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走廊中,王锦停下脚步。
红桃沉默着站在黑暗中,急促的呼吸声格外明显。
她喊住了正准备离去的王锦。
王锦转过身,眯起眼睛。
红桃老老实实穿着衣服。
并不是睡衣,而是跟她平时成熟打扮完全不同的杏黄色连衣裙。
裙子满是血迹,领口位置更是已经浸透。
红桃微微低着头,那张姣好的脸上是几道皮肉外翻的划痕。
刚才那慌乱的翻动,洗手间的水声,铁器落地的声音,并不是什么少儿不宜的香艳场面。
她在自残。
王锦没有上前,也没有离开。
他静静站在原地,等待红桃问话。
“好好看着我,王锦…就这一次。”
红桃面色有点苍白,她努力做着深呼吸,
“看着这张脸,你觉得它好看吗?”
王锦愣了一下,随即皱起眉头,陷入沉思。
他有过这种经历。
小狐狸网购了新衣服,会在镜子面前转圈圈笑笑,跟他说“我好看吧。”
笨蛋女神想得到表扬时,会努力仰起头,跟王锦说“夸我好看!”
纯子形容枯槁地躺在病床上,会很小声很小声地提问,“我还好看吗?”
红桃跟她们都不一样。
她问的并不是“我好看吗”,而是“这张脸好看吗”。
王锦仔细盯着红桃,看了几秒。
她的素颜意外的养眼。
是很干净很文静的类型,会让人想起学生时代的女同桌,偶尔在背书的空隙抬头对视一下,便会看到她微红的侧脸。
可惜,这幅容貌已经被破坏的不成样子。
血水在外翻的皮肉上流过,红桃眼中满是惶恐与无助。
她似乎很厌恶自己的脸,恨不得将其彻底毁掉。
你的价值跟长相没关系,画着浓妆也好,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也好,对我来说都没区别…王锦本来打算这么说的。
看到红桃眼中的哀求,他叹了口气,选择了另一种回答。
“我不知道你身上发生过什么事,但不管是你还是这张脸,都不该被粗暴对待。”
谈话结束,少年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红桃沉默着站了良久,缓缓坐在地上,抱着膝盖索成一团。
鲜血滴落在地板上,像是泪水。
——
“早安,主人。”
“早啊雪女。”
王锦对着擦肩而过的美艳大姐姐点点头,打了个招呼。
天冷了,满地跑的雪女娃娃变成了人妻。
少了点乐趣,多了点…其他方面的乐趣。
王锦没心思欣赏大姐姐,他正皱眉看着海面。
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很奇怪。
王锦发现自己没问过红桃是什么时候来的北欧,又为了什么加入冷冽者。
单单因为那份病态的痴迷?
王锦记得到这里的时候,红桃已经在冷冽者团体中有了不低的地位。
时间有些对不上。
红桃…平日里跟其他人沟通没什么问题,表现得像是个正常人。
昨天晚上,王锦看到了她伪装之下的真正面貌,看到了她疯狂自残的行为。
究竟要发生什么才会让人如此痛恨自己的长相?
不太清楚,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有机会得跟她谈谈。
倒不是想做心理疏导,王锦只是担心这家伙掉链子。
“是红桃的事?”
