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园大厅里,桌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物品,有云纹糕点,有饕餮纹的法器,镶着波浪花边的衣裙,画着波浪的山水画……几个掌柜站在一旁,等待杨采薇过目。
杨采薇一一看去,摇摇头。
“这些都不是我要找的。”
几个掌柜面面相觑。
有人面色为难道:“小姐,我们已经把禾阳市面上所有能找到的水波纹物件全都搬来了,实在没有你说的那一种。”
此时另一个掌柜从外面匆匆进来,大喊:“小姐,小姐,我找到你要的水波纹了!”
杨采薇急切地问:“在哪儿?”
掌柜一拍手,几名歌姬鱼贯而入。
凌儿感觉不对劲,说:“陈掌柜,小姐要找的是水波纹,你找那么多歌姬来做什么?”
掌柜笑道:“别急啊,小姐请看。”
此时领头的歌姬开始弹奏乐器,其他歌姬随着音乐摆弄出波浪的形状。
“是不是与小姐所示的水波纹一模一样?”掌柜邀功般地说。
众人震惊,杨采薇扶额无语。
潘樾骑着马,路过曦园,远远看到大门上的牌匾,心情竟不自觉地有些紧张。
阿泽也骑马跟在后面,一勒缰绳,让马停了下来。
“公子,前面就是曦园了,也不知道上官小姐在这儿住得习不习惯,咱们是不是进去看看……”
潘樾还未及回答,只听曦园里传来悦耳的丝竹之音,还有嘈杂的人声,一派热闹。
随之传来杨采薇爽朗的笑声,潘樾听了,却觉得心中烦闷。
“听到了?她根本不用我们担心。”
阿泽想了想,耿直说道:“也是,咱们还是别进去了,免得上官小姐见到大人又不高兴。您听,凌儿笑得这么开心!”
潘樾咬了咬后槽牙,冷冷开口:“你这么羡慕,是不是也想搬来这里,跟她们一起欢声笑语?”
阿泽脸红:“不是,不是。”
“那以后就少来这里晃悠。”
潘樾催马而去,阿泽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委屈地想,不是您让走这条路的吗?
两人回到县衙,院子里鸦雀无声,一阵风刮过,被杨采薇薅得光秃秃的树枝在风中摇晃,更显凄凉,与方才的曦园形成鲜明对比。
阿泽忍不住叹了口气,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
潘樾瞥一眼阿泽,阿泽会意,做了一个封口的动作。
潘樾走进档房,老主簿正趴在桌子上打盹,呼噜打得震天响。直到潘樾曲指敲了敲桌子,老主簿才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大人?大人这么晚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我来找一份卷宗。”
老主簿站了起来,哑声说:“什么卷宗,我帮大人一起找吧。”
“不用了,我自己来,你回房休息吧。”
老主簿点头退下。
潘樾独自在浩如烟海的卷宗里翻查,却一直没找到想要的那卷。
他不禁心想:以前上官芷总能很快找到需要的卷宗,我还以为此事很简单,现在想来,她定是下了不少功夫……
一番辛苦,潘樾终于找到那卷写着“鬼火勾魂案”的卷宗。他拿下来,拍了拍上面的尘土,翻开卷宗,行行仔细看去。
卷宗记载:禾阳新郑书院,傍山依水而建,后山传闻闹鬼,经常有人走进去就消失无踪。据当事人供述,一年前,新郑书院的四名同窗——陈赋、周歌、柳史、沈慈,他们为了比拼胆量,前往后山鬼林……
当时,四名书生走进树林,只见参天大树,乌鸦惨叫,枯叶层层堆积,树林深处则烟瘴密布,微风吹动缠绕的树藤像是一条条的蟒蛇,呜咽的风吹过树林发出低沉的鬼泣之声,令人不寒而栗。
突然间,林间有鬼影一闪而过,四人大惊。
四人惊惶不安地四下看着,不知危险会来自何方。
突然,周歌踩到了什么,脚下一软,他大叫一声,众人看去,见周歌踩到的是几根白骨,面面相觑,胆战心惊。
陈赋强作镇定,说:“几根白骨而已,还吓不到我,你们要是怕的话就趁早回去吧。”
周歌强撑:“我们也不怕!”
柳史附和:“对对对……”
沈慈跟在众人身后,每一步都走得胆战心惊。
风声越来越大,鬼哭之声也越来越响,声音就发自他们身边,他们不断转身看着身后,但鬼哭之声无处不在。
陈赋大喊:“什么人装神弄鬼,给老子滚出来!”
鬼哭之声愈发凄厉,仿佛回应着陈赋的叫板。突然,沈慈被什么抓住了脚踝,他尖叫着,被拖走了。
沈慈被拖向林子深处,他使劲挣扎,却挣脱不掉,陈赋、周歌、柳史三人看着到沈慈被拖入烟瘴之中,瞬间被吓坏了。
此时,烟瘴化身厉鬼的形状,向三人靠近。
三人先是吓得呆立原地,陈赋喊:“快跑!”
大家撒腿就跑,烟瘴厉鬼在三人身后紧追不舍。他们跑出林子,烟瘴厉鬼没有追出来,化为一身烟雾,再度笼罩在林子上空。
陈赋刚跑回书院,就惊惶大喊:“有鬼,有鬼,沈慈被鬼抓了!……”
夜幕笼罩下的后山树林,书生们打着火把,前来搜山。
“沈慈!沈慈!”
