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蔷柔脸上不再有任何表情,脑海中各种事情纠结在一起,让她感觉像是要炸掉了一样。
苏柏冷漠的表情逐一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到了今天,她终于明白苏柏为什么一直对自己和哥哥冷眼相待了。
苏柏承受着原本属于另一个人的命运。
被家族当做一件纯粹的武器来使用。
可为什么爷爷从不阻止呢?
夏蔷柔只觉得胸口有些堵,喘不过气来。
“怎么样?”夏炽阳也不钓鱼了。
他把鱼竿一收,放进桶里,背靠长椅。
“什么怎么样?”夏蔷柔深吸了一口气,强使自己镇定下来。
“你未来的丈夫,”夏炽阳微笑,“秦尚远。”
夏蔷柔的脸在冷风中悄然一红,但随即隐去。
那晚秦尚远喝醉后在自己怀里嘀咕的声音又回响在耳边。
夏蔷柔垂下眼帘,不动声色地掩饰住自己的落寞。
“我不喜欢他。”夏蔷柔说。
夏炽阳先是愣了一下,随后默不作声地皱起眉:“不喜欢?”
“对。”夏蔷柔点头。
“嗯”
夏炽阳的神情凝重,因为夏蔷柔之前的表现和现在的回答有些冲突,让他感到意外。
“但是你们两人之间的婚约,早已经定下来了,不喜欢也不要紧,结婚嘛,都无所谓的。”
“我不喜欢他,我不会承认这份婚约。”夏蔷柔顿了顿,语气颤抖而坚定。
她怎么可能不喜欢秦尚远。
夏蔷柔是被当做公主养大的,她在庄园里什么都有,但每次看到别的孩子有父母的陪伴,她也会伤心得偷偷擦眼泪。
杨妈见怎么安慰都没用,于是就说去他的夏素月!我们蔷柔啊,将来会有一个命中注定的王子来拯救她。
让她不再孤独,让她看到这个美好广阔的世界。
小小的种子在夏蔷柔的心底埋下。
她真的在希望能有一个勇敢的男孩,在某天夜里扒开窗户,拉着她的手走上屋脊看月亮。
后来逐渐长大,她偶然间听说手上的玉环是定亲的信物。
而定亲对象,就是秦家的独子。
夏蔷柔起初还有些抗拒,她不想嫁给一个从未谋面的男孩。
她接触的男孩们动辄就是这个世界未来的精英、领袖。
那些孩子小小年纪就扮得像是大人,张口闭口,要么是期货股票,要么是生意政治。
这种所谓的“精英”在夏家名下的产业里一抓一大把,夏蔷柔只觉得厌倦。
可当她听到苏柏无意间讲述起秦尚远的故事时,竟然会破天荒地觉得有趣。
苏柏说他在课上偷吃辣条还要分给自己。
说他老是在草稿本上画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逗周围的人开心。
说他站出来帮某个被欺负的同学出头。
说他物理不及格被老师罚抄卷子抄了整整五十遍。
说他放学的时候会跑去河边,坐着发呆到傍晚。
说他情窦初开暗恋班上的某个女孩一不小心就当了舔狗。
说他朋友很少其实蛮孤独的。
这一定是个很棒的男孩,夏蔷柔看得出来。
因为就算是苏柏那么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女孩,在说起他的时候,脸上也会不由自主的泛起浅浅的笑容。
也只有说起他的时候,苏柏的话才会稍微多那么一点。
她对秦尚远的印象,就是这样像积木一样,一字一句在心里搭起来的。
直到后来,偷溜出家门的夏蔷柔在烤肉店第一次见到了秦尚远。
手腕上的玉佩命运一般彼此吸住。
少女的心里忽然就泛起了一阵悸动。
后来经历了一件又一件堪称生死的大事,面前的秦尚远和心里积木搭起来的秦尚远慢慢重合。
小时候的幻想中,那个扒开窗户,拉着自己的手爬上屋脊看月亮的孩子,从此也就有了一张清晰的脸。
皎洁的月亮下,她和那个孩子手牵着手。
少女心底小小的种子生根发芽,怦然就长成了参天大树。
她怎么可能不喜欢秦尚远呢?