雪女没有离开,她裹了裹衣服,跟王锦并肩站在甲板上。
红桃和她的房间紧挨着,雪女隐约能察觉到对方身上的异常。
“嗯。”王锦点点头。
红桃的精神状态会影响行动。
倒是可以再找个邪教徒把她换掉,可惜红桃那份近乎狂热的忠诚难以替代。
“沉湎于过去的伤痛,伤害现在的自己…很愚蠢。”
王锦眯了眯眼睛,喃喃自语。
“人就是这种愚蠢的生物啊,大副。”
寒风中,理查德给鱼钩挂饵,对着他们笑笑。
“有人从过去获得经验与智慧,有人获得活下去的动力,有人被痛苦纠缠无法摆脱…这种事很常见,我也是其中之一。”
“所以我很羡慕你,大副,你牢牢抓着‘现在’,不被过去束缚。”
王锦笑笑,没回应。
他其实有点羡慕这群家伙。
等他们翻然悔悟,将目光从过去移开时,最起码还能看到未来。
“对了。”
这有些深奥的话题让王锦想起了另一件事。
他转头望向雪女。
“想起来了吗?被佣兵抓走之前的事。”
“很遗憾,我一直浑浑噩噩的,每次想起来都会忘掉。”雪女叹了口气。
“但我隐约能记得一些画面…是片异常广袤的白色冰原,那里似乎是我的故乡。”
“嗯,不急。”王锦没有催促。
除了平时一边叫爸爸一边往身上扑以外,雪女更像是暂时待在他身边的客人。
愿意帮自己收拾卫生就收拾,想离开也随时可以离开。
至于她很久以前说过的,“跟您一起就能弄清过去”,王锦没往心里去。
“对了…你跟冷冽者熟吗?”
王锦摸了摸下巴,向着雪女提问。
毕竟都是北极圈的怪谈,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雪女可能会有不同看法。
“很遗憾。”雪女摇了摇头,“我的记忆里并没有冷冽者,一个都没有。”
“哦?一片没有冷冽者的,无比广袤的白色冰原…”
王锦摸着下巴。
沉没的终北大陆…那是雪女的故乡吗?
不,应该不是。
横跨幽海到达基律纳的猛人,能被佣兵捉去当奴隶,怎么想都不对劲。
“别想了,填饱肚子要紧。”
浑身是血跟羽毛的阿丽莎咚一声落到甲板上,拽起王锦冲进船舱。
——
早餐是两只怪模怪样的海鸟,阿丽莎顺手打下来的。
这家伙昨天晚上一宿没睡,努力驱逐着那些试图降落的蛇身女妖。
把深蓝舰队那些人气的牙痒痒。
没办法,海上航行基本看不到什么女人,那些长着妖艳面孔,赤裸上身的海克娜…咳,很刑。
虽说那东西会把人老二一口咬下来,不过站在船舱里看看又没坏处。
可恶的阿丽莎。
“啊呀…做了件大好事。”
忙碌了这么长时间,阿丽莎脸上满是疲惫。
听到王锦要去收刮战争乌鸦号的时候,她又突然来了精神。
“别抱太大希望。”王锦戴上船长帽,把钩爪甩到对面。
“哈拉尔以外的船员都是冷冽者,估计连食物都没多少。”
“哈拉尔那双翅膀来自血色秘藏,万一还有其他好东西呢。”阿丽莎把王锦往边上挤了挤,嘴里嘀咕着“同去同去。”
——
“还真有人会用死人骨头修甲板…真是恶趣味。”
王锦踩了两脚,一阵皱眉。
“这样大概会让船轻一点,你没发现它吃水很浅吗。”
“火药,炮弹…都是轻量级,哈拉尔喜欢开快船,这样才能追上去杀掉对手。”
阿丽莎充分发挥了财迷天赋,在船舱中到处乱窜。
很快,她便将找到的东西一口气推了出来。
两百万盎司的鱼人油,能顶小半个阿丽莎,估计是换了还没来得及花掉。
风干的耳朵,手指,鼻子,以及各种零件。
有人的,也有鱼人的,它们被粗暴地缝合在一起,看来哈拉尔痛恨自己的血统。
生锈刀剑组成的乌鸦窝…那些渡鸦在哈拉尔死后一哄而散,只剩下几颗蛋。
不明物质磨成的血色粉末,是在写字台前发现的。
或许跟哈拉尔那些独特的技术有关。
“就这些。”阿丽莎擦去并不存在的汗珠,撇了撇嘴。
“哈拉尔大部分钱都用于保养那对翅膀…就你亲手撕碎那个。”
王锦嘴角一抽抽,不过很快就释然了。
就算弄到了也用不起,性价比太低。
“这粉末让老雷研究一下,看看能不能解决动力问题。”王锦抛了抛那个小袋子,收进兜里。
“你要开这艘船?”阿丽莎有点惊讶,“哈拉尔的仇家可挺…好吧。”
这时候没必要纠结仇家的问题了。
倒不如说有这份威慑,阿丽莎还能少遇到点麻烦。
“最有价值的还是战争乌鸦号本身,没用的东西就在冰蟹港脱手,你能卖掉吧?”
