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得很快,第二天下午我就穿着座山雕去了一次发布会,到那里的时候,远远地就看见何止站在场地外面。
似乎是在特意等我。
我顿住,看了眼他,男孩朝我走来,他看见我穿着的时候,吹了声口哨,“你这样挺像网上的网红的。”
我扯了扯嘴角,“说正事。”
“喏,进来,我们走通道。”
何止抓起我,我被他拽着向前,走进人少的通道,那边的人看见何止,都笑着和他打招呼,“哟,小何。”
“老李。”何止过去和那个喊他小何的握了握手,“我带我姐姐来了。”
被称作老李的男人转过脸来看我,随后脸上露出了意外的表情,那表情太复杂了,我有点难以形容这到底算什么表情。
他上来激动地和我握手,“薄小姐,感谢您百忙之中过来,实在感谢!”
这语气就像是我曾经是他们身边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似的。
可我想了想,我之前的生活里……也没有遇到过他们。
老李领着我和何止进去,我们等于直接走入了会场的后台,在各种化妆室里穿梭,不停路过一些艺人和工作人员,有的人会停下来冲何止道,“何哥也来了吗?”
“是啊。”
何止笑了笑,他好歹身上背着那么多名牌代言,被邀请过来发布会,也是情理之中。
我们一直走,走到尽头最后一间化妆室,随后老李敲敲门,里面传出一声,进来。
我浑身一惊,这声音……太过熟稔。
曾经是谁住在我的回忆里,在我陷入深渊的时候,于我耳边轻声说着,薄颜……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的心脏狂跳。
我的回忆里曾埋葬过一个旧人。
我抬头,何止替我推开门,潇洒地冲里面的喊道,“容哥,你看我带谁来了?”
容哥二字钻入我的耳膜,激起大脑细密的疼痛感。
老李在我们身后把门关上,我看见有男人从桌子前站起来,冲我笑。
那一眼,我的世界在我身后倒退,以一种倒流的姿态迅速掠过,恍若置身时光洪流,所有的回忆像是电影回放一般,一帧帧,无限重播。
我嘴唇颤抖着,我没有想起他,可我流泪了。
“好久不见。”
他冲我笑。
那个名字从回忆的罅隙里破茧而出,电光火石般的瞬间,我喊他的名字,“容羡。”
容羡听见声音笑了,他说,“薄颜,你变漂亮了。”
我无声落泪,竟僵硬如雕像。
回忆重来,就像身处那个倾盆暴雨之夜,车子如同一道箭矢刺破雨幕,有人在刺耳的刹车声中撕心裂肺的吼,“薄颜——!!”
碰撞,火花,剧烈动荡,刺痛伴随着血液疯狂从身体里突破。
恰逢天边炸起一道惊雷,我在惊鸿一瞬中看见了那个人的脸——于现在眼前这张脸重叠。
我说,“容羡。”
他上前拥我入怀,“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沉默没说话,眼里无光。
“我很高兴你还记得我。”
容羡拉过我的手在一边坐下,“或许有些事情你本能不想去记起来,但是薄颜,你还记得我,我很开心。”
我盯着眼前这张温柔的脸,轻声喃喃,“这两年……你去哪儿了?”
容羡一愣,反应过来伸手抓了抓我的头发,“我一直都在你身边啊,你没有发现吗?”
是啊,每次在我梦魇的时候,梦里都会有个声音轻声喊我,薄颜,薄颜,别怕。
我忘了他,身体本能却替我记得。
我看着容羡,“你没死。”
容羡冲我笑,“要不要试试看我的身体热不热?”
“喂,你这话有点太色情了吧?”何止在一边嚷嚷,“什么叫你的身体热不热?”
然而我一把抓住了容羡的手,温热的手腕,跳动的脉搏。他不像萧里那样冰冷,连带着体温都是冷的。
容羡温热的体温传达到我身体里,我浑身颤抖着,“你没死……真好……”
真好,当年那场车祸……大家都没死。
容羡看着我的表情,就这么笑了笑,他说,“我以为你会很激动冲过来。”
我抹了一把眼睛,察觉眼角有湿漉漉的触觉,我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阵子。”容羡笑着叹了口气,“我刚醒。”
刚醒。
我觉得眼泪又湿润了眼眶,我说,“容羡,我这两年,做梦一直梦见你。”
大概是那场车祸造成的阴影和后遗症太严重,我将他丢弃在回忆里,不肯记起来,也不敢……记起来。
容羡是个出名的心理医生,他说这种情况在心理学上就叫逃避,日复一日,你的大脑就替你完成了那些步骤——把让你觉得痛苦的东西,潜意识将它们统统封锁起来,不见天日。
可是这些回忆在容羡归来的这个瞬间,以一种猛烈的姿态席卷重来,我看着眼前的男人,那眉眼还是我过去记忆里的样子。
我们都沉睡了两年,他陷入昏迷,我逃往国外。一场穷途末路的爱情,以鲜血为代价,在两年前落下了帷幕。
何止在一边看着我和容羡,扯了扯嘴角,“叙旧的事情一会再说,今天还有人找你。”
我愣了愣,今天除了容羡,场地里还有谁?
我们正疑惑的时候,门口有人推门进来。
我看见进来的那人,整张脸都变了表情。
容羡察觉出我的紧张,就将我揽到后面,笑着和他打招呼,“顾老爷子……”
顾国庭被人扶着上前,我看见他像是一瞬间苍老了很多,不再是曾经那个手段雷霆在商场厮杀的顾家老爷,我皱着眉,心想大概是为了顾历川的事情,所以顾国庭才来找我。
顾国庭看见我,喊了一声,“小颜……”
我站在容羡后面,双手死死握成拳头,“叔父好。”
“小颜……你之前……之前和蕾儿的事情……我……我都知道了。”
顾国庭被人扶着往前走了几步,他往前走,我就往后退,容羡皱着眉阻止了顾国庭的步伐,“顾老爷子,您坐下,有事儿,咱慢慢说。”
下人把顾国庭扶到了一边的椅子上,他坐下,我才松了口气,听见他口中蕾儿两字,想着或许他对刘蕾的宠爱的确不浅。
可惜了,刘蕾自己把自己的好日子作没了。
顾国庭头上都有白发了,容羡在一边帮他倒了杯热水。前阵子顾国庭还以为这事儿气得住院了,现在出来,身体肯定还虚,我狠下心来,干脆直接搬了椅子坐在顾国庭的对面,正视他,“叔父,您说,我都听着。”
顾国庭过来把我的手握住,“小颜,叔父一直挺喜欢你的,你和我家阿川谈恋爱也两年了,对不对?”
顾国庭待我的确挺好的,这两年逢年过节顾历川带我回去的时候,他会很热情地喊下人招待我。那个时候他还没像现在这么衰老,眼里还是有光的,人到中年也尤为精神,腰板挺得笔直,穿得一丝不苟的西装,笑起来眼角会有皱纹,却不显年迈。
每次见到我都会说,小颜,好好和我家阿川谈恋爱,叔父等着你们结婚。
可是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
我说,“是的。”
对于顾国庭,他不欠我,我也不欠他,他对我好,我自然尊敬他。
顾历川的事情,顾国庭身为父亲,我觉得他也挺可怜的。自己的亲儿子做出这种违背伦理的事情,换谁都承受不了这样的下场。
因为顾历川,顾国庭老了真的很多。
他说,“小颜,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我咽了咽口水,狠心说道,“叔父,我……我和我的哥哥薄誊回到帝景湾的时候,发现他们在我家里……我,我亲眼看见的……”
顾国庭的表情僵在脸上,随后我看见那个商场上厮杀,家缠万贯的中年男人低下头去,低声喃喃着,“啊,这样……这样……”
他还没从巨大的打击里回过神来。
我说,“叔父,您别伤心了,我不是有意……有意把你们家的家事捅出去,我也是被逼急了,他们在外面败坏我的名声,所以我……”
“小颜,我都懂,叔父活了大半辈子了,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
顾国庭闭上眼睛,叹了口气,“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疼爱自己儿子的父亲,到现在还是将所有的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我觉得不忍心,当初报复完他们觉得爽快,却从未想过,伤到了顾国庭的心。
“小颜,这事儿,是我们顾家愧对于你,叔父不会替顾家辩解,阿川不能娶你回家,是我们顾家没福气。”
顾国庭拍了拍我攥成拳头的手,声音也有些抖,“只是,叔父想过来,和你说说,能不能……不要再把事情扩大了,这对我们顾家的名声也有影响……”
我终于明白了。
这位父亲,是来替自己的儿子求情的。
明明犯错的是顾历川,可是来承担责任的,统统都是顾国庭。
我鼻子一酸,“叔父,您不用这样,我不会再去给你们家造成影响了,我很抱歉最开始把事情说出来……”
“小颜。”
顾国庭的下人走过来,打开盒子,给了我一串手链,“这是叔父补偿你的。叔父知道,你也不缺钱,但是阿川做了这种事情,我们顾家也没什么可以补偿给你。所以,这个给你,你收好。我一定会去好好教训阿川,让他不要再缠着你。”
真是个……可怜又可悲的父亲啊。
我已经说不出话了,只能应下,顾国庭头发里已经有了白发,可想而知这事情对他的打击有多大。
人到中年,图一个安稳,可是现在,他想要的安稳也被毁了。
顾国庭走的时候,我扶着他出去了,看着那个当年容光焕发的叔叔变成现在这样,只能唏嘘一声岁月无情。
后来何止看着我回来,拿起桌子上那个金手链,啧了一声,“9999的纯金,大手笔。”
我叹了口气,“回头再送回去吧,我不能要。”
“咦?你不是爱钱如命吗?”
何止看了我一眼,“这么贵重的东西不要?”
我看着那串金手链,心里想着,该结束了。
我和顾历川之间互相攻击刺伤,是该落下帷幕了。他父亲都卑微成这样了,惩罚代价已经足够了。
容羡在一边看着我,“不开心?”
“没有,只是觉得……心疼。”
替顾国庭心疼。
“没有什么好心疼的。”
容羡看着窗外,“你也是受害者。小颜,我也心疼你,遇到这样一个男人。”
我笑了笑,将手链原封不动放回盒子里,想着下次找人送回去。随后容羡拉着我在化妆镜子面前坐下,“今天其实是个发布会,等一下要开始了,你弟弟要上场。”
我抬头看了一眼的确盛装打扮过的何止,扯扯嘴角,“他上场干什么?”
“你这话就不对了啊。”
何止颇为不爽,“我好歹也是最火的明星,今儿是一部网剧开拍,剪彩仪式。我等下也要出席。”
我说,“你演戏了?”
何止扬了扬下巴,俊俏的脸,青春的眉眼,的确符合当下少男少女的审美,他说,“我还是主角呢。”
我装模作样鼓鼓掌,模仿着网络上小粉丝的语气,“啊好棒啊我真为你骄傲爱死你了嘤嘤嘤。”
“……”何止忍住了想骂人的欲望,“夸不出来就别夸!恶心谁呢!”
我没说话,耸耸肩,又看向容羡,“那你又是什么身份?”
容羡勾唇,“投资商。”
这回我是真鼓掌了,“不得了啊,几年没见,摇身一变成为霸道总裁了?”
容羡在一边笑,男人眼睛都眯了起来,漆黑的瞳仁相当漂亮,“怎么,我以前难道是个捡垃圾的?”
“这倒不是。”
我仔细想了想,“你以前是个二世祖。”
杀人放火,奸淫掳掠。和我一起上高中的时候,闹得整个白城上蹿下跳,我要是杀人他跟在后面递刀子,我要是放火他帮着我埋尸。
“……”容羡捂脸,“别回忆了,我们还是目光放在当下吧。”
我乐了,“那行,你们等下去吧,我在休息室里等你们。”
容羡打了个指响,“可别我和何止一回来,你就不见了。”
我继续笑,“我能跑去哪。”
“说不定。”何止阴阳怪气地冷哼,“萧里也会来呢,没准儿你就去找他了。”
萧里也会来?!
我当场笑意僵在脸上,何止看见我这个表情,神色更嘲讽,“怎么,你不知道?萧里身边一个小网红也参加了网剧拍摄,所以为了撑场面,今儿特意把萧里也喊来了。”
他这么光明正大不怕被薄悦看见吗?
我想了想,萧里好像是不怕。
我干巴巴地笑着,“那你们去吧,我大不了不走出门,就碰不见萧里。”
何止冷笑,容羡倒是过来揉了揉我的头发,“还在喜欢萧里啊?”
我说,“是啊。”
容羡掐着手指开始算年数,“不得了,你这种三分钟热度的人,居然能坚持这么久。”
“谁说不是呢。”我摇了摇头,“快去吧啊,容总,该您上场了,记得帅一点,一上电视,就会有粉丝大喊着容总看我!”
“你在哪儿看来的这一套一套。”容羡被我逗笑了,和何止两个人出门,随后嘭的一声,后台休息室的门被人关上了。
房间里一下子寂静下来,我看着凌乱的化妆台,走过去随意翻了翻那些化妆品,容羡脱下的大衣还挂在椅背上,我盯着它出神了好久。
我自己都觉得恍惚,如今活生生的容羡就站在我面前……在我面前和我说话,和我开玩笑,一如当年。
我仿佛在做梦。
我一直以为……容羡死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悲剧什么都没有造成,没有人死亡,真是……太好了。
后来我在后台干等了半小时,闲着无聊就拿出手机来玩游戏,结果看见小梨头私聊我,薄颜薄颜,萧里上电视了!
我愣住了,小梨头转发给我一段视频截图。
是别人对着电视拍的。
“有一个镜头对着萧里的脸擦过去了。”
小梨头的语音是这么说的。
我点开来看了看,果然萧里的脸在面对着高清镜头的也是毫无压力,他就这么勾唇笑,坐在下面嘉宾席上,短短几秒钟的镜头,就有一种惊为天人的感觉。
小梨头跟我说,“这个是我从一个小姑娘的微博上拿来的,现在那微博下面都在说是谁,夸萧里帅。”
我打过去一个字,哦。
【小梨头:咦,这不是你的风格呀。】
【薄颜:我的风格是什么?】
【小梨头:和萧里有关的事情一概都是自己的事儿,和萧里无关的事情一概关我屁事。】
【薄颜:………………我竟无言以对。】
【小梨头:话说你眼光挺好的,萧里很帅。就是你有点缺心眼,看上个长得帅的渣男。】
【薄颜:渣男好啊,渣男活好。】
【小梨头:……也不是没有道理,阅女无数,肯定床上很带感。】
我没说话,过了一会这丫头悄咪咪问我,【小梨头:那你觉得我小叔看着活好吗?】
我一看这排字,头发都炸得立起来了!
【薄颜:你别作死,你别去招惹你小叔,我先给你打预防针啊,别去招惹你小叔。】
【小梨头:人家心痒难耐,想把小叔扑倒。】
【薄颜:你脑门是被驴踢了吗?费矢那样的是你可以肖想的吗!何况人还是你小叔,你真的敢动他,小叔一根手指就能把你捏死。】
【小梨头:嘤嘤嘤……小叔的手指……】
【薄颜:无药可救。】
【小梨头:乌龟不要笑王八!你是五十步我是一百步,咱俩谁跟谁啊?】
【薄颜:我比你好,我起码自己看得很清楚。而你还在梦里。】
【小梨头:梦想还是要有的,做梦也挺好。过几天我小叔生日啊,你过来帮我助攻吗?】
我想了想事情要是败露,费矢凶神恶煞拿着菜刀指着我的画面,浑身哆嗦了一下,【薄颜:不敢不敢,你去吧,我精神上给你加油。】
【小梨头:塑料姐妹情谊结束,over。】
【薄颜:漂流瓶联系,提前祝您2019新年快乐。】
小梨头发来一排哈哈哈哈哈的字眼,我看着她这样没心没肺,偶尔还挺羡慕的。
像她这种人,随时随地都充满了活力,就算被打击,下一秒也很快就会恢复过来。天底下没有难事,因为她想得开。
我想想费矢的生日快到了,这么说来费矢和薄誊是一个星座的,大概都是射手座。
射手座,难搞,难搞。
我又随便在小梨头群里聊了几句,随后想起来顾国庭的事情,翻出手机通讯录里被我拉黑名单的顾历川,给他发了个短信。
我说,“你爸爸来找过我了。所以事情结束,一笔勾销。我不会再继续闹下去,你也别来纠缠我,给彼此留点面子。还有你爸送了我一串手链,我会喊人送还给你。”
点下去发送之后,我忽然间觉得心底像是空了一块。
仿佛放下了一颗很大的石头,我看着已发送的标志,就又立刻将顾历川放回了黑名单。
毕竟我并不是很想收到他的回复。
一来一往,我打发时间将近一小时,后来何止终于下台,匆匆跑来后台补妆,进门看见我还坐在那里,语气有些刻意,“还真在。”
我冷笑,“关你屁事。”
“啧。”何止一边补妆一边换衣服,随后又给自己弄发型,这会儿化妆师正在忙,他只能自己匆忙上手打扮一下,随后问我,“这件外套好看吗?”
我眼皮都懒得抬,应付他,“嗯。”
何止被我这个冷淡的态度激怒了,“我让你帮我看看衣服呢!”
“挺好的。”我总算抬起头来,“鞋子穿那双aj吧,不要配皮鞋,不三不四的。”
“哦。”何止乖乖照我说的做,随后换好衣服出来,重新一套穿在身上,倒也足够青春靓丽。
我说,“挺好的,去吧。”
何止拿着台词本就又出去了,我刚安静没多久,容羡回来了。
“何止还要再现场和粉丝互动,我的环节结束了。”
容羡一边走进来一边拧开了手里一瓶矿泉水,随后仰头喝了几口,喉结上下动了动,我说,“你就是负责露个脸剪个彩。”
“没错。”
容羡把矿泉水递过来,“渴吗?”