以她的性格,她完全可以明目张胆地表达自己的爱意。
夏蔷柔不是个内敛羞涩的女孩。
就和她的名字一样,她的爱就像是在阳光下盛放的蔷薇花。
温柔明艳、真诚热烈。
可
可苏柏
可她来得太迟了。
其实她完全可以向苏柏发起挑战,说你们俩还没在一起呢,那我们公平竞争吧!
因为在夏蔷柔眼里,没有什么是不可言说的。
她真诚热烈地追求自己的所爱,愿意在尘埃落定之前付出一切。
但唯独这一次,她说不出口。
比起自己,苏柏或许更需要这一份爱吧?
自己已经夺走了她原本宁静美好的人生,如果没有风核质,她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被家族培养成在夏炽阳口中“物尽其用”的武器。
苏柏已经失去了这么多。
自己怎么还能伸手夺走她藏在心底最深处的那份美好念想呢?
所以她要拒绝这份婚约。
即便违心,她也要拒绝。
“丫头,你最好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夏炽阳强忍心中因为疑惑和不解而产生的怒火。
“我说了,我拒绝。”夏蔷柔坚定地说。
夏蔷柔有这个自信。
说她是恣意妄为也好,恃宠而骄也罢。
毕竟现在当家的还是夏守。
夏炽阳用深呼吸压住胸中的怒意:“丫头也不小了,怎么能这么任性呢?这份婚约是家族的决定,你以为你还像小时候那样,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么?!”
但他还是想和这个侄女好好讲道理:“你手上的玉佩,必须要你们结婚才能发挥它真正的作用,它背后的秘密,可能会终结人类与恶魔之间的战争。”
“可能?”夏蔷柔只是瞥了一眼手腕。
“对,是可能,但可能怎么了呢?”夏炽阳说,“人类千年来死伤了多少人,为的不也是就是那些无数个‘可能’?”
“没有别的办法了?”夏蔷柔进一步问,“还是说其实你们根本没有想过,或许还有别的办法?”
“这是祖训!”夏炽阳终于也没了耐心,厉声低喝,“你简直是太幼稚了,你简直太幼稚了!怎么能为了一己的私欲,就这样弃家族的重任而不顾?”
夏炽阳怒得眼角微抽,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夏素月的女儿也和他这个爹一样,如此地脆弱和幼稚。
“我不想做的事,爷爷也不会答应的。”夏蔷柔冷冷地说。
“你爷爷老了,这种事,他不适合参与决策。”夏炽阳平复了激动的心情,他没必要跟一个晚辈动怒。
“爷爷身体还很好,这种事情还轮不到二伯来说吧?”夏蔷柔心里烦躁,她起身顺着苏堤往回走,“南湖的风太冷,我先回去了。”
夏炽阳又温和地笑了。
“苏柏是武器,那是她这一辈子的命,她违抗不了,她注定了只能当一辈子武器。”
“当然,你也有你的命,我也有我的命,每个人都必须走在自己的命运上,偏离一点就会万劫不复。”他看着夏蔷柔的背影,苦笑着缓缓说。
他叹了口气:“我们大人做的决定,其实归根结底都是为了你们好啊,也是为了大局着想,只是你们还太小、太幼稚,不明白我们的良苦用心。”
夏蔷柔没有理会夏炽阳如同魔音一般洗脑的话语。
拳头在衣兜里攥得咯咯作响。
无言的愤怒和无力感从心底腾起,她不愿意相信夏炽阳所说的命运。
但她的心里也很害怕。
她害怕夏炽阳说的都是真的——
每个人都必须走在自己的命运上,偏离一点就会万劫不复。
很快,苏堤上只剩下了夏炽阳一个人。
他再度拿起鱼竿,挂饵抛竿。
拿起手机。
“夏超和苏柏失踪的消息,该告诉老爷子了。”
夏炽阳说完,便将手机抛到了湖里。
他沉着双眼,看着微微飘动的浮标,眼神里没有任何波澜。
沉默了很久,他忽然开口自言自语。
“老爹,说好的每个人都必须走上自己的命运,我信了一辈子,您临到头了,怎么又反悔了呢?”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啊,这个家,还是我来做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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