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延哥，我不哭。”她又抽了抽。
只能沉默。
“不说话，就当默认了哦！”
叶嘉嘴角溢起了醉人的微笑。
呵，甚至都不曾过来看他一眼，说一声谢谢。
叶嘉紧紧拽着傅知延的行李箱拉杆，低着头，咬着牙，一言不发。
“带我走？”
她挣开被眼泪糊住的眼睛，抬头，一瞬间的惊喜过后，又是令人绝望的失落。
事隔多年，她想说的，只有这一句，欠他的还不了，这有这一句。
在民政局领证之后的第二天, 傅知延便带叶嘉, 一块儿回首都, 见了父母。
她怎么是他的对手。
“是不是，舍不得我了？”她揽着他的颈项。
“他们死了。”他残忍地打破她的梦。
那一晚，整个家陷入了无尽悲伤的河流，母亲两次晕倒，爷爷也因为悲伤过度，高血压发作。
“嗯……带你……”
“值得。”
“没有……”她捂住耳朵，不住地后退：“没有！没有！没有！”
“谢谢你，大哥哥……”
傅知延拉了拉行李，她却没有松口，还是低头，不说话。
“叫老公。”
他无数次地反问他，值得吗？
“知延哥。”她冲他大喊：“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她咬着牙，努力抑制住眼眶中的打转的眼泪。
“一个人，也要坚强地活下去。”他离开的时候，最后转身看了她一眼：“要为曾经爱你和……救过你的人，活下去。”最后三个字，咬得很重。
她颤声：“知延哥。”
他面无表情，眉心微敛。
傅知延终于低头，一口吻住了她咬红的唇。
压抑，隐忍，愤怒，她炸了，站起身，用力地推了他一把：“你胡说！”
“死了！”他似乎脾气也上来了：“我说死了，就死了！”
“一”
微弱蚊蚋。
你值得吗？
“是不是，不舒服？”他心疼地吻掉了他的眼泪，开始放缓动作，晨昏的微光分隔房间的物件，所有的一切，都染上了旖旎的玫瑰色……
他随父母和爷爷，去璧城认领傅知靳的尸身。
这方面，他有无尽的耐心，和她一起，渐入佳境。
离开的时候，傅知延站在墓边，目光深沉，语气郑重：“哥，我会好好保护自己，必不失信于她。”
“我开始了，不准耍赖！”
小雨珠挂在她的发梢，宛如沾着一颗颗的星星，她一级一级，跳下阶梯，傅知延站在台阶之下，回身望她。
警员们依依不舍地和两人告别之后，便三三两两离开了机场大厅。
那是一张年轻而又陌生的脸……不是爸爸妈妈……
大风拂过，他们沉默，在墓边，陪了他良久。
他的誓言平实而质朴，但那就是叶嘉想要的。
来首都的第二天, 天上飘着微凉的小雨。
“嗯，舍不得。”他闷哼，全身都被她的温暖包裹着。
傅知延咬着牙，忍着泪，问自己，问哥哥的尸体。
傅家二老对这个媳妇都是一万个满意，结婚的喜事，倒是冲淡了一家人行将离别的哀愁。大家有有意避开了傅知延要走的话题。
竟不曾想到，她也在殡仪馆，她一个人，抱着膝盖，在殡仪馆的尸体冷冻室门口，头埋在膝盖里，低声地呜咽……
“那我等你。”
听好多好多人说，他的哥哥，是英雄，他救了一个小姑娘。
这次调令下来，走的是傅知延和穆琛两个人。
她再度，抱紧了膝盖，将脸埋进了大腿窝里。
他的心，跟着揪了起来。
“爸爸妈妈，我数三秒，你们一起醒过来，好不好？”
两个人同时陷入沉默，她紧紧抱着他的宽阔的肩膀，他抱着她细致的腰，身心相贴，没有一丝缝隙。
“不准哭！”他命令。
机场，熙熙攘攘，来来往往，忙碌的旅人，送别的亲人，惜别之情，无可言表。
“凭什么！”
“我是混蛋。”他承认：“我会一辈子，待你好，我会补偿你，我会给你幸福……”
抬眸，遥遥地，看着站在台阶之上，出神的她。
这个吻，深到了骨子里。
叶嘉摇头，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
他岿然不动，缓缓垂眸，淡淡地看着她。
待警员们挨个离开之后，傅知延将叶嘉拉到角落，叶嘉乖乖地跟在他的身后，情绪渐渐漫开了，突然，她身形抽了抽。
他沉痛地闭上眼。
“时间……不够了。”
“三”
回头，看了看段晓军和身后一群人，说道：“以后，叶嘉……就拜托你们，多照应。”
“老公。”
眼泪，决堤而出。
在床上，他照顾她的感受，多是隐忍压抑。
“你爸妈死了。”突兀的声音，打断了她：“别发疯了，振作起来。”
“哥，我要走了。”傅知延嘴角轻轻抿了抿：“我说过，你未尽之志，我会帮你完成。”
出来的时候，天上，飘起了小雨，他抬头，望向了阴沉沉的天空。
傅知延这时候，才深刻地领悟着……什么叫“你是我在床上都舍不得用力的女人。”
他却微微皱眉，怎么还哭了？
……
逛街的时候，他会帮她提包，她试衣的时候，他耐心等待，给出最中肯的意见，人多的时候，会紧紧牵住她的手，眼里心里，都只有她一个人。
叶嘉颤颤地走到他的墓前，蹲下来，看着他的脸，捂着嘴，眼泪抑制不住地往下掉，一滴一滴，湿了墓前的花瓣。
“二”
傅知靳的尸体，在璧城的殡仪馆停留了三天，三天里，哭声连绵不断，大人的，小孩的，男人的，女人的……这里，宛若人间与地狱的交界，生人送别，死者往生，白发人，黑发人……
“四”
“放心吧傅队！”
“德行！”穆琛握拳垂了垂他的肩膀：“嫂子都比你坚强多了。”
她的眼泪，无声无息地滑落。
段晓军眼睛都红了一圈：“你们两个都走了，以后谁陪我喝啤酒吃宵夜？”说着他都要哭了。
是啊，他在这里，发什么神经，跟一个小姑娘，较什么劲？
他轻轻地吻住了她的唇，舌尖探入她的口中。叶嘉抱着他，抚摸着他身上结实而坚硬的肌肉，里面蓄积着深刻的力量。