我笑了,“饿呢,等着你结束带我去吃大餐。”
“结束后我们几个嘉宾艺人有聚餐,我带你一起去吧。”
容羡笑了,“得,我忘了你不喜欢喝矿泉水。”
用我当年的话来讲就是,不甜不咸没味道的,有什么好喝,还是饮料好喝。
尤其是碳酸饮料。
这习惯跟着萧里养成的,他家里反正从来没有水,烧水的热水壶也是偶尔用用,都是成箱成箱的饮料,冰箱里满满的一层也是宝矿力。
他吃药吞药片,都是就着可乐吞下去的。
久而久之我也喜欢喝带味道的,老一辈都说这样不健康,但是我有饮料的情况下,绝对不会去喝清水。
我和容羡两个人在会议室里坐了一会,等着何止结束下台,这期间我们聊到了过去的事情,忽然间就很想笑。
曾经我和容羡有一个旷世壮举,就是趁着萧里家里没人,我们举起打火机直接把人家家后院的一整块草坪烧了,那天萧里跟着校队去打篮球比赛,回到家一看自己后院烧焦一片,整个人都爆炸了。
他母亲也是哭笑不得,说,“薄家那个小姑娘和容家的小兔崽子干的。”
他母亲很宠我,这个我记得很清楚,包括容羡的家人,我们高中读在一起,大学也是一起考的,上流圈子里,几家人都很熟,偶尔过年都会走亲戚。我好歹有着一个薄家人的名头,萧里的母亲也挺欢迎我的。
那天夜里我和容羡在吃烧烤的时候,萧里就冲过来,当时年少,萧里一挑眉一眨眼都是要命的轻佻诱惑。这几年他学会了不动声色,耷拉着眼皮,慵散烂漫,但是曾经的他意气风发,笑起来的时候能把小姑娘迷得晕头转向。
他上前,气急败坏,“你把我家里的草坪烧了?”
容羡满嘴油,“是啊,想吃烧烤,一不小心。”
“我特么……”萧里咬牙切齿,“赔钱!”
“你家这么有钱还问我们要钱?”我拍着桌子笑,“没有的!萧里,要么坐下来一起吃烧烤?”
“薄颜,你胆子真是在发育……”萧里一字一句,看着我手里那串肉,一把夺过来,“放火的人没有资格吃烧烤!”
“喂,不带这么不讲道理的吧?快还我,你妈妈不是不让你吃路边的烧烤吗?”
“去告状呀,反正你也没少干这事儿。”
我高中的时候没人管我,无法无天,薄梁眼里我是个累赘,另外几个小孩眼里我就是不懂事顽劣的熊孩子,脾气从来不加收敛。
但是萧里和容羡就不一样了,他们从小家教良好,我和他们在一起显得格格不入,萧里抢走我的烤串,我喊了一声,容羡在旁边一边喝啤酒一边乐,到了后来我们三个人坐在一起,一边抢着吃一边哄闹,好多人走过来都会朝着我们看几眼。
吃饱了还是萧里付的钱,家里草坪被烧了还特意大老远跑过来买单,我觉得他有点可怜,我说,“下次请你吃沙县。”
“不了,那个不卫生。”萧里淡漠地看着我,“除非你想毒死我。”
“矜贵。”
我切了一声,“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我知道,在我心里,我和他们还是有差距的。
他们是真正的,堂堂正正的富家子弟,而我……不过是薄家的一个拖油瓶。
容羡对我说,“小颜,我妈妈喊你明天来我们家吃晚饭。”
我笑了,“阿姨想我了?”
“是啊。”容羡戳了戳我的脑袋,“多亏你语文考试帮我作弊。”
我哈哈大笑,萧里在一边冷笑,“是么?一个59分一个61分,你们真是患难见真情。”
我这个考了59分的,帮容羡作弊,倒是让他上了及格线,他的母亲特别开心,容羡考个及格跟中大奖似的,说非要好好感谢我。
我有时候也挺搞不懂这帮豪门夫人的脑回路的。
我问了时间,容羡说晚上放学就来接我,我们几个家住的不远,熟门熟路的,过来从来不用敲门。
萧里说,“我也去。”
容羡看他一眼,“你语文期末考考了多少?”
萧里眯眼笑,“不好意思,总分年级段第一。”
高中的时候,萧里读书向来都是超级优异的,回回拿第一不在话下,那些他的小迷妹怎么说他来着,脑子聪明,长得漂亮,体育突出,副科擅长。
反正就是个完美的校园风云人物。
容羡啪的一下捂住自己的脸,“当我没问。我妈要是问起来,你记得说你语文考了65分。”
好让他妈妈不会觉得落差太大。
萧里乐了,“好。”
那段日子几乎是我们为数不多的快乐时光,现在想起来还觉得意犹未尽。那时我不喜欢萧里,也不喜欢容羡,只是和他们玩在一起。
除了他们,也没有别人和我玩。
背地里有人说我很狗腿,讨好萧里和容羡,高中时看我不爽的女生一抓一大把,经常挑我的刺,萧里和容羡遇见的时候,就冷着脸往那一站,看得小姑娘吓得浑身冷汗,自己转身跑了。
容羡从回忆里抽身,窝在沙发里跟我一起笑,“那个时候真是笑死我了。我记得后来我们还把萧里家池塘里的鲤鱼钓上来烤了。”
“你和萧里还把我家的青花瓷偷出去买了五百块钱……”
我笑得哆嗦,“那是薄梁最喜欢的一只青花瓷,六十多万买回来的。”
当时我被薄梁劈头盖脸骂了一顿,理由好像是……他的大儿子薄誊的生日会上,我穿着牛仔裤短袖,给他丢脸了。
他觉得我实在是太不成器,气得什么恶劣的话都往外冒,各种伤人的字眼。我从小在薄家遭受冷眼,原本可以抗住的,可是那一次没抗住,眼泪直接爆出来。
后来萧里和容羡知道了,就问我怎么回事,然后两个高中生把薄梁的青花瓷偷去卖了,五百块钱还带我吃了一顿火锅。
事发的时候,萧里和容羡被自己家里人很诚恳地拉过来道歉了,薄梁气了个半死,又因为他们的身份不好意思冲他们发火。我在客厅沙发上看见薄梁一脸想哭却不得不要笑着说没关系没关系小孩子不懂事的样子,真的差点笑出声。
再后来容羡和我说,青花瓷没卖掉,萧里回去砸了,然后自己掏了五百块带我吃饭散心。
我问萧里,当时的他性子已经比起高一来沉稳很多,戴着一副细边眼镜,白净的脸,细细长长的眼,相当漂亮的五官。
我说,“为什么不把青花瓷卖了,好歹还有钱。”
萧里从书上抬起头来看我,声音冷漠,“因为我们卖了,他还能再花钱买回去。”
我愣住了。
“我要他花钱都买不回去。”
所以他把薄梁最爱的青花瓷毁了,却又说是卖掉了,让薄梁一直找,一直失望。
那个时候我不懂萧里这样想事情的思路,现在却明白了,的确是他的作风。
唯有得不到,才是最好的惩罚。
我想想那件贵重的文物就这么在萧里手下被砸碎了,还怪可惜的。
我和容羡聊了很久,四十分钟后,何止才结束了活动回来,看见我和容羡各自缩在面对面的两把沙发里,冲我问道,“谈什么事情这么开心?”
“小时候的事情。”
我看了何止一眼。“别多问,没你的份。”
何止不屑地笑,“我只记得小时候跟你打架。”
“反正你从小到大没一次打过我。”
我站起来,因为发布会结束了,大家都回来卸妆,何止也卸了妆下场,换了一身轻松休闲的衣服跟我们出门。容羡说还有几个艺人要一起碰头,结果在走廊的肩头,我看见了萧里。
那一眼,似乎陷入了无穷的回忆里,我仿佛看到了高中那个不爱搭理人又天资卓越的少年,站在回忆的彼岸,要笑不笑地看着我。
萧里似乎也意外会在这里看见我,直到看见我身后走上来的容羡,男人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
他震惊,又迅速回神,容羡上去打招呼,“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萧里也笑了,“你怎么来了?”
感情刚才剪彩的仪式他都没看吗?
萧里身边的小网红说,“阿萧,人家是幕后投资人,刚刚在台上的时候出面说话了。”
萧里嗯了一声,“不好意思……我睡着了。”
“……”我就知道会这样,毕竟萧里从来不把什么正式场合当回事。
容羡过去拍了拍萧里的肩膀,“走呀,我们好久没一起吃东西了,去吃烧烤吗?”
萧里乐了,“去我家草坪上吃?”
“哈哈哈哈!”容羡大笑,“这么记仇?我不介意的,再烧一次要么。”
“滚蛋。”萧里推了容羡一把,“草坪已经修了,都是鹅卵石路,你要是能烧起来,我也服了。”
“啧啧。”容羡过来拉着我往前走,“对了,我带着小颜一块,你不介意吧?”
萧里的表情有着刹那间的怔忪,可是很快他回过神来,浅褐色的瞳仁里,有某种情绪不动声色地沉淀。
他说,“无碍。”
我想,萧里大概也一把火烧光了有关于我的回忆。
我们曾经那么要好,可是现在,却形同陌路。
若是我当初没有自作主张爱上他,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
一行人跳进面包车,何止坐在最前面的副驾驶,就沉默地玩着手机。大抵是因为萧里在,所以他也不乐意开口说话。
萧里对于容羡的回来很是意外,可能也有些惊喜,在我印象里,高中的时候,萧里就和容羡玩得最好,两家人都说,要是其中一个是小姑娘,估计还能结亲家。
二十分钟后我们到了,找了个室内包间,点了些菜,萧里挨着小网红坐下,那网红全过程抓着他的胳膊,跟卫生巾似的贴在他身上,我看着碍眼,扯着嘴皮子笑了笑,干脆也不去看。
后来我们点了啤酒上来,我喝了一瓶多觉得肚子有点涨,就起身去厕所,上完厕所走出来的,就正好看见萧里。
他指间燃着烟,看见我的时候,眼睛眯了眯,把烟掐灭了,上前来。
我后退几步,被他笼罩在墙角。
他从上往下看我,嘴角照例是冷笑,我想,我们都变了,年少的时候所有的爱和恨都是单纯的,可是现在……已经彻底浑浊堕落了。
我被萧里这样注视着,有了一种无法脱身的错觉。
萧里按着我,“容羡是回来找你的?”
我只能回答,“不知道。”
说实话,容羡能回来,对我而言,也是个惊喜。
可是显然,我眼里的惊喜,让萧里觉得烦躁。
他像是被激怒了一样,捏着我的下巴吻我,我挣扎,害怕这边随时会有人经过,别人看见也就算了,容羡看见怎么办?
可是我的闪躲,迎来萧里更深的掠夺,“这么害怕被容羡看见?”
我被他放开,喘着气说,“你到底想怎么样?”
萧里缄默。
我含着泪冷笑一声就要走,萧里一把抓住我,我反手狠狠甩开他。
大概是没有想到我会有这种动作,萧里愣住了,可是很快,他的震惊化作了愤怒,“薄颜,你别给脸不要脸——”
他的话还没说完,
我就一巴掌打在萧里的脸上。
萧里完全没有料想我会突然间做这种事情。
啪的一个巴掌,我打的不重,但是结结实实,他白皙俊美的脸立刻就浮起红肿一片。萧里偏着半边脸,眼睛还是睁着的,就这样侧着脸愣住,他嘴唇微张,那一个巴掌打得他根本没办法回过神来。
我手在发抖,也没想到自己会做出这种事情,大概是容羡回来了,我就像小时候一样,容羡在,我天不怕地不怕。
萧里眼睛都红了,旁边走过的路人瞅着我们,在一边打着酒嗝,“哟,小情侣吵架呢?有什么好吵的呀,床头打架床尾和。”
萧里掀了眼皮,杀过去冷冷一个眼刀,那人立刻缩了缩脖子,酒意都跟着醒了,悻悻闭嘴进去上厕所。
我被萧里抓着往空无一人的包间里一推,他反手就锁上了门。
我惊恐,“你想干什么?”
萧里半边脸是红的,看来我那一巴掌正好怼在他脸上,他平时就很重视他这张脸,怎么说也算是白城排的上名号的俊脸,如今被我一个耳光打下去,别说丢了脸,面子里子一并没了。
他按住我,那眼里像是有一团火花,能把我悉数烧个精光,“怎么,容羡回来了,觉得自己可以无法无天?”
从前的我就是这样,容羡跟我在屁股后头收拾残局,我招惹出来的事情一件件一桩桩,回回都拉着容羡和萧里下水。
我知道是我刚才打他脸刺激到他了,可是我不想和他道歉。
萧里,你对我也作出过不可饶恕的事情,凭什么要我给你道歉!
萧里把我按在沙发上,男人暴怒,像是一头野兽,在弯月下嘶吼,露出尖锐的獠牙,轻而易举就可以刺入我的肌肤进行咬杀。
我想喊容羡,可是这个包间是房间,隔音效果很好,门被他锁住,我想逃,脚踝被萧里一下子抓住,他不顾我的挣扎,用力扯着我的头发,“薄颜,招惹我的下场,你一力担当得起么!”
我整个人像条狗一样被他按着死死趴在沙发上,萧里冰冷的手指滑过我的身体,我在想,我们之间怎么就走的了这种地步。
高中里的我和他真的回不去了吗?
萧里,你睁眼看看……睁眼看看现在被你摧残的破损不堪的我啊。
察觉到我的抽泣声,萧里动作停了,他低头看我一眼,冷笑,“很委屈?”
我含着眼泪没说话,也抬头对上他的眼睛。
看见我眼泪那一刻,萧里的瞳仁明显缩了缩,男人没说话,只是用力,指腹擦去我眼角的泪,毫无怜惜。
他的声音冰冷到能把我的血液冻结,我听见他在我耳边低声道,“薄颜,别想着再去招惹容羡,你根本没这个资本!”
我自嘲地笑了,在萧里心里我就是卑劣不堪的,我有什么可以辩解呢?
我只是抱住自己,圈起自己的双腿,将自己缩成一团。
毫无防备又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姿势就像是在萧里心口狠狠敲打了一下,他顿了顿,倏地又看向我,抓着我的手,想把我这个动作扯开,“装什么装?”
可是他碰到我的时候,才发现我哆嗦得厉害。
我触电一般将他狠狠甩开。
萧里愣住了。
我歇斯底里,濒临崩溃,“别碰我,萧里……我求求你饶了我……”
求求你饶了我。
萧里觉得心像是被人挖出来一样,他退后几步站起来,像是不可置信,问我,“你说什么?”
我把头深深埋进胸前,整个人痉挛一般颤抖着,我感觉我身体里的五脏六腑都扭曲在一起打结了,浑身就像是被剧烈拷打着一般,明明没有受伤,却比受伤还要痛苦。
我说,“给我留点面子吧……我都已经这样了,我只不过爱你而已。我做错了吗,萧里,你要我滚,我滚了。你要我陪你上床,我又屁颠屁颠回来陪你上床。你要我出席,我住着院出来陪你出席各种场合!我哪里做得不够好?萧里,你告诉我,人心都是肉做的,我哪怕在你眼里再贱再婊,我也会痛!”
萧里被我的质问逼得当场怔住。
一时之间,他竟然沉默。
他竟然对于我的声嘶力竭沉默了。
“我哪里做得不够好?!”
萧里叩问自己,薄颜哪里不好?
该上床时陪他上床,该滚时自觉就滚。他一句话,她费尽力气也要帮他做到,他消失两年,她就像条没了主人的野狗一样巴巴地等了他两年。
她哪里不够好?
萧里问自己,却得不到答案。
内心像是空了一块,空荡荡的,没有任何回音。
我抖得厉害,缩在沙发的角落里,萧里看着我,上前几步,我就像是受了惊吓一样往里面缩几步。
我再也没办法承受了,萧里,你的爱快把我逼疯了。
明明心里想叫我滚,手上却不肯放手。
萧里,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呢?
打破我们这份死一般的沉默的,是门外容羡的声音。
他嘭嘭拍着门,“小颜,你在里面吗?我听见你的声音了。”
我浑身一惊,挂着眼泪抬头看门外,那时的萧里,眼里的情绪一下子沉了下去。
平日里颜色暧昧轻佻的瞳仁在此刻一片深沉,他转头,白皙的脸上写满了一种我看不懂的情绪。
我蜷缩着,萧里径直去打开了门。
我连一点阻拦的力气都没有,我不想……不想被容羡看见我这副样子。
可是措不及防地,萧里就去开了门,容羡正面迎上他的眼睛,表情僵在脸上。
往里看了一眼,他看见了黑暗角落里抱着自己的我,眼神空洞麻木,我对上容羡的视线,只觉得全身的尊严在这一刻被彻底踩碎了。
多……丢人啊。
我含着泪花扯了扯嘴角,我说,“你……”
容羡脱了衣服过来给我披上,摸了摸我的脸,“没受伤吧?”
我点头,抓着他外套的边缘,像是抓紧了救命绳索。
容羡叹了口气,抬头去看萧里,“你欺负她了?”
萧里没说话,站在那里,神色晦暗不明,侧脸看过去鼻梁笔挺,却落寞。
容羡上前拍了拍萧里的肩膀,“阿萧,小颜她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那种,你不是不知道。”
容羡如此坦白的话语让萧里愣住了,眼睛微微睁了睁。
他平日里就是一副不拿正眼看人的态度,尤为恶劣和自私,此时此刻却贯注了所有精神看着我,容羡还是当年那个坦诚热情的容羡,他伸手往萧里的胸口捶了捶,“我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但是小颜应该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阿萧,你这样不地道。”
对不起他?
我想了想,我是个十恶不赦的烂人,这世界上我辜负过太多人,但唯独,没有对不起萧里。
容羡把我抱起来,他说我太瘦了,轻轻一抱就能抱起来,我靠在他的怀里,不敢去看萧里的眼睛。
我没想过有朝一日,容羡会以这样的姿态插入我和萧里中间。
后来容羡抱着我出了包厢,门在他背后轻轻合上,合上前我试探着往里看了一眼,透过那一条缝,我看见了萧里背对着我们,高大挺拔地站在那里,却无端的落寞孤独。
容羡没带我回包厢,直接把我带去了地下停车场,他将我放在车后排,我说,“你不上去玩吗?”
“还怎么玩啊。”
容羡叹气,“你看看你自己,在萧里那里弄成这样。”
我捂着自己的肚子,“这还不是最惨的呢。”
容羡上上下下看我几眼,眼神都跟着变了,“你怀孕了?”
我点点头,“是不是很惨?”
容羡被我这样可怜巴巴的样子逗笑了,伸出手指戳着我的脸,扯着我嘴角两边,拉出一个微笑的嘴型,“太惨了,唉……”
我啪的一下打掉他的手,“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容羡笑着把我揉进他怀里,“没关系,你的惨正好衬托出我的优秀,以后我来了,你就不会这么惨了。”
我叹了口气,“兴许是朝着更惨的方向发展呢。”
容羡听到这句话,被我气得愣是爆了个粗口,随后他说,“你这几年怎么过的啊,我记得你回国之前,好像也挺久没见到萧里了吧?”
