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进军下班后，刚到家，吴春梅就悄悄凑过来，努着嘴指了指儿子，说：“这几天不知道怎么了，也不搭理人，就搬小个凳子坐门口，跟个小狗似的盯着路过的人，听见周遭谁说话，就竖个耳朵偷听，也不闹腾了，你说这孩子是不是水土不服？但我看他也没少吃啊！你说那是不是鬼上身了？要不要去医院看看？”程进军瞪了她一眼，说到：“少放屁，你看他脸色多好，白里透红的，说明没有水土不服这回事，鬼上身什么的那更是无稽之谈，好歹你也读过几年书，怎么还这样迷信？”
两口子研究半天，也没总结出个所以然，便去程墨跟前，吴春梅蹲下来，抱着儿子，忧心忡忡的问：“儿子，你怎么了？”程墨这小子转头看了一眼，就回了两字，没啥！便又扭过头盯着门前小路。程进军一把拉起媳妇，走到一边，说：“孩子估计是想爷爷奶奶了，换了个环境不适应，缓缓就好了。”接下来的两个月，程墨白天就坐那里自言自语，到傍晚便蹲在右边邻居老沈家门口，透过纱门蹭人家的电视看，那可是个稀罕物件，老沈家女儿沈芳见程墨蹲在门口，一脸嫌弃，故意把纱门的帘子放下来，不让他看，程墨也不走，不让看，那就坐门口听！
程进军两口子早就知道这事，往回拉了几次，甚至有一回还关起门来打了屁股，不让去蹲人家门口，但程墨这孩子从小就有主见，认定的事，打死不改。吴春梅流着眼泪看着儿子，后悔不该带着儿子来省城，本来在家多么灵气的孩子，这才来几个月，跟傻了似的，以后怎么办？程进军则是寻思努力表现表现，争取能评上副科，涨点工资，攒钱买个电视机，不让儿子受这窝囊气！
眼看着还有一个礼拜就开学，已然六岁的程墨早一个月报上了名，学校就在家前面50米，吴春梅给他置办了几身新衣服，全都是现做的，商店的品牌买不起，眼下家里就一个人赚钱，能省一点是一点，程默试了个遍，没什么不满意的，有新衣服穿还挑剔，那是不知好歹，转身说了句，谢谢妈妈！吴春梅一下愣住，这是最近两个月儿子第一次说话超过两个字，并且刚才儿子说话好像是用的省城方言，虽然说起来还有点别扭，但起码有个八分像了！
吴春梅抹了把眼泪，说到：“臭小子，老娘还以为你变傻了，说说吧！为什么这几个月不爱说话？”程墨想了想，说：“前段时间，隔壁的田野还有他那几个一起的，笑话我说话口音，当时我听不懂，就想着要快点学，所以白天就看路上的人，他们说话我就认真听，然后自己默默地学着说，早点学会省城方言，免得他们再笑话我。之前我都没学会，要是中途跟你们说话，被他听到又被他笑话，你们看到了又难受，还有，我是想偷偷学会吓你们一跳！”
听到这里，吴春梅又抹了一把泪，儿子灵光，却也要强，还那么贴心，这么小的孩子，被人排挤，自己默默的想办法，让人省心，却又让人心疼，其实她何尝不是一样的处境，夹着一口别人听不懂的方言，这几个月也受了不少白眼，好在娘俩语言天赋都不错，学习得有个八分了，等到过年的时候，说起话来应该和省城人没有区别了！到哪里都会有这种现象，本地土著里总有部分人觉得自己要高外地来的人一等，处处流露着鄙视和嫌弃，哪怕自己穷得左蛋敲右蛋，叮当响。程墨帮着她擦了擦眼泪，安慰道：“妈妈，没关系，以后就好了，现在他们对我爱搭不理，以后。。。。。。”
九月的太阳，依然暴躁，早晚温差不大，刚起来光坐那里不动都能大汗淋漓，蒸笼一样的小平房里，吴春梅收拾着刚抬进来的竹床，那是八月初的时候，程进军让基建大队里，一个会这门手艺的犯人做的，看着周围邻居晚上都搬竹床在门口纳凉甚至睡觉，这一家三口也就入乡随俗了！起码比蒸笼里要凉快些！
程墨早早地就起来了，今天是第一天上学，可不能迟到，前几天听父母谈论说在这里上学，学费不少。他知道家里的情况，父亲为了能在监狱后勤里给母亲找个地方，光是请吃饭都好几次，拉下脸面到处求人，但转业来的人很多，跟着来的家属一下子安置不了，这时候就只能各显神通了，难为老程那个耿直的人，本就不会溜须拍马，这几顿饭回来都是倒头就睡，估计是什么话都不会说，就一句：都在酒里！本就紧巴的日子，这下子更是难熬，所以程墨格外认真的对待上学这件事，既知来之不易，便需更加珍惜。
虽然学校离家很近，但吴春梅不放心，跟着程墨来到学校，目送他进到一年级一班，然后抹了把泪回去继续盘她的小菜园。班主任刘老师四十来岁，很有派头的样子，教语文二十几年，据说教过的学生中还有人考上了清华，她看了看教室里四十来人，说：下面去外面操场排队，按高矮顺序站好，男女生各一列，我们先按照这个排座位。陈墨个子偏上，快一米三的身高在这个年纪还算不错，配上他不俗的样貌，倒是让人心生喜爱。
一副高冷样子站在队伍靠后，程墨斜眼瞟了一下，和他并排站的女生很好看，一件粉色连衣裙，很简单的扎了两个小辫子，额头上梳了齐眉流海，皮肤白得在太阳下有点晃眼睛，跟着表哥吴奇玩了那么多回，他比同龄孩子要见多识广些，虽然表哥很多辣眼睛的操作尽量回避他，但总有被他看到的时候，所以程墨儿童的身体却有着少年的觉悟，他已经会欣赏女孩子了，想着如果能和这样漂亮的女生同桌，那也是不错的。
正站那无聊，后面有人拿手指捅了他一下，程墨回头，看到一张笑脸，合不拢的嘴里，门牙没了，后槽牙黑了，胖胖的体格，圆圆的脸，人畜无害的样子，见程墨回头，小胖子用手挡住嘴巴，往前凑了凑，悄悄地说：“要糖吗？”
程墨呆了一下，心里纳闷这小胖子是谁啊，根本不认识啊。他摇了摇头，正准备转身离开呢，小胖子一把拉住他说：“我叫罗永浩，我妈说在学校要多交点朋友，你刚好站我前面，那咱们就……交个朋友呗！”
陈墨白了他一眼，心想，我不喜欢胖子，跟你交个锤子朋友！但又不好拒绝，便敷衍道：陈墨。沉默？你是要我不说话吗？罗永浩问到，我说的是我的我名字，陈墨回答。胖子高兴的说，那以后我们就是朋友啦！程墨没答应也没反对！就听到罗永浩在身后叽叽喳喳的小声说个不停，整个一碎嘴子！
眼看队伍已经排好，正准备往教室走，一个家长匆匆忙忙的跑过来，找到刘老师，又是鞠躬又是道歉，说孩子太小，怕跟不上学习，还是准备缓一年再来，手续都办好了，最后拉过前面的一个小男孩走了！程墨跟着队伍前移一步，错过了那个漂亮女同学，听着老师的口令，拉起来旁边女同学的手往教室走，他都没来得及看对方是什么样子，但这却是一次跨越世纪的牵手。
本文链接:https://www.tailaixsw.com/45_45366/853033.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