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忍不住皱起了脸, 惨不忍睹道:“……啊,但是,这也太——”
“真糟糕啊……!”
灰原雄紧皱着眉宇, 比任何一次的演练都要来的认真, 即使牵扯到了伤口, 也因为他投入了全身心地想要说服友人, 而完全无暇顾及那份神经传导的刺激。
“‘觉悟’会吹走一切‘绝望’——而非让人如行尸走肉般而活啊!七海建人!”
灰原雄呐喊着搭档的名字,如此用力,带着想要唤醒他被打击到昏昏欲睡、并且,说不定还会被不断殴打的意志的力量——不是或许, 而是绝对的残忍;但是,灰原雄知道外边的自己已经死亡,所以, 在这里的他尚且还能行动的时候,他想要竭尽全力地能解开友人的心结一点是一点。
正如他贯彻到底的觉悟:尽力做自己能做的事!
“不得不面对自己的孱弱, 正视自己的普通,接受那些不可得……和心平气和地接受一切惨剧, 矫饰什么都没有发生、什么都没有影响到自己可是完全不一样的啊!”
“我接受了啊!我会好好活下去的啊!我会兢兢业业的祓除咒灵当好一个咒术师、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益的善人——就像你们一样啊!”
“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也不知你的心破烂到了什么地步——但是……正因为如此,我可是说我还是平时正常的那个我!而你已经很不对劲了!所以我必须纠正你!”
“正常的你?不正常的我?太奇怪了——我已经走到了能够接受她、接受你们的死亡的地步, 故步自封的是你啊灰原!”
——!
肉被大力毫不留情的猛地打击的钝声响起, 灰原雄与七海建人两个人,抛弃了利刃, 单纯是拳头与拳头,肉体与肉体,心灵与心灵的碰撞。他们互相重重地同时揍了对方的脸一拳,默契的相互戒备后退, 马不卸鞍、人不解甲地一边等眩晕的震荡感过去,一边气喘吁吁。
这样两三息之后,稍微清醒了一点,鼻青脸肿的少年们暂时消失了开打的念头。
他们深知对方的水平与自己在伯仲之间,除非真的下杀手——
“……什么啊。”
灰原雄不由笑道,“我明明已经‘死’了,你为什么不抢占先机直接动(杀)手?”
“……是啊,你明明都死了。”
七海建人强牵了一下唇角,结果和脸上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灰原雄一样齐整地“嘶!”了口气。
佐原真依看着都疼,不知道他们怎么还能那么冷静。
她皱着脸无奈道:“下手也太狠了。”
“嘿嘿,抱歉啊,真依。”
“话说都死了就别再出现了。突然活过来的人知道好不容易接受了你们死掉事实的人在生活中花费了多少努力吗。”
七海建人刻薄挖苦他,甚至自暴自弃地朝他翻了一个一点儿也不七海建人的白眼。
“哈哈,对不起……我说啊,建人。我们还不到成熟的地步。说实话……”
顿了顿,灰原雄垂着眼睫,只余下唇边残余的笑。
“我,幻想过能和夏油前辈并肩战斗、帮上他的忙的自己。我幻想过毕业以后和你搭档祓除咒灵后去路边吃串儿的自己。我幻想过把妹妹亲手交给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的臭小子的自己。我幻想过和大姐姐恋爱在一起生活的自己。我……——”
不想被看见失态,灰原雄抬起一只手遮住了自己的脸庞,可是,他无论如何都遮掩不住声线的颤抖,“…………可恶……可恶——!我幻想过很多、很多很多很多啊!……怎么、怎么就在这里倒下了啊!我不甘心啊!好不甘心啊!”
