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立德?”
闻子都笑了一下。
“亏你还记得他呢。放心吧,章驰柔搜过魂了,等这事儿结束让他给你看看就是了。”
谢槿奚点点头,轻声应下来。
“好。”
他手腕翻转,方才还悬浮在掌心跃动的黑气便被他无声无息地收回去,闻子都左看右看,也不知道谢槿奚将那些鬼东西藏到哪儿去了。
方才顾迟晚的提议得到了一致的认同,谢槿奚便没再伪装声音与面容,直接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若是还有一次重来的机会,你会杀了他吗?”
她瘫坐在地上,闻言呆滞地抬起头来看了谢槿奚一眼。
“……小伙子,方才是你在说话?”
谢槿奚点点头。
“你愿意吗?”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她只是落着泪摇头。
“这一世只因为他们的存在我就损失了太多太多,若是还要我搭上下一世……我、我为何就不能离他们远一点呢?”
“若知道我会生出这种……我只恨当初为什么没有死了。”
她面色灰白,口中喃喃着什么,谢槿奚和身后的人一直没有吭声,都在静静地等她冷静下来。
过了片刻,她自嘲似的笑了一声。
“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孩子,你要去哪里?去找阎王大人吗?我认得他的声音,我——”
“我就是方才的那个声音。”
谢槿奚二指抵在喉间,目光垂下来,看向瘫坐在地上的她,面容平静。
像神明偶尔向人间投来怜悯的一瞥。
“若是还有一次重来的机会,你会杀了他吗?”
她向上仰望着,呆呆地半张着嘴巴,却还是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你、你是仙人……?”
“我不是…算了,你愿意这么叫就这么叫吧。”
谢槿奚唤来一朵云,让它垫在她身下,她好奇地用满是硬茧的手摸了摸柔软蓬松的云,便看见方才那个小伙子已经转过了身去,不再看她。
是因为她的回答让仙人生气了吗?
她抱着双腿,将自己缩成渺小的一团,只占了云朵的边边,她抿着唇,有些不自在地低下了头。
可是她不想再沾上那些恶心的人的鲜血了。
况且,就让他们这么简简单单地去死,如何对得起她因他们的奴役而变得漫长又潮湿的一生?
这是她内心最阴暗的想法,她不敢说出口,怕这群仙人嫌弃她。
“喂,你为什么不想亲手报仇啊?”
她被这年轻却低沉的声音吓了一跳,回过头去,是一个格外机灵,看着就讨人喜欢的姑娘。
哦,应该叫她们仙女才对。
“我、我…他们不该死得那么容易。”
她焦急地捂住嘴,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把真话说出来。
那面目娇憨可爱的仙女笑了笑。
“这就对了嘛,想要什么就要大声说出来才对,这样别人才能听见你的声音啊。”
“若是连你自己都不敢说,那这种想法就一辈子都不会实现了。”
仙女蹲下来,连每一根随风飘动的发丝似乎都在发着光。
“喂,我帮你把他们折磨死怎么样?”
“听竹,你别吓到她。”
仙女身后传来另一道声音,那声音让她想到潺潺流动的,清甜的溪水。
另一个仙女走过来,撑着膝盖微微躬身,视线与她平视着。
“你叫什么?别害怕,那两个人渣,我们不会让他们死得太容易的。”
她想到自己的名字,连忙将瘫坐的腿屈跪下来,冲着几个仙人左拜拜右拜拜。
“既然几位仙人要赐我新的一世,那、那便重新为我取个名吧!”
顾迟晚站直身子,和几人对视了一眼,直到谢槿奚摇了摇头。
“这不是我们赐你的,这是你原本就应该过的一生。”
闻子都一开折扇,赞同地点头。
“大师兄说得对,名字这种东西,我们既不是你的生身父母,便不便给你赋予名字。你若是想改头换面重新来过,便自己给自己起一个吧。”
谢槿奚突然似受到什么感召一般,背在身后的手迅速掐诀,眉峰轻挑,有一丝惊讶。
“我们会将你带到青山城城内,那里有一对自小就失去父母的姐弟,是我们某次机缘巧合之下救下来的。”
他将姐弟俩的面容通过玉牌给她看了看。
“你若是想去跟她们同住,那便可与她们同姓张;你若想自己一个人安度剩余时光,我们会在城内给你重新购置一间房。”
见她似乎有所疑惑,谢槿奚只轻轻一挥手,一块沉甸甸的金锭子便落在了她怀里。
“当然,所有事情都看你的意愿,没有任何人会强迫你做出选择。也不用担心我们的钱财这种客观条件,只管选择你自己想过的生活就好。”
“我们既然救了你出来,就不会再让你重蹈覆辙。”
谢槿奚的话把她所有顾虑的借口都堵完了,她嘴唇动了两下,再也找不出什么借口。
“可是、我只是一个最普通的平民而已,为什么仙人们会救我?”
她想不明白,仙人们在她心里从来都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或者说是眼高于顶、不会关注他们这种在泥潭里挣扎的小角色的,可是这些人好像不一样。
她们会主动矮身与她平视,会为她出气,甚至还为她可考虑了后路。
莫非她还是在做梦?明天一觉醒来,他又会挥舞着拳头落在她身上吗?
她闭上了眼,却听见身后的人因为她的话轻轻笑出了声。
“救人还要挑什么人来救吗?我们如果有能力,就会把目之所及的人都救了。”
她抬起头,又想到青山城内突然多出来的许多人,眼神中隐隐带了些光亮。
“我,我想叫文心,张文心。”
她的目光落在玉牌上显示出来的两张稚嫩面孔上,尤其是抿着唇,微微有些羞涩的张秋池。
“我想和她们一起生活。”
我想、我想,多么陌生的词从她的嘴里说了出来。
小时候会说“我想吃这个”“我想穿那个”“我想出去玩什么”,可是从什么时候起,她再也没有了说“我想”的权利。
有人把她的权利夺走了,并告诉她,“既嫁为人妇,便全心全意为夫君儿女,想要什么,也只能是求儿女平安,夫君康健,阖家欢乐。”
“好,张文心,等我们处理完这两个人渣就带你回去,可以吗?”
阔别许久,终于有人把她的权利夺回来了,这次他们告诉她,“这是你自己的人生,别人无权置喙。”
“好,可以!”
她露出一个不符合这个年龄的笑容,那是她被封闭了二十八年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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