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非花乔装改扮去参加侯府婚宴的这天,白沉香在和魏斯逛勾栏瓦舍。
在巴蜀,因为长庚君曾立法废除私窑的缘故,除了只能听歌舞弹唱的官窑,就是卖不卖身全凭姑娘自愿的扶光派连锁“卿楼”。
卿楼的姑娘们,大多是弃婴或从前窑子里没法从良的旧人,生老病死的花销都由扶光派负责,不接客的挣钱五五分,接客的挣钱七三分,七分是姑娘们自留的。
就算怀了孩子,如果想要留下来,扶光派也会一力承担这个孩子后续的教养费用。
是以,当白沉香了解到外界的青楼运营机制后,险些翻了酒杯。
怪道人说巴蜀是天下女子的蓬莱仙境……这世上的种种剥削压迫,竟然黑暗至此……
想杀人……真的,好想杀人……
包厢里,魏斯见她望着来往的嫖客眸含杀意,知道是怒气牵动了身上蛊毒,急忙拦住,差点趴下去抱她的腿:
“别!祖宗!不值得,真的不值得!脏东西哪儿杀得完啊,小不忍则乱大谋,咱还有大事等着干呢!”
他从荷包里摸出一粒清心丸,匆匆递过去,白沉香用茶水就着服下了,又调息了会儿,这才镇静下来。
有斟茶女子敲门进来,魏斯给了她一块碎银,让她尽管挑好的歌舞伎进来献艺。
根据线人的消息,上一次见到岐素仙是在盛京第一大青楼——宝月楼——附近的食肆茶舍。
脸没见着,因为他当时是身负重伤潜入闹市,没想到那歹人的兵器上还淬了剧毒,喝茶喝到一半,吐了茶博士一身的血。
濒死之际,他恍惚看到一双修长的手出现在视线内,那袖口还绣着一个又像凤凰又像大雁的怪鸟……
醒来时,已是昏迷后的第三天。
整个上半身用绷带缠的严严实实,伤口也缝合了,毒也解好了,随身带的盘缠也不翼而飞了。
——整整三千两银票加二十两碎银子加五两黄金一口袋铜钱,还有金镯一对玉佩两块翡翠扳指一个……
传说岐素仙沉迷风花雪月,为此挥金如土,常常为了些许小事一掷千金;为了筹钱供自己生活享乐,他治病只看诊金,只要钱给的足够,就算是十恶不赦的贪官奸佞也照治不误。
但是,这怎么还不告而取呢?
闻讯赶来的扶光派接头人告诉他,他们也啥也没看到。
只从围观群众口中得知,救他的那人长身玉立,斗笠兜头,灰纱覆面,瞬息之间从包袱里取出上百枚银针,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他扎成了刺猬。
后来又翻出他的包裹,拿了一两黄金给他买药、租房、雇人看顾,剩下的全部装起来带走了。
整个事件发生的过于迅速,以至于官差还没到场,人就走了。
事后分析,如此医术,如此品行,最可能的人选,就是岐素仙。
“不是吧贤弟?这故事听着跟聊斋志异似的,这你都信啊?”
舞姬在堂前翩翩弄影,侧座琵琶声悠扬婉转,又有妙龄少女斟酒作陪,魏斯闭目享受着,乐在其中。
扮做男装的白沉香懒散地靠着软椅,一边欣赏歌舞,一边冷淡回道:
“死马当作活马医吧,如今除了信他,也没别的法子了。”
“铮——”的一声,琵琶弦由慢转急,那身披薄纱的舞姬也犹如雨打芭蕉般旋转起来;她轻舒柔臂,蜂腰婉转,舞姿又似绿腰,又似胡旋,一颦一笑,眉目含情,裙摆飞扬,步步生莲,精妙至极。
那琵琶女也是技艺高超之人,转轴拨弄间,声声催促着舞姬的节拍。她的弦音时而流水潺潺,时而骤雨倾盆,裹挟着风梳雨沐的韵律,配合着佳人的舞姿,令人如痴如醉。
一曲毕,满室寂然。
“好!好!好!”
魏斯连说三个“好”字,兴高采烈,带头鼓掌。
那粉衣舞姬和绿衣琵琶女笑容盈面,正待上前讨赏,白沉香却忽然抛出一锭银子,稳稳当当落在魏斯面前的案上。
这锭大银少说也有二十两,规制工整,显然是某处的官银,到钱庄里几乎能以一换二。
“哇!”
魏斯怪叫一声,佯作害怕状:“你这是做什么啊?舒贤弟,难不成是想砸死我?”
“砸死你?砸死你都是轻的!我姐姐怀胎八月,你带着小舅子来逛青楼?”
白沉香又掷了个果子过去,魏斯手臂一扬稳稳接住,放到嘴边咬了一口,边嚼边笑道:
“我只是来看歌舞,又不是找人睡觉。这家‘宝月楼’可是京中达官贵人才逛的起的,随便一个歌姬粉头都是旁人家花魁的品貌。你拿来赏人的二十两银子,怕不是还不够人家的裹脚布钱呢!”
他在这嬉笑怒骂,底下的琵琶女和歌姬却分毫不敢妄动,只能偷着拿眼去瞄那锭银子,心中焦渴得像有猫爪在挠。
白沉香冷哼一声,斜眼睨着她二人,直把人看得毛骨悚然。
“两位小娘子,敢问芳名是?”
琵琶女和舞姬对视一眼,微微上前一步,福了一福,娓娓道:“贱妾名叫团儿,那一位名叫圆儿。”
“团儿,圆儿?呵,倒真是团团圆圆的好名字……”
她不咸不淡地点评了一句,从怀中摸出一个精致异常的荷包,翻来覆去地把玩着穗子,把两人晾在那儿,半晌都不言语。
魏斯咽了口唾沫,试探道:“贤弟,咱们是不是该——”
“这二十两银子作为打赏,很寒酸吗?”
她压根不理会魏斯的发言,定定望着座下的两人。
这样脾气古怪的客人,团儿和圆儿也不是没遇见过,深知“他”吃软不吃硬,忙双双跪下,回道:
“客官莫要生疑!实在是您前头那位爷太抬举我们了,平日里头唱歌跳舞的,一两串钱也是收,钱碎银也是收,做粉头的哪还敢嫌恩客的赏钱多少呢?抛去别的不谈,二十两官银,也抵得上我们姐妹半旬的好收成了!”
“此话当真?”
“二位爷,您就别拿我们姊妹说笑了!若有心恩赏,只管让我们拿了这银子走吧,这么阔绰的手笔,我们日后拜佛时也会为您老多上两炷香,祝祷长寿的!”
勾栏瓦舍里的女子,惯会做小伏低的。这番话说的又真诚,又圆滑,连白沉香脸上的寒霜也消去了不少。
她满意地点点头,示意团儿和圆儿上来把银子拿走。
等她们千恩万谢地领了赏,白沉香忽而又从怀里取出一锭黄金,往自己面前一放,冰棱似地道:
“你们的琵琶弹得不错,舞跳的也好。只可惜,还不够好。出去告诉你们的老鸨,把全楼最会唱会跳的名伶给我叫来,爷这儿有的是银子,千倍百倍也赏得起!”
说完,又朝魏斯扔了个果子,手劲之大,险些把对面的脑袋砸出一个包。
“我今天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风月佳人,能勾得我姐夫连孕中娇妻也不顾,拉着小舅子来此地厮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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