“……”
但他最终还是选择抬头正视着自己的同伴,眼眶里有液体溢出,看起来滑稽又可爱,胆怯又勇敢。
这下换成了七海建人垂下眼睛,保持了缄默:“……”
“……嗯,不好意思——真的……但是,就像我说的,我们还没有人生的巅峰呢。我和你不一样,我很崇拜夏油前辈,所以,我应该,更清楚天才和我们凡人的区别吧。”
“……”
七海建人静静聆听着,这是同伴的忠告,也是友人的遗言。
“看着走在我们前边……终有一日想必会走在所有咒术师前面的夏油前辈啊——在看到光的时候,就避免不了注意到自己脚边的影。我,比你还要早的时候,就不得不面对自己的孱弱,正视自己的普通,接受那些不可得……”
灰原雄的语气十分认真,“和心平气和地接受一切惨剧,矫饰什么都没有发生、什么都没有影响到自己可是完全不一样的啊!一个是心如死灰,一个是要珍惜所拥有的,然后继续努力,继续热爱眼下的生活。”
“……”
“所以别说因为已经有了‘同伴死掉还要负重前行’的觉悟,就拒绝同伴复活的蠢话了——
别欺人欺己了。那样你能更加坚定。但是作为朋友,我不想看你就这样把自己杀掉。”
“……”
想说,我又不是你妹妹,别拿出长者的架子来啊,灰原——但是,七海建人什么都没能说。
“咳、呼……好啦,掏心窝子的话我都说的差不多啦,”
灰原雄摆出了一个帅气潇洒的姿势,虽然实际上牵扯到伤口他差点“嗷”地一嗓子喊了出来,注意到这点的佐原真依黑线地嘴角抽搐,只觉得自己白担心了,“那么你呢,你心底里的想法呢?没事,我知道咱们俩意见还是不统一,但是起码你得说出来啊。”
“死掉的家伙不该残留在世上。覆水难收,悔之晚矣,时间是无法倒流的东西,人死不能复生,这是世界简单基础到可笑的真理之一。正是因为不能复生,人类才能放弃过去、起码,追求正确的死亡。一旦‘改变过去’‘死而复生’作为规则成立,对于世界都将会是一个过分巨大的诅咒。”
七海建人说,“这就是我的想法。”
他说了长长的一串。
简直像是在说服自己似的。
灰原雄:“……啊。喔。”
佐原真依:“……好、好可怕——噫!”
……——可怕的脸。
宛如般若的鬼面具,将那张五官深刻的理智脸庞取而代之了一般。
仿佛在七海建人的面前出现了缔造这一千年宿怨的罪魁祸首、创造出四目神、创造出长月狩的人们;而他正对祸害压迫了无数人、现如今又加上了他们的恶业咒怨、抑制不住地想要将之抽筋剥皮、剔骨凌迟——
任凭谁看了,都会在两股战战之余,深刻明白:最痛苦的,也正是这个否认了能够让友人继续鲜活地与他并肩在校园道路上谈天说地、否认了能够与喜欢的人抵达在镜池水中梦到的未来的少年。
“……开——什么玩笑啊!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啊啊啊啊啊!!!”
先前压抑着心灵的责任感、义务感、负罪感、优越感等等的,不该压迫在这个年龄段的青少年身上的沉重东西,好似随着他们酣畅淋漓的一架被倾泻出来了一般,七海建人忍了又忍,可是他的面容还是因着忍不住心中实则丰沛无比的、四处涌动冲撞的情感,狰狞了起来。
“你们已经失去了生的权利,现在连死的权利也被剥夺——……究竟要被玩弄到什么地步啊!哈哈!?这未免太狗屎了?!……想着,起码要让你们安详入土,起码的得有一个人记得你们经历了什么、又付出了什么——所以一定要出去啊!我已经没有办法救你们了!可是我起码必须要往前走吧!!?不然、不然的话——……!”
“——还真是热情洋溢的演讲啊。”
三个人:“!?”
七海建人下意识地护在了昏迷的akii身前,灰原雄也拽着佐原真依连连后退了好几步:“谁——”
“诶——?”
佐原真依看见来者,还没放松下来就因为记起了七海建人的“预言”而悬起了心,“……田方先生!?”
“呵呵,这算是应激反应?真伤人心。我不过是想拍拍小真依的肩膀而已啊。”
田方噙着笑,甚至,他还悠游自在地拍手,“但是,好像混入了多余的东西啊——?”
俊美青年藤纳户色的眼眸,转移到了七海建人的身上。
“田、田方先生——”
彼岸庭院内,突然被某种妖异不祥的力场所笼罩,遍布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魄力与压力。被压迫地动弹不得的三人被强制站在原地,连脑袋都转动不了哪怕1度,只能看着温文尔雅的松叶色头发的神官朝他们走去。
为什么——这次进入了彼岸庭院!?
……快、跑!