我看着车窗外面,“就这么过呗。”
没有萧里的时候,我一个人过日子,有萧里的时候,我也还是一个人过日子。
左不过就是从寂寞和更寂寞里面挑选一个罢了。
容羡给我从车里拿了一听可乐,“知道你要喝碳酸饮料,我回去后买了一箱放在车里。”
我说,“有这闲钱为什么不干脆直接买了送到我家啊。”
“你挺贪心的嘛。”
容羡乐了,随后又一下子沉稳下来,“孩子的事情你打算这么说?”
“还能怎么样,打掉啊。”
我双目放空,“反正萧里也没办法相信这是他的小孩,我干嘛自取其辱。前阵子因为又发烧又肠胃炎没抗住,还吞了几片药,对小孩子估计影响不好,生出来也不行。”
容羡叹了口气,“那我干儿子不就没了。”
他这个脑回路倒是可以和小梨头有的一拼。
我说,“手术我约在了下个月月初,也不知道具体怎么样。”
“你挺想得开的啊。”容羡掏出手机一边玩一边说,“换做以前,你要是怀了萧里的孩子,谁敢碰你一下,你肯定跟人家拼命。”
我惨笑,时过境迁,我大抵是爱怕了。
“萧里陪你去吗?”
容羡从手机上抬起头来看我,我看他把手机日历翻了出来,对着我,男人出声道,“大概在几号?”
我伸手在他屏幕上戳了戳,“十二月初,四五号大概。”
他就直接对着我点开的日期做了个提醒,他说,“萧里要是不陪你去,你就告诉我,我陪你去。”
我笑得有些牵强,“无所谓,打个胎而已。”
“唉,别跟我这儿装得多要强。”容羡也随着我一起看了眼窗外,“认识你那么久,我还不知道你的脾气?萧里要是不来,你估计躲被窝里偷偷哭呢。”
“别提了行不行?”我实在是气,推了他一把,“你怎么比我还了解我?”
“我觉得萧里也挺了解你的。”容羡眨眨眼,“所以他有恃无恐。”
我扯扯嘴角,“大概。”
因为出了事儿,容羡也没心情上去继续喝酒,干脆叫了代驾直接送我回家,他之前也在包间里喝了点小酒,所以现在跟我两个人缩在后排的车椅子上,我们跟龙凤胎似的靠在一起,仿佛回到了最初高中的时候。
以前我们三个人,我负责出主意办坏事,容羡负责打头阵,最后一个萧里负责去各种场合替我们擦屁股,然后把我们领回家。
容羡和他一冷一热,但都不是坏心肠的人,就像萧里每次嘴巴里说着嫌弃我们,后来出事了一个电话,萧里就会赶过来帮忙。
我记得有一次我被容羡的小迷妹围殴,容羡冲过来帮我,结果一脚把那个小迷妹的门牙踢掉了,小迷妹的亲戚是白城有点势力的,直接闹到了警局。
当时的我刚满十八岁,要是去了警局,肯定得留下档案,而且不会像制裁未成年人一样轻松,小迷妹是个缺心眼的,被容羡踹了一脚还替他着想,怕他名声坏了,愣是没把容羡供出去。于是自然而然,把她门牙踹掉这个罪名就担在了我头上。
我和她陌生,从不认识,也没打过交道,只因为我和容羡熟,她看我不爽,便用尽方法要陷害我。
那是我第一次被人泼脏水指证。
警局里她妈妈不由分说上来就是一耳光,直接打得我牙关出血,容羡在一边眼睛都红了,拍着桌子,“是我干的!你们听不懂人话吗!”
小迷妹还是一口咬定是我干的。是我踹的她吐血。
容羡后来给萧里拨了个号码,那时的萧里正在市里参加奥数竞赛,手机一直响,监考老师从门外走进来,拿着他的手机对他说,“你手机一直响,是不是家里出事了?”
萧里跟着监考老师出去接电话,开的是扬声器,老师也怕他作弊,后来容羡的声音传来,说薄颜被人打了,被按在白城派出所里欺负,萧里当时就变了表情。
老师拦都拦不住,那一天他抓着手机就冲出了考场,抛下那场最重要的奥数比赛不管,像一阵风。老师说,那个时候看见那个男生眼里跟有杀气似的,都不敢拦他。
萧里在二十分钟后踹开了警局的门,容羡上去抓着他的手,“你总算来了!”
小迷妹一看见萧里就浑身一哆嗦,萧里上去,不顾她家人在场,用力抓着她的衣领,一字一句,“蒋菲,我容忍你上一次的自作聪明,这一次还把脏水泼到薄颜头上来,你是不是胆子有点太大了?”
萧里从手机里挑出照片,是蒋菲写给容羡的情书,还有她的日记本,上面写满了要怎么对付我,怎么陷害我,各种恶毒的话语,整个警局的人都惊了,蒋菲的母亲都觉得脸上挂不下去了。
自己的女儿小小年纪……居然有这么恶毒的心思。
我不知道萧里是从哪里弄来的这个消息,只知道后来我被送出去,蒋菲被她的父母领走,脸色都很难看。
我低着头,我说,“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对不起。”容羡急了,拿着餐巾纸给我擦血,“是我对不起你。”
萧里没说话,只是沉默,站在一边,如同一道无声的背影。
可是这道瘦削的背影,却沉默无声地在我和容羡身后撑起了半边天,立在我们风波不停的彼岸,风雨不动安如山。
后来我才知道,蒋菲的那些东西是萧里问她好闺蜜要的,她好闺蜜喜欢萧里,萧里稍微花点力气,就要到了蒋菲的那些秘密日记。
更意识到,萧里丢掉的那场考试,是顶着我们学校的名号参加的一次市级奥数比赛,他身上背着整个高中的希望,而且是最后一次决赛,萧里原本很有希望拿第一给学校争光,可他轻轻松松就丢了。
说不要就不要。
我当时没觉得这件事怎么了,只是想着,妈的,美色害人。萧里轻轻松松一句话就让蒋菲的好闺蜜出卖了蒋菲,真是太可怕了。
现在从回忆里抽身而出,我才意识到,这对于当时还是高中生的我们来说,是多大的代价。
就如同此时此刻,容羡靠在我肩膀上,我看着他的脸,还是记忆里俊美的样子,大家似乎都没变。可是时代如风,风起云涌,萧里也是,我也是,我们都是从时光里走来的旧人,却被反刍成了截然不同的模样。
容羡也垂着眼睛,似乎也正陷入以前的回忆,嘴里轻声念着,“三人行……”
男人的口型无声动了动,我转过头去看他,他又是那副俊俏的笑意,“没事。”
我忽然间对容羡说,我说,“可能就是十八岁那次进警局,我看着萧里逆光闯进来,黑发黑眸,帅得惊人,所以爱上他了。”
容羡可怜巴巴地说,“你当时怎么不觉得我帅?”
我乐了,“现在补偿行不行?你现在也挺帅的。”
“唉,没诚意,有好的都只想到萧里。”
容羡自觉无趣撇撇嘴,舒展身体,“像萧里那么帅的男人,自然有的是资本渣,我也得好好学学,做一个留恋花丛片叶不沾身的渣男。”
我咯咯笑,“萧里的腔调你学的来吗?”
容羡发愣半晌又摇摇头,“学不来。”
容羡把我送到了帝景湾,我带着他进屋,去柜子里给他报了一床被子,把顾历川之间的客房重新铺了一遍,我说,“你睡这儿吧,我现在都一个人住,无聊。”
容羡笑着走进来,“顾历川的东西不用了给我用是不是?”
我丢过去一个枕头,“有没有句好话了啊!”
容羡大笑,他和我关系熟稔,接着我的枕头去了客房,然后给那边的人打了一个电话。
他说自己已经送朋友回家了,也就不来了,那边有人起哄,“容哥是不是送女朋友回去了!就今儿长头发那个小姑娘!”
“狗屎。”容羡爆粗口,“少来啊,人家单身。”
“哦哦,那容哥您看看我有机会吗?”
“滚蛋!”容羡抓着手机骂,“那是我宝贝,别想着玷污啊,你们一帮癞蛤蟆吃什么天鹅肉,我挂了,玩的开心。”
“容哥这张嘴巴真贱哈哈哈。”
“容哥晚安!”
打完电话,容羡觉得又少了些什么,以前他跟我出去玩都会跟萧里知会一声,现在想起来,大概是因为没和萧里说。
遵从以前的习惯,容羡给萧里也打了个电话,萧里接通的时候,背景音一片清冷,他大抵也没有在喝酒了。
“我把小颜送回家了,你别担心。”
容羡开口,声音低沉,大概是怕我在隔壁听见,他随后又叹了口气,“阿萧,你和小颜一定要这样下去吗?”
萧里没说话,随后只是淡漠一句,“不知道。”
是啊,他人生至理名言就是活在当下。以后干嘛,统统不知道。
“萧里,这样对小颜不好。”
容羡看着窗外,“我们三个人从小一起长大,可是你现在心思越来越难琢磨,我有点看不懂你。”
“你喜欢薄颜?”萧里忽然间开口问他。
容羡愣了愣,随后毫不犹豫道,“喜欢啊,喜欢死了,她是我的小宝贝。”
“……”萧里陷入死一样的沉默。
从以前就看得出来容羡很宝贝薄颜,这甚至和单纯的男女喜欢不一样,是那种,想去陪她放肆又无声守护的,类似于亲情的喜欢。
“挺好的,你让她断了我这儿的念想。”萧里给自己点了一根烟,却一口都没抽,任凭烟在他指尖燃烧成灰烬。
仿佛燃烧的是他所有意识。
他并不喜欢自己的心情因为薄颜而上下起伏的感觉,他从来都是影响别人那一个,不会受别人的影响。
若是受到了影响,那就很简单,舍弃不就好了。
不想动荡,就别再碰。
后来深夜,我接到一则萧里的消息。
他说。
去当别人的宝贝,别来趟我这浑水。
我一觉睡醒的时候,这则微信显示在我的手机屏幕上,我愣住了,那几秒钟的愣怔仿佛和这个世界失去了联系。
随后我回神,竟有点不敢点开这条消息。
终是解了锁,我进入微信,看见萧里在凌晨时分给我发了这条话,时间点的挑选没有任何意义,许是他想起来了,就随便给我发了一条。
【去当别人的宝贝,别来趟我这浑水。】
我盯着那排字,心口泛酸。
我在想,萧里到底是出于什么意图给我打这些字,他想干什么?
两年前我们互说再见后的下一秒,萧里直接把我拉黑,不是删除,是拉黑。
删除了还能加回来,拉黑的话,就是关在小黑屋里,你连申请加他好友的资格都没有。
他那么狠,留我一个人傻愣愣地在原地,我不敢,连删他都没勇气。
现在,我又明白,他的狠,不减当年。
我盯着那排字,再去摸了摸自己的脸,眼角有点湿,我没说话。
我把手机关掉之后,明明一室阳光,我却觉得陷入了黑暗。
萧里这句话,一大清早把我吓醒了,我抬头对着天花板发呆,外面有人敲门,才把我的意识拉回来。
我穿着睡衣去开门,赤着脚在地板上踩,拉开门容羡嘴里塞着牙刷看我,我后退几步,“别说话!你现在一张嘴肯定喷我满脸牙膏沫子。”
容羡忍住了,去了厕所漱了口,上上下下清洗了一遍,再走出来看我,“你睡醒了?刚打算喊你。”
“嗯。”
我把萧里的事情稍稍放在脑后,没准萧里和以前一样,只是一时半会就腻了,等过阵子……说不定又需要我了呢?
这个念头让我觉得自己很可笑。
我只能对着容羡笑,“你等下有事吗?没事就下午和我一起去吃饭吧。”
容羡说,“好呀好呀,反正我也没事干。”
我看他一眼,“你不是当了大老板吗?”
容羡摇摇手,“那个,投钱玩玩看的,我没想去娱乐圈干嘛。”
“……”我站在门口几秒,我说,“等我换套衣服出来,下午陪我去影棚看拍摄。”
容羡一口应下,我换了衣服,又在自己的独立浴室里洗了把脸,出去的时候容羡问我,“你化妆了吧?”
我说,“没啊。”
“那你脸看着真白。”容羡咧嘴笑了笑,“是不是前阵子窝在家里没出去?死白死白的。”
“你直接说我脸白得像僵尸不就好了。”
我从墙上摘下一顶帽子,随后又拿了一顶给他,“走,看完厂我请你吃饭。”
“好啊。”容羡对于这个倒是不跟我客气,我们两个人走出大门的时候,容羡出于好奇看了一眼隔壁,问我,“住你隔壁的是谁?”
我动作下意识僵住,随后才轻声说,“萧里。”
容羡也沉默,隔了好久,我们走进电梯里,他才说,“我昨天……给萧里打电话了。”
我猛地抬头看他,“你和他说了什么?”
容羡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示意我放轻松,“就聊了点关于你的事情。”
“关于我?”我看着容羡的表情,忽然间想到,萧里给我发那条消息,是不是因为和容羡聊到了些什么?
“我就是想问问他对你到底什么态度。”
容羡没有那么多拐弯抹角,过来捏我的脸,“我心疼你呢,这都几年了。”
我迷茫地喃喃着,“五年了。”
“是啊,五年了,小颜,等不到回应的爱情,只会让你越来越累。”
电梯到了一楼,两边的门慢慢打开,容羡抓着我的手领着我出去,“你知道吗?我们三个人……”
我后来听见容羡说了一句不知道什么话,但是电梯运转的声音,把他剩下半句话盖了过去。
我茫然看着容羡的背影,他拉着我向前,我却拼命想停留在原地。
不管谁路过我,我都只想等在原地,等萧里回头。
然而萧里从来没回过头。
容羡开车,我指路,我们很快到了工厂,小玉把单子拿给我看,进去的时候我又看见yoyo在那里和我的摄影师交流。
自从上一次我们的新品得到了不错的反响之后,yoyo就常来我的影棚里拍买家秀,仿佛最开始一次她找我撕逼,泼我咖啡都不存在一般。
她看见我身边换了个男人,眼生,还主动上来打招呼问我,“新男朋友?”
容羡笑了,“不是,好朋友。”
“你好。”
yoyo倒是没了之前的针对,看着容羡去鼓捣摄影机了,她对我说,“挺帅的,哪个圈子的?”
我眼皮都没抬,“想睡?”
“别。”yoyo不是说真的还是在开玩笑,“我怕了你了,就问问,以为你换男人了。”
“我换男人?”
我看了一眼容羡,他个子高高立在不远处,正和摄影师一起对着5d3的相机采光,他拍照片出来一直都很有感觉,这个我也知道。
我把目光收回来,对着yoyo道,“那是我绝对不能伤害的人。”
“地位这么高?”yoyo不懂我们这种感情,装模作样跟我聊了几句,“那还说不是男朋友。”
我没搭她的话,她也继续拍摄去了,容羡过了好一会才走回来,对我说,“你们这边灯光还是有点暗了,别的都还行。回头把买家秀发我,我帮你们后期。”
“行。”
我和他又去流水线看了一眼,他说我双手抱在胸前走那一圈的时候,就跟工厂老板娘似的,浑身上下写着“要是敢偷懒老娘砍了你们的手”的感觉。
我笑了,容羡抓着一件衣服惊叹,“我靠,跟正品摸起来一毛一样!”
是一件纪梵希的破洞毛衣。
我勾勾唇,“你拿一件去,穿出去没人会怀疑是假的。”
容羡颇为不屑,“嗤,无良商家,业界毒瘤。哥哥我就是披件麻袋,上面写个纪梵希,也没人敢怀疑我穿的是fake。”
我乐了,“好,你气场两米八。”
后来我走了,yoyo还在影棚里拍,见我离开,她拿出手机给萧里发了个短信。
她问萧里,【薄颜有新男朋友了?】
萧里坐在家中打游戏,穿着松松垮垮的卫衣,衣领都耷拉下去一边,露出大半边锁骨和肩膀,乍一看跟美人露香肩似的。
男人戴着一副金色细框眼镜,是平光的,防辐射而已。他陷在沙发里,两腿盘起来,听见手机有声音就打开来看了一眼,随后看见了很久没联系的yoyo发来一条消息。
薄颜有新男朋友了?
萧里盯着那排字看了很久,手里的游戏手柄都没有动过,导致电视机上的游戏打到一半死了。
可是萧里没来得及去管,就是盯着那排字发呆。
新男朋友?
容羡吧。
不过他还没打字回复,那边就继续发来好多消息。
【今天我拍外景,看见薄颜和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过来了,两个人关系好像挺好。】
【那男的挺帅的,我问薄颜是不是男朋友,她说不是。】
【她说是她这辈子都不能伤害的人。】
萧里的瞳仁缩了缩,抓着手机的手指无意识攥紧了几分。
指关节,隐隐泛出青白色。
可是他没说话,还是那副冷冽的样子。他哪怕天塌下来都是无动于衷的表情,随便别人误解也无所谓,我一直觉得这种人很可怕。
因为他的底线深不可测。
萧里终于把另一只手上的游戏手柄摔掉,又仔细看了一眼,随后果断选择了删除好友。
把yoyo删了。
眼不见心不烦,省的整天给他发关于薄颜和容羡的消息。
可是删除好友之后,萧里就这么缩在沙发里,盘着两条大长腿,一时之间不知道干什么。
看来隔壁的薄颜和容羡下午就起床出去工厂了。
换做以前,薄颜凌晨回家,非得睡到晚上才起来不可。他们之间也就容羡那个作息时间正常点,估计是他喊她起床的。
命运沉默,三缄其口。房间里的空气一片寂静,仿佛没有谁存在过。
一如此时此刻萧里的缄默。
男人垂下眼睑,浅褐色的眸子里有什么情绪逐渐深深地化开。
我带着容羡去吃了一顿洋房火锅,他点菜前问了我一遍,“要不要我给你省钱?”
我乐了,“我要想省钱,就带你去吃海底捞。不吃什么洋房火锅了。”
容羡想了想,“有道理,那我大开杀戒了。”
“点吧,点你要吃的,我还不大想吃。”
我看着火锅汤底,觉得胃口不是很好。
兴许是因为怀孕也有关系,我最近胃口一直不大好,人家怀孕是被家里人养胖的,我怀孕却是越来越瘦。
点完菜,那些新鲜的食材终于被端了上来,看着开始冒泡的火锅汤底,容羡在对面说,“你还是吃点吧,好歹还没打胎呢,你小孩多受罪啊。”
我指了指自己,“那我也挺受罪的。”
容羡叹了口气,“要是伤身体别打了,生下来呗。”
我原本正在把羊肉涮下去,听见这句话一愣。
我猛然抬头看容羡,“什么意思?”
