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天礼猛然抬眼,手腕翻转,玉佩已被他收入囊中。
这件事知道的人极少,据老经理所说,当时只有他壮着胆子看了一眼,其他人都吓得跟个鹌鹑似的,而且这话他也从来没告诉过别人,全是因为陈天礼和他拜了把子,两人成了忘年交,他才把这事说出来。
无论这枚玉佩究竟是这人从哪里找到的,陈天礼都要让真的更真,假的也变成真的。
他抿出一抹和善的笑。
“你要多少人?”
那人嘿嘿一笑,说,“有多少要多少,我也好久没……嘿嘿……”
陈天礼面上的笑容便淡了不少,他点点头。
“可以,那些人你都带走。”他的指腹勾勒着玉佩上雕刻的纹路,已完全醉心于自己的计划之中,“不过有一个人你要给我留着。”
“陈飞,看着最老实的那个就是他,除了他之外的其他人,你随意。”
他话音刚落,那人便迫不及待地跑了出去,却丝毫没注意到陈天礼在身后冷冷注视着他的眼神。
“天礼,祭品的名单已经报上去了。”
老经理手中拿着一份文书走进来,将之放在了陈天礼的面前,有些好奇地往前看了一眼。
“方才好像看到有人来找你,出什么事了吗?”
“无事。”
陈天礼笑容淡淡,眼底却压着层明晃晃的戏弄意味。
名单一旦报上去就不可以再更改了,无论他最后怎么说,上面的人都是根据名单认人的。
他心情很好,又开始反复摩挲着收入袖中的玉佩。
宴会照常举行,觥筹交错推杯换盏,氛围轻松,陈天礼就着别的事情和几位坐在桌边,发展势力不错,在各地都有些话语权的经理聊起来,众人喜欢这个年轻人,可无人注意陈天礼的一言一行中都带了浓浓的蛊惑性,叫人不得不信服。
直到片刻之后,厅外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了寂静长夜,也叫停了大厅内的交谈声响。
众人依次向外望去,视线层层叠叠,坐在首位的陈天礼也看了过去。
临行前,他们都交代过自家的“牲畜”不要在夜里发出声响,大家都各有几分本事,能被推举为经理还拥有“牲畜”的人自然也是有点东西的,不然早就被“牲畜”蚕食了。
所以这道声音,绝对不可能是作为祭品的“牲畜”发出的动静。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陈天礼忽然极其严肃地站起身,让出首位的位置,庄重地跪在一旁,面朝着门口处。
有些聪明的人已经反应过来,虽不知陈天礼是如何得知来者何人,却还是紧跟着他的动作跪了下来。
一个接一个,一片接一片。
不过片刻功夫,所有人都稀稀拉拉地跪了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门口始终没有人进来,大家也从一开始的惶惶不安,到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打量的目光像针一样戳在陈天礼身上,无数的目光,便有无数根针。
冷汗从他的额际缓慢滑下,他紧咬着唇,捏着玉佩的指尖用力到发白。
陈天礼有一股诡异的直觉。
此举,不成功,便成仁。
他心一横,虔诚地做了个五体投地的最大礼,声音虽闷,却仍然清晰洪亮。
“恭迎新神——!”
他深深将头埋下去。额头抵着地面,因为不常做这种姿势而高高耸起的肩胛骨,以及姿势的别扭带来的微微颤抖。
陈天礼不知道此时发生了什么,下面一片寂静,众人已经来不及接上陈天礼的话,纷纷将头低了下去,有些情绪激动的老人甚至在默默掩面哭泣,因为不想发出声音,导致鼻涕眼泪糊了满脸。
一双轻柔的手,或是许多双各种年龄阶层的手触碰到了陈天礼的肩胛骨,只轻轻一抚,便足以让满心焦急的陈天礼获得灵台清明。
在那短短一瞬间,陈天礼几乎看到了自己的“本心”。
他想要抬起头来,将新神的样貌牢牢记在心里,可他脱离正常的阶级社会太久,连皇族的“圣颜不可直视”都忘了。
人皇即是如此,更何况是新神呢?
那是云雾与迅速流窜的金光组成的一个巨大人影,几乎要比陈天礼高出半个身子,如今正微微弯着腰,伸出一截胳膊,轻轻搭在他肩上。
陈天礼只匆忙一瞥就低下了头,他双眼紧闭,眼中腾起一股剧烈的灼烧感,可他硬生生将疼痛压了下去,哪怕额头冷汗遍布,也没有吭过一声。
他只是一个凡人而已。
新神越是试探他,他就越是承受不住,万物的起源与衰退都在他脑中迅速诞生,悠长的钟声浑厚。他仿佛知道了这世上的一切真理,仿佛又什么都不知道。
他呆呆地跪趴着,鲜红的血液从鼻腔中缓缓淌出来。
在新神收回手的一瞬间,陈天礼忽然浑身一抖, 脸上露出一种极其复杂的神色,恨意与愧疚交织,叫人困惑。
至于他在那瞬间想到了谁,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明明新神只是用一截云朵轻轻放在陈天礼肩上罢了,可新神收手离开后,陈天礼却摇晃着身子,像是失去了支撑着他的什么东西。
新神落座,压在众人身上无形的压力却从未撤下。
祂没有坐在陈天礼给祂留出的首位,而是去了他们并不知道的二楼,云雾刹那消散,只留下一双金色的眼高悬,镶嵌在众人头顶,向下投去淡漠的目光。
一切的发生都太快,那双金色的眼闭合,似乎昭示着新神已经离去。
陈天礼缓慢直起身子,脱力地向后跌坐在地上,众人这才看清他整张脸庞似乎都没血染尽了,鼻血好不容易停止,又从眼角流出一丝温热的血液,如虫子般,向下蠕动,爬行。
周围的老经理们急得一哄而上,人群团团将陈天礼包围起来,一张脸接一张脸地凑过来,问他“还好吗?”、“被新神眷顾,你太幸运了孩子。”、“怎么样,新神是不是告诉了你很多人间至理?”
他抬头仰望着天,脑子里却是自己最后看到的那个人。
疲惫地眨过一次眼,他将目光落下来,隔着人群,他居然真真切切地透过人群看见那人望过来的目光。
那人在人群里一晃而过,陈天礼脑中嗡鸣几声,心想果然还是自己看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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