……可恶!说不出来话来……声带、控制声带的肌肉,僵硬固化……!为什么、这次那么主动地踏入了彼岸庭院……明明并没有召唤出《时光回溯之书》!
身姿秀挺的青年站定在一脸害怕警惕的佐原真依的面前,即使如初见时那般态度友善,还清醒地站在原地的几人也能明白无误地了解他来者不善这一事实。
“一直不见你来鸟居,所以过来看一下。”
“——”
千年的特级、真正的四目神!冠以“田方”之名的产土神咒灵,显现了!
七海建人不甘地几乎要将牙齿咬碎。
按照《日本书纪》或者《古事记》,别称大日女尊的天照神,是伊邪纳岐清洗左眼的时候所生的,是高天原的统治者与太阳的神格化;而与之同为神道教三贵子之一的月读命是伊邪纳岐清洗右眼的时候所生的,是夜晚与月亮的神格化。
——七海建人正是从这一点,推断出月亮是飞鸟井木记的观测窗口,太阳是四目神——如今看来正是田方——俯瞰天地之“眼”。
并不
能说是直接收集信息的真正眼睛,毕竟这里是虚假的幻梦,但是无疑,循环累积到了一定的量,月亮(飞鸟井木记)因为信息过载而迷失了,太阳(田方)反倒越发接近真相!
“真依应该回去了才是,”
田方态度亲和,送客之意昭然若是,“为什么还在这种地方。啊,忌子和黄泉子在的话,事情会变得复杂呢?幸好他们已经睡过去了。”
“我——”
古怪的压力骤然一松,但是被允许出口说话的,只有身上流淌着这片土地之血的黑发少女。
她支吾了一声,顶着田方的压力硬着头皮——这“关照”与“偏爱”,使她迅速明白能做出选择的只有自己。
心一沉,知道自己多半没有什么好结果……但是她仍旧想在拯救咒术师们的同时,排除他们对自己使用《时光回溯之书》的干扰:“我留在这里是有事……但是,其他人只会碍事,也不了解我们相良地区的事情——因此就让这两位,还有飞鸟井和秋实姊先离开再说吧。”
“这个不行哦。”
田方仍旧在笑着,笑容的阴影之下,却有什么在酝酿,“黄泉子——亚清的话,走不了多远的。亚清不走的话,想必那位小梦见也是不愿意离开的吧。”
“那、那灰原前辈和七海前辈呢——”
大脑仿佛被直面的压力消化了一般,理智逐渐被吞噬的佐原真依想着能送走一个是一个,大声地问着给自己壮胆。
“也不行哦。”
田方游刃有余地回答,“这孩(虫)子(豸)究竟做了什么导致了变动……虽然不能清楚的认知,但是,为了这里不被破坏,是不能放他们走的哦。而且,他们还是异人。”
“——”
佐原真依的双目中有光在闪烁,她还在挣扎,可是,又能坚持多久呢?
“来,”
田方朝着佐原真依伸出了手,“跟着我从鸟居出去就可以了哦?”
“悠真……因为是半身,我知道的,他想去看外面的世界!而不是只能被困在四津村哪里也去不了!所以我认为改变这一切才是正确的!”
脑浆因为反抗而沸腾,佐原真依艰难地大喊着。
“不行哦。”
田方拒绝时的神色没有多大变化,无言地显露着胜券在握。
“你想说你所在的世界就是幸福的吗?人类罪孽深重,数百年来从未改变过,在这里盛开的彼岸花的数量就是悲剧发生的次数。”
田方的表情中,寿数悠久的旁观者特有的热肠冷面漠逐渐浮现,“我一直都在见证着。”
数百年——
这对于误入彼岸之前一直暗示自己看不见灵魂、过着日常生活的少女而言,是一个无法想象的漫长时间,“田方先生、你——”
“我是四目神相对而言的存在。”
保持着深邃的笑容,并不吝啬答案,田方笑着说,“是最初双胞胎中活下来的哥哥。真依你,是不是感到很奇怪呢?这里明明是供养忌讳之子的孩子们灵魂的聚集地,为什么和你一样活下去的我会在这里呢?呵……”
他——它丝毫不担心佐原真依会乘机发动攻击,转身看着像是蝴蝶标本一样被固定在原地的七海建人与灰原雄。
“不是长子就能背负罪孽活下去的,亚清也是长子吧。但是,按照长月狩的规矩,她们像牲畜一样被四津人献祭给了‘神’。不是无关的人就能逃过一劫的,七海君就不是四津人吧?但是,你看,因为这片土地,他的同伴,包括他自己,无数次地付出了自己的性命。”
最后,它指了指自己:“也不是长子就能以死偿还一切罪孽的。我啊,就是被那些由于害怕杀了弟弟的而遭天谴的人,当做‘四目神’供奉着。哎呀哎呀,真是有趣,他们居然还知道自己捏造出来的蹩脚谎言,会遭到报应也不稀奇啊。”
佐原真依:“——”
她知道,在搜寻线索的过程中,他们一行人也粗略了解到了这个信仰的来源:在醍醐天皇时期,奉命守治这片地区的藩主家,诞生了一对双胞胎,但是“四目神”降下了神谕,说献祭幼子便能保佑土地繁荣……之后这个习俗便代代相传了下去,四目神社也因此建立。
太奇怪了……如果说眼前的神官才是四目神的话,那之前降下神谕的又是谁……?
