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如果可以的话为什么不行!?我要改变悠真的死亡!秋实姊也不用失去妹妹!……说不定,说不定!——存在着大家都能幸福地生活的可能性啊!所以、我——”
全身绷紧的佐原真依颤抖着嘴唇,痛苦地攥紧了身体两侧的拳头, 额角因为剧烈的情绪起伏, 有青筋突起, “所以——我、我——我——我们——……”
灰原雄并没有趁她懈怠的时候冲上前将她从镜池边拉回来, 只站在了让她安心的距离,露出了不忍的表情:“……真依。他说的,是真的。”
“……居然真的和七海前辈说的那样,”
佐原真依的肩膀颓唐地垂着, 这黑发少女捂着脸,喉咙里发出了似笑类哭的狼狈声音,“……我们, 竟然,一直在被世界玩弄吗……?”
“……”
七海建人盯着镜池。
这神之庭院的中央, 重心,这次不同于那个周目, 依然平稳地碧波微漾着,没有任何事物要泉涌而起的前兆——那么,这里就暂时还是安全的。
“……你们几个都在说什么啊?从刚才起就奇奇怪该的, 说些没有条理的梦话。喂——现在离开神社回归此岸才是正理吧!别到了最后还让我担心啊你们、尤其是真依!”
忌子蹙眉。
对于姊妹突然的说“要改变悠真死掉的命运”“悠真死掉的世界是错误”——很感动也很心动……倒不如说不可能不意动, 但是过了那刹那后,他也深知那痴人说梦不过出自半身美好幼稚的景愿而已。
“……都这么大的人, 做梦也该有个限度吧。”
他尽量让自己显得对狭隘的四目村以外的世界毫无兴趣,“而且,只要人还是人,那么到哪里都是一样贪婪自私, 以自我为中心的吧?一想到大城市里人口密集的厉害……唔哇!”
黑发少年抱着自己的双臂抖了抖:“简直有种掀开木板看见密集的蟑螂足以编织成地毯的惊悚感呢!饶了我吧,我宁愿在乡村守着我的清净过日子。你们也快点回去,别叨扰我了!”
“……悠真。”
供奉之子叹了口气,摸了摸忌讳之子的脑袋。
“——刚好,你们在一起呢。”
“!?”
不知何时,七海建人已经闪身到了忌子、akii、飞鸟井木记的身后,用手刀娴熟利落地、仿佛模拟演练了无数次那样、将他们劈晕了过去:“他们只会碍事——我们来谈论关于《时间回溯之书》的事情吧。”
“建人——”
灰原雄不赞同道,“你可以更温和一点的。”
“太过分了!”——佐原真依本来想这么说,但是,她自己也心知肚明,如果忌子或者akii醒着的话,他们一定是不愿意她冒未知风险的反对派。
于是她迷惘又颓靡地垂着、哪怕在找不到回家希望时也一直乐观扬着的头颅。
“来谈谈吧。”
七海建人已经没有奢侈的温情了,这样的他,看起来十足的冷酷无情。
他没有要求大家要哥俩好地勾肩搭背亲密团团坐,三个人还是站在原地,形成了一个互相戒备的等边三角形。
“我们的时间剩余不多。”
佐原真依问:“……这是什么意思?”
——从一开始的从监督的车上、前往四目村的路上醒过来,到凭栏坐在相良邸的回廊中醒来,先现在,一睁开眼睛便已经身处于四目神社之中……这是一个正在崩塌的世界,这是第一重意味的时间剩余不多。
七海建人明了,不是所有人都能像akii那样拥有真心接受超出常识认知范畴之外规则的胸怀,面前的两人,之所以勉强愿意相信他的循环说,不过是因为“未来”如他所宣告的“预测”那般发生了而已。
“等待着我们离开这里、好继续回归平静生活的存在——我无法提及那个咒灵的名字,名字既是祝、也是咒。尤其,这里——”
是对方的领域。
但是领域,掌握了领域的特级,无疑能做到对他们的瞬杀。对方会手下留情的也只有血管中流淌着相良之血的佐原真依而已。为了不打击士气,七海建人换了一个模棱两可的说法:“毕竟对方是神社之主。还是不要在它的地盘提及名讳了。”
“可是四目神不已经被……”
佐原真依面露茫然之色,“虽说只要四津村的人们还信仰四目神,四目神就会在未来再次形成,但总不会在我们击败它的之后马上啊?”
