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杀死那个江湖人 > 第230章 朕给奴才请安
    越过修真界北部,在大青山以南有一广袤之地,常年云雾缭绕,由此得名“云中”。

    云中人自古在马上长大,多骁勇善战,资性豪迈。仙门百家将秋猎开设在此处,不仅仅因为云中独特的民俗风貌,更在于它曾是某一届仙剑大会的举办地。

    众人绝不会忘记,楚霄就是从那时颠覆修真界的。

    值得一提的是,楚霄上位期间,为防止大军贪图安逸而荒废骑射,便将秋猎定为一项大典,集合周边各仙门及世家子弟在此举行宴会。

    当然,它还有一个更重要的意义,那就是绥服仙门百家,平定云中,让他们伏首帖耳而不敢生异心,彻底坐实楚霄的地位。

    后来谢宗主率领各宗门逼宫楚霄,青云社取其精华——楚霄为人暴虐,但他留下的大典却实在给修真界做出了贡献。由青云社进行整理修改,终于将活动内容全部完善,时辰、地点、进场顺序等样样不可出差错,年年都要举办这么一次,旨在宣扬除暴君的全体胜利,修真界从此开启了新篇章。

    书中有言,云中秋日狝猎,有大狼山、金乌岭南北对峙如门,猎场夹束其中,势极雄险,为天下名胜。

    三花庭提前抵达,是为了同当地的天道宫一起进入围场布围。不适合马匹行动的深林就派人步行前往,其余的便由尉弘毅和胡不归在外骑马负责,再绕着围场成弧形向看城靠拢,也是三花庭行围时的瞭望台和指挥所。这时候,二山之间的猎物就已经十分密集了。

    亲眼目睹他们布围的过程很是有趣,姜云清也才知道秋猎多年都是由三花庭负责的,着实要感谢南初七有个牛逼的舅舅。因此只有三花庭经验丰富,本该一直是他们,可惜舅舅骤然病逝,南初七没能把握住,距上一次三花庭主持大典,已经过去了两年。

    也是断了两年。先后有昆仑虚、归云宗负责秋猎,终于等到南初七拿下盟约第一,这个机会才重新回到他手上。

    南初七一眼就注意到了舅舅当年站过的位置。

    徐天珩当然从容,听说他当时一箭就射中了黑熊。

    南初七扪心自问学到了什么没有,大家可能也是明白,所以今年给他的猎物仅仅是一只梅花鹿而已,意思意思。

    不是不相信他的水平,是要确保首猎务必成功。

    南初七想说——

    谢谢。

    虽然大致流程不变,兴奋再次主持大典,可以靠着往年的经验面对,但正是因为它回来了,所以他们都很紧张。

    南初七更是。以三花庭的名义并非第一次,却是他第一次参加首猎,有前任宗主的高度在此,还会有人想看他的吗?

    他试图用多说话来转移紧张,躺在姜云清的腿上焦虑:“啊~我好忙啊,我忙死了。”

    “你哪里忙了?”许文竹气喘吁吁爬上瞭望台,刚来就看见他这副死样,而自己忙活大半天不得休息,试问怎么受得了,“我真想一拳攮在你脸上看你还忙不忙咯。”

    南初七的脑袋震了一下,原是姜云清没忍住笑意。湘潭人讲官话好可爱,习惯念重去声,转调丰富,后面还要加上“咯”或“啵”等奇奇怪怪的语气词,听着就很上头。

    更好笑的是,三花庭的人从来都读不对南初七的南字。

    而且他本人也读兰。

    许文竹啪一声把卷轴拍在桌案上,翻了个白眼,“讨死嫌。”

    她坐下来认真检查名单,确保没有什么纰漏之处。狩猎输赢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失了大家风范。

    似乎三花庭的每个人都很看重今年秋猎,除了南初七。

    “你首猎千万不要出岔子啊,全部人都看着呢。”

    许文竹实在不放心,她知道南初七射箭技术上乘,从前就参加过秋猎,但首猎的意义不同凡响,机会就这么一次,好或坏全看那一箭了,根本不会让他重来的。

    她再三强调:“只是作为开场的讯号,是表演,是展示,你不要炫技,稳稳当当射中猎物就行。”