不对,并不奇怪。为了生存和利益,所以为用活人祭祀这一恶习添了正当的理由吗?
“身为哥哥,守护着被杀而成为四目神的弟弟,与相良子孙后代的,另一个神。但是,成为‘四目神’后,到处都找不到弟弟的踪影。是不是因为怨恨、宁愿死也不愿意见我呢?但是也没办法吧。”
田方的笑就像冬日的鹅毛大雪,掩盖了太多太多的、乃至它自己的事,“有时是负责守护子孙后代的氏神,有时则是作为守护土地的产土神,有时还要作为镇压诅咒的镇守神……我会一直存在下去。啊,对了,四目神和
这个彼岸的世界,都是我做出来的。”
它将四津的秘密吐了个痛快。
是想让众人死的明白吗?
七海建人只感到了愤怒:“————”
“哈哈,啊哈哈,这就是人类啊,这就是人造的我(伪神)啊,”
阴影开始无法消退的蔓延,田方疑惑地问,“明明,只要你走了就好了吧,真依?……并不是之前的‘神’……我明明,只有一个愿望而已,只是想……”
“——田方先生、不——真正的四目神……?!”
抬起头来的神官,如在本殿中退散的四目神一般,身体由极恶混沌的污秽组成,隽秀的面容上消失了一切五官、只有如同忌子与四津人面戴的白布上绘着的血色图案一般的令人生理上便一阵不适的四目。
“别想,再从我这里夺走……黄泉子也是,忌子也是——……领域展开——”
它露出了、带着所有人一道崩殂也不错的虚幻笑容,“——曼珠沙华庭——!”
“——佐原、快跑!”
“跑!真依!”
“啊、是!”
同伴们凄惨的死相在面前一一回闪、终于在拼命地从喉咙里挤出这么一句大吼之后,七海建人在夺回自己身体的控制权的同时,想也不想地抱起了身旁的akii,灰原雄默契的抱起了飞鸟井木记,与佐原真依三方分头夺命狂奔。
“呼呼、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身后的咒灵的笑声并不高昂,也不尖锐,但是这必不能说明它毫无攻击性——倒不如说,在听到如蛆附骨、甩也甩不掉的、仿佛在嘲讽说“你们所做的一切不过都是无用功”的轸恤笑声的时候,七海建人便身躯一震,耳朵中有两条血液蜿蜒着顺着侧脸留下了。
“……咳!”
他怀中身体本就被毒药侵蚀的akii更甚——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清醒了、强忍着咳嗽的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局势莫名其妙的演变成了这样,但也姑且保持沉默,不想影响他的,但是这么一套连绵不绝的摄心夺魄的音攻下来,她终究还是“哇”地一声咳出了大口大口的血,将胸前洁白的绷带染上了过于刺目的猩红。
“咳咳、咳咳咳咳!”
她近乎奄奄一息地说,“七海君,你一个人……逃,跑吧……我、反正……”
“——住口!”
