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淡妆红剑录 > 第24章 痘疫(上)
    大清早的,白沉香和玻璃没被日头照醒,倒被一股奇怪的香味儿给熏醒了。

    这味儿怪的出奇:又像艾草,又像苍术,还有点雄黄和其他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香气,就这么掺杂在一起,直呛得人脑袋疼。

    玻璃下床去开窗通气,怎料这怪味的来源竟就在院内,一开窗反而更浓烈了些,吓得她赶紧又把窗户关上。

    “玻璃,”白沉香捂着鼻子缩在床帐里,眼泪都快熏出来了,“楼下在烧什么啊?你快下去看看,让她们别再烧了,我都要呛死了!”

    事实如此,这味道确实太难闻了。玻璃匆匆换上衣服向楼下跑去,一打开门,就见余妈妈她们拿白布蒙着口鼻,围着一个大火盆站着,边加柴火边从一个布袋子里掏出些什么扔进去。

    “哟,玻璃姑娘!”

    余妈妈眼尖,隔着烟雾瞧见玻璃出现在寸心堂门口,急忙攥着那个布袋子朝她走去,掏出块白巾给她系上:“快把这玩意儿戴上!小心传染了!”

    传染?什么传染?玻璃不明所以,只能任由她给自己缠了个严实。等余妈妈忙完了才找到间隙,道:

    “你们这是干什么呢?烧的什么东西,这样呛人,姑娘都被熏醒了,叫我下来制止你们呢。”

    不想余妈妈却满脸无奈,眉头皱起,冲着玻璃大倒苦水:

    “别提了!这天刚蒙蒙亮,惠民局的人就来敲咱们皎园的门,问了人口,又给了一大堆东西。说是昨儿个承明坊那边有人得了怪病,全家都死光了!有大夫去瞧了,说像是瘟疫,连夜上报了皇宫,今天就开始挨家挨户发避瘟香了,想不烧还不行呢!”

    瘟疫?玻璃脑袋有点发蒙,盛京城去年一年都风调雨顺的,哪来的瘟疫呢?魏氏商行也没说过附近有难民呀!

    那边余妈妈还在喋喋不休着,又催促着小丫鬟们去拿扇子扇风,让这避瘟香散的更远些。

    “可是,医书上说,‘瘟疫始于大雪、发于冬至、生于小寒、长于大寒、盛于立春、弱于雨水、衰于惊蛰。’今儿个都九九天了,哪有这种时候开始发瘟疫的?”玻璃仍是不解,隐隐觉得其中定有蹊跷。

    但余妈妈似乎并未将她的话听进耳朵,兀自念叨着:“这袋子里香料虽多,咱们皎园这么大,还是不能面面俱到。待会儿我再去那药铺子里多抓些,再多采买些食材,这几天咱们就别出门了,小心感染。”

    她话音方落,突然听到身侧响起一道冷淡而又带着疑惑的声音:

    “你们在做什么?”

    余妈妈和玻璃同时回眸,看见白沉香披着个大氅站在门口,歪着头盯着她们瞧。

    “姑娘。”玻璃快步走到她身旁,把余妈妈适才说的话简略重复了遍,末了又忍不住补了句,“是不是瘟疫还两说呢,我总觉得有些怪。”

    白沉香环顾一周,见府中所有丫鬟婆子都围在院子里,连本应去庄子上的林瑞家的和水芝都揣着个包袱站在炉子旁,心下已有了谋算,遂对众人吩咐道:

    “既然是官家下令的,那就接着烧吧,但只早晚熏一遍也就够了。买药的银子,只要账目清楚,余妈妈尽管支用。我还困着呢,先回去睡个回笼觉再说。”

    说着,却在大氅底下偷偷挠了下玻璃的手,玻璃会意,跟着她一起进了屋内。

    昨夜憩在楼上,现在回的却是楼下主卧。白沉香一进屋子就脱下了大氅——里面只单单穿了套中衣,袜子也没有,趿拉着一双绣花鞋就下了楼——匆匆掀开帘子扑进了里间,玻璃把炭盆生起来,又点上蜀中特制的香片除味,一切办妥以后也随之钻进了拔步床里。

    进去之后,就看见白沉香正摸索着床边的机关,“啪”的一声,床板分成两半向上翘起,露出一个圆孔的暗道来。

    这个暗道,是当初翻修魏宅的时候一并挖好的。所有机关路线都由白沉香亲自设计督造,一共三个出口,分别通向皎园、魏宅、西市;看来,白沉香这是打算亲自去打探消息。

    “姑娘,这种事情,交给魏家的人去办就行了,何苦亲力亲为呢?”