大家呼喊着,一名书生发现异状,说:“你们看这里!”
众人看去,只见树林深处,大滩的鲜血流淌,沈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被认定已经丧命。
谁曾想,在某个电闪雷鸣,风雨飘摇的夜晚,书生们正在书院读书,门窗紧闭。
忽然,大门一下子开了,众人看去,发现沈慈浑身是血,站在门口,哆哆嗦嗦,眼睛翻白。
陈赋大惊:“沈慈?!你……你没死?”
“快把他扶进来!”
书生们上前搀扶沈慈,进来坐下,有书生递过热茶,沈慈大口灌进口中,这才稍稍平复下来。
陈赋、周歌、柳史三人狐疑地互相看了一眼。
周歌问:“沈慈,你……你不是被鬼抓走了吗,你是怎么回来的?”
陈赋说:“对啊,我们都看见了,让你别过去,你非要过去,然后就被恶鬼缠上了。”
沈慈讲述:“我是被恶鬼拖进了林子里,林中很多瘴气,我什么也看不见,它好像要
把我拖到地下去,我死命地挣扎着,用脚踹着,这才挣脱出来。”
“那你怎么会出事的,你们在后山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怕极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陈赋、周歌、柳史三人对视一眼,好像放下了什么重担似的,暗自松了一口气,
大家原以为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可是接下去的一个月里,又发生了让人难以置信的一幕。
这天,书生在书院里诵读:“非无安居也,我无安心也;非无足财也,我无足心也。是故君子自难而易彼,众人自易而难彼……”
陈赋忽然感觉经书上的文字变得模糊,于是不断地揉着眼睛。
一旁,目盲的沈慈坐在窗边一角,手里逗弄着一只瓢虫。
陈 赋惊慌大喊:“我看不见了,我什么都看不见了!”
陈赋慌张地站了起来,碰落了书,撞翻了茶水、案几。众人簇拥上前,只见陈赋双目翻白,跟沈慈一样,已经目盲。
周、柳惊恐地叫喊:“我也看不见了,我的眼睛……”
据案卷记载,三人陆续目盲,继而水米不进,神志恍惚。陈赋的父亲是书院掌院,他请尽名医,全都瞧不出陈赋的病因。坊间传闻都说是林中闹鬼所致,陈掌院请来精通祝由之术的道者,在书院设坛作法,陈赋等人的病情也依旧没有好转,直到一天夜里,有一名起夜的书生看到了一幕:
后山树林,弯月如钩,林间飘起诡异的鬼火,书生甲不解地看着。
这陈赋等三人仿佛被鬼火召唤,跟着鬼火梦游一般走向山林深处。
有书生低声呼唤:“陈赋、周歌、柳史,你们去哪儿?”
三人没有回应,书生好奇,跟了过去,只见林中鬼火时明时暗,在微微月光的辉映下,三人佝偻着背,失去神志一般,双手无力的耷拉在身前,像是三具行尸走肉,跟着忽明忽暗的鬼火走向崖边。
鬼火在崖边漂浮着,仿佛在引诱着他们,三人迷迷瞪瞪,径直走向鬼火。
百尺高崖,三人竟然陆续踩空,坠下崖去!
等到天色大亮,书生带着众人在悬崖下寻找,最终发现了三人倒在血泊之中,
大家赶紧上前检查,发现周歌和柳史早已断气。
不久,陈掌院带人来到陈赋身边,见他双腿已断,汩汩流血,身上爬满了尸虫。
陈掌院痛哭喊道:“赋儿,赋儿!”
陈赋醒来,神智迷迷糊糊,竟似傻了一样,嘴里反复喊着一个名字:
“沈慈!沈慈!沈慈!”
陈掌院看着儿子的惨状,悲痛不已,继而愤怒起来,吼道:“把沈慈给我抓起来!”
沈慈被五花大绑,陈掌院状告至县衙,含泪控诉:
“就是这个白眼狼,不念书院培育之恩,竟然学了妖术,害了我儿,还有两条无辜的性命!请大人做主,让沈慈偿命!”
县令在堂上审讯:“沈慈,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沈慈却十分平静,悠悠道:“陈赋等人中邪之时,我正在书院里读书,没有去后山。”
陈掌院愤然说:“你既会妖术,想要瞒天过海又有何难?”
沈慈大笑:“口口声声说我会妖术,证据呢?我有功名在身,你们无凭无据,如此冤
杀,恐难服众!”
县令看着,十分为难。
……
潘樾放下卷宗,看着上面的沈慈二字,皱了皱眉。
曦园里,杨采薇和白小笙一边喝酒,一边夜话。
白小笙听了杨采薇的讲述,说:“原来你是因为和潘大人赌气,才搬回曦园来的。”
“更正一下,不是赌气,是划清界限,我跟他从今往后桥归桥路归路,再无相交。”
“当真?”
“当真。”
“也好,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在同一棵树上吊死两回?”白小笙看了一眼杨采薇,又说:“其实吧,我觉得卓少主就挺好的。”
杨采薇一愣,想起卓澜江下午的告白,表情有些不自然。
白小笙捕捉到了她的表情,说:“他终于跟你表明心意了?
杨采薇惊讶,问:“你怎么知道?”
白小笙掩饰着语气里的酸楚,说:“你没留意吧,他的眼睛总是看着你,谁对朋友会这样啊。”
“看来我真是当局者迷了。可我一直把他当朋友,从没往那方面想过。我只想快点查清水波纹,然后做回杨采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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