生下来?谁养?我?萧里?还是——
“生下来我养啊,还能怎么样啊。”
容羡耸耸肩膀,“你这么瘦,打胎估计都会危险。所以我说,真不行就生下来吧,我养,我要是养不动,就一起养,好歹还有个亲生父亲萧里,我们先问他要个一千万,就说是抚养费……”
说着说着容羡自己乐了,“妈的,这么一算挺赚的。你别打胎了,小孩生出来归我,你还能有钱拿。”
我一会错愕又一会被他闪电一般的脑回路给气笑了,“你拿我这当感情牌打呢?”
“也挺好啊,这可是萧里的孩子。”
容羡一脸贱兮兮的表情,“一想到萧里的儿子以后长大了要喊我爸爸,我觉得自己屌爆了。”
“哈哈。”我被他这个画风清奇的思维逻辑给逗到了,这人怎么不用正常人的思维想事情,“那萧里估计不答应。他儿子肯定得归他。”
“多简单。”
容羡一边从火锅里捞东西,一边敲了敲桌面,“喏,我教你个方法。小说里不都这么写么,就那些个傻白甜女主生下小孩,被人陷害,然后男主拿着被人掉包过的dna亲子鉴定对女主说,你个贱人,生下别人的野种。”
我噗嗤一声,差点被噎到,“你没少看言情小说吧?”
“哎呀,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们也能这样。你生下来,就弄个假的dna鉴定书,让萧里误解你。萧里就不会和我们抢小孩了。等到孩子大了,有自己思维了,对我们也有依靠了,再把真相告诉他。那时候萧里想把小孩抢走也抢不走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崽子喊我爸爸。”
容羡显然陷入了自我臆想的美好幻境里,“太爽了这感觉,我们还能变着法子问他要钱。”
我在一边用筷子敲敲碗,“唉,起床,搬砖了,别做梦了。”
容羡翻了个白眼,“给你出谋划策呢,不听。”
“生个屁。”
我吃了一块土豆,“我年纪轻轻,还不想当未婚先孕的妈妈,而且要是生了,以后跟萧里还是会有诸多纠葛。”
他不是让我去找别人,别再来烦他了吗?
那我干嘛还要自找不快?
容羡张着嘴巴愣了一会,随后道,“那你跟我结婚不就完事儿了么?”
我抓着筷子的手一抖,直勾勾看着容羡,我说,“你再说一遍?”
容羡看见我这个反应,笑了几声,“我说,既然不想被人觉得未婚先孕,那你跟我结婚不就完事儿了么?”
我愣住了。
容羡这话说的就像是“今天天气真好,菜市场里白菜真便宜”这种语气。
“你没在跟我开玩笑吧?”
我扯扯嘴角,“别闹了,我们之间是不可能有感情了,认识太久了,我要下手老早下手了。”
听见我用下手这个词语形容他,容羡捂着肚子笑,“没事啊,认识太久了就像亲情一样,爱情能组成家庭,亲情为什么不行?”
我赶紧喝了一口可乐压压惊,“你不会真要娶我吧?”
“看你的意思啊。”
容羡自顾自己涮着脆毛肚,压根没觉得这话题的压力有多大,“我都行,你哪天想结婚了没找到人就跟我说一声。我跟你都这么熟了,结不结婚其实也一样,我又不会亏待你。再说了,我们家里人不是也很熟吗?”
“……”这话说得结婚像儿戏似的。
“可是我不喜欢你啊。”
“刚才不是说了吗,亲情也可以组成家庭啊。”
容羡忽然间抬头,用一种很认真的眼光看着我,“小颜,你要是没人要的话,还是嫁给我算了。毕竟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我肯定继续把你当小祖宗供着。去别人那里就说不准了。”
我笑着摇摇头,“算了吧,万一你遇到真爱了,那我就拖累你了。”
“你拖累我又不是一年两年了。”
容羡翻了个白眼,“装什么客气。”
我和他互相怼来怼去把一顿火锅吃完,我去买单,容羡问了一句,“多钱呐?”
“五千多点。”
“好。”
容羡拿手机给我转了个五千二,这数字倒是挺好看的,5200,像是情侣之间的转账似的。
我失笑,“别跟我计较了,也没少去你家蹭饭,就当我请你的。”
说完我在微信上点了拒绝把钱退了回去。
容羡在一边哀嚎,就跟父亲没了女儿似的,“女大不中留啊!以前零花钱都要抢我一半的,现在五千二都看不上了。”
我们走去停车场,我说,“对,五百二十万我倒是考虑考虑。”
“滚蛋。”容羡被我气笑了,“数目太大了,不舍得给。”
“刚才还说娶我对我好。”我摇摇头,装模作样感叹,“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傍晚四点,萧里刷到了一个朋友圈。
【容羡:小颜长大了,看不起我的五千二转账了,说要五百二十万。】
下面附了一张截图。
微信聊天界面最上面的备注是【小祖宗】。
【您转账给小祖宗5200元,等待对方收款】
【对方退还了您的转账,钱已存入余额。】
萧里原本闲着无聊刷着朋友圈的手指的一顿,停留在这条朋友圈上面。
容羡和薄颜的关系看起来还是很好,就像五年前一样,各自跟在对方的屁股后头,像双胞胎似的到哪儿都是一对。
而萧里,从始至终都只是在他们的身后。
容羡的身体恢复健康,重新回来白城,薄颜肯定很开心,两个人估计又能玩好久。
萧里想到这里又觉得想不下去了,不知道为什么,觉得烦躁。
他把手机关上,原本还好好的心情因为这件二连三的消息,忽然间就变得烦躁。
到处都是薄颜和容羡。
闭上眼睛都是薄颜和容羡。
容羡昨天夜里在她家过夜的,也不知道睡的哪里。
说起来,萧里好像还没在她帝景湾的房子里过夜过。
男人站起身,去厨房冰箱里拿了一听可乐,呲的一声单手拉开,细长的指关节捏着那罐可乐,在喝了几口之后,他就这么维持着一个动作,整个人停住了。
隔了好几秒,萧里像是猛然想起什么一般,冲进房间换了套衣服,随后抓起桌上的车钥匙迅速出门。
出门的时候路过旁边房门,男人头也不转,连一丝目光都没有停顿。
我和容羡晚上去了一趟容家,正巧容羡的老妈和萧里的老妈聚在一起聊天。
她们俩也算是很久的闺蜜了,萧里的妈妈不知道我和萧里的事情,只记得我当年闹得天翻地覆那些丑事儿,看见我就咯咯笑,“小颜怎么来了?”
“我家阿羡在,小颜肯定得来呀。”
容羡的妈妈见怪不怪了,“羡羡之前一直在国外复健,刚回国就直奔去找你了,看来你们感情还是很好。”
“缺个萧里啊。”萧里的妈妈坐在那里,一脸贵妇气派,“他来了,你们三个人就能凑齐了。”
“那你把你儿子喊过来啊,晚上我们一起吃点。”
容羡过去给他妈妈捏肩,他妈妈笑着让保姆给我倒了一杯红茶,“小颜怎么看起来这么瘦?最近在忙什么呢?是不是胃不舒服?”
“没有的阿姨,中午刚吃的火锅呢。”我过去对着他妈妈道,“好久没来看你了。容羡当初出了事儿我就没敢过来……”
“瞎说什么呢。”
他妈妈拍拍我的手,“阿羡出事不怪你,你别自责。你们啊,一个两个都喜欢往自己肩膀上扛责任,萧里也是。从小看着你们仨一起长大的,出了事一个个都要站出来替对方扛。”
我愣住了。
萧里也是?也是什么?
萧里的妈妈正好这个时候站起来去打电话了,我也没好意思问,两年前的车祸我肯定脱离不了干系,至于萧里,我就不清楚了。
他在这之间充当着什么角色?
后来我在容羡家里吃饭,吃到一半萧里来了。
“唉,你妈妈可算把你喊来了。”
容羡的母亲看见萧里也很疼爱,原来他妈妈刚刚站起来是去打电话叫萧里了,“快坐下,王妈,麻烦多加一份碗筷。”
“没事,我自己拿就好。谢谢安姨。”萧里还是很受妈妈辈们欢迎的,我就亲眼见过一群贵夫人在背后夸奖萧里,夸得那叫一个天花乱坠。
“哎哎,余敏的儿子就是帅啊,我儿子要能有那么帅就好了。”
“态度还冷冷的,不爱搭理人,省心啊!”
“人家多聪明,小小年纪就赚钱了,那玛莎拉蒂上大一自己创业买的呢。”
但是没人知道,萧里心底深处有个最肮脏龌龊的秘密,那就是我。
我看见萧里来了的时候,也有几分尴尬,毕竟我们早上刚刚互相无声约定了老死不相往来,可是因为圈子实在是太过相近,那么多熟人的联系,想断都有些难。
容羡看出了我的紧张,倒是萧里还是那么冷漠地坐在那里,他妈妈问什么,他答什么。夹着筷子吃肉,一脸的爱理不理的腔调。
萧里此人,平日里就轻佻放肆习惯了,从小到大也的确优秀,没人压他一头,自然而然性格变得又不羁又自我,他有的是资本把女人捏在手里玩死,身后还成群结队跟着一帮。
我看着萧里,发现自己盯着他太久了,怕被两位妈妈看出端倪,赶紧去夹菜,结果正好伸到一块肉上面。轻轻一声,我的筷子和萧里的筷子撞了。
这个动作发生的时候,大家都还在各自聊天,也就我表情变了变,萧里依旧是那个做派,他料定了我会把筷子缩回去,所以伸直往前了一下,直接把肉夹走。
我看着那块被他夹走的肉,忽然间五味杂陈。
后来这顿饭结束,容羡和萧里的母亲正笑着谈事情,他母亲看着容羡感慨,“都长大了,还好你回来了。”
“敏阿姨说什么话呢,我这不是好好的嘛,过去的事情别想了。”容羡一边对着萧里的母亲笑,一边伸手过来摸了摸我的头,“你瞧,我们这不是还好好地在一块吗。”
我看见萧里不动声色地转过脸去,心说以前天天和容羡凑在一起不觉得尴尬,那个时候多纯粹,现在稍微亲密一点我就不大舒服。
可能那个时候问心无愧,而现在,做贼心虚吧。
我和萧里在容羡家里和他们的母亲聊了会天,这期间萧里的母亲余敏又提起了我的妈妈,她问我,“小颜啊,那个,你妈妈,她现在在做什么?”
我表情一僵,随后强撑着笑,“我好久没和她联系了。”
“唉。”
余敏叹了口气,她还是那个人人羡慕的豪门贵妇,而我的母亲——张媛媛,却是跟我一样在这个俗世间拼命挣扎越陷越深的女人。
“小颜,你以后好好待在薄家,也别去管他们了,何止不是现在能赚钱么?你让他自己去养他妈妈,你别插手。”
余敏眉头皱在一起,“阿姨这话不好听了点,但是阿姨是想着你好。你过去,他们肯定会拖累你。”
豪门里不缺心机深城府重的女人,但是像萧里的母亲这样善良的也不少,她握着我的手,“小颜,我看着你长大的,张媛媛她不配做个母亲,你可千万别心软。”
我扯着嘴皮笑,不知所谓地应着,“嗯。”
可是薄家,薄家又待我如何呢?
我知道,我去哪里,都是多余的。
“你俩今晚住这吧?”容羡的母亲心情不错,“我喊王妈给你们整理两个房间。对了,阿萧最近住哪儿?”
“不了安姨。”萧里抓着车钥匙站起来,“我最近住帝景湾呢。”
萧里名下房子那么多套,今天住这儿明天住那儿,哪儿都是他的家。
——可他却只把家当旅馆。
而我呢?我拼命想要个家,却从来都觉得自己居无定所。
“开过去十几公里吧?”
容羡的母亲站起来,“那小颜呢?小颜也不睡这儿?”
“我也回去吧,还有事儿。”
我对她说了声阿姨再见,“下次白天再过来找您玩。”
“多来玩玩啊,长大了都,小时候天天来我们家吃饭呢。”
余敏问我,“小颜住哪?阿萧送你。”
萧里意味深长地笑,“她住我隔壁呢。”
“啊?”
两位母亲都愣了,回过神来问我,“是你自己买的房子?”
帝景湾房子可不便宜。
我点点头,“认识个开发商朋友,便宜了卖给我的。”
“小颜真是长大了,唉,安娜,咱俩不能把他们仨再当小孩子了。”
余敏笑着,眼角已经有了细微的皱纹,可因为皱纹,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很温柔,岁月静好的模样,“小颜自己都能买两百多平的房子了,孩子们大了呀。”
“就属我家容羡没出息。”
安娜笑着打趣,站起来把我们送到门口,一路上余敏还在嘱咐萧里,“路上开小心点啊,记得把小颜送到。”
“妈,您担心什么呢?我和小颜就住隔壁,我还能半路不带她不成。”
“行,走吧,晚安。”
我和萧里跟他们道别后就来到他车子旁边,我拉开车门坐了进去,随后他发动车子,我们两个之间没有任何交流。
死一样的沉默。
在妈妈辈们那里伪装的笑脸撤下后,我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应付萧里。
我在想,如果他妈妈余敏知道我和萧里曾经有过那么一段令世人不齿的关系,是否还会用这种温柔的眼光来看待我。
如果我有朝一日,站在他们的对立面,我曾经拥有的一切,还能再回来吗?
不管是薄家给我的,还是他们这个圈子,都是虚伪的。只要我不是薄家千金薄颜,我就什么都得不到。
所以我拼了命要去争要去抢。
我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却被萧里听见,男人车子开到八十码,随后扭头过来看我。
只是淡淡一瞥,也不开口说话,光是那一个眼神,就让我所有思绪熄灭。
后来到家,萧里把车子停好,我自觉走出地下车库,两个人一前一后进入电梯,门关上了,萧里才问我。
“你和容羡今天下午去厂里了?”
我心想他是怎么知道的,后来想到了yoyo。
没准是yoyo告诉他的。
我也没避嫌,承认了,萧里眸光深沉,盯着我的脸。
他拉了拉薄唇,摆出个略带邪气的冷笑。
我一见他笑成这样,就觉得肯定接下去说的话都是混蛋话,果不其然,萧里眯眼笑,盯着我,“和容羡上床了?”
我皱着眉,“你能不能不要随随便便就是一句上床?”
“你随便还是我随便?”
萧里啧了一声,电梯到了,他头也不回往前走,“算了,你要说我脾气不好,我也不否认,懒得改了。”
我没说话。
萧里也沉默了,直接走到门口,我和他各自站在自己家门口前,拉开门摔上门,动作默契得像是训练过无数遍。
我进门后用力喘了口气,才发现自己在颤抖。
萧里,到底要花多少时间呢?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不爱你?
我这一回去就是休息了好久,后来再没出过门,一个礼拜后去了一趟医院,预约了一下打胎的流程,叶天说后天就过来吧,别的检查指标都挺好的,我说行。
结果过了一会我听见叶天的同事问他,“你转去妇科了?”
叶天在那里咬牙切齿,“没有!”
还不是薄颜现在跟着费璃学的,不挂号直接走流程!
我约好了时间就回家,回去路上约了小梨头出来吃了一顿甜品,小梨头哭哭啼啼说,小叔生日喊了那个女的过来。
我抬了抬眼皮,“陆初初?”
“你怎么知道啊。”
小梨头一愣,我立马笑了,“容羡和她关系挺好。”
“唉,你家容羡回来了,真是羡慕你。”
小梨头戳着一块巧克力蛋糕,百无聊赖,对我说,“真好,现在你要男人有男人,要钱有钱,还要什么萧里啊,你就是贱的。”
我笑了笑,没说别的,后来我们各自回家,我回去的时候正好对上萧里出来。
我看见他目不斜视要走,一把抓住他。
萧里看了眼我抓着他的手,意味深长问我,“干什么?”
我吸了吸鼻子,挑了个说话方式,“我……后天去医院打胎。”
“哦。”
萧里停下步子过来正视我,“所以呢?”
我咬着嘴唇,“所以,你有没有空……”
“没空。”
没等我说完,萧里用力一把甩开我,他正冲我笑,“去找你的容羡,他估计还很乐意做你小孩的便宜爹。”
我脚步一顿,整个人都跟着痛了一下。
我握紧了拳头,看着萧里要转头走,含着恨问他,“你确定要让你儿子喊他父亲么?”
萧里背影愣住了,我甚至可以想象现在他脸上的表情。
肯定恨不得把我掐死。
我冲着萧里笑了笑,“你要是不介意,那我也不介意。反正生下来又不是没人养,就算是个智障残疾,容羡肯定也对他比对亲儿子还要好。”
我笑得浑身哆嗦,往自己房子走,“这胎,我不打了。”
萧里回过神来上前抓我,我学着他刚才甩开我的姿势甩他,然而没用。
原来是我太脆弱,才会被他一甩就开。而他力气那么大,死死抓着我,根本没有办法挣脱。
萧里的表情尤为凶狠,“你有本事再讲一遍?”
我笑不出来了,我撑不下去了。拉开房门我往里逃,用力甩脱萧里,我说,“我不打了!滚开!”
我第一次对萧里用滚这个字眼。
估计是刺激到他了,男人抓着我,不知道这是第几次跌跌撞撞破门而入,他说,“薄颜,你别挑我,你跟我玩,玩得起吗?”
我没说话,萧里捏住我的嘴,“哑巴了?”
我还是不说话。
结果萧里看着在他手里被捏的嘴巴嘟起来像一条金鱼的我,又没忍住,很混蛋地笑了笑。
我满心怒火,“放开我!”
萧里一边笑一边气,“是不是故意激我?嗯?”
他这种带着笑气的声音我最受不了了,身体都软了,很没骨气地想贴上去。
他吧嗒吧嗒地捏着我脸颊两侧的肉,看我嘴巴被他捏的嘟成各种形状,像在玩玩具似的,我怒了,“人家女朋友才这么玩脸!你是我男朋友么!”
萧里动作一停。
我扯下他的手,往里走,“你走吧。”
结果萧里真走了,两个眼神都没给,我倒是没想过他这么直接,让他走的人是我,被留在原地人还是我。
看着门被他带上,嘭的一声响起,隔绝了我所有的念头。
我回到房间里,直接摔进床上,把自己裹成一团,用被子闷住,似乎这样就可以阻断所有的思绪。
后来容羡发微信问我,“你去医院的事情说的怎么样了?”
