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淡妆红剑录 > 第44章 宝月楼
    花非花乔装改扮去参加侯府婚宴的这天,白沉香在和魏斯逛勾栏瓦舍。

    在巴蜀,因为长庚君曾立法废除私窑的缘故,除了只能听歌舞弹唱的官窑,就是卖不卖身全凭姑娘自愿的扶光派连锁“卿楼”。

    卿楼的姑娘们,大多是弃婴或从前窑子里没法从良的旧人,生老病死的花销都由扶光派负责,不接客的挣钱五五分,接客的挣钱七三分,七分是姑娘们自留的。

    就算怀了孩子,如果想要留下来,扶光派也会一力承担这个孩子后续的教养费用。

    是以,当白沉香了解到外界的青楼运营机制后,险些翻了酒杯。

    怪道人说巴蜀是天下女子的蓬莱仙境……这世上的种种剥削压迫,竟然黑暗至此……

    想杀人……真的,好想杀人……

    包厢里,魏斯见她望着来往的嫖客眸含杀意,知道是怒气牵动了身上蛊毒,急忙拦住,差点趴下去抱她的腿:

    “别!祖宗!不值得,真的不值得!脏东西哪儿杀得完啊,小不忍则乱大谋,咱还有大事等着干呢!”

    他从荷包里摸出一粒清心丸,匆匆递过去,白沉香用茶水就着服下了,又调息了会儿,这才镇静下来。

    有斟茶女子敲门进来,魏斯给了她一块碎银,让她尽管挑好的歌舞伎进来献艺。

    根据线人的消息,上一次见到岐素仙是在盛京第一大青楼——宝月楼——附近的食肆茶舍。

    脸没见着,因为他当时是身负重伤潜入闹市,没想到那歹人的兵器上还淬了剧毒,喝茶喝到一半,吐了茶博士一身的血。

    濒死之际,他恍惚看到一双修长的手出现在视线内,那袖口还绣着一个又像凤凰又像大雁的怪鸟……

    醒来时,已是昏迷后的第三天。

    整个上半身用绷带缠的严严实实,伤口也缝合了,毒也解好了,随身带的盘缠也不翼而飞了。

    ——整整三千两银票加二十两碎银子加五两黄金一口袋铜钱,还有金镯一对玉佩两块翡翠扳指一个……

    传说岐素仙沉迷风花雪月,为此挥金如土,常常为了些许小事一掷千金;为了筹钱供自己生活享乐,他治病只看诊金,只要钱给的足够,就算是十恶不赦的贪官奸佞也照治不误。

    但是,这怎么还不告而取呢?

    闻讯赶来的扶光派接头人告诉他,他们也啥也没看到。

    只从围观群众口中得知,救他的那人长身玉立,斗笠兜头,灰纱覆面,瞬息之间从包袱里取出上百枚银针,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他扎成了刺猬。

    后来又翻出他的包裹,拿了一两黄金给他买药、租房、雇人看顾,剩下的全部装起来带走了。

    整个事件发生的过于迅速,以至于官差还没到场,人就走了。

    事后分析,如此医术,如此品行,最可能的人选,就是岐素仙。

    “不是吧贤弟?这故事听着跟聊斋志异似的,这你都信啊?”

    舞姬在堂前翩翩弄影,侧座琵琶声悠扬婉转,又有妙龄少女斟酒作陪,魏斯闭目享受着,乐在其中。

    扮做男装的白沉香懒散地靠着软椅,一边欣赏歌舞,一边冷淡回道:

    “死马当作活马医吧,如今除了信他,也没别的法子了。”

    “铮——”的一声,琵琶弦由慢转急,那身披薄纱的舞姬也犹如雨打芭蕉般旋转起来;她轻舒柔臂,蜂腰婉转,舞姿又似绿腰,又似胡旋,一颦一笑,眉目含情,裙摆飞扬,步步生莲,精妙至极。

    那琵琶女也是技艺高超之人,转轴拨弄间,声声催促着舞姬的节拍。她的弦音时而流水潺潺,时而骤雨倾盆,裹挟着风梳雨沐的韵律,配合着佳人的舞姿,令人如痴如醉。

    一曲毕,满室寂然。

    “好!好!好!”

    魏斯连说三个“好”字,兴高采烈,带头鼓掌。

    那粉衣舞姬和绿衣琵琶女笑容盈面,正待上前讨赏,白沉香却忽然抛出一锭银子,稳稳当当落在魏斯面前的案上。

    这锭大银少说也有二十两,规制工整,显然是某处的官银,到钱庄里几乎能以一换二。

    “哇!”

    魏斯怪叫一声,佯作害怕状:“你这是做什么啊?舒贤弟,难不成是想砸死我?”

    “砸死你?砸死你都是轻的!我姐姐怀胎八月,你带着小舅子来逛青楼?”

    白沉香又掷了个果子过去,魏斯手臂一扬稳稳接住,放到嘴边咬了一口,边嚼边笑道:

    “我只是来看歌舞,又不是找人睡觉。这家‘宝月楼’可是京中达官贵人才逛的起的,随便一个歌姬粉头都是旁人家花魁的品貌。你拿来赏人的二十两银子,怕不是还不够人家的裹脚布钱呢!”

    他在这嬉笑怒骂,底下的琵琶女和歌姬却分毫不敢妄动,只能偷着拿眼去瞄那锭银子,心中焦渴得像有猫爪在挠。

    白沉香冷哼一声,斜眼睨着她二人,直把人看得毛骨悚然。

    “两位小娘子,敢问芳名是?”

    琵琶女和舞姬对视一眼,微微上前一步,福了一福,娓娓道:“贱妾名叫团儿,那一位名叫圆儿。”

    “团儿,圆儿?呵,倒真是团团圆圆的好名字……”

    她不咸不淡地点评了一句,从怀中摸出一个精致异常的荷包,翻来覆去地把玩着穗子,把两人晾在那儿,半晌都不言语。

    魏斯咽了口唾沫,试探道:“贤弟,咱们是不是该——”

    “这二十两银子作为打赏,很寒酸吗?”

    她压根不理会魏斯的发言,定定望着座下的两人。

    这样脾气古怪的客人,团儿和圆儿也不是没遇见过,深知“他”吃软不吃硬,忙双双跪下,回道:

    “客官莫要生疑!实在是您前头那位爷太抬举我们了,平日里头唱歌跳舞的,一两串钱也是收,钱碎银也是收,做粉头的哪还敢嫌恩客的赏钱多少呢?抛去别的不谈,二十两官银,也抵得上我们姐妹半旬的好收成了!”

    “此话当真?”

    “二位爷,您就别拿我们姊妹说笑了!若有心恩赏,只管让我们拿了这银子走吧,这么阔绰的手笔,我们日后拜佛时也会为您老多上两炷香,祝祷长寿的!”

    勾栏瓦舍里的女子,惯会做小伏低的。这番话说的又真诚,又圆滑,连白沉香脸上的寒霜也消去了不少。

    她满意地点点头,示意团儿和圆儿上来把银子拿走。

    等她们千恩万谢地领了赏,白沉香忽而又从怀里取出一锭黄金,往自己面前一放,冰棱似地道:

    “你们的琵琶弹得不错,舞跳的也好。只可惜,还不够好。出去告诉你们的老鸨,把全楼最会唱会跳的名伶给我叫来,爷这儿有的是银子,千倍百倍也赏得起!”

    说完,又朝魏斯扔了个果子,手劲之大,险些把对面的脑袋砸出一个包。

    “我今天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风月佳人,能勾得我姐夫连孕中娇妻也不顾,拉着小舅子来此地厮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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