!程明福听完哈哈大笑,摸着程墨的脑袋说:使劲吃,快快长,等你大了,再给爷爷捉鱼虾下酒!程墨看着爷爷此时此刻的神情和状态,心中已然明了一切事情都已经烟消云散、尘埃落定了。然而,当次日清晨他目睹小叔浑身伤痕累累、手上布满淤青时,便立刻明白这些伤势皆因自己而起。一股愧疚之情涌上心头,让他久久难以释怀。
于是,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程墨始终围绕着小叔团团转,使出浑身解数向其撒娇卖萌,试图以此来弥补内心的歉意。不仅如此,他还郑重其事地向小叔许下诺言,表示将来去往省城后一定会替小叔寻觅一位貌若天仙的妻子!
面对程墨如此可爱而坚定的承诺,程进良哭笑不得,忍不住轻轻敲了两下程墨的额头作为回应,并调侃道:“小家伙,你懂得什么呀!”话音刚落,只听程墨发出一阵痛苦的嚎叫声,然后一边奔跑一边叫嚷着:“小叔,你就别再掩饰啦!明明就是想要娶媳妇嘛!我可不止一次瞧见你眼巴巴地望着房间里那张挂历上的漂亮姐姐,甚至还偷偷摸摸自己的裤裆……”
听到这里,程进良的脸颊瞬间涨得通红,仿佛熟透的苹果一般,他急忙伸手捂住程墨的嘴巴,压低声音说道:“好好好,算你厉害!那我就暂且相信你有本事帮我找到城里的美女做媳妇吧!”说完,两人相视一笑,气氛变得轻松愉悦起来。
班车走在盘山公路上摇摇晃晃的,有点晕晕乎乎的吴春梅看着儿子在一旁一刻不停,想着这孩子精力是真旺盛,在农村野惯了,不知道去了城里,能不能适应,可别水土不服,一想到这里,她猛的一拍大腿,对前面坐着的程进军说:哎呀,忘了抓一把家门口的土给带上。程进军歪过头,眉头一皱,问到:疯了吧,带土做什么?吴春梅白了他一眼,说:老话都说故乡的水土能治病,很多去外地水土不服的,就是没带着呢!程进军回了句,有病看医生,不要封建迷信!
(关于水土不服,我最近看了一个科学家的解释,说那其实是因为自从人在出生地开始饮食,身体内的微生物便逐渐适应这些食物并喜爱,而人到了其他地方适应不了,只是体内微生物不喜欢那里的饮食,便释放出信号,让人身体不舒服来告知本体要吃原来的东西,说人的口腹之欲其实是在为体内微生物打工云云,深以为然!嗯,我体内住着饕餮!)
这一路走来颇为顺畅无阻,大约历经五个小时后,班车抵达目的地站点。程进军领着母子二人踏出车站,并未前往寻找饭馆就餐,他们选择在路旁的一处小摊位坐下,点了两碗面条充饥。
程墨难掩兴奋之情,目光充满好奇地四处张望。这里虽高楼大厦并不多见,但相较于村落里那些低矮破旧的土砖房而言,却美观得令人惊叹不已。宽阔的柏油路上人头攒动、车水马龙,板车、自行车与汽车相互穿梭交汇,呈现出一派异常喧闹繁华的景象。
周围的人们操持着一种他难以完全理解的语言交流沟通,程墨心知肚明,这种独特的口音乃是省城所特有的。而自己故乡的方言呢?恐怕别人也是一知半解吧。毕竟地处鄂东南三省交界之处,此地的方言复杂程度堪称地域级别,甚至可以当作机密情报来传递而无需担心泄密问题!