可是七海建人却咬着牙呵斥了她。
“……?”
akii一怔,费力的仰起头颅看他绷得紧紧的、线条凌厉的下巴。
“……不要影响我。……献祭思维不可取。”
觉察到了她的视线,他硬邦邦地如此说,似乎开口呵斥,全是为了这个理由,只是当那笑声再度传来,却没有先前那么使人体的胸腔宛如被拨弄的乐器那般剧烈震荡起来,唯有血丝不断从他的唇齿间溢出了。
应该,是被咒力保护起来了,她。
akii:“……”
akii:“……七海君,你现在,是在为了什么而奔(存)跑(在)?”
她看向不断飞速地疾驰过身边、掠到身后去的彼岸花——自从田方现出被诅咒污染的真身,彼岸庭院中除了彼岸花,其余的一切统统褪去了色彩,大地也在轰鸣着。
这片庭院虽然宽阔,但说白了也就这么个面积,此刻在田方扩张性的力量解放之下,彼岸花原仿佛无边无际地扩展延伸着。
没有尽头的。
逃不出去的。
污秽如同在本殿中对峙四目神(伪)那样,铺天盖地地蔓延,打破了先前对咒力的净化禁制。
这里,已经变成了田方的领域。
七海建人不能说自己不清楚这一点。可是,既然已经没有了希望,也深知怀中之人为亡者,为何、为何、这双腿,却仿若有了自我意识一般的迈动着呢?
——他是为何而奔跑?为何而存在?为何而挣扎呢?
“……呵呵呵——咳!……蜕变成十分美丽的样子了呢。”
少年怀中的女性轻笑着。
“……别说了。明明已经喘不过气了。”
“可是,我真的很高兴——”
终端那时并未苏醒,但是意识朦胧中还是收集了这些信息。
——用不着她出场,他们就变化、就振奋到这样程度的事情。
这是实话。
比起经手了她的干涉,自然地便能观测到这种变化更是终端乐于见到的。
“死到临头了这样高兴,你真是病得不清。”
七海建人低语着,握住了她开始痉挛的手,在这个曼珠沙华庭的领域中,喝下有彼岸花特制的毒药的她比谁都要来的加速腐败着。“……我也一定一样吧。为了一个死人这么拼命。”
“没关系……没关系的……”
“……”
七海建人知道她的意识已经开始破碎了。但是她的话语并无虚伪。
真奇
怪。
明明下一个周目的她不会有这个周目的记忆,但是怀中的她却无死亡的实感。
明明比寻常人还要严以律己地恪守法律道德,但又欣然接纳各种的生存方式。
脚下突然踩了空——土地、连同着彼岸花化作了支离破碎的碎片,就像是一扇完整无缺的玻璃窗被打碎了一样,之后便是深不见底的浊恶混沌。
“!”
七海建人抱着akii借着“碎片”的力后退了一步,退回到了花丛中,好险没被那些翻滚扭曲的黑暗所抓住吞吃。
然而,身后的庞大气息仍在猫捉老鼠一般的逼近。
“……”
前有狼后有虎。
不见去路,无有来路。
避无可避,退无可退。
七海建人抱着怀中的人,静默地背对着田方,站在原地:“……”
领域范围内的攻击都是必中的,至今为止没有被击中,想来不过是对方如猫戏耍老鼠一样在戏耍他而已。
“黄泉子……黄泉子……”
背后传来神官温润的询问,“七海君,请问,能把黄泉子还给我吗?”
于此同时,他的右臂、连着肩膀被削断了。
七海建人一动不动。
或许放弃会比较好。
或许不再挣扎比较好。
反正还有下一个周目。
反正还有下一次轮回。
这个敌人不是状态良好之下,配合黑闪和灰原就能击败的一级咒灵,毫无疑问,是掌握了领域的特级。
是他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击败的敌人。
就这样吧,把被剧毒折磨的躬起身体的她、交给对方得到一个痛快的了解,然后迎来死亡。
是的。这样比较好。
他已经尽了人事了,就算是他的、说着“每个人要做好自己的事情”的盾,说着“尽力做自己能做到的事”的朋友,他们也应该对他无可指摘了吧。
……对了。
思维的步调相似的他们……说起来,灰原有说过,他喜欢她啊。
他是这么麻木地调用没被疼痛占用的脑细胞如此思考着有的没的的事情。难得的浪费着自己的生命与时间。
放纵似的满脑子满脑子满脑子都是她。
竟然体验到了痛快。
“……这个世界,真是狗屎啊。”
他低低地叹了口气,“akii,还活着吗?”