“……还有?!”
灰原雄的脸色紧张了起来。
“当务之急是逃离这里,呼叫监督联系特级术师。不光是为了我们,也是为了村民们。”
“也即是说——有一个特级……一直在暗中盯梢我们?!哈哈,这算什么?我们的运气真是……”
敌我之间的差距过大,灰原雄反倒破罐子破摔的喘了口气,表示自己冷静下来了,“……好。我明白了。嗯,真的。我不
会轻举妄动的……呼。”
“……只要改变过去就好了吧。”
聆听他们对话的佐原真依说,“改变过去。正如我所说的说,我想要创造一个悠真能活下来、秋实姊不必失去读子小姐、你们也不必来四目村进行祓除特级咒灵任务的,所有人都能幸福的世界。”
“不不不,改变过去什么的,”
灰原雄不相信会有这种效果的物件——就像人们深知任意门和竹蜻蜓只存在于哆啦a梦的口袋里一样,“真依,你知道‘祖母悖论’之类的学说吗?改变过去——且不说你是真的改变了自己的过去a,还是在a以外创造出了一个新的可能b,改变过去……你怎么做到,又要付出什么代价呢?”
“我——我不知道……”
毕竟这次的佐原真依因为七海建人的提醒,还没有冲动地从镜池中召唤出《时间回溯之书》,一旦她召唤出,他们与那个特级,就真的是不死不休的关系了……虽然,即使没召唤出,佐原真依也不会改变自己的决定就是了。
“……但是,我觉得能行!前所未有的能行!前所未有的清醒!哪怕——哪怕是要我死!”
她沉下心。
世界上总有什么值得一个人为之付出哪怕是性命的代价;何况,佐原真依还是一个思想不成熟的青少年。
“——那份卷轴上写着,发动的条件是‘镜’上献照,生者之血,拍手吟唱。”
七海建人直接剧透。
“……”
灰原雄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等到下文,“……就这……?不会……就这!?”
“……这——”
就算是门外汉的佐原真依,也觉得代价过于轻微渺小了——要知道,发动的术式、可是要亵渎时间、改变过去啊。一旦冷静下来,七海建人口中的术式发动条件,简直像是小孩子过家家的玩闹一般简陋可笑。
是真的吗?
是假的吧!
灰原雄苦恼地摸了摸头,比划道:“没有什么……类似游戏和里龙的心脏、秘银、世界树树根之类的条件……?”
“没有。”
金发的咒术师用远超年龄的坚定与沉稳说,“我直说了吧,毁掉那个。”
“……在和四目神对峙的时候,七海前辈和灰原前辈……好几次差点死掉了吧?是不是,在过往的从前,你们确实有死掉过呢?”
在七海建人气势威慑之下,佐原真依下意识地后退了小半步,差点一脚跌进镜池里——但也正是因为此,她觉察到了自己目前退无可退的境况,于是,她深呼吸了好几口空气,如此问道。
“是。”
“这次不成功的话,如果有下一次,七海前辈并不能保证,你和灰原前辈能一定活……活下来,”
艰涩地说着迫在眉睫的“生死”,佐原真依尽力让自己思路顺通,“而且,暗地里,其实还有一个凭借我们目前的力量完全无法应对的最终boss。是这个意思吗?”
“是。”
“那……怎么看,改变过去都是破局的关键吧?”
佐原真依捏紧了拳头,“说不定——改变过去的那股力量!刚好能够打破幻境的壳——你不这么想吗!?”
“然后,你去死吗?”
七海建人问,“就像相良宫司为了四津的未来,献上供奉之子那样,你要为了大家把你自己给献祭吗?”
“我、我和强迫被献祭掉的双子是抱着不一样的心情的……而且也不一定会死!”
“想着用自己的死亡、换取他人的生命是错误的。就算是这样的死亡,也是死亡,而不可能正确。”
“可是我愿意啊——”
“停、停、稍微暂停一下吧——”
七海建人插入了他们之间逐渐硝烟味起的对话,“那个啊,我先问几个问题,建人,你是不想用真依的死亡换取我们的苟活吧……献祭思维不可取是绝对没错的!关于这点,悠真应当也是持有相同意见的!嗯!”