“放心,那群贩子就没不敢收的东西。”
阿丽莎拍拍发育良好的胸脯,一副“包在我身上”的样子。
吹嘘结束,她将目光投向渡鸦窝里那几个硕大无比的鸟蛋。
“咱们今天中午就吃…”
“别,我留着有用。”
王锦拦住阿丽莎。
“好吧,在你的船上听你的。”
阿丽莎在“你的船”几个字上加了重音,拍打着王锦的肩膀。
她记得自己的第一艘船是个小木舟,坐四个人都容易当场沉没。
王锦的第一艘船是铁鸦哈拉尔,幽海第七海盗的战舰。
可恶啊…
嘭!
肩膀上的拍打变成了捶击,阿丽莎拽起王锦。
“跟我来,教你最基本的操纵技巧,还有鱼人油的使用方式。”
——
海域穿梭。
这玩意儿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确实很难。
总共分三步。
找门,倒油,点火。
后两步是个人都会,难点在第一步上。
寻找现实跟幽海的交界处,需要结合风向洋流等信息综合考量,只有阿丽莎能做到。
王锦花了大半天把后两步练的炉火纯青,踹桶点火满舵一气呵成。
大家都能传送,那就比谁读条更快。
“等会儿就看见冰蟹港了,那地方有点特殊,你学到的东西刚好能派上用场。”
阿丽莎收回望远镜,蹲下身跟王锦一起逗乌鸦。
就这么几个小时的时间,其中一个蛋已经孵化成功。
小乌鸦刚出生就长全了羽毛,只比成年体稍小一圈。
毛色油亮,爪喙森冷,眼眸血红。
跟可爱不沾边,但绝对算得上威风凛凛。
扑啦…
乌鸦把第一眼看到的王锦当成了妈妈,相当乖巧地扑打翅膀,站在他肩膀上。
“前面有船。”
柳德米拉的提醒声从广播里传来。
王锦皱起眉头,举着望远镜看向远方。
那是艘通体雪白的战舰,有棱有角,带着钢铁巨兽特有的美感。
船头是巨大的十字星标志,船帆上印着灰色火焰。
无数鱼人尸体在甲板上堆积成山,船员们正在挑挑拣拣,把幽海鲨丢回水里。
风帆高高鼓起,白船在海中高速航行,向着冰蟹港的方向。
“北极之光,‘霜矛’威尔康的船。”阿丽莎小声说着。
王锦点点头。
威尔康这段时间在冰蟹港附近徘徊,猎杀鱼人募集人手,为终北大陆之旅做着准备。
早晚要跟他接触一下,可惜不是现在。
“这船真帅啊。”雷纳德扛着木板看了一会儿,暗自咂舌。
“核动力,冷冽者推进,配合着鱼雷等现代武装。”
阿丽莎耸耸肩,“寒鹅号完全不是对手。”
“毕竟是冷冽者养出来的幽海第五,横行无忌的白船。”科尔伯格笑笑,在深蓝号上冲这边挥手。
“没人敢去招惹,除了我们的阿丽莎船长。”
“…”王锦转头看向阿丽莎。
他没有多少怪罪的意思,只是觉得不可思议。
排名十几的红发少女,悬赏五百万,算不上多,也算不上少。
偏偏她能在这些动辄几千万上亿赏金的大海盗面前反复横跳,愣是活到了今天。
“咳,别看我,都是陈年往事了。”
阿丽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把船长帽向下压了压,“赶紧去冰蟹港吧,还有事要做呢。”
——
冰蟹港。
根据幽海的命名原则,这座港口应该盛产冰蟹。
事实也确实如此,那种通体雪白的大型螃蟹是跟鱼人并列的美食。
不过这名字还有另一个原因。
形状。
两头幽海鲸同时在这里死去,尸体拼凑在一起,形成椭圆形。
配合着周围停泊的船只,这座港口整体像是缺了钳子的螃蟹。
至于那两只钳子在哪里…
“在现实海域,那里有两座小岛。”
阿丽莎拿着海图,给其他人展示着。
“这就是冰蟹港特殊的地方,它建立在现实跟幽海的交界处。”