吃完面,程进军大手一挥,说:走,去坐船!程墨一听可来了神,车都没坐过,更何况船,他只觉得这一天好神奇,都是自己没见过的事物,这可比老家好玩多了,三人乘上去往云城监狱的轮船,爬上二层甲板,看着波涛起伏的大江,就连吴春梅都觉得新奇,她上次来省城,就只去了公园转转,可没有来体验这江上往来人的感觉,程墨就更不提了,要不是担心他兴奋过头掉到江里,吴春梅肯定会让他四处看看,眼下她把儿子紧紧的抱着,唯恐一不留神,这兔子就窜了出去!随着一声汽笛长鸣,轮船启航,刚开始娘俩还很开心,看着两岸风景和江里捕鱼的小舟,不时说笑,随着风浪变大,船开始颠簸,这娘俩吐了!程墨还好,干呕几下,喝口水算是压了下去,吴春梅竟是吐了个昏天黑地,瘫软在座椅上,一脸蜡黄!等到船靠岸时,她连路都走不稳,只得在岸边找了块石头,坐着歇了好久,慢慢才缓过来。
程墨打量着四周,这码头周边是一个小村,估摸着比老家的村子大一些,不远处是一座山,高倒是不高,可横向比较宽,一眼竟是望不到头,他转头问程进军:爸爸,到了吗?程进军说:嗯,再走个二里地就到了。程墨心想:不是说省城吗?怎么这跟老家看起来没什么区别啊!收起自己的疑惑,他跟着父母到了监狱家属区,来不及有任何感想,他就被震撼到了。
云城监狱作为一家省级单位,直属于省司法管理局管辖,其安全级别在那个时候可谓是相当之高。整座监狱雄踞于大龙山脉脚下,前临大江、背靠青山,占地面积极其广阔。不仅如此,这里还有家属区、外劳区以及部队驻防区域等一系列配套设施,从左至右横跨足足有十里之地。
程墨正是被路过的这支部队所深深震撼到了。眼前这些士兵们刚刚完成操练,只见约摸三十来个精壮男儿人人肩扛钢枪,口中高呼口号,步伐整齐划一,气势磅礴,威风凛凛!
这时,程进军也顺着儿子的目光望去,但见他满脸都是对那支队伍的仰慕之情,心中不禁泛起一丝醋意,于是没好气儿地道:“看啥呢?想当年老子可比他们威风多了!他们见到我啊,都得恭恭敬敬地行礼,并尊称一声‘老班长’!”
站住!一个童音突然响起,路过的部队懵了,带队的排长和士兵纷纷回头看向程墨,见队伍朝自己看过来,程墨继续说:对,就是你们,都站住!排长下了立定口令,转身向程墨父子走来,程进军也懵了,这她娘的是干什么?儿子喊站住是怎么回事?排长走到跟前,眼见面前的男人穿着警服,却面露囧态,便敬了一个礼问道:同志,是有什么事吗?程进军很尴尬,不知如何作答,他很想说不是他喊的站住,也没什么事,但喊话的是他儿子,天大的锅他也背了!正不知所措的时候,程墨说话了:“我爸爸说你们见了他都要敬礼,喊老班长!我想看看是不是真的!他总骗我,说带我去捉鱼摸虾,但一次都没有。”排长一愣,问程进军:“复员军人?”
程进军点点头,排长笑了笑,回头喊起了口令,全体都有,立正!向后转!敬礼!礼毕,排长对着程进军说:“老班长,小伙子说得没错!这个传统不能忘记,正是靠无数的老班长,才能带出这一拨一拨的好战士,就是将军看到他的班长,哪怕军衔比他高,也得立正敬个礼呢!”
程进军两眼似有泪光闪动,十几年的军旅生涯,把他从一个无知少年,锻造成忠诚的国家卫士,望着眼前这些小战士,似乎看到了当年的自己,人家这是给他面子呢!他随即立正回礼!孩子不懂事,扰乱你们操练,实在抱歉,他很是诚恳的道歉。排长哈哈一笑,说:没事,这孩子我一看就很灵光的样子,很讨喜,今天算是认识了,我叫王亚杰,有空带孩子来营区找我玩。程进军忙介绍了自己,告诉对方自己刚来监狱任职,以后打交道的地方会很多。彼此印象良好,说好之后常走动,王亚杰便转身准备带队伍离开,站住!懵了,又懵了!两人齐齐望着喊话的程墨,程进军脸都黑了,一把拉过儿子,怒道:你干什么?程墨一脸无辜,说:你们都说了名字,我还没说呢,我叫程墨!王亚杰大笑,指着他说:好小子,我记住你了!
望着远去的队伍,程墨突然想起爷爷,他也是老班长,这一下隔了几百里,不知道爷爷奶奶还有叔叔姑姑们想没想自己,反正他自己是想他们了,既然回不去,那就让风带回我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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