“……我,和悠真不想我死掉那样,也不想活下去的前提,是悠真死掉啊……”
佐原真依的痛苦,来源于她无法理所当然地接受双胞胎弟弟用生命换取来的“馈赠”。她也明白自己的行为会给其他人带来此刻腐蚀她心灵的相同的毒……但是,但是——
“……”
七海建人下意识地避开了搭档的视线,看向了佐原真依,“……死去的人已经死了。活下去的人就应该好好活着。生者能做的,唯有接受他们的祝福走下去。”
“不不不,哪里来的这么沉重,不是祝福、绝——对——不是祝福而是诅咒了啦!”
重要之人的逝去乃是无可奈何之事,但是也毋需将他们的嘱托化作锁链缠绕自己,重要的人们如果确切的爱着生者的话,心底的最深处的真实,也一定不愿意见到这幕的。
这道理简单是简单,但是理性上的逻辑明白,和感性上打心底里接受是两码子事,所以灰原雄也只好
自这方面略过,等他们自己想清楚:“建人,你有看见过改变过去的术式发动的情形吗?”
“没有。我认为那份卷轴乃是蛊惑人心、使之动摇的害物。而且,还有绝对不容许术式发动的特级咒灵。简直宛如剧情杀一般。难道不可以认为是这个梦世界的主人之一的飞鸟井,其实在提醒我们赶紧毁掉那份卷轴,才是回到真实世界的唯一途径吗——无疑,那个卷轴就是关键的结点!”
“什么?嗯?啊?这和小木记有什么关系?”
灰原雄只觉得脑门突突地痛了起来,“呃……好吧,这个现在应该可以暂且略过。关于回溯时间的术式,半真半假,但是从发动条件来说——假如是真的,不过是血和照片的问题,真依你却觉得自己会死,可见你也是知道改变过去的严重性的。”
“我是预定了最坏的打算。”
“……是做好了死的觉悟啊。”
“……嗯。”
“那我直说了吧,我和建人,是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去死的。所以,不要打回溯时光的傻瓜念头了。要憎恨,就憎恨我吧。”
灰原雄如慈悲的雨那样清爽地笑了起来——作为一个有好好保护了妹妹的兄长,如果他站在佐原真依的身边,一定会用毫无阴霾与芥蒂的胸怀接下所有来自她的攻击的吧?这便是前辈与哥哥的温柔啊。
“回溯时光的代价真是那么简单吗?其实,我们大家都心照不宣啊。代价,还有我们一路奋战至今的友情与记忆。而这些,并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割舍的东西。”
“……”
“而且,你又能改变什么呢?”
灰原雄语重心长,“如果媒介是照片的话,你能回到的时间,大姐姐和她妹妹的悲剧已经发生了。你亲生父母,他们可是相良板上钉钉的继承者,如果不是生下被没有道理偏见歧视的双子的话,按照你父亲在村子里的人望,怎么也不会发生后来的悲剧啊。那么,你是要代替悠真成为‘忌子’吗?那么抱歉,我可不会束手旁观让你这样把自己干掉了。即使你父母带着你和悠真逃跑了,那么,你的养父呢?世界那么大,他离开村子的时间又更早,一旦失联,在新的世界,你在过着幸福美满生活的同时,还会记得给予了自己养育之恩的三叔吗?你还能遇到大姐姐吗?”
“……呜!”
想着大家能活下去,即使将自己当做陌生人也行——佐原真依就是抱着这样的觉悟的。可是这么被灰原雄点出来,贫穷的、除了这些就再没有什么宝贵东西的少女,还是忍不住悲楚地呜咽了一声。
“……你看,你连自己那一关都过不去啊。”
见此,灰原雄便也不再列举可能性了;他本意便不在伤害后辈,只是想让她动摇啊。
“我们是活着的人,对于死者,是尊敬,是悼念,不再回想他们彻底杀死他们,觉得他们仍与自己同行让他们活在自己心里,那都是我们生者独有的权利。我们也仅此便可。随后,只要能抬头挺胸地做自己能做到的极限就行了!顺带一提、这也是我的人生信条啦!”
“……嗯……!”