    “刚收了魏斯的东西,今天就求上门去,岂不正遂了他的心意?我自有另一番打算,不必过问了。”

    侧柜开着,里面有一套平民女子款式的衣物和一个遮挡面容的帷帽,另外还有一把匕首,一个钱袋。白沉香不发一语地开始更衣,玻璃左看右看,忽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

    “怎么只有一套?姑娘,我的呢?”

    说话间,白沉香已穿好了大半,闻言头也不抬,道:“万一真是瘟疫,你跟着我,被传染了怎么办?在这儿待着吧,有人来了也好帮我遮掩一下,我去去就回。”

    “可是,姑娘,您的安危呢?再说我们形影不离的,您染上和我染上有什么区别?”

    玻璃又委屈又好笑,忍不住埋怨道。

    “傻丫头,那瘟疫是比的了九转金蚕蛊,还是比得上五阴绝脉散?更遑论摧心蛊、血逆蛊、蚀骨丸、千瘴毒……有它们在,小小瘟疫怎么作祟?我染不上的,放心吧。”

    她语气极轻松,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谈笑间穿戴已毕,不顾玻璃的劝阻,取下灯笼走进暗道中。

    ……

    西市是盛京外来商贩往来落脚之处,因常与周边大小国度交易,所以繁荣异常,商贸非凡。

    皎园密道的第三个出口,就在西市“云烟茶坊”的一间后屋中。

    当初备案时,云烟茶坊报的是渤海国的产业。渤海国已有三朝女主掌权代政,从孝昭靖皇太后,到圣宪皇后,再到如今的镇国长公主,是以女子就业之风蔚然成型,哪怕到了异国他乡,云烟茶坊也有颇多妇人出入。

    白沉香从暗道钻出,拍了拍身上灰尘,装作若无其事地推门出去,戴上帷帽,穿过茶馆到街道上,拦了辆记里鼓车。

    ……要是能直接骑马该多好。

    这车夫健壮而憨厚,也用葛巾蒙着下半张脸,听到白沉香说要去承明坊后,却“刷”地垮了眉眼,为难地道:

    “这位小娘子,那承明坊据说有人得了痘症,都快成瘟了,盛京城中人人避之唯恐不及,这会儿您给再多钱,我都是不敢过去的啊!”

    白沉香微微蹙眉,没想到瘟疫消息竟传的如此之快,这才多久,竟连车夫都雇不到了。

    思忖片刻,她有了对策,轻笑道:

    “那这样吧,我给你一两银子,你把我送到惠安坊就成,剩下的路我自己走。惠安坊可没有闹瘟疫,这总行了吧?”

    盛京的平民百姓,辛辛苦苦一个月也不过一到二两银子,一两银子抵他家半个月的嚼谷。见白沉香出手这么大方,惠安坊又不比承明坊凶险,车夫欣然应答,喊了声“您坐好”就挥下了驱马的长鞭。

    这一路上要经过两个坊市,按理来说,施展轻功能更快地到达目的点,但此处远离江湖,不适合光天化日飞檐走壁。加之白沉香还要隐藏身份,因而选择了更为低调的乘车。

    ……好慢啊,真的。

    白沉香坐在车上,透过帷帽的白纱观察着街上的一切。

    这场疑似瘟疫的怪病事件,似乎激起了过于强烈的恐慌。

    每走一里,街道上葛巾覆面、行色匆匆的人就更多些;随着逐渐靠近惠安坊,目光所及的行人越来越少,偶有几个也是赶着车载着物资的蒙面人,神情惶惑不安。

    车夫显然也越来越害怕,不断朝四周张望着,连驱马的动作都迟疑了,最后一里的鼓刚敲响,他便迫不及待地催促白沉香下车。

    “客官,我只能送到这儿了,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前头都闹瘟疫了,我真不敢再凑过去。”

    事态如此,也没什么好说的。白沉香把银子递给他,车夫接过银子马不停蹄地回头一路疾驰,很快就跑得不见踪影了。

    望着行人稀少的街道,白沉香叹了口气,按着路标向承明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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