    南初七已经严肃地坐了起来。许文竹说的他都明白,三花庭能否一直主持大典就看这次机会了,何况他才刚刚夺得天下第一的头衔,绝不能栽在这上面。

    正巧赶完猎物的尉弘毅也回到瞭望台,看见许文竹了,知晓她定是在叮嘱南初七不要乱来,他哟了一声,玩笑道:“许相又来进谏啊。”

    南初七听到这话,不知抽了什么疯,接得倒是挺快:“朕给奴才请安,奴才一岁一岁一一岁。”

    尉弘毅先是一愣,接着虚拍左右手臂,单膝跪下,以拳触地,行了个标准的吉拜礼:“臣参见陛下。”

    许文竹嫌弃道:“真是够了。”

    他们家宗主能变成今天这样,跟在座的几位都逃不了关系。

    甚至,此时的她还不知道南初七打算在秋猎期间偷偷去一趟金陵。

    三花庭在前一天布围,大狼山与金乌岭中聚集了精、妖、兽、怪各百种,这四类也有等次分别,所以最终的结果不光是要看狩猎数量,还需看猎物的品级如何。

    若有熊虎这样的猛兽,那是必然不能错过的。

    大典容不得半点差池,狼山围场可容纳千人同时观看,场面自然壮观,就连各家出场顺序、行走方阵、随行人员,都是极其有讲究的。

    这是全修真界共同参与的活动,因而青云社八大仙门不能轮番上场,以彰显仙家雅量,但个中顺序越靠前,意义总归有些不同。

    时隔两年,三花庭再次走在了第一。

    若论哪家仙门的白衣最好看,三花庭绝对能霸占榜首。他们的戎装与金莲相得益彰,姿容如玉,威仪秀异,不需要有多盛大的烟火点缀,他们本就该青云直上。和队伍一同出场的,还有世人对三花庭的评价:

    潇湘曲未断,惟我逍遥自在行。

    故事好歹都有个起承转合,当他们的旗帜随风展开时,各方欢呼声就几乎要淹没现场。坐在瞭望台上的许文竹念完三花庭出场介绍,仗着主持大典的便利又多说了几句:“前有一曲断杀伐,后得十年天下第一,无人能敌,他们将在这里延续属于他们的神话。”

    这般嚣张的宣扬直接掀起众人狂潮,有忿忿不平的,也有追捧起哄的,最终的结果就是让三花庭得到了更多的展示机会。南初七停下来,隔着人群与许文竹遥遥相望,笑得肆意,许文竹虚空回指,表示都明白他的意思。

    接着是天道宫。最为激动的当属云中人,无论主持大典的是哪一家,都会安排他们在第二轮进场。试问骑射技术,天下还有谁能比得过他们,今年的秋猎赢定了!

    许文竹是个公正且大度的人,丝毫不计较仙谈会狂客楼的小插曲,除去三花庭和本地仙门,归云宗作为第三梯队是毋庸置疑的,认认真真介绍:“居于中原传承之地,纵横四海,驰骋百家。”

    她被自己的不计前嫌感动到了。

    但她唯独没有算到,谢宗主的人气貌似比南初七还要高,显得她刚才为了给三花庭加时所做的一切都是个笑话。

    谢长期一露面,全场都轰动了。

    许文竹盖住扩音咒,“卧槽这小子?”

    她下意识去看场外的南初七,发现他正抱着姜云清撒娇,一颗心比玉雪城还大。

    中间略过几家非青云社的队伍,随后昆仑虚和离中教的逐一亮相让气氛持续高涨,门派第一的地位深入人心,傅老的名号有目共睹,两家连出场都能震慑观众,其实许文竹也挺害怕的,心里想着能不能走快点。

    介绍名气一般的仙门时,像是为了给观众喘息的时间,也为了多给他们展示的机会,许文竹放慢速度,其中还巧妙地夹着荻花祠和金阙阁,这个安排就很有意思。

    这可是青云社最重家法的宗门和最癫的宗门之间的碰撞啊。

    宋氏兄弟的人气果然很高,谁都可以出错唯独荻花祠不会,但走在后面的金阙阁就不一样了,裴宗主想着反正落了后,再怎么都比不过前面的朋友,那不如直接放飞自我。

    事实证明,金阙阁另辟蹊径后,观众们确实很捧场,他们看多了严肃认真的队伍,就想看点不一样的。

    “什么啊?金阙阁在搞什么啊?”