我干脆回他,“我不打了。”
容羡乐了,“那意思是我要多个小孩了?”
我说,“滚蛋!”
我没有再去搭理任何人,就这么静静等着后天到来。
那一天我还是决定去医院了,我做不了那么冲动生小孩的事情,生出来小孩子也是受苦,何必呢。
后来我和叶天打了个电话,我说我半小时之内过来,叶天说行。
说完了他有说,“求求你有事找妇科医生吧,我推个又帅又高的男妇科医生给你行不行?你找他,我是骨科的,咕五骨,颗鹅科。”
我笑说行,挂了电话就起身收拾东西,把该带的都带上了,包括病历簿,包括各种指标单子,我也没给容羡发消息,就一个人出门。
半小时后,萧里接到一通叶天的来电,他张嘴就是,“你联系得了薄颜嘛?她怎么没有过来动手术?”
动手术?
萧里皱着眉头,“她不是说不动了吗?”
叶天这个人精一下子就懂了,在那里嚷嚷,“人家跟你斗气呢,难不成真的生下来啊,你有没有脑子,快点接她过来动手术,这边医生还空着呢,之后就说不准了。”
萧里少见地露出了纳闷的表情,“我不知道她要动手术啊,我已经好久没有联系她了。”
“得,拔屌无情,渣男极品。”叶天点评了一句,“那我不管了,不来就当鸽子了,你帮我转告她,她在医院留的电话打不通。”
打不通?
萧里皱着眉头,从床上卧起来,“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什么事啊?被车撞了?”叶天在那里叨叨,“那么大个人,总归不会自己出事吧。”
这话说完他和萧里同时沉默了。
萧里翻身下床,迅速套了一件衣服就往外走,肩膀和脸夹着手机对叶天道,“她什么时候联系过你?”
“半小时之前跟我说要来了,现在没到。我就给你打了个电话。”叶天在那边,显然也想到了什么事情,“你要么去查查,万一出事了呢。”
萧里沉默。
叶天还想张嘴说什么,结果那边直接把电话挂了。
“靠,这么冷血。”
叶天嘟囔一声把手机塞回了口袋里。
我是被人一盆冷水泼醒的。
在我脑子昏昏沉沉的时候,有人捏着我的下巴给我灌进去了一管甜腻腻的药水,我当时还特别傻缺地在想,这药吃了不会和工藤新一似的变小孩儿吧,后来睁开眼睛,对上刘蕾那张扭曲的脸。
我咳了一声,肺部传来些许疼痛感。
“贱人。”
刘蕾一把抓起我的头发,旁边有几个男人淫笑着,“是她吧?”
“没错,的确是她。”
刘蕾恶狠狠地笑,“薄颜,你让我过不了好日子,我就让你做不了人!”
我想挣扎,浑身却酸软无力,这时候身边几个黑衣人纷纷围上来,对着我伸出手。
“看来咱哥几个没抓错,大妹子,可是要谢谢你给我们送上来这么一份大礼。”
黑衣人的头头对着刘蕾笑了一声,上去想摸刘蕾的脸,被她扭着腰躲开了。
她戳着那人的胸口,“刘哥,你把事情办妥了,妹妹我什么话都听你的~这么着急干什么~”
“哎哟!你这话说的刘哥我心都软了。”
黑衣人过去在她脸上嘬了一口,随后刘蕾扭着腰离开了,离开前她冷笑看着我,“薄颜,我也要让你享受一下生不如死是什么滋味!”
我盯着她的背影出去,随后地下库的铁门被关上,我往后缩了缩,发现腿根本就没力气站起来。
随后有男人的手一下子朝我袭来,我咬着牙闷哼一声,一口朝着那人的手背咬下去。
“啊——!”
刘哥被我咬的大叫一声,狠狠捏住我的下巴,“臭娘们儿,嘴还挺硬!不知道等下还能不能这么硬气!”
我眼睛都红了,“别碰我!”
刘蕾……看来我的仁慈,成了你放肆的资本!
我发誓,我如果活着离开这里,今天这笔账,绝对要加倍朝着刘蕾要回来!
旁边有人扛起摄影机,随后啪的一下把灯光打开,我惊恐看着四周,发现他们都在奸笑着脱自己的衣服裤子,我无处可逃,浑身发麻。
“别过来!”
嗓音已是沙哑,那人在调节摄影机的数据,嘴里笑着说,“把你的这些影响统统拍下来,剪辑成视频,刻个光盘,肯定能卖的很火!”
“哈哈哈!小王,你这么爱刺激?”
“谁说不是呢,你看那娘们儿,那腿那腰,比刘蕾那个少妇不知道嫩了多少倍。”
很快有人上来捂住我的嘴巴,将我整个人往他们身边拖,我奋力反抗,却被人狠狠拉住手脚。
“听说你好像还和白城的萧里有点关系?”刘哥扯着我的头发,“跟萧里不清不楚是么?传出去我把他的相好睡了,萧里是不是要弄死我啊哈哈哈,我好怕怕呀!”
我浑身哆嗦,“你要对付萧里?”
“萧里是我仇人,你是刘蕾仇人,而萧里恰恰又看上你……”刘哥的话无比凶狠,“弄你,等于弄萧里。”
我打了个寒颤,那人粗糙的手指在我脸上划过,“啧啧,听说你有个名号,白城第一冰美人,谁都不搭理,是不是?哈哈,早就在萧里身下跪舔过了吧?也别立什么牌坊了,哥哥一会儿就让你快活。”
我察觉了他台词里有话,想说什么的时候,一股异样的感觉从我身体深处窜了出来。
刚才那个药……除了麻药之外,还有别的下三滥功效?
我嗓音沙哑,“你们给我喂了什么?”
“很快你就会觉得舒服了。”
刘哥抓着我的头发,把我整个人往他怀里揉,我被这感觉激得一阵恶心,可是身体另一种刺激感越来越强烈……
被下药了。
我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的时候,呼吸都跟着急促了。
下作!!
刘哥一把捏住我的脸,“装什么纯洁呢!眼睛里都能流出水来了,你他妈勾引谁呢!”
我脸色惨白,整个人扑扑簌簌地抖,刘哥脱了衣服过来扯我的衣领,我尖叫着,周围一群看好戏的,还等着或许刘哥下场了,他们还能上场。
“别碰我——别碰我!”
身体燥热,意识麻木,所有的思维都在渐渐崩溃,我感觉我看不清楚眼前人的脸了,整个人都在朝着深渊尽头堕落。
救命……
衣服被人撕裂,我被他们扯开四肢,毫无还手之力,后来闪光灯在我头顶打开,我闭上眼睛,根本无法阻止那些摄像机摁快门的声音。
一声,两声——
我听见我的世界在破碎。
眼泪滑下来的时候,刘哥狠狠按住我,“哭什么?觉得爽记得叫出来。”
身体的触觉越来越明显,我觉得我的灵魂在四分五裂,七零八落,变成粉末。
后来我听见门口传来一声剧烈的震响,那声音让刘哥等人都愣住了,刘哥大喊着,“快去看看是谁!这个时候有人会过来?没准是她搬的救兵!”
我想叫,可是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团棉花,发出来的声音都是小猫似的吱吱呜呜声。我觉得像是被人打了一个耳光,羞耻感高攀,全身的血液都在燃烧刺痛。
下一秒,那扇大门发出一声惊天巨响,随后嘭的一下,马达加速运转声伴随着剧烈的撞击声传来,那扇铁皮卷帘门被人从外面狠狠撞开——
我看见一辆白色的玛莎拉蒂如同一道箭矢般冲进来,跟在屁股后头的还有好几辆车,像是天神降临,打得里面的人一个措手不及!
“该……该死的,这车牌号,是萧里!”
五个九的车牌号,全白城就那么一辆!
萧里身姿迅速从车子里跳下来,如同一匹猎豹,浑身上下都是杀意,那眼神轻描淡写一瞥,如同夹杂着无数利刃直直扎向刘哥一帮人。
我躺在地上不停地深呼吸,我说,“萧里……”
那个时候,我的视线里只剩下那个逆光开着车撞进门来的男人,他的身子斧劈了我整个视野,宛若置身时光洪流,恍惚中我看见了十八岁那年夏,从警局里破门而入的那个少年。
我彻底失去了支撑,意识陷入一片混沌,眼前仿佛出现了无数人脸。
萧里过来把我从地上抱起来,身后车子里又跳下来几个人,费矢和费璃也来了,小梨头看见这个情况的时候,眼睛都红了,大喊了一声,“薄颜!”
混乱尽头,她一声叫喊带给我些许清醒。
容羡看见这副场面的时候,整个人像是灵魂出窍一般愣住几秒,随后从车子里直接拿下一根甩棍,喊了一声操你妈就冲出去,被一边的陆在清狠狠从背后架住。
容羡双眸血红,精神世界都崩溃了,“我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
他们敢动她!他们竟然敢动她!
他把薄颜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这帮畜生,敢这么对他的心尖宝!
陆在清也跟着嘶吼,“你冷静!先照顾薄颜好吗!事情交给萧里!”
我被萧里抱在怀里,铺天盖地都是他凛冽的男性气息,如同上好的催情剂。我像是发了疯一般拼命汲取他的温度和气息。
萧里,萧里,全世界都是萧里。
六合八荒,天地混沌,化作他冰冷眉眼,不喜也不悲的脸。
从十八岁到二十四岁,我所有龌龊肮脏不堪的念想,统统名为萧里。
我抓着他胸口的衣服,把那个logo揉的一团脏,我说,“我被下药了。”
萧里抱着我的手指收紧几分。
我红着眼睛呜咽,“他们拍了照片……救我……”
听见“拍照片”这三个字,萧里的眼睛里似乎出现了一团血雾,他脱了衣服给我盖上,把我抱进车子里,我死死抓着他的小手指,几乎能把他的手指扳下来。
萧里没吭一声疼,我哭了,我说,“萧里……我想死。”
萧里另一只手来摸我的脸,我脸上有泥灰,是刚刚在地上挣扎蹭上去的,我察觉他的手都在隐隐颤抖。
萧里说,“没事,不会有事。”
我全身都像是过电一般的麻,萧里的触碰让我如同发了情的猫想要再靠近,察觉到我的身体变化,萧里眼神一深,浅褐色的眸子越来越重,他扭头看着刘哥,那几个黑衣人手里拿着砍刀看着他们,“想干嘛?”
萧里抱着我,我贴在他胸口,他的声音冰冷,可就是因为这份冰冷,让浑身炽热的我拼命想要得到更多。
我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掌,感觉到了萧里掌心一顿。
我想起不知道在那里看见过的一句话。
【这双手可以抱紧我,何用再求更多。】
萧里勾唇,“刘富,刘蕾的干哥哥是不是?”
刘富被人直白戳穿,脸色都变了,“你想干什么?”
萧里勾唇笑得像个浪荡的纨绔子弟,但是偏偏那双眼睛冷得像是淬了冰,“弄死。”
他一声令下,身后就有人从面包车上跳下来,一群训练有素的特警保镖冲上去,丝毫不顾及那些人手里的砍刀,随后我听见惨叫声此起彼伏,后来世界逐渐安静了,萧里抱着我来到摄像机旁边。
“拍了多少?”
萧里问她们。
可是刘富的牙齿被踢断了,嘴巴哆嗦着,一张嘴全是血。
身后陆在清走上来弄出了sd卡,交给萧里。
萧里双手抱着我,没空拿卡,啧了一声,陆在清塞他兜里,说,“回去我处理,你先带着小颜走。”
“谢了。”
费璃躲在费矢后面,一看我这样她都哭了,哭完捡起地上的搬砖,一砖头砸在刘富的后脑勺上。
所有人都懵住了,小梨头杀气极狠,费矢上去拉她,“你干什么?”
“我要杀了他们!”小梨头恨恨地指着刘富,“你他妈不配当人!你连人都不配做!”
“费矢,帮忙找看一下这帮人,我安置好薄颜就过来。”
路过的时候,我听见萧里对着小梨头说,“谢谢。”
小梨头还在抹眼泪,那委屈巴巴的表情压根看不出来刚才能下这么重的狠手。
容羡跟了上去,他说,“我和你一起去!”
萧里没推脱,把我放进了面包车的后排,几个人喊着,“萧哥,这群人怎么办?”
萧里头都不回,“该怎么弄就怎么弄,出人命了,算我的。”
他几年前就弄出过人命了,大不了再蹲一次牢,多大点事儿啊。
后来容羡开着车子去帝景湾,我一路上躺在萧里的大腿上,脑子都在发烫。
我哭着喊,“萧里,我难受……”
萧里冰冷的指腹摩擦过我的脸,他哑着嗓子,身上还带着一层杀气腾腾的怒意,“忍一忍。”
我并紧双腿,手指无意识攥住他的衬衫衣摆,我红着眼睛,“萧里……”
我不停喊他名字,开车的容羡不乐意了,按了一声喇叭,“小颜,你为什么不喊我。”
我脑子卡壳了,也跟着叫他,容字刚出口,直接给萧里捂住了嘴巴。
容羡又不乐意了,继续拍了一声喇叭,“你干什么!”
萧里声音冷漠,“市区内禁止鸣喇叭。”
容羡说话声音卡住了。
“被拍了自己拿驾驶证去扣分。”萧里依旧这样冷着脸,捂着我的嘴,大抵是不让我喊容羡。
容羡骂骂咧咧,“自私自利!”
萧里欣然应下。
容羡继续骂,“狼心狗肺,还欺负小颜,现在她出事了吧,你又着急这样,跟谁演戏呢!”
萧里咧嘴笑了笑,“师范大学出来的就这点骂人水平?”
容羡不说话了。
后来容羡把我送到了医院,我整个人趴在萧里的怀中,他像抱着一个巨婴一样把我抱进医院,叶天一看这个情况就嚯了一声,“怎么回事啊,你俩复合了?”
萧里投过去一个眼刀,“她被人下药了。”
叶天脸色一变,嘶得一声倒抽凉气,“有人跟你嘴里抢肉吃啊?”
这个无良医生过来看我一眼,我像是喝醉一样,脸色酡红,眼里带着水汽,湿漉漉的唇,轻轻咬着下嘴唇。
叶天汗毛都立起来了,萧里一巴掌怼在他眼睛上,“看什么看?”
叶天指着我说,“我给你俩腾地方。”
萧里抱着我愣住了,后面的容羡也愣住了。
叶天带我们去了一间无人的病房,把门刷的一关,容羡着急了,“你这是打算做什么?”
“给她解药啊。”
叶天指着我的表情,“她身体虚成这样冷水一泡,再打胎,以后不孕不育你负责?”
容羡没声儿了,过了一会又小心翼翼,“所以你是让萧……萧里跟她……”
叶天又指着萧里,“用手。”
萧里跟我表情异常尴尬。
叶天一看就挑眉,“怎么?你不乐意?不乐意我来?我下手没轻没重啊我告诉你——”
容羡在一边举手老高,“我来我来!放着我来!”
萧里说,“都滚!”
叶天硬是驾着容羡出去了,容羡一边折腾一边被他往外拖,“我告诉你萧二狗,你要是敢占我们家小宝贝儿便宜,我跟你拼命啊!”
萧里被他气笑了,“我占了,怎么了?”
容羡怒吼,“狗东西,我一刀捅死你!”
他被拖出门外,门嘭的一声被叶天关上了。
然后萧里过去很自觉地从里面上了个锁。
我觉得我现在被这么一折腾有点清醒了,躺在病床上缩了缩,我说,“要不还是泡冷水吧?”
萧里笑了,那笑容跟一只妖孽似的,“哟,怕了?”
我哆嗦着,萧里把我按住,一把捏住我的下巴。
那气势和刚才的刘富有点像,但我不知道为什么被萧里这么捏着,身体都酥了。
想……变成他的所有物。
药效上来了,我咬着嘴唇,萧里一看见我那个眼神,就冷笑,“刚才对着他们也是这样的吗?”
我摇摇头,带着哭腔,“他们……不是你。”
萧里身体狠狠一颤,那眼神里带着些许错愕,随后我看见那褐色的眸子,像是一团浓郁的,深邃的,淬过炼过的咖啡,将我铺天盖地吞没。
萧里的动作从未有过的轻柔,他哑着嗓子,手指触碰到我的肌肤。
我瑟缩了一下,想来刚才的阴影还在。
“是我。”
萧里用手盖住我的眼睛,我喃喃着,“萧里,我看不见了……我看不见人……我怕……”
“是我。”
萧里的吻落在我唇上,后来我像是一个无助的小孩,如同刚降临在这个世界,彷徨无助,“萧里……”
他盖住我的眼睛,微凉的手指将我的所有意识夺去,我将我的生死统统交付于他,恍惚中透过他另一只盖着我眼睛的细长指缝里惊鸿一瞥,世界颠倒,日夜交错,惊涛骇浪砥砺他的眉目。
结束的时候我呜咽,萧里仍旧盖着我的眼睛没挪开。
我说,“够了……够了……”
萧里只是吐出两个字,“别哭。”
我身体一僵,我在……我在哭吗?
他把我眼泪擦去,对我说,“睡一觉吧。”
我听从他所有的命令,惊恐和紧张过去后,身体传来了剧烈的疲惫感。
我有点喘不上气,闭眼睡去。
这一觉很长很长,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曾经遇见过的所有人,后来那张脸定格在一张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风轻云淡的脸上。
后来我睁开眼,入目一片刺眼的阳光。
手臂上还扎着一根软管,我动了动,小腹处传来下坠的痛意。
叶天和萧里并排走进来,男人的脸上早已恢复无动于衷的冷漠,依旧是那副淡漠的表情,眼皮都不抬一下。
叶天说,“恭喜,打掉胎了。”
我说,“哦。”
“你没有什么演讲需要发表吗?”
我说,“获奖感言?”
叶天闭嘴。
萧里说,“你住院住一段时间吧,后续事情交给我处理。”
我表情可能还是有点后怕,叶天啧啧两声,“没想到刘蕾真的敢对你下手。”
我小声道,“那些sd卡……”
“陆在清都给我了。”
萧里双手插兜走过来,我往后靠了靠,像是在躲他。
叶天见我们这样就出去了,萧里在我床边坐下,我现在脸都发烫,想起自己之前被下药了,像一只发情的小母猫一样缠着他,回忆起来的羞耻程度简直堪比公开处刑。
萧里乐了,“干什么呢?这么怕我?我和刘富一样吗?”