佐原真依用下一秒就要哭泣的微笑表情看着如小太阳一般的灰原雄,“灰原前辈的话……我的确,没有什么能够反驳。但是——”
她闭了闭眼睛,视线投向了另一端死气沉沉的七海建人,“七海前辈——不对、七海君。”
她深呼吸了一口带着彼岸花死亡幽香的空气,只感觉那股苦涩的凌冽要将自己的呼吸道都割痛了。
然后,这黑发少女郑重其事地,带着三分渴望地问:“您说,我是生者。那么,我想问一下……秋实姊呢?灰原前辈、还有飞鸟井呢?大家——你这么拼命想要回到真实世界,大家,在现实里是还活着的吧。”
“……”
“……请回答我。不要骗我。我要知道真实的答案。”
“……死了。”
七海建人面无表情地叙述着事实,“akii和灰原死了。飞鸟井还活着。”
“——……啊。”
灰原雄微微睁大了黑色的眼睛。
“……”
佐原真依将嘴唇抿成了一条笔直的线。
“……啊,我死了啊……啊哈哈哈,”
现场的氛围一下子降至零度以下,比所有人凭借本能都知道不应该去触碰的镜池水要来的更加的冰冷刺骨,灰原雄想要活跃气氛,“那个——毕竟现实里应当也是一样的产土神信仰,是一级的咒灵,我们还只是二级的咒术师,被干掉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那个,我应该是做了我所能做的一切吧!那个……像个斯巴达战士一样英勇无畏的奋战到了最后……鏖战而死的那种……!”
“……抵达四目村后的记忆被模糊处理了,我只知道,你死了。”
七海建人公事公办地说。
“……这样啊。那,”
灰原雄苦笑地挠了挠头,“……虽然——不,没有虽然。只是没想到我居然这么早就
……没——办法呢。……接下来,就交给你了,建人。”
“……”
大家都生还的幻梦,与同伴丧命的真实;幸福的虚假,凄楚的现实,对于二者该如何取舍的争论,是前贤辩论了数千年都没能定论的辩题。
“……”
七海建人用他的眼睛,长久地看着他笑的一脸抱歉的、双手明明颤抖不已的同伴,“那么——”
“——不。”
佐原真依大声说,“不!——我可以接受灰原前辈的理由、但是你的……我无论如何都无法赞同!你怎么能这么轻而易举地接受……不对!因为死掉的不是你吧!你不过是为了自己能够活下去!才这样不辞辛劳的吧!只是为了你自己……!”
少女的眼中被磅礴燃烧的悲伤与愤怒所渲染,她站在镜池边缘,像是感受到了她起伏的心情,池面上开始无风起浪:“冷酷无情!自私无理!像你这种人——根本不会理解失去了重要的人们的我的心情!”
灰原雄立马阻止她:“真依!?不可以、你、你起码——稍等、稍微等等!”
“……你说,我只是为了自己活下去?”
偏偏,像是感到好笑一般,七海建人嗤笑了一声。
他的态度无疑是火上浇油,佐原真依对他怒目而视:“难道不是吗!”
“真依你冷静!”
“是啊,你说的很对,”
而七海建人的脸看上去是十足冷淡的理性,“我是为了活下去——我有觉悟,在这个活地狱一样的世界。而不是像你,愚蠢地否认了所有已经发生过的牺牲,将一切血泪都傲慢地归于虚无。”
“七海你也——”
“你的觉悟就是为了自己活下去,灰原前辈和秋实姊死掉也没问题吗!?”
佐原真依咬牙,“像血泪……那种悲剧本来就不该发生!是不发生的更好啊!我只是选取了更优选项!你的觉悟到底是什么东西啊、回答我啊——”
“说了,你这种乳臭未干的小孩也无法理解的吧,我的觉悟。”
“什么……!?”
“接受死亡的觉悟。”
“啊,真动听!不过因为不是你自己死!”
“不对,我并不畏惧死亡。死亡对我来说是解脱。但是,如果作为生者的我们死掉了,还会有谁记得死去的他们呢?”
即使在说这番话的时候,金发的咒术师的表情也没有一丝改变。
“——冠冕堂皇……”
佐原真依不知道七海建人说的话是否发自真心。光看他的神情行为,无疑他是个刻薄冷峭、毫无人情味儿的家伙……!