    “不愧是他们。”

    “别别别和裴清友对视!”

    “好丢人啊……”

    来自青云社七家仙门的吐槽,裴谈从不理会,继续和观众互动,只觉得他们都不懂欣赏,她知道金阙阁在气势上肯定赢了。

    此时许文竹也刚刚念完属于金阙阁的出场介绍,她都不想说“礼仪之邦”到底体现在何处。

    金阙阁的朋友们太会带动气氛了,这样显得前面的荻花祠特别弱小无助。

    不过今年秋猎的主题就是与子同袍,输赢不重要,玩得开心才是真的,金阙阁也算出了一份力。

    其次是深藏功与名的三清观,仙客门隐没江湖后,它就成了青云社中最低调的宗门,唐宗主也同意把自家安排在一些各仙盟的后面,但因为下一轮仙剑大会将在渝州举办,所以热度还是很高的。

    最后以碧落霞收尾,三清观压轴出场,而她们就是大轴,效果竟比三花庭有过之无不及,这才是真正的百花盛开,场外人员眼睛都看直了。

    许文竹有所预感地捂住耳朵,免得被欢呼声震聋。

    总而言之今年的开场,名家荟萃于一堂,风格争奇斗艳,达到了无与伦比的巅峰。

    所以说,果然还是得三花庭主持大典啊。

    许文竹不放过任何自夸的机会。

    但接下来,就是万众瞩目的首猎。

    姜云清握了握南初七的手,示意他别紧张。

    南初七罕见的手都出汗了,他一紧张,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

    陈墨玉举起拳头:“宗主加油!”

    胡羊道:“初七啊,我相信你!”

    程千帆道:“要不我算一卦……好吧不用算,你就是最棒的。”

    高争道:“其实射不中也没关系,压力别太大了。”

    宫绿焯了一声:“不许说不吉利的话!”

    一群人叽叽喳喳,南初七有点头疼,过度紧张后就成了不动声色的平静,他冷不丁地伸出一只手,手背朝上。

    虽然暂时不明白他的意思,但好像有一股神秘的力量,驱使姜云清也把手搭了上去。

    南初七还是没动。

    好奇怪,为什么所有人都不受控制地伸出手。

    连胖胖都站在桌上把爪子叠了上去。

    “好,结拜手势全修真界通用。”南初七硬控他们每一秒,用另一只手盖在最上面,突然往下压,“肯定会成功的!”

    几乎是一瞬间,大家都领悟了他的意思,当手往下散开时,他们鼓舞道:“三花庭必胜!”

    跳过繁琐的礼节,众仙门皆按顺序入座后,管围的天道宫告诉南初七可以开始了。

    于是全场目光都锁定在他身上。

    南初七低头带好玉扳指,身佩弓袋离开看城,站在他舅舅曾经站过的位置上。

    原以为众人打气后会轻松点,但这一刻,他是很慌的。

    比继任宗主时还要慌。

    因为他面对的不仅仅是对他抱有期望的朋友们,还有青云社等仙盟,以及各种他叫不上名字的仙门。

    他注意到一些熟悉的人都站在前面,也许是鼓励,也许是不屑,他没有多想,这种情况不允许他多想。

    他身上不仅担着三花庭的名声,还要延续舅舅的荣誉,更是为了他自己。

    这是他夺得盟约魁首后第一次在众人面前亮相,许文竹嘱咐的再多,都没有他亲身体验一回更要记忆深刻。

    从前只听过他名字的、不认识的,如今在这里全部看见了。

    人群的最前面站着三花庭诸位,他们都希望南初七能够成功射出这一箭。

    他还看到徐祁宁在偷偷朝他挥手,无声地做着口型:“姐姐相信你可以的!加油呀!”

    孙霄娘扫过一眼,威胁道:“我做的弓,你必须争气!”