我说,“在我眼里是一样的。”
萧里冷笑,“之前勾引我的时候可不是这样。”
我整张脸蹭的一下就红了,“你怎么这么下流!!”
天啊!老天爷啊!快让我忘记吧!我现在跑出去被车撞一下能不能失忆?!
萧里双手抱在胸前,“爽也爽了,胎也打了,应该没别的事情了吧?”
我声音低下去,“嗯,没有。”
萧里说,“没有我就走了。”
他站起来,我却倏地伸手拉住了他。
“嗯?”男人喊着一个字的音节回头来看我,侧脸看过去鼻梁笔挺。
我在他笼罩下的半边阴影里,蜷缩成一小团。
我说,“谢谢你。”
萧里没说话。
“谢谢你来救我……我……”
“你也知道你让我多麻烦。”萧里嗤笑一声,“知道就收敛点,我一点都不想收拾你捅出来的篓子。”
我抬头,扯着嘴角笑了笑,“我也没什么能报答你的,我知道你肯定也因为我的事情烦。这样,我以后不来缠你了,再也不会麻烦你了……”
萧里眼神深了深,我松开他,我说,“真的谢谢你。你看,其实我这么爱你,最后也是你来救我,我觉得这份喜欢挺值的。我心满意足了,萧里。”
萧里的手指攥紧了几根。
“你走吧,再见。”
我抬头挂着泪花冲他笑,“不会再给你造成麻烦了。”
可是我的话没有得到萧里任何的怜惜。
他高深莫测盯着我的脸许久,转过头去,低笑,“希望你说到做到。”
说到做到,别缠他,别麻烦他,别再出现在他的世界里。
我像是被人打了一耳光,无力摔回枕头上。
萧里走了,空气静了。
一室冰冷,满目疮痍。
我觉得,爱这种东西吧,说简单挺简单的,见山爱山,见水爱水。
可是它又很难。难在这是两个人的事情,一个人的付出,或许根本就不能称之为爱。
哪怕一个人就算拼尽十足的力气,也完不成两个人的事。
我看着萧里消失在我视线尽头,后来我闭上眼睛,我对自己说,这就是一场梦。
没关系,大梦一场,也算爱过。
我在医院里住了两天,挂了两天水,因为最近身体虚弱,手背的针孔都是青色的,根本褪不下去。
容羡心都疼死了,摸着我的手,左手已经找不到地方扎了,针眼附近都是肿的,只能扎右手。
他说,“回头给你买只蹄膀补一补。”
我虚弱地扯着嘴角笑。
原来打完胎刚开始不是最难受的,难受的是之后那段排异期,身体察觉了自己和原来的状态不同了,子宫拼命收缩换血,我就一直觉得像处于来大姨妈最痛的那几天。
容羡换着法子给我带营养餐,却没有补进去多少,他没辙了。
“小颜,你快点好起来啊。”
我身体虚弱,底子也没多好,加上这阵子三天两头进医院,我在想我以后要是得个大病,估计天天都得发病危通知书。
我逐渐好转是在一个礼拜后,脸色终于有了点人气,出血量也渐渐减少,容羡说,等我舒服了,带着我出院。
我说,“好。”
我又咬牙切齿说,“我要弄死刘蕾。”
容羡过来握住我的手,“这些萧里都处理好了。”
我说,“不够。”
我还要刘蕾更惨,更生不如死。
我出院后,容羡送我回家,小梨头来看我,眼里都是心疼,“小颜,你还难受吗?”
我摇摇头,“没有了。”
小梨头眼里都是心酸,“被人欺负,还连着打胎,你身体肯定吃不消。”
是啊,从此都伤了,估计还会落下病根。
容羡点了外卖,小梨头陪我吃完,意有所指,“那他什么反应?”
他?
我扯着嘴皮子笑笑,我觉得我现在的笑看起来一定很可怜,不然小梨头看我的眼神里为什么充满了怜悯。
我说,“没什么好说的,我们断了。”
曾经那么多次说要断,甚至分开两年都还在纠缠。
如今却变成这样斩钉截铁,又随随便便的样子。
我眼眶红了,小梨头手忙脚乱安慰我,“颜儿,别难受,我给你介绍男朋友吧。”
“介绍什么介绍。”容羡在一边嚷嚷,“我家小宝贝怎么能让别的猪拱了。”
小梨头指着他,“那你也没保护好你家小宝贝啊。”
“除了她在萧里身上伤心我无能为力之外。”容羡盯着我,“别的我都可以做到。可是对于萧里我该怎么办?我不是没有直白和萧里谈过,但是人家就是对小颜没那个意思。我还能怎么办?难道我要现在拿一把菜刀冲过去隔壁把他捅死?”
我说,“你敢把萧里捅死,我就把你捅死。”
“……”容羡转头看着小梨头,“听见没。没救了。”
我也知道自己无药可救。
我荒唐地笑了两声,遮住自己的脸。
后来下午他们都走了,我一个人睡在卧室里,傍晚时分听见有人摁门铃,我开门的时候,一个戴着鸭舌帽的少年冲进来,随后迅速反锁上门。
我愣住了,看着何止,“你这是什么行为?”
何止抓着我,“我被狗仔队追了,没地方躲,正好在你家附近。”
我表情冷漠,“没空收留你,跳楼下去还是自己现在滚出去,选一个。”
何止怒目而视,俊俏的眉目都沾染着火星,尤其是眼尾的泪痣,愈发漂亮逼人,“你有没有一点亲情?”
我声音淡泊如水,“不好意思,没有。”
何止看了看我的脸色,发现我脸色并不好,自顾自问了一句,“你最近生病了?”
我没隐瞒,也懒得隐瞒,“去打胎了。”
何止表情一僵,露出了一种错愕又呆滞的表情。
他问我,“是萧里的?”
我也回答,“嗯。”
何止攥紧了拳头。
“他知不知道?”
“知道。”我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不过他并不认为我的孩子是他的。”
简而言之就是不信我。
反正我这种人说话也的确没什么可信度。
何止的表情变了又变,最后到嘴边只剩下一句,“哦……那你,好好照顾自己。”
我看了他一眼,懒得赶了,往自己房间走。
最近这屋子里实在是太寂寞了,有点活人的气息也是好的,虽然何止很聒噪。
何止跟着我进来,我说,“你大概待到什么时候?”
何止透过我房间的落地窗去看楼下的狗仔队,皱着眉头,“不知道,还蹲着呢,等他们走了我就走。”
“他们一般能蹲到什么时候?”
我问。
何止说,“看情况了,有的狗仔队能蹲一天。”
我沉默了。
这天晚上我喊了小梨头去静吧喝酒,不算吵,安安静静喝两杯小酒也好。
不然我觉得我的情绪快要崩溃了。
我让何止呆在我家里,要是狗仔队走了就自觉离开,他说好。
临走的时候,少年看着我,“薄颜,你还是非萧里不可吗?”
我没回答,只是低低笑了一声?
非他不可?
谁离了谁会死啊。
我没回答,将门在身后关上。
后来半夜十二点,我回到家里,带着一身酒意。
关上大门的时候身后的客厅灯光一下子被人给打开,我看见了何止还没走,站在客厅里看着我,眉毛皱起来,明显是不悦的。
“你去喝酒了?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他问我。
这语气倒是颇像一个小孩子。
我眯眼笑了笑,“我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都得和你报备吗?”
何止愈发不爽了,“你应该注意你现在出去的言行,我是偶像艺人,你就是艺人家属……”
我打断了他的话,“不要说这些没用的,当初不是死活不肯承认我是你家属么?现在又来玩这出。何止,自己打自己的脸,疼不疼?”
何止沉默。
我冷笑一身汗,打算去洗澡,结果路过客厅擦过何止肩膀的时候,男生一把抓住我。
我才意识到,他今年十八岁了,不再是当初那个打架永远都打不过我的小屁孩了。
他现在轻轻松松一把就能抓住我,那是男人的力气,和我相差悬殊。
我皮笑肉不笑,“又想打架?”
多久没和何止动手了呢?大概是自从我出过那件事以后就没有了。我甚至在他们眼里像是死了一样。
何止抓着我,闻到了我身上的酒意,他说,“你喝酒喝太多了。”
我一把甩开他,“我喝多少都不关你的事。”
“薄颜!”何止忍无可忍地后我去,“你能不能爱惜爱惜你自己的身体!”
我像是听见笑话一样,酒意都跟着清醒半分,接着我勾唇,“没听错吧?国民偶像居然心疼我?当初那个在百万人围观的直播镜头前,信誓旦旦说着绝对和我没有关系,不可能有这种肮脏龌龊的家人的那个小帅哥,是你吗?”
经年往事一再被人提及,过去翻开铺满灰尘的一角,电光火石般擦过去无数记忆。
两年前,何止对着那么多媒体镜头,声音坚定,眸光沉着,当时的他正处于事业上升期,身价水涨船高,出来召开发布会,众多媒体纷涌而至。
“我在这里澄清,网上有关于某位网红是我亲姐姐的一些观点,都是谣传。我有家人,但是绝对不会有那种行为如此令人不齿,作风如此龌龊下三滥的家人!感谢大家关注我,但是也希望你们不要以讹传讹,这对我也是一种伤害……”
那一天,国民弟弟何止登上热搜,网友分分夸奖他敢在大众面前如此犀利批评一个人,三观正有颜值,值得粉丝追随。
而我,网络另端的我,却只能笑,然后从此……这道伤便流血结疤。
现如今,我盯着眼前的何止,觉得从他嘴巴里说出来的话,就像是一个笑话。
“别说那些有的没的了,何止,不用跟我扮演姐弟情深。”我推开拦住我去路的他,“连自己都感动不了的话,就别说给我听了。我听着膈应。”
何止愣住了。
回过神来他抓住我,同样的姿势,将我狠狠顶在墙上。
他长高了,肩膀也宽阔了。
我不屑地笑,“恼羞成怒?”
何止咬牙切齿看着我,“你把我当什么?薄颜,在你眼里,把我当什么?”
我冷笑,“你不过是个跟我有一半血相同的弟弟。”
何止把脸靠近我,那眼里猩红一片,仿佛喝多的是他不是我。
“薄颜,我他妈一丁点都不想当你的弟弟。”他捏住我的下巴,凑近了我,又硬生生在我唇前停住。
“我不是当初那个小孩子了,薄颜,我是个男人。”
我被何止这样的眼神给吓到,回过神来我冷笑,“怎么,何止,你觉得自己和以前不一样了?”
何止身体僵硬,将我按在墙上,我表情冰冷,“松开。”
何止的手隐隐发颤,“薄颜,你真不知好歹……只有萧里可以碰你是吗?我警告过你多少遍了,萧里他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觉得自己算是什么东西?”
我眯着眼,表情不屑,“我没有这个闲心和你玩这种游戏,松手。”
何止气得浑身哆嗦,抓着我的手腕不肯松,“我认认真真在劝你,不要再想着萧里了,那个人渣真的没有什么好的……”
“不想萧里,难道想你?”我尖锐反击,带着笑,“掂量一下自己的身份,你配来我面前指手画脚么?”
何止怒了,是真的怒了,把我整个人抓起来,十八岁的少年带着一种无穷的男性气质,那种气息很暧昧,比起纯粹的男人来更加暧昧。
他拖着我,“薄颜,你很想听解释是不是?我当初为什么这样说——”
他话说到一半被我打断。
我冷着脸,“我不想听。”
何止所有的表情都僵在脸上,他像是不敢相信。
“薄颜,你不是想知道吗?你不是一直很想质问我……”
我狠狠推开他。
何止被我这样的表情激怒了。
“薄颜,你别给脸——”
“不要脸?”
我笑着接上他后半句话,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指着门,“滚出去。”
何止无数话语吞回肚子里,恶狠狠看着我,“薄颜,你确定么?”
他很少喊我姐,口口声声都是薄颜。
我理理头发,“没跟你熟到那种地步。我也懒得从你嘴巴里听真相,何止,你滚吧,外面狗仔队都没了,死皮赖脸待在我家里干什么呢?”
何止白皙的俊脸被我羞辱浮起一层红,他愤愤地甩门而去,嘴巴里念着一句,狼心狗肺。
狼心狗肺?
我红着眼睛笑了笑,我狼心狗肺,还是你们何家狼心狗肺?
何止摔门而出,我们之间的争吵已经到了没有办法回转的地步。
我原本以为这只不过是一场生命里在寻常不过的争吵,毕竟我人生里的过客几乎都是这样与我来往,可是我忘了何止是个明星。
是个活在放大镜下的明星。
和他的争吵,稍微有任何动作,就会被放大无数倍,然后媒体回去肆意宣扬,各种疯狂的言论便开始蔓延侵袭。
我一觉睡到第二天的时候,是被我的母亲张媛媛打电话喊醒的。
我还没彻底睁开眼睛,凭着本能接通电话,她便对着我疯狂怒吼。
“薄颜,你在薄家日子过得太舒服了,一定要来搞我们是不是!你这个不知廉耻的贱女人!”
听听,我的亲生母亲骂我贱女人。
我没说话,只是睡意彻底醒了,张媛媛在电话那段疯狂骂了我好久,到后来我皱着眉头,手指都在哆嗦,“你闭嘴。”
张媛媛置若罔闻。
我怒吼,“我他妈叫你闭嘴你没听见吗!”
张媛媛总算停止了怒骂,可是过了一会,她还是颇有底气地嘲笑我,“哟,怎么?去了薄家一趟,到底是胆子发育了。你怎么不看看自己干得好事给何止造成多大影响?你这个不要脸的贱女人,我生出你真是干的最后悔一件事儿!”
我脸色煞白,直接挂了电话。
张媛媛几百年不给我打一个,等到真的哪天钱不够了,或许会虚情假意装模作样跟我说,妈想你了。
我冷笑,可是刚打开微信,铺天盖地想消息冲我弹过来。
【小梨头:我靠薄颜……你……你火了……】
【陆在清:你上热搜了你知道吗!牛逼!牛逼!】
【江凛:66666……】
连几百年不说话的费矢都来私戳我,上次加了好友就没动静。
【费矢:德国骨科了解一下。】
德国骨科?
我眼皮跳了跳,点开微博热搜,忽然间就看见热搜榜第一的位置上,放着一个标题。
【国民弟弟夜宿神秘女子家中】
我当时脑子里就哐当一下,难怪张媛媛老大清早打电话来骂我,大抵是因为何止被传出绯闻了吧?
这种惊天的八卦新闻可是少见啊!何况还是对外人设“根红苗正”的国民弟弟何止!
大家心目中的满分小男生。
我点开来那片报道,上面写着,【近日有记者拍到国民弟弟何止夜宿某位神秘女子家中,半夜敲门进入,随后整整一夜未出,凌晨时分才匆匆忙忙离开,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虽然这篇报道的字眼写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字里行间就是带着暗示性的引导,把人往想歪的方向上逼。
我手有点发抖,原来那天何止追进我房间来的照片真的被媒体拍到了,而且还是那种特别模糊暧昧的照片,偏偏那几张脸是清晰的。
何止的脸,何止摔门而出的动作,他气愤离开的表情被媒体解读成了慌张和躲藏,躲藏什么?心里有鬼?偷偷摸摸?
后来小梨头又问我,【薄颜。你不会真的和何止怎么样了吧?这上面写的说风又是雨的……】
我说,滚蛋,我像是那种人吗,那他妈是我亲弟弟。
那你完了,你这样小心被何止的粉丝弄死。
我冷笑,有本事来把我弄死,尽管来。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在微博上搜索我的消息。我仇家挺多的,有的人发现何止的八卦对象是我之后,立刻开始背地里落井下石,疯狂披露我的各种消息。
后来我的名字登上热搜,不过是以我英文名字的形式。
网红r7i是何止的暧昧对象。
r7i是谁?卖假货,做整容,私底下陪睡陪喝陪玩的一个十八线整容女。
我的生活照被人扒出,成了何止粉丝狂喷的对象。
我偶尔点开来微博,就会看见无数人给我发私信。
【去死吧,贱女人,败坏我们家弟弟的名声。】
【你这个贱人!】
【勾引我们弟弟,你这种十八线小网红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滚吧,人肉你!恶心!】
我看见那些话的时候,只感觉心像是被人刺了一下,无所谓,这种风言风语,早已伤不到我了。
可是现在事情发生的那一刻,我还是觉得恶心,相当恶心,紧随而来的是一种无法控制的惊恐感。
这种熟悉的情况……曾经两年前的我也遇见过。
镁光灯疯狂拍摄,快门声在我耳边不停响起,穿过冗长回忆而来的,我看见了当时那些人那些面孔。
“真恶心……”
“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脏了我们何家的血……”
“滚出去!滚出何家。”
那时的我站在大众面前,一张仓皇无措的脸。
后来的后来,有人来到我身边,把衣服给我披上,我抬头的时候,看见萧里那双眼睛。
他的眼睛在镁光灯的映射下,仿佛又一圈浅色的光晕在眼底慢慢晕染。
我盯着萧里的眼神,呼吸都跟着缓慢了,萧里给我披上衣服随后扯了扯嘴角,“走了。”
他只会这样说话,别的一句安慰的话都不会说。
我跌跌撞撞被萧里往前带,我说,“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听说你被人人肉……”萧里淡漠地掀了掀眼皮,“所以过来看你。”
我被萧里抓着往前,人群中传来纷杂的声音,那些指责在我耳边不停响起。
可是我的脑子是恍惚的,连带着那些骂人的字眼都是恍惚的。
唯一在我视野里清晰的,是萧里那张脸,那双冰冷的……从未有过一丝执着的眼睛。
后来我闭上眼睛,凭着感觉跟着萧里走,他带着我在镜头下穿梭,劈开整个人群,细瘦的身影如同一道箭矢。
那个时候我们都不算大,正好处于年少轻狂的年纪,我不知道萧里为什么会想到过来帮我,这种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拯救的举动。
贯穿我整个年少时期的回忆,一次一次想把我的心踩碎,想把我逼死的是他。
可是后来,每次深陷绝境时,一次一次过来护我周全的,也是他。
我睁开眼睛,从回忆里破茧,看着身边空旷的床单,那个男人没来。
萧里……我口型动了动,说出来的那一瞬间却消音。
我看了眼手机,我的手机消息正在不停震动,有人在疯狂追问我事情的真相。
毕竟还有大部分人不知道我和何止的关系,也没人知道我是他姐姐。
他们都只知道我是薄家千金,却没想过何家也会和我有血缘关系。
我叹了口气,这个时候,却听见手机铃声响起。
那串熟悉的号码,那震动的节奏几乎就贴着我的心跳声,我像是触电般,随后点下接通。
接通那一瞬间,我听见萧里那边传来复杂的声音。
背后是一片嘈杂的电子音乐躁动声,我知道,萧里此时此刻,应该在醉生梦死。
可是男人开口的一个音节,就足够冷漠和清醒。
他说,“喂?”
