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嘉沐躲着陈筠的视线。
他表情认真专注,好像真的没有发觉方彦说那话时的阴阳怪气,这样直白地问出来,也只是出于一种简单的好奇。
“皇兄,”陈嘉沐摇一摇他的手,“哪有这样直接打听的……”
陈筠愣一下,两颊一下子红了,结结巴巴说:“皇妹,皇妹……”
陈嘉沐不动声色地缩回手了。她眨眨眼睛动动身子,很俏皮地把这问题躲过去了,主动提起御花园的花来。
陈筠也顺着她给的台阶下,聊起前阵子瑞王进宫了,又带来许多菊花,开的早的,花瓣细而小,簇在一起,花朵却显得很大。
陈嘉沐就安安静静地听。陈筠一聊起花草树木,聊到月色美酒,就唠唠叨叨地停不下来了。这宫里平日没有什么同龄人搭理他,自己的兄弟也不愿意和他多谈,好像一个男人喜欢这些东西是多恶心的一件事一样。
在陈嘉沐面前——特别是刚刚托了他办事关照的陈嘉沐面前,他又把自己的这些爱好拾回来了。
“慕容将军就总说这些东西是没用的,”他感到自己已经找到了非常完美的倾诉对象,陈嘉沐坐在那,很温和地笑起来,一点没有不耐烦,“可是漂亮美丽也是一种用处。古往今来,哪有那么多有用的人,有用的东西,如果我今日没有帮父皇处理朝政,我这样的人,不也是没用的?花花草草,美丽的不美的,还有人给它们写诗,谱曲,把自己比做它们。”
陈嘉沐掩面笑起来,上一次说话这么没遮拦的,还是慕容锦那个亲兵,叫赵辙的。看来慕容锦就是喜欢这样子说话直接的人。
“那皇兄觉得自己像什么?”
陈筠顿了一下,面红耳赤道:“皇妹觉得呢?”
陈嘉沐嘴上说着“怎么把问题抛回来了,”心里还是顺着他的意,细细想一下,说道:“皇兄像昙花一样,喜欢晚上。”
而且只惨白白开放一下,绚烂一下,在月光底下绽放开,很快就凋零了。若是被人看了去,随时随地能被掐下来炒菜炖汤使用。
陈筠却很高兴。他高兴得想喝点酒,又把自己心里的答案憋回去了。他越想越觉得陈嘉沐说得很好,昙花跟仙子一样美丽,原来他皇妹心里是这样想他的。即使只是见了几面的交情,他皇妹也有这样的体会,果然是妹妹,不是兄弟,是能亲亲热热地懂他的。
说着说着,他想起来:“皇妹,你在琉璃宫住的。我听宫里嬷嬷说,那地方之前也是做个小花园的摆设。”
陈嘉沐说:“我不是很清楚……住进去的时候,那里已经没什么花草了。”
陈筠就很遗憾地摇摇头。陈嘉沐感觉他那张嘴里随时可能吐出一首闺怨诗,来给她园中那些花草哀悼。
这样的人,怎么能做皇帝呢?
他连自己四肢被绑上细线都不自知,在慕容锦跟方彦两边拉扯下,就是完全一个傻乎乎的傀儡。
被一句话哄的这么快乐,飘飘然的样子。就算做了皇帝也不会长久的。
方彦呢,在他身后站着,早早地放空了。陈嘉沐看过来,他的目光才敏锐地与她一碰,站得笔直漂亮,眼角带红,眉头攒着一点将发未发的不耐的怒意,不是对陈嘉沐的。
陈嘉沐的手掌撑着下巴,仰起脸冲他笑一笑。
方彦看向别处了,转一圈,落回陈筠身上。他兴致勃勃地还要说自己对花卉的研究,方彦躬身道:“殿下,要下雨了。”
空气里早已升起湿润的泥土的气味,这一句话,把陈筠的口封住了。他一个劲地吸气,闻见雨味了。
陈筠看看陈嘉沐,陈嘉沐就顺口说:“九哥,趁着还没落雨,我也要回宫去。”
陈筠只好放人走。他心中其实非常不舍得,犹豫地开口道:“皇妹明日还来看花吗?”
陈嘉沐说:“会的。”
“皇妹想看什么花?瑞王献的几株菊花还在平寿殿中摆着。”
陈嘉沐本来想说自己想看荷花,但御花园荷花池上的荷花早就落了个干净,剩下的荷叶杆子,水面上的全枯败了,折到水面上,看着很锐利的扎着眼睛。
陈筠都说到这份上了,她也只好答应道:“那我明日到平寿殿去。”
陈嘉沐站起来行礼,转身欲走。却叫陈筠身边跟着的小宫女拦住了,那双生茧的小手往她身前隐秘地一伸,塞她手心里一小片纸。
陈嘉沐出了御花园才把那纸展开,上边三个大字:寅时见。
?谁给她写的。
总不能是陈筠。他只顾着说话,手是一动都没动。
难道是方彦写的?那亭子里哪来的笔墨纸砚,他能随时变出来个毛笔不成?
还是他早早就写了这东西,在身上揣着。他早就猜到她会来找陈筠。
对,上次陈嘉沐去见慕容锦,他还信誓旦旦地说自己能给何钊谋个一官半职,仅仅几天就变了言辞,说要陈筠同意才行。
是方彦安排的?
陈嘉沐心想他真像狐狸变的。昏君总是把自己的昏庸怨在狐狸精怪身上,现在方彦也差不多要承担起这样的名声了。
但寅时……
她这个时候不是困得即将入睡,就是睡得不省人事,就算约定了又如何,她顶多是给方彦留出个门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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