“……”
对方对他露出了用途只为回应的、连目标对象也辨识不清的、强忍着痛苦的失神微笑。
“你知道吗,灰原他,喜欢你。起码,为了他活下去,你做的到吗。”
七海建人对被自己的鲜血溅了一身的女性如此发出了诅咒的询盘。
“——一起、坠落。”
被“活”这个字眼触动了一般,女性恍惚断续地朝精神精致破碎的少年露出了怜惜的扭曲表情——就好像她能直观感到他晦涩而又痛快的感情变化一样,“也是、可以的、哦。”
努力,也是可以有限度的。
累了,也是可以休息的。
所谓的“注视你走向正道”,居然包括叛经离道的死之终末啊。
七海建人明白了:在她这里,死亡居然也是被允许的啊。
那么,与她一起,死亡将不再是痛苦与恐惧,而是所谓的“安乐”了吧?
“……你老是这样啊。”
“……没、事……没事……”
生命之光在她浑浊的眼中摇曳着,就像灯油燃尽的烛火。
说着没事,紧接着一次又一次地死在他面前。
于是他便非得像个笨(英)蛋(雄)一样一遍又一遍地、妄图打出全员生还的happy end。
明明他又不是全结局收集癖的夏(特)油(级)杰,也不是无所不能的五(特)条(级)悟。
无法理解。
然而,就像人总有不得不做之事那样,就像人总有不知道目标却不得不奔跑那样——
——不对。
他是明白的。
虽然不知道自己当初是主动还是被动地踏入这个梦境的,有没有怀揣着改变现实的叛逆,但是,想要早早结束着荒诞的轮回,不光是为了终结他(自)们(己)的痛苦,不光是为了停止生死对他(自)们(己)的侮辱。
七海建人闭上眼睛,在抱着akii瞳孔扩散失去光辉的眼眸,坠入黑暗中。
他更想要——
“……好想,再见你们一面啊。”
见到真实的他们。
见到濒死的他们。
终将生死相隔也无妨,但是,最后的一眼——
想要赶上。
因为,这是无能又平庸的他,唯一拼命接受惨淡可笑的现实后,唯一能为他们所做的吊唁,也是,只有他才能做到的。
做自己能做的——并为此竭尽全力……他算是从
身到心无奈地理解接受了这点吧?就是付出的代价稍微有点惨痛。
呼啸声在耳边响起,不亚于镜池中的黄泉水侵蚀身体的痛苦遍布,但金发的咒术师只是生死无畏地浅笑着,掰开了怀中之人僵硬的手指,轻柔地与她——它十指相扣着。
他轻声问:“我可以亲亲你吗?”
这么问的时候,没有等到回应——也不可能等到回应——他便俯下头颅,报复一般地撕(亲)咬(吻)着怀中之人的嘴唇,交换的是彼此铁腥的血液、与咸涩的眼泪的味道。
一个死亡的吻。
被狂暴的混沌撕扯身体,少年的意识也至此中断,唯有不甘在虚无之间回响。
下次、下次一定要——
……
…………
……………………
长月之时此世上
降临高天原之四目神
生于四津村之忌讳之子灵魂
若有灾难罪孽污秽
恳请驱除净化
愿神听我所望
作者有话要说: 七海对死亡的观点源于官方。
死掉的家伙不该残留在世上。覆水难收,悔之晚矣,时间是无法倒流的东西,人死不能复生,这是世界简单基础到可笑的真理之一。正是因为不能复生,人类才能放弃过去、起码,追求正确的死亡。一旦‘改变过去’‘死而复生’作为规则成立,对于世界都将会是一个过分巨大的诅咒。
大家,去看四目神吧(虽然强力推荐了很多次,已经令你们厌烦了吧(但请不要讨厌我啊啊啊啊),游戏链接在微博白渊白天,不想亲自游玩的话,b站上有游戏流程哦。
因为七海绷得太紧了,就没有理由地突然想死(平静地疯掉了),所以akii给出了和“再坚持一下吧”不同的意见“这么放弃也可以”。七海因为之前灰原和真依的交流,没有因为她的话理智丧失选择一了百了,而是疯狂和理智保持了一个平衡的转态给自己上了一个战续。
下一章,七海篇就结束了。
糟糕至极的吻。本篇尽是。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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