这一个字,让我忽然间潸然泪下。
我没想过萧里会主动打电话给我,更没想过,他要是打来了,我……该怎么办。
可是萧里,萧里那样冷漠,他似乎对于我的慌乱和紧张熟视无睹。
我身处舆论中央,而他游离在我的世界外面,天崩地裂都不皱一下眉毛。
后来我听见萧里在手机里喊我,“过来?”
他从来没这样主动喊过我,而且带着邀请性。
一般都是直白地说,今晚,陪我去干嘛干嘛,并且会把想表达的意思一次性说完。
我愣住了,萧里带着酒气的声音传过来,“f2卡座。”
那是酒吧的嘉宾卡座。
我愣住了,后来我说,“好。”
我听见对面传来笑声,配合着一片躁动的打碟声,总觉得心慌慌。
这次的萧里……和以前的不一样。
他,他知道我和何止的事情吗?
我点开手机的时候,微博的推送弹给我,我看了一眼,还是那些骂人的言论。我连拉黑都懒得拉黑了,看了一遍,发现这群低领粉丝真的文化素质也不高,骂人来来回回就是这个几个词语。
要是等到爆出我是何止亲姐姐那一天,不知道剧情会有什么翻转,那些人会不会觉得对不起我。
这也是在打何止当初的脸。
我换了衣服化了妆,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去了酒吧,到门口的时候察觉到身边有些目光不一样,我看过去的时候,那些小姑娘迅速把眼神转到一边。
直到有人小心翼翼上前问我,“请问你……你是最近何止的那个网红……那个瑞希吗?”
瑞希,r7i的中文念法,rii瑞希。
我冷笑,想都没想,“你不如好好去打听打听我到底是何止的谁。”
有些人听见这个声音愣住了。
我往前走,头都不回,“告诉何止,最好这几天尽快营销,否则逼急了我,把当年的事情统统捅出来,到时候,被打脸的是他自己。我不负责替他洗白。”
那些个小姑娘原本还想拿小视频拍我嚣张的样子,在听见我这番话的时候,都怔住了。
她……她的话里,到底藏着什么惊人的反转?
我到了酒吧里面,服务员替我拉开酒吧的门,我进去熟门熟路找到了f
这个卡座一般不卖出去,就是给来酒吧打碟的嘉宾以及他的朋友用的,在dj台的下方,视野很好。比起那种舞池中央又贵又乱的舞池卡来,更多了一些“老子和你们土嗨”不一样的优越感。
我过去的时候,果不其然看见萧里搂着一个小姑娘在卡座最中央,笑得像是一只妖孽。
那些暧昧迷离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烟雾缭绕间,我看见他眯眼笑,褐色瞳仁被酒精浸染的深色又暗欲,我盯着他那双眼睛,觉得像是在坠落一片深渊。
所有人都在醉生梦死,纸醉金迷一掷千金。身边的小姑娇俏艳丽,一个个都是笑得能把人眼睛闪瞎。
毕竟比起别的酒吧里的小姑娘来,她们遇上这么一帮有钱年轻的富二代,而不是那种油腻腻的糟老头子,就已经十分幸运了。
要是被看上了被带走了,估计还能享受别的好日子。
我过去的时候,萧里旁边一个兄弟靠着萧里身边的小姑娘,见到我那一刻,一串流里流气的口哨声贴着唇就冒了出来。
萧里眯了眯眼睛,只是道,“来了。”
“果然来了哈哈。”
“萧哥魅力名不虚传!”
“真假,一个电话就来了。这他妈什么关系啊哈哈!”
我在听见这些玩笑话的时候,脸色忽然间变得惨白。
嘴唇有些哆嗦,我攥紧了肩膀上的包链子,原本精心打扮过的妆容在此时此刻,竟觉得有些讽刺。
我说,“萧里,你……”
他没等我把话说完,看着我就笑了。
他一笑,我便觉得天崩地裂。
“刚刚玩了个真心话大冒险。”萧里轻佻勾着薄唇,似乎在说今天天气真好似的,“轮到我的时候,需要我打个电话,一句话把人家喊来酒吧。”
“……”
酒吧狂欢,我心冰冷。
我沉默了一会,随后抬头看萧里,他还是那副要笑不笑的样子,带着邪卸的痞气,似乎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他动容一样。
我的痛苦也不能。
我抓着肩膀上的包,不知道该坐下,还是该走。
不管选择哪一个,我都觉得羞辱。
何止那种惊天丑闻都影响不到我,可是萧里轻轻松松一句话,就可以把我伤到毫无还手之力。
我扯了扯嘴角,还强撑着没关系,“是吗?毕竟认识萧总都超过五年了,您一句话我就是在国外,也得买机票飞回来。”
“哈哈!”
萧里旁边那个男人拍手鼓掌,对着我说,“认识这么久?从小一起的?那不是跟我们萧老板青梅竹马嘛!”
我端着那副笑意,心却哆嗦得厉害。
后来萧里没说话,那个男人倒是开口了,“过来坐下呀。”
我看了他一眼,细长的双眼皮,白皙的脸。跟萧里那圈子里的人一样,统统都是站在人群里自带发光技能的。
“尉老狗你再这样我告你儿子去!”
陆在清乐了,“小颜我送你回去吧,以后萧里喊你过来什么都别管。”
他这是在帮我铺台阶下。
那个被喊作尉老狗的男人看了眼萧里的表情,凑过去在陆在清耳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陆在清这个喜欢瞎掺和的孙子立刻眼前一亮,都跟着放光了,搓着手说,“好……好,你这主意不错。那要万一出事了萧里打人怎么办?”
尉嬴说,“那我就说是你想的主意。”
陆在清指着他笑骂,随后上前直接把我抓到卡座上,“我喝酒了,不开车了。你还是多坐一会吧。”
刚才还说带我走呢,难道刚才喝的都是假酒?
然而陆在清显然很入戏,直接把一杯酒塞进我手里,他说,“来来来,新来的先喝一排。”
说着把一整打shout杯推到了我面前。
我盯着那排酒感觉眼前都在发黑,萧里说,“你搞薄颜?小心容羡弄死你。”
“哟哟哟,容羡容羡。”陆在清阴阳怪气说道,“我还以为你要弄死我呢,切!喊容羡来找我!”
尉嬴在我喝了两杯以后接过我手里的酒,对我说,“我替你喝。”
我面无表情看着他这种类似英雄救美的举动,旁边陆在清笑得抱着肚子,对着尉嬴竖起大拇指,“到位到位,顶峰顶峰。”
我完全没搞懂这俩打算干什么。
然而萧里的眼神明显往这边看过来了。
过了一会尉嬴拉我聊天,跟我聊他儿子,陆在清在旁边瞎嚷嚷,“他有个儿子贼好看,简直是基因进化。”
我说,“你单身?”
尉嬴哈哈大笑,“离婚了,我儿子都七岁了。”
陆在清又插嘴,“他年轻时候太作死,老婆和别人跑了。”
尉嬴翻了个白眼,“哥哥我现在也是年轻。还没满30呢。”
“再过俩月就三十了。”
陆在清往我这边挤,“唉,过去坐点,我没位置。”
我一边往尉嬴那边挪,一边心说你屁股能有这么大,一个人占三个人的位置?结果一抬头就看见对面萧里手里抓着一个酒杯,对着我笑得特别冷。
还带着点……狠。
我缩了缩脖子,总觉得那眼神太伤人,看一眼我就能自动脑补出萧里各种羞辱人的话语,不带重复的。
他对于如何用语言伤我这件事情上的造诣,登峰造极。
陆在清不停喂我酒,到后来我是真的有些醉了,我说,“不了不了,等下回家了。”
也还好有陆在清帮我打圆场,不然我刚才站在那里多尴尬。
陆在清说,“我喝酒了,等下喊尉老狗送你。”
尉嬴喝着酒噎了一下,显然这是意料之外,和他们刚才的剧本不一样。
我也说,“那他不算酒驾了?”
“没关系,他酒驾被抓住太多次了,破罐子破摔。”
“……”我说,“保命要紧,我还是自己打车吧。”
“哎呀别呀别呀!”陆在清抓着我的胳膊跟个巨婴似的,“薄颜,薄小颜,让尉狗送你嘛,别介……”
我算是看出来了,幽幽盯着他,“你想玩拉郎配?”把我和尉嬴搞在一起?
陆在清表情一僵,“哪儿……哪儿的话呢!反正你俩不是都单身。”
我冷笑,“那我他妈跟你还是都单身呢。”
陆在清往后缩,“别,我不敢,我没那胆子。尉狗,你行你上。”
尉嬴也缩着,“我也不敢,你往回看萧二毛的眼神。”
萧二毛。
萧里正笑的开心呢,跟看戏似的,仿佛我们这样相当取悦他。
——但是我们都没由来地觉得这个眼神……特别可怕。
“送呀。”
萧里吃了一口隔壁小美女喂过来的西瓜,“薄颜,喊尉嬴送你啊。”
我脸色一白,陆在清和尉嬴对视。
陆在清:玩大发了怎么办?萧里好像真发火了。
尉嬴:……我先撤了,你送吧。大家当做无事发生过。
陆在清:不行!萧里还笑着呢!还没到最可怕的时候!你已经骑虎难下了,只有硬着脖子上了!
尉嬴:大兄弟我儿子还没成年呢我得给他树立好榜样不乱搞……
陆在清:你放心,你儿子长大以后绝对比你还要能乱搞。
尉嬴:……
两个人物无声交流之后,尉嬴站起来咬牙切齿,顶着萧里那个压力巨大的眼神,硬是把我从卡座上拽起来。
他说,“算了,送你回去吧,你喝多也不好。”
我心口一刺,转头去看萧里,他还是那副高深莫测的笑意,随便看着我跟谁走,都不会在乎。
尉嬴拽着我跌跌撞撞出去,我觉得我的背部像是被某人的目光刺痛一样,只是……我不敢回头。
到了停车场的时候身边男人叹了口气,“妹子,给你道个歉。我和陆在清只是想刺激刺激萧里,但是没想过会这样进退两难。我等下让阿清给你发个红包,你打车回家吧,路上注意安全。”
我唇边讥笑,“你们跟萧里也没差别。”
都是为了好玩。
尉嬴不知道是喝多了还是怎么了,双手合十朝我拜了拜,“随你骂随你骂,我先走了我儿子还在等我回家,祝你新年发大财。”
说完上车油门一踩真的走了,我站在停车场,忽然间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漫无目的地慢慢走到出口,发现那里站着一个人影。
侧着脸,抽着烟,一地烟头,沉默无声。
我抬头,对上萧里的眼神。
萧里冷笑,我觉得他现在肯定巴不得把烟头按在我这张虚伪的脸上。
“薄颜。”
萧里喊我名字,“你让我觉得可怕。”
我像是被人打了一拳,我让萧里觉得可怕?
“你说出来的话,和你做出来的事情,从来都不一样。”萧里抬头看我。
大抵是我口口声声爱他,却身边男人不断。
我无力为自己解释,或许我连解释的资格都没有。
我撑着笑意,不让嘴角垮下来,“萧哥在等我吗?我等下打车走了,你也早点回去。”
路过萧里的时候,他一把抓住我的手。
我颤抖地厉害,那一刻,整颗心像是被他在手里捏碎了。稀巴烂。
“跟陆在清一起跟我玩欲擒故纵的把戏?”
萧里眸光讽刺,“你的手段永远就这么点。”
我没说话,无声沉默。
“施舍你怜悯,还不如给狗。”萧里啧了一声,丢了烟一脚踩灭,那动作干脆利落,做起来尤为冷酷,他微微弯下腰凑近我,弓着一截背,却不显岣嵝。我清楚知晓他背脊的纹路,细密的,劲瘦的,每一寸肌肤。
可是此时此刻,他如同野兽锁定我,“别再让我看见你用这种手段。”
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你用什么立场跟我说这个话?”
萧里瞳仁一缩。
我狠狠抹了一把眼泪,“没关系,随便你怎么想。我不是单身吗?我单身找男人怎么了?碍着你了?你怎么不看看你自己,你有那个资格说我吗?”
萧里像是没想到会从我嘴巴里听见这种话。
“倒是我该说,既然要我滚,就别他妈深夜给我打电话,我会以为你对我旧情未了!”
我狠狠推开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我逼近角落的他,带着颤音喊了一声,“萧里,你不是仗着我爱你吗?我要是不爱你了,离了我,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你一次次在我面前攻击我,不过就是在消磨我对你的耐心!恭喜你,我薄颜就算从今以后被包养,被卖身,去做别的男人的二奶小三哪怕一条狗,我都不会再对着你摇一下尾巴!”
我说完这么长一段话之后就靠着墙喘气,萧里盯着我,眼睛通红。
他荒唐地笑了两声,“你有本事把你刚才说的话再重复一遍?”
我没本事。
我颤着声音,我说,“放我走。”
用近乎,祈求的语气。
萧里对我冷笑,“薄颜,想立牌坊,也得看看你配不配。”
我没说话,只是嘴唇张了张,后来我的问他,声音很轻很轻,我说,“萧里,你爱我吗?”
萧里一怔。
我又说,“萧里……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吗?”
萧里继续沉默。
那就好。
我就有资格笑了。
尽管我的眼泪一并出来,可我还是得笑,我说,“你不爱我,又不肯放手让我走。萧里,你不欠我,可是同样……我也不欠你什么……”
萧里一把抓住我的头发,将我整个人往后扯,我叫了一声疼,可是他把我拽过去死死按住,大概是看出了我想逃的想法,他按着我的手指用力到似乎能嵌入我的血肉。
“薄颜,你真的是一头养不熟的白眼狼……”
白眼狼。
我含着眼泪笑了,“是啊,我是白眼狼。我狼心狗肺。我活该。你可以放我走了吗?”
该羞辱也羞辱了,该伤害也伤害了。
萧里,你图什么?图这样攻击我的快感吗?
还试图我的配合?
我被他给的伤痛驯养,画地为牢。
我想走了,我真的累了。
萧里,你,我爱不起。
大概是我眼中灰败的神色让萧里有些着急,他是真的气狠了,死死拽着我,“薄颜,我没有说停,你……”
“要怎么样,你才会说停?”我看了他一眼,表情绝望,“非要我死才行是不是?萧里,继续爱你和去死,对我而言,有什么区别?”
萧里身体狠狠一颤,我用力甩开他,我说,“放开我!”
萧里沉默,手指却根本没松开。
他坚硬的桎梏将我锁在他身边,我像是耍酒疯一样,更贴切的说,像一个无助地小孩子,哭喊着,“你放开我,你放——”
“颜颜!”
熟悉的声音传来的时候,我和萧里的动作都一顿。
而后我看见容羡冲我跑来,手里抓着车钥匙。
“你也不告诉我你在哪,我来了找你好久……”容羡是我刚才打电话喊来的,他看见萧里的时候愣住了,“你也在?”
萧里嗯了一声,声音极冷。
容羡打了个招呼就要带我回家,然而另一边萧里的手,却仍旧没松开。
容羡往回看了一眼,就立马知道有情况,皱着眉头,看看我又看看萧里,“怎么回事?”
我咬着牙,用力把手从萧里的指缝里抽出来,他睁大了眼睛,看着我眼睁睁抽离他,像是目睹了一场失去。
我手腕处被磨出了红肿的痕迹,还带着火辣辣的疼。
我颤着声音说,“没事,走吧。”
容羡知道,肯定有事。
他把我往身后一拦,语重心长对萧里道,“阿萧,我们一起长大,什么事情没有经历过?她那么喜欢你,你就算不喜欢,也别伤害她……看着她这样,你难道,就不心疼吗?”
你难道,就不心疼吗?
萧里微微睁了睁眼,那向来不把人当回事的眼神消散的一干二净。
我说,“不,我挺乐意的,萧里,你千万别有心理负担。”
萧里没说话,我不知所谓笑了一声。容羡叹了口气带我走,我被他往前带着,身影消失在萧里的视线尽头。
地下车库的人行通道门被拉开一条缝,传出室内一个土老板点的歌。
【谁不是离不开就不要爱……可爱也可不爱……】
萧里没说话,站在那里,背影沉默如一尊没有呼吸的雕像。
“这爱情舞台,谁是天才不给淘汰~~”一路上容羡放着这首歌,我直接给按掉了。
容羡拍着喇叭,“干嘛,多好听?”
我说,“伤感。”
容羡翻了个白眼,“不就是给萧里甩了吗,跟你没经历过似的。”
咵的一下,我胸口中了一箭。
我说,“绝交!”
容羡目不转睛盯着前方马路,眼里都是认真专注,得了空伸出一只手来揉我的脑袋,“哎呀,好了。断了就断了吧,更好的在后头。”
我看着他开车的方向,让他调转车头。
我说,“陪我出去开个房间吧。”
容羡吓了一跳,“嚯,你要吃我这颗窝边草吗?我还没准备好,你容我考虑考虑……”
我过去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美得你!吃过萧里这种窝边草,谁还看得上你这样的!”
容羡怒了,“不乐意送了!自个儿打车!”
我立马放软态度,跟个巨婴似的摇摆着他的手臂,容羡被我搞得头大,“哎哎好好好,你冷静一点,我带你去。你别粘着我开车呢,撞了怎么办……”
我这才沉默下来,隔了好久,我轻声对容羡说,“想把帝景湾的房子卖了。”
容羡奇怪地看我一眼,又继续开车,“为什么卖了?当初不是很喜欢那边的房子,所以拼尽办法要买一套吗?”
我叹了口气,“和萧里是邻居,隔得太近了。”
就像是两瓣贴在一起的心房。
容羡学着我的口吻叹气,又伸手过来摸我,“可是小颜,你老是躲着萧里也不是个办法啊。”
可是除此之外,我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我根本拿萧里无能为力。
他也看准了我这个烂人爱死他。
我倒在椅子上,我说,“再看吧,实在不行再出国一趟呗,大不了躲个五六年,等他结婚了再回来。”
彻底死心以后,或许就不会痛了吧。
容羡调转方向盘,我看着路有点眼熟,在那边指挥,“唉,去雅诗阁吧?停车库往右拐开,别开错了……”
容羡被我这个说法逗笑了,“你怎么知道?去酒店比去自己家还熟,没少干坏事吧?”