然后，他捂住了她的嘴：“嘘……父母都在呢。”他坏笑，提醒她。
安检口，找到了穆琛，他望着大厅，一时间有些失神。
终于，一个绵长的深吻之后，他从晕晕乎乎的她手里，突然接过了行李，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她的脸上，笼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辉，她突然笑了。
一阵风吹过，世界安静了。
身后的叶嘉，将一束娇艳欲滴的菊花，放在了墓碑前。
“哥，我带叶嘉，来看你了。”
一块白色的墓碑前，傅知延停下了脚步。
“没有！”她坚持。
那一年，他不过十九岁。
“那你小声点。”他吻上了她的颈项，一亲一啄，似要将她的每一寸皮肤都刻下他的印记。
现在的感觉，和最初在一起的时候，是不一样的。
“小嘉一定乖乖听话。”
傅知延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远方，雨后，太阳从云间溜了出来，万丈的霞光霎时间穿透云霭，降临大地。
“乖。”他似奖励一般地，粗砺的指腹勾起了她的小下巴，叶嘉的脸迅速蹿红，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脸上的红晕，渐渐蔓延到了脖颈，青涩的爱慕，沉重的欢爱。身下，两个人紧密地相贴，他看她的目光，深情到了极致。
傅知延待她的爱, 几乎是没有底线的，在长辈面前, 能够多多少少端着一点, 背过了门去, 顷刻间两个人的身体便纠缠在了一起，他似乎无时无刻，没有渴望着亲吻她，抚摸她，与她上床。
段晓军走出大厅的时候，侧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一开始他没有注意，是走过之后，他才反应过来，刚刚那个戴着墨镜，身材高挑的短发女人……好熟悉。
傅知延开着车，并没有告诉叶嘉, 他们会去哪里。路上，叶嘉同样沉默着，看着天际连绵的山脉，心里……也能猜出一二。
“什么话？”
她的身后，陶荻摘下墨镜，手背捂着嘴，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
“小嘉再也不调皮了。”
警队大部分警员都过来送别了。
“你凭什么，这样舍得下，舍下父母，舍下家人，去救一个……陌生人。”
“走了。”
两个人的尺寸有些不大匹配，他太大，而她太小，所以如果前戏没有做足，其实大部分的时候，她都会痛。
“你混蛋！”她眼眶里转着眼泪，恶狠狠地等着她：“神经病！”
叶嘉转身，她知道，那句话，是说给她听的。
“三”
不回头，要是回头……就走不了了。
为国尽忠。
“一”
平生第一次，他的心开始隐痛了起来。
小女子表情坚强倔强，强忍着眼泪：“我爸爸妈妈还活着！他们睡醒了，就会带我回家了！”
现在，她是他的妻子，不只是他的女孩，更是他的女人，他们交付身体与心灵，相互留下彼此的痕迹。
傅知延缓缓低头，再抬眸看她的时候，脸上溢着笑：“想起来了？”
终于，最后一天，他还是辗转向消防员和医生护士打听，辗转找到了那个小姑娘。
“男人的话。”
叶嘉隐约忆起了回忆的四个字。
叶嘉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极致的欢愉让她流泪，这种感觉，刻骨铭心。
“傅知延，我爱你。”
是他！
“你混蛋。”她一口要在他的肩膀上，眼圈红了。
不是爸爸妈妈，不是……
傅知靳。
“能等就等。”
悲伤的情绪激涌而出，瞬间将她席卷……
……
值得吗？他又一次，问天空，问傅知靳，也问自己。
声音很小很小，他走近，蹲下来，才听见她的声音。
“爸妈还没睡！”叶嘉无力地推了推趴在她身上的傅知延。
黑白照片里的男人，穿着制服，神情坚硬，目光决绝，模样与傅知延，一般无二。
“二”
三天后，傅知靳的身体，行将运回首都，傅知延等了三天，没有等到那个被哥哥救过的人。
整一个月的休假，他几乎每天都陪在她的身边，新婚燕尔，腻腻歪歪，从首都，把恩爱一路秀到了鹿城。
这样的笑脸，是知靳要守护的，也是他……要守护的！
傅知延守身如玉二十八年，一朝破功, 美人怀, 温柔乡, 英雄冢。
“放心！亲嫂子！”
“爸爸妈妈，这次不算，我们重新来好不好，这次……这次我数到十，你们就醒过来，带小嘉回家，好不好。”
黄昏，燥热。
傅知延是把叶嘉，真真切切捧在手心里，当成女儿来疼爱的。
……
天人永诀。
“嗯。”
南山公墓, 他牵着她的手，一步一步，拾级而上。
阴冷幽暗的通道里，她嚎啕大哭……
他像是要把她摄入灵魂一般。
叶嘉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行了，都回吧。”穆琛招呼着大伙，给人家新婚燕尔，留点私人时间。
他已经站起了身，她愣愣抬头，是他疏离冷淡的侧脸。
叶嘉站在机场的落地窗前，看着飞机直入云霄，她的心突然沉静了下来。
再度抬头，目光里，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傅知延回过滋味来，开始用力地冲撞她：“小丫头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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