……但是,他也是灰原前辈认可的同伴。所以不应当真的只是麻木不仁的人。佐原真依对七海建人的攻讦佐原真依自己都知道不是真的。但是她实在是痛苦与迷惘到浑身颤抖的地步,激动之下不免出口伤人了。
尤其是,在她进一步地明白了七海建人进行了她所不知道的轮回,她曾经再也看不见重要的人们的笑容这种事情,她却无能为力,甚至一无所知——
她还是个十五岁的孩子。这个年龄的孩子的世界很小,有的时候甚至小到只容纳的下他们自己。佐原真依因为成长在拮据的单亲家庭中,所以早熟一点。
但是,她的眼中……还看不到更为广阔、更为深亘、能坚定人格和意志的东西。她所能留意到的,只有身边的重要的人们。
不可不谓……世界崩溃。
“……对不起……”
她低下了脑袋,“七海前辈,我……对不起。”
“……建人,你——”
而灰原雄只会比佐原真依更加熟悉七海建人,怎么说,他们都是并肩作战了一年多的朋友。所以,他才能在他不为所动的面容下,看到他那被不断往复的痛楚麻痹了的残破心灵。
“……对不起。你一个人、战斗了很久吧……”
灰原雄终于意识到了“轮回”的厚重给同伴带来的摧残,他不忍地喃喃道。
“没什么。正是因为知道你们已经死了,所以,才更要,比谁都幸福地活下去——他们的死是已经发生的、不可更改的事情。我们只需要接受……也只能接受这份绝望。然后看到希望。”
“……那么,”
佐原真依问他,“这就是你看到的希望吗?”
“是现实。”
七海建人回答,“仅此而已。”
“那么,七海前辈是自诩成熟的大人了吗?”
佐原真依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不对劲,她甚至不知道哪里古怪,但是她觉得,这样悲伤……是不对的。
“是大人,就要接受这份绝望吗?可是,你不是咒术师吗?你一定在迄今为止的人生中拯救过很多人,改变了他们的悲剧吧!我的意思是……觉悟,应当是能在绝望中开辟道路的东西,而不是仅仅只是接受现实啊……!”
“……你不明白——你知道什么啊……!”
像是被佐原
真依理所当然的态度击穿了装甲一般,七海建人的面容扭曲了一瞬,“咒术师……又不是全能的超人!也不是子供向的魔法少女!更不是根本不存在的神大人!啊是啊、我是咒术师!可是我只不过是个无能的凡庸咒术师!不是特级啊!!!”
……什么是成熟呢?
七海建人有自己成熟稳重的认知。打从小的时候,他就是远超同龄人的早熟性子。
但说到底,也不过是比同龄的动不动就热血上头的小屁孩更理性而已。他知道自己算不上什么成熟的大人。
那么,什么是“成熟”的契机呢?得有英雄幻想谭里用以成人式的、充满了仪式感的那种“历练”级别的磨难来证明吗。
一次重病?
一次学业或工作的失败?
一次恋人或友人的背叛?
某场再怎么穷尽人力也如螳臂当车的天灾?
但是。
啊,但是,七海建人明白了。
是离别啊。
感受到自己急促地心跳而醒来的,在确定了终将与他们的离别之日不远后,他无所事事随波逐流地轮回了多少次呢:几天,几个星期,几个月?
望着一无所知的亲爱之人的面容,无时不刻,他的灵魂在哭嚎。
看着天哭,看着地哭,看着日哭,看着月哭,发怒着哭,焦虑着哭,要将一辈子的眼泪流尽那样,没有任何形象的涕泗横流,偏生肉|体好似与灵魂分割开来似的,别说流眼泪了,就是连“难(救)受(命)”两个字都喊不出来,还若无其事地机械性与同伴们相处着。
心灵放任自己的情绪,肉体遮掩自己的情绪,七海建人差一点就失去自我了。
天没有塌下来,他必须活下去,就算世上的任何事情都再与他无关,七海建人也必须通过彻底否定自己的方式换取觉悟以活下去。
觉悟就是,他不过是庸碌众生的其中一个。有些才能,但不至于翻天覆地的地步,是个随处可见的普通人。成为不了当初想成为的那个人,也不能跟曾经相爱的人在一起。
所以,他要正视自己的平凡,接受现实——无论现实多么悲惨。
这就是七海建人的战斗方式。
接受,然后侧目而视这冷冰冰的狗屎现实。
“我果然还是得改变过去!倒不如说,诶,灰原前辈这么平静地觉得自己死掉也无妨真是太奇怪了!和现在的七海前辈一样无动于衷的话我也不要!”