我跟着他开玩笑,“别吃醋,他们是宾馆,你才是家。”
容羡气得啪啪的按了好几声喇叭,后知后觉才记起来,这边不能按喇叭。
“完了,回国两个月,驾驶证的分估计就扣光了。”
我说,“我那本上面还有分儿,回头匀你点。”
到了雅诗阁停车场,我们停好车,容羡带着我上去开房,随后顺嘴问我,“你这么熟悉,居然还不是这里的会员?”
我咧嘴笑了,“萧里是。”
容羡气得差点把卡捏在手里掰断了。
后来我们到了房间,他定的是一个包间,穿过外面的客厅,里面才是卧室,还有小厨房还有独立餐厅,他对我说,“你先去洗澡,我去买一下夜宵。”
我说好。
二十分钟后,他不仅带来了夜宵,还拎着一大堆生活用品,我一看就乐了。
隐形眼镜护理液,卸妆水,乳液,洗面奶,我说,“你怎么知道?”
“我看你这个状态就知道你要长久定居在这里一段日子。路过24小时便利店就买了。”容羡把手里的牛肉粉丝拎给我,“半夜还开着的店不多了,填一下肚子就好。明早起来带你去吃日料。”
我笑说好,后来我吃东西的时候容羡去洗了个澡,完了就披了件浴袍出来,腰上打了个结,松松垮垮的,我学着流氓似的吹了声口哨,“哟,容总身材不错。”
容羡乐了,摆了个健美先生的姿势,“在国外复健得不错。”
我用嘴叼着筷子,从牙缝里挤出几句话,“是呢,还好没被撞成长短腿。”
容羡俊脸垮得往下一拉,“会不会说话?”
我把牛肉面往他那边一推,“吃不进了,你吃吧。”
“那你睡吧。”
容羡接过我的面继续吃,然后刷着微博问我,“对了,何止那事儿你打算怎么办?”
我耸耸肩膀,“我无所谓,只要他别把我逼急。惹急了我直接爆黑历史。”
“你想得挺开啊。”容羡滋溜一下把面吃进嘴里看着我,“晚上还睡得那么安心。”
我打了个指响,拿着ipad遥控关了灯,容羡面吃到一半灯熄了,在那里骂我,“兔崽子,我还没吃完。”
“窗帘留了条缝。”我躺在床上说,“就着月光吃吧,有美感。”
“美你b……”容羡骂了一声,放下筷子就走过来,然后我察觉身边陷下去一块,是他在我身边睡下。
我们从以前就经常一起睡,学校组织出去露营的时候回回都是跟容羡一起,背后跟着一个眼神跟刀子似的萧里,反正三人组合怎么看怎么怪异,却又完美。
我看着容羡躺下了,就在ipad上面点了点,留着的那条窗帘缝也被遥控合上了。
容羡笑了,“强迫症啊?”
我说对,“要么不关,要么全关。”
容羡伸过来揉我的头发,“你一点没变。”
我想的是,不,大家都变了。
早就回不去了。
我问他,“我们都这么大了,你再跟我睡一起,不觉得尴尬吗?”
容羡轻笑,“不好意思,还真没有,可能习惯了。”
我说,“这个时候缺一个边上的萧里。”
“在回忆过去?”容羡那边传来布料摩挲的声音,随后他靠近我,把我搂进怀里,青梅竹马啊,真是一段暧昧又令人上瘾的关系。
“你要是觉得尴尬,我不介意做点运动来让晚上不无聊……”他搂着我一会,幽幽地说了一句。
我猛地扭头过去看容羡,他这句话一说出来,我就转头盯着他。
黑暗中,我的眼神直勾勾盯着容羡。
容羡尬笑着后退两步,“说说的说说的,我没这个胆子……”
要是敢碰薄颜,萧里能举刀追杀他。
容羡叹了口气,“舍不得。”
我说,“为什么说舍不得?”
“你是我亲手养大的白菜。”
容羡揉了揉我的头,“不想拱了,只想好好看着。”
我没说话,在他怀里睁着眼睛,后来实在是没撑住,疲惫袭来的时候,我终于睡过去。
一觉睡醒的时候,厚厚的窗帘还是遮盖着大部分的阳光,导致室内依旧阴暗,我以为我一觉睡到了晚上,结果摸出手机来一看,才十点。
喝了酒居然醒的这么早,看来酒是假酒。
我翻了个身,后来旁边容羡察觉到了我的动作,这厮大概是一个人睡大床习惯了,哐当一下把脚直接撂在我身上。
我推了他一把,容羡脑子大概没醒,我推他一下他居然也伸手过来把我推得老远。
这回倒是我睡意直接醒了,我心说你是不是要跟我抬杠,刚想动手,容羡这个睡着的人,居然啪的一个巴掌直接往我脸上怼。
就冲这人的睡相,小姑娘能跟他过夜么!
我一大清早跟他打了一架,后来容羡迷迷糊糊地醒了,看了我半晌。
他还倍儿无辜地说,“你干什么?”
我一脚踹在他肚子上,容羡嗷的一声嚎叫然后捂着肚子往旁边一滚。
“你他妈……”容羡抱着肚子指着我,“干嘛突然间这样?”
我说,“你老大清早跟我打架。”
容羡不信,“我都睡着了,我还能跟你打架?”
后来我又推搡了他几下,容羡伸手过来搂我,“够了够了别闹了,没准是我睡相不大好……”
岂止是不大好啊。
我气得说话都不顺畅,“起床!滚蛋!”
容羡跳下床,披着浴袍,“你不退房?”
我摇摇头,“我要在这定居。”
“有钱。”容羡鼓了鼓掌就去浴室洗澡,他冲完澡浑身湿气走出来,后来他就这么姿势暧昧地看着我一会,仿佛对于我的无动于衷感到有些诧异。
“不是吧?我也没差劲到这个地步吧?”
容羡指了指自己的腹肌,“能不能给我点面子,尬夸一下我?”
我笑了一下,“我看习惯了,从高中开始你就这样了。”
瘦削的,薄薄的一层肌肉。
容羡挫败,“行吧,除了萧里,别的男人在你眼里就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我点点头,进去刷牙,随后嘴巴里含着泡沫冲他呲牙笑。
容羡一看我这样就觉得心疼,“你也别只吊死在萧里身上……你试试别的树?”
我刷完牙漱口,后来我说,“算了吧。死在萧里身上比死在别人身上好。”
容羡愣住了。
“好歹我认识萧里那么久,我深知他是什么样的人,也对他不抱有期待。”我扯着嘴角笑了笑,“要是在换做别人,我又要重新浪费耐心,没意思。”
听过那句歌词吗?
没关系你也不用给我安慰,反正我根本喜欢被你浪费。
就算我拼命努力爱上谁,到头来,也是白费。不如和你耗来得快乐,对不对?
容羡把我往他怀里一抱,他除了这种安慰我的方法,别无他法来给我力量。
他拍了拍我的后脑勺,“颜儿,我们一起长大的,你要是有委屈,就找我说。”
我说,好。
容羡走的时候,整个房间都静下来了,我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床上等外卖,他跟我说帮我去下面续住了一个礼拜的房费,如果一个礼拜后我还是没想明白要继续躲着萧里,他再来帮我付。
我说,不用了,太客气。
容羡打过来几排字。
【我们俩谁跟谁啊?】
【薄颜,我劝不了你,就不劝了。我们就都耗着吧。】
从前容羡就是叽叽喳喳的,比起萧里的冷漠和不动声色来,他会哭会闹,喜欢笑着和别人插科打诨。从我初中升高一认识他开始,他就是这么来到我世界里的。
我甚至想过,要不是我和容羡对于感情都太迟钝,天天见到了人就心满意足,没准儿那个时候我俩就在一起了。
他在的时候,我全世界都是热闹的。
他走的时候,我就突然间茫然了。
我盯着他那排字,一起耗着吧。
没回他,后来外卖送到了,我和小哥说了句谢谢,就一个人走进客厅发呆吃饭。
我看了眼手机,快要跨年了。
天气也越来越冷,现在都穿着羽绒服大棉袄,但我昨天出来的时候只披了一件薄薄的外套,像是自虐。
后来我吃了饭继续发呆,躺在床上的时候,就不停地想起以前和萧里相处的事情。
我到底是怎么和萧里上床的?
大抵是那次萧里喝多了来薄家,而薄悦不在家,我却恰好在。
说实话,我在薄家的次数也少的可怜,偏偏那天薄家没有别人,我被喊回去守着薄家,那天夜里,浑身酒意的萧里敲响了薄家的大门。
我拉开门那一刻,看见萧里褐色瞳仁微微收缩,随后盯住我,紧接着那吻,将我所有惊呼吞没。
十八岁,冲动一切的年纪,我被萧里死死抓住不能动弹,翻滚到床上的时候,他毫无怜惜地撕裂我的身体。
我哭的时候,萧里也愣住了。
他说,“你是不是喜欢容羡?”
我想,没有萧里,我和容羡应该是两情相悦。
毕竟对于萧里来说,我先和容羡认识,也是每天和容羡玩在一起,后来萧里才加入我们。从此,两小无猜二人行,变成了萧里在内的三人游。
从回忆里脱身,我想起那天晚上喝醉的萧里,只觉得恍惚。
萧里那时的疯狂,会让我觉得,觉得他爱过我。
我闭上眼睛,把吃剩的外卖随便丢在一边,把自己闷在被子里睡觉,手机开了静音,谁都联系不上我。
我睡着了,手机不停振动,我却没有听见。
直到后来萧里和薄誊破门而入,看着躺在床上缩成一团的我,两个男人的脚步都愣住了。
我察觉到有人进了房间,揉着眼睛起来,就看见了萧里和薄誊站在门口。
印象里,他们两个应该除了商业场上的合作,不会有别的交集才对,为什么这个时候会一起出现在我眼里?
薄誊上来,“爸出事了,怕是不能撑过今天晚上,你为什么躲在这里,不在帝景湾?”
我往后缩了缩,看着薄誊身后的萧里,我不敢说出口我是为了躲萧里。
薄誊过来抓我的手,被我甩开了。
男人愣了几秒,随后意识到了什么,轻声问我,“吵架了?”
我用近乎微弱的声音嗯了一声,连点头都不敢。
薄誊站起来,对着萧里说,“感谢萧总帮着我一块找她。”
萧里眼神冷漠,像是在看一个死人,他看见了床头放着的一些生活用品,也看见了我另一半凌乱的床单。
薄誊说给我二十分钟整理的时间,随后跟他回薄家,我应下,他便走了出去。
随后留下我和萧里。
我觉得薄誊其实是在给我和萧里处理事情的时间。
我没想过萧里会来,钻在被窝里,一时之间气氛沉默,无人开口。
许久萧里笑了一声,“昨天容羡陪你在这里?”
我没说话。
萧里又是一声笑逼近我,我说,“是又怎么了?你别过来!”
萧里单膝压在床的边缘,笔直的腿撑在床单上,伸手轻轻松松就捏住了我的下巴。
而这一次,我奋力挣脱。
我喘着气,“你为什么会跟着我哥一起来?”
萧里冷笑,“你哥找不到你,就以为你跟我在一起。”
毕竟我除了萧里身边,还能消失到哪里去?
我强撑着理智,“真是不好意思,又给你添麻烦了。”
“你给我添麻烦也不是一次两次,每次都能有这个觉悟多好?”
萧里双手撑在床边,将我笼罩在他的阴影下。
男人的眼神几乎能把我撕碎,我说,“以后不会了,你别也来缠我。”
“我缠你?”
萧里眼神里似乎是带着厌恶,“要不是你非得事事都跟我牵扯上关系,你哥会直接来找我?还不是你口口声声大肆宣扬有多爱我,导致所有人一出事就往我头上找责任!”
我浑身一震,没想到会从萧里嘴巴里听到这种话。
啊……原来如此啊,原来我的爱才是对他来说最大的麻烦。
我盯着萧里的脸许久,忽然间失去了和他互相制衡斗气的力气。
我说,“萧里,我们彻底两断吧。”
萧里眼神变了变,却没说话。
“我累了……真的累了,你也因为我的爱觉得疲惫,我也觉得,对你付出很累。”
我把头垂得很低,似乎这样就可以躲过萧里的眼神。
我根本不想直视他,我说,“我们当路人吧,联系方式你爱留着就留着,要删掉,我们就双删。见面无所谓打不打招呼,从此我不会再来打扰你,也会告诉身边人,我和你已经毫无关系。以后有关于薄颜的消息,千万别传到萧里的耳朵里。”
萧里的呼吸急促了。
我断断续续地说话,直到自己哽咽,“萧里,可能也是我没福气,就陪你走到这里了……好吗?”
薄誊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萧里压在我床边,而我抹着眼泪,从未有过的委屈。
可能我这种人在外铁石心肠惯了,人家都说我心狠手辣,但是当我红着眼睛擦眼泪的时候,就会让人觉得,那肯定是……天都塌了吧。
能让一个坏人都要流着眼泪面对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
萧里走的时候,薄誊沉默了很久才抽给我一张餐巾纸,叹了口气,“行了,别哭了,他走了。”
我说嗯。
薄誊说断了也好,起码你自由了。不然一直活在萧里的牢笼里。
我说,“不,我才不自由呢,我只会在牢笼里绝望一生,只是……我放过了萧里,给他自由。”
让他从此耳里再无我纷乱的消息,肩上再无我深爱的负担,让他彻底自由,再也不会为我所连累。
而我自己的欢喜难过,有那么重要吗?
才没那么重要,萧里开心了就行。
薄誊大抵是对我没话说了,随后走出去,对我说,“快点把自己收拾好。”
我随便把睡衣换下,随后把原来那套衣服套上去,出门的时候,身上的外套明显不够厚,我缩了一下,薄誊看着我,“冷?”
我答不对题,“他走了?”
“之前就走了。”
薄誊把外套脱下来披在我肩膀上,又疑惑地看我一眼,“走的时候表情很可怕,你惹他了?”
我无力地笑笑,“反正在他眼里我,我一年四季都在招惹他。”
薄誊带着我出了酒店大门,随后路过的那个前台小姐看了我好几眼。
“昨天送她来过夜的男人是另外一个高高帅帅的,今天走出来又换了一个……”
“刚刚走上去还是两个男人呢,玩得也真大……”
我没说话,那些窃窃私语声倒是让薄誊脸色不大好看。
他像个老父亲一样教导,对我说,“你看看,平时行为不加收敛,就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我没接他的话,他又说,“何止的事情,你打算怎么解决?”
我扯了扯嘴角,“就这样吧,只要他们别来招惹我,不然大家一起没有好下场。”
“薄家可以帮你。”
薄誊带着我到了地下停车场,拉开车门,随后扭头来看我,“薄颜,你是薄家人。”
我不懂薄誊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所谓的薄家这两个字,才是最大的笑话。
我苦苦守着的一切,到头来不过一场空。
到了薄家的时候,我看见薄悦坐着轮椅,成秋水靠着床在一边哭,眼睛都是红肿的,看来没有少哭。
我觉得全家人里面也就成秋水真心实意地担心着薄梁,而我们几个小辈……早已失去了孝敬他的耐心。
薄誊带着我来到薄梁的床边,轻声喊着,“爸,颜颜来了。”
薄梁这才睁开浑浊的老眼,看了我一眼,嘴巴张了张,吐出嘶哑的几个字,“颜颜……”
我端着一副笑,我说,“爸,别急,您好好休息。”
薄梁抓着我的手,一直抓着,像是想张嘴说什么,但是他似乎已经没有力气了。
我陪着薄梁在床边坐了一会,这会子成秋水也不跟我装模作样了,老公都快没了,她心力交猝,也没那个时间跟我演戏。
看着我安安静静坐在那里,跟着她一起,后来薄梁轻轻点了点我的手背,我过去,“爸,您想说什么?”
薄梁啊啊地说话,声音嘶哑。
我听不懂,却偏偏听到了几个人名。
何止,张媛媛……
他是在怀念他曾经的旧情人?
一边的成秋水脸色都变了,她是薄梁初恋,又是最后一任,而现在薄梁要死了,惦记的都还是外面的野女人。
我只能轻轻顺着薄梁胸口的气,我说,“他们挺好的,你别担心。”
薄梁还是想说话,却表达不出来,我想起薄誊进来之前提醒我的,说因为脑溢血,薄梁伤到了一些神经系统,导致语言天赋受损,可能无法正常说话表达思维。
他喘着气,对我说,“张媛媛……张媛媛……”
我也不知道我那个母亲到底哪里好了,或许是手段高明,能让薄梁惦记她这么久。
后来成秋水哭了,打断了薄梁想继续说下去的念头,我也只能走,薄誊领着我去外面,问我,“薄家的事情考虑好了吗?”
我知道他在问我薄家后事,以及遗产问题,我说,“我不要,你拿走吧。”
我是薄梁的女儿,按道理上也应该能得到一点股份,但是我不想要了。
我在薄家,图的也不是薄家的荣华富贵,何况,他们又能给我多少荣华富贵呢?
薄誊站在我身侧,面容冷漠,“到时候再说吧,外面的人也要抢,你那份先拿着。”
我知道薄誊这是以防万一,我没说别的,薄誊又说,“晚上睡在薄家吧。”
薄梁可能……撑不过去了。
我叹了口气,终于在此时此刻,感觉到了一点人走茶凉宴席散尽的落寞感。
后来这天夜里,薄梁走了。
走的时候半句话没说完就断气了,成秋水趴在床边哭得差点昏过去,薄誊扶着她,也红着眼睛,“妈,您要坚强……”
成秋水使劲抓着薄梁的床沿,“我不走,我要再看看他……薄誊,妈这辈子就这样了……”
成秋水的哭声实在是太悲惨,甚至感染了站在门外的我。
原来悲伤是可以被传染的,哪怕你一点情绪都没有,只要别人传递给你,你就都可以接受。
后来薄誊扶着成秋水出去,正好遇见我和薄悦,薄悦哭着说,“爸爸走了?”
声音还带着抖。
成秋水撑不住了,直接在薄誊怀里晕过去,薄誊抱着她喊下人送她去医院,又要两头跑照顾薄梁的后事,我和薄悦站在外面,像个格格不入的外人。
薄悦腿脚不便,大家能理解,可是我跟个雕像似的也一动不动,就有点说不过去。
于是我干脆对薄誊说,“你去陪你妈,这儿的事我先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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