“海盗们互相交易,补充必需品,或者金盆洗手,抓抓螃蟹。”
“最重要的一点,这里禁止冲突。”
阿丽莎敲了敲桌子,脸上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就像网游里的城镇,海盗们自发组成了护卫队,尽可能维持着秩序。”
“法律与秩序在幽海上很不可思议…但总得有个睡觉能闭着眼的地方。”
“了解。”王锦点点头,猩红武装开始在身上蔓延。
——
带着兜帽的罗马青年满脸笑容,在街上慢悠悠走着。
冰蟹港口是个好地方。
最起码不会走几步就看到腐烂的尸体,也不会突然乱哄哄打群架。
啊…远处还有人聚成一堆,似乎是在传教。
萨尔在心中默念一句圣哉,迈步挤进人群。
“至福!我们的主!”
被围在中间的白袍光头们双手合十,齐声颂念。
“被囚之神的荣光会照耀幽海,只要你信仰虔诚,死后就会获得第二条生命。”
“神脱离束缚时,我们将会追随着祂升上星空。”
“怎么样才算信仰虔诚呢?”有人大声询问。
“捐赠一百盎司便能入教,向主证明你的虔诚吧,至福。”
“啧啧啧,骗人钱财的邪教罢了!”人群一阵骚动,几名身穿蓝袍的大胡子挤了进来。
“幽海教会只需要五十盎司,伟大的奧涅罗会赐予你祝福和知识。”
“加入俺们吧,海父会保佑你远航!扬帆!”
大胡子们同时伸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
“你们这群异端!”
白袍光头皱起眉头,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不可能有奧涅罗这种东西,影响整个幽海?闻所未闻!”
“俺还没见过被囚之神呢,一个外来教会还敢要那么多钱?你们才他娘是异端!”
两伙人挽起袖子面色通红,眼看着要打起来,却顾及着这里的规矩没有动手。
看热闹的海盗们开始起哄,现场更加混乱。
终于,一个听起来就有点兴奋的声音响起。
“咳,我问一下。”
萨尔挠挠头,小声说着。
“你们这俩教会,有五险一金吗?”
两伙人一愣,脸上同时浮现出无比古怪的表情。
白袍光头走上前来,皱着眉头认真解释。
“被囚之神对世俗的金钱不感兴趣,祂给予我们的要远高于这些,那可是第二条生命。”
“那你们这个第二条生命…有五险一金吗?”
“…没有。”
“就是说没有任何社会保障,要我每年交钱,死了之后还要打白工吗?”
“…是…是吧。”
光头哑口无言,往后退了两步。
这么一说好像…嘶…
怎么回事呢…
“哈!俺就说你们是异端!”
大胡子们仰头大笑,拍打着萨尔的肩膀。
“小伙子,加入幽海教会吧,人总得信仰点什么,扬帆!”
“那个…五险一金?”
“什么鸟东西,没有。”大胡子摆摆手,“但俺们有生活用品五折券,每年都有三张。”
他又压低声音,凑到萨尔边上,“你要是报我名字,每年能有五张,买食物淡水之类的都是半价。”
“这些东西…节假日不给发吗?”
“谁会给发啊!你小子找茬是吧?!”
“等等,等等!”
萨尔努力挣脱,在人群中双手高举,一脸虔诚地大喊。
“圣哉!请允许我向你们介绍毛绒绒神教!”
【作者题外话】:读者开学,瞬间开启地狱模式
收入减半,书评也减半
瞬间没动力,还卡文
太痛苦了,太痛苦了,吓我一跳我释放忍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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