    经由朋友们的支持后,南初七笑了一下,他看向最想看的位置,姜云清目光灼灼,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有时候一个眼神就足够了。

    不知不觉间,南初七的手心再次出了汗,他便直接往腰间抹了抹。

    那边似乎有人在笑他这个小动作。

    全场大多数人都参与过前几年的秋猎,见过徐天珩的英姿后,相比之下南初七的表现就有点逊色了。

    所以难免会去思考三花庭为何断了两年,恐怕原因在于南初七就只做了两年宗主。

    他们试图从南初七脸上看到徐宗主的影子,发现的确有几分相似,可就是感觉不一样。

    许久不见的赵智胜嗤之以鼻,他还真是稳定发挥,况且苍韵阁现在有萧之悌,南初七曾血洗凤栖坞,萧宗主怎可能不憎恶。他便开口讽刺:“十七岁就当宗主,个子能长到我们胸前吗?”

    谁说这话都不好使,偏偏苍韵阁的人同云中人一样,身材极其健硕雄壮,南初七看起来还真的没有他们高。

    苍韵阁皆是大笑。

    一旁的傅应承也露出淡淡的笑意,“怎会,这两年吃饱饭还是壮了点的。”

    “别啊,世家千金就喜欢他这种小白脸。”赵智胜更加肆无忌惮,连傅老的话都敢接。坐在旁边的罗宗主没有制止,也许是因为萧之悌不曾开口,他便也睁只眼闭只眼。

    这些南初七全都不顾,他只是盯着远处的梅花鹿。

    随后他取下弓袋,瞥向一旁。尉弘毅立马会意,把箭筒放好,走之前拍了拍他的肩。

    南初七深吸一口气,如往常做过的多次,他搭箭拉弓。

    在他的视线范围内,前方就是活蹦乱跳的梅花鹿,它似乎还没有发现危机已经降临了。

    有人在紧张,有人在看好戏,还有的人,在看更远的地方。

    ——那里太近了,还不够远。

    南初七有说过,他的姜云清就像他手中的那杆箭。

    他泰然自若地对准猎物,陆子陵却有些恍惚,因为此刻的他真的很像徐宗主。

    只不过那时的徐宗主已过不惑,正值壮年。

    而南初七,他会证明,他不会差。

    心中有了决断,他便不再犹豫。

    南初七先是闭眼,不会有人注意到他这个短暂的闭眼后,又抬眸看了眼高空。

    很快,南初七再次看向弓箭对准的方向。

    这一刻,世间所有声音全都消弭。

    似乎是时间久了,苍韵阁便愈发不耐,不再像刚才那样死死盯着南初七了。

    南初七突然抬臂,远处的梅花鹿听见射箭声,它匆忙逃窜。等众人反应过来,他已经射出了他的第一箭。

    可它并没有受伤。

    赵智胜顿时笑出声来,但下一秒,一只染血的海东青重重地砸在他和傅应承中间的桌案上。

    砰——

    插入白鹰眼中的利箭还差点划伤他,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这是世上飞得最高最快的鹰,也是傅家祖上最高的图腾象征。

    南初七有说过,他迟早会用上它。

    赵智胜口出狂言在先,南初七当然不会轻饶,但这只海东青,也是他故意做给傅应承看的。

    他有点记仇,两年前的事他没忘。

    如今这几个仇人都坐在一起,正好,他一并处理了就是。

    南初七挽弓走到呆愣的赵智胜面前,刺啦一声拔出了那支血箭。

    全场哗然。

    门徽何其重要,初云号上的风暴都没让三花庭忘记要保护好旗帜,而南初七现在是直接猎杀了象征离中教的海东青了。

    个中意义,有眼睛的都看得出。

    “你听好了,能到你胸前的只有我的剑。”南初七轻轻点了点赵智胜的胸口,不顾他脸色几经转变,自始至终看向的都是傅应承。

    傅应承没说话,但眸中厉色一闪而过,这是一种危险的讯号。

    那么远的距离,谁知道他一开始射中的是何种鹰,无论故意与否,这都是他的实力。

    南初七知道的,傅应承怎么会责怪他呢。

    他起身,回到最初的疏懒模样,笑容带着明晃晃的恶意,嘲弄道:“智胜,不得无理。”
本文链接:https://www.tailaixsw.com/52_52557/1743141.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