佐原真依做了一个抱住双臂的保护性动作,“——我明白你们绝对是花费了很多努力才接受、总结出这样的觉悟的!要是要推翻七海前辈你千辛万苦才得来的觉悟……你看上去必定会如同小丑一样滑稽可笑吧!可是啊!”
佐原真依咬牙切齿——这个习惯了内敛的女孩子因为极少这样慷慨陈词,而脸色涨红了起来,“我宁愿是你和我抢夺那个卷轴的使用权——也不想看你这副名为‘成熟’实则‘逃避’的模样!对我来说,觉悟不重要,可笑就可笑,重要的人才重要啊!”
“——真是看不下去了!”
七海建人与佐原真依的驳斥越发白热化,作为有自觉的“已死之人”,灰原雄并没有干扰他们思考的行为,但是,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他好歹也是一个热血的少年,也与两人皆关系友善,便不免开口了。
“真依,或许你会认为预知坏的未来会让人感到‘绝望’,其实刚好相反哦!或许即使知道明天会死,心中早有‘觉悟’就不怕死!‘觉悟’会吹走一切‘绝望’!人类也会因此而改变!但是有一句话你说的很对:所谓‘觉悟’,就是能在黑暗的荒野中,开辟出一条应当前进的道路。”
“灰原前辈——”
“嗯嗯!我很厉害吧!……嗯……咳,话说——建人你怎么不来吐槽我啊,毕竟虽然很想说方才那番话是我的原创,但其实版权是荒木老师……诶嘿嘿……”
“……。接下来你要指摘我了吧。”
“哪里哪里,说不上指摘!只不过难得是我训斥你诶!一般,你看嘛,”
灰原雄用着一点儿也不和死人有哪里类似的鲜活姿态、一如既往地轻松揶揄道,“不都是你对我说‘适可而止’嘛!所以我忍不住开始得意忘形了而已……嘿嘿!”
……但是,这样已经不足以让七海建人铁石一般的指尖软弱了:“……哪有自己说自己得意忘形的啊……灰原,你……算了。现在说什么都是没有意义的。”
“但是啊,说真的,我也是实实在在地看不下去了。你这样算什么吧。如果不断的循环重复,让对我们而言惊险刺激的冒险ti,对你而言,是类似活地狱一样的时间——……啊,我理解,”
灰原雄的脸色难得的严肃了起来,“那么你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已经死去的人们,活下去的吧。”
“……”
无言以对。
七海建人:“那又如何。”
“没什么。”
灰原雄活
动了一下腕关节,“只是你这样竭尽全力的吊唁方式,我实在是无法苟同。我在现实世界的确是死去了,但是,在这里,我姑且还算是‘活着’。既然如此,我就没有办法对我的朋友——”
“——!?”
“——遭受的痛苦!视而不见!”
“灰原!你疯了吧?现在不是胡来的时候!”
“才不是胡来!”
在那瞬间掠到了七海建人的面前,灰原雄高高跃起扬起了拳头,面上一派坚毅,“我是在尽朋友的义务!”
“原来如此……!”
佐原真依终于弄明白了七海建人的回路:不是只为了自己得救而舍弃了一切,而是为了活到最后而往前进。没有对死在在背后路途的亡者们道歉、请求原谅,而是为了让唯一幸存下来的自己能够代替已经死去的人们,选择了能够面对、不管何等严寒冷酷无礼现实的这种生存方式。
——成为一个做到无血无泪、对一切皆无动于衷的“成熟大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七海要是真的能成为对一切麻木不堪的“成熟大人”,或许还能活久点。偏偏他只是表面漠然,实际上内心感情丰沛的很。
真依将希望托给了七海,但是七海自己也曾经对夏油说过“全部交给那个人(五条悟)不就好了吗”……更为强大的人,总是承载了人们的希冀。我们中国人一向有强大的人有某种义务的自觉,这其实很好,问题在于力量是有极限的,不管是强大的人本人,还是周围人,都决不能将其奉为无所不能的神。
我写出这一段,在我看来,这三个人的思想,都是有对也有错,有乐观有消极,有幼稚有成熟的。在你们看来又是如何呢?感谢在2021-03-07 23:16:05~2021-03-08 22:51: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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