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提议掌门师叔以后都不要掌勺了，谁同意，谁反对？”姜皎月严肃道。
“同意！呕啊，我、我绝对同意！”程云抱着小木桶，边说边吐。
叶星叹了口气，抱歉地看向徐霜：“大师兄，你是知道我的。但这件事，我真的支持她。”
“你就演吧你，哪件事你不支持她。”钟乔轻轻撞了一下叶星的胳膊，在其视线扫过来时虚咳一声：“不过吧，这件事我也站姜师妹。”
曾锦卓无言地握上姜皎月的手。
徐霜无奈道：“你们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我也知道师尊的做饭手艺确实很差劲。其实，敬玄师叔明令禁止师尊进饭堂的。”
“那为什么？”
“师尊说，他对做饭这件事有热情。”
“理解，尊重。”
“以后还是大师兄掌勺吧，我们几个轮流打下手都行。”钟乔总结道：“掌门师叔做的饭，实在不是我等小辈消受得起的。”
徐霜从天虞峰回到君剑峰大殿中，发现云升正煮着茶，看着他来，笑道：“陪为师品品茶？”
徐霜无言地走到云升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壶中的清泉水慢慢沸腾，鼻尖充斥着沁人心脾的香味。
两人默默坐着，大殿内一时只有水沸汩汩的声音。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云升打破了寂静，往平静的湖面扔进一颗石子。
徐霜道：“如师尊所说，从天耀城回来后，通往化神境后期的瓶颈更深了。”
不怨不艾，不卑不亢。
云升看着这个雪山似的徒弟，内心也不禁浮现出忧虑：“万世宗的功法，不太适合你的体质。”
“我知道，从遇见我、收我为徒之前，您就告诉过我。”
徐霜垂眸，眼中印着通红燃烧的炉火。
“我生而为魔，修习万世宗的功法剑术，很可能穷尽一生也无法达到大乘境，甚至步入合体境也十分困难。”
“不后悔吗？”云升怜惜地看着徐霜。
他已经不是刚遇见时什么都懵懵懂懂、不清楚人魔之别的毛头小子。
也不是短暂凭借着血脉带来的天赋，飞速在这片大陆打响名号，意气风发万人艳羡的少年。
眼前的他，是终于迎来血脉所不能及的另一片领域，并且初次尝到身为‘魔’的桎梏后的徐霜。
徐霜的眼睫毛轻轻地颤动了一下，漆黑的瞳孔盯着燃烧的木炭。
片刻后，徐霜缓缓收回视线，朝云升低头。
“弟子时至今日，仍未后悔。”
时间日复一日地流淌着，云升并没有在万世宗待太久，没过几日就又远游去了。
临走前倒是留下了很多小玩意儿，什么竹蜻蜓啊、桂花糕啊、红翻绳之类小孩子喜欢的东西。
程云闭关大半年，出关后已是金丹境中期。
在此期间，周灵卉传信来万世宗致歉，大意是来万世宗藏书楼的约定暂时不能兑现了。
她并未细说，姜皎月猜测是巩玉宸在大比的乐修比试中，赢了自己的师叔，也赢了浩渺宗的两位长老。
容人的气量，并非所有人都有。
听说被打败的长老都以难当其位为由，辞去了长老之位。
而对于与二人同代的弟子来说，巩玉宸打败的是他们的师尊，心里多多少少都有点不舒服。
巩玉宸和周灵卉在浩渺宗的处境越来越尴尬。
但浩渺宗正在发生的事情，万世宗只能保持沉默。
姜皎月翻看了几乎所有能找到的书、卷轴、笔记，直到万世宗再没有什么是她没看过的了才罢休。
上午随机在宗内找一人练剑，下午就去龙甲城。除了叶星，没人知道她老是下山去龙甲城做什么，但他们没问过。
有时候早一些，太阳还悬在天上时她就回来了。晚的话，夜风萧瑟月上枝头才会回。
程云出关时，徐霜、钟乔和叶星去往到一个叫望江楼的地方，据说那里将开放一个小秘境。
不过，曾锦卓和姜皎月依然给程云做了一顿丰盛的饭菜，恭喜他更进一层。
“此招名为分海。”曾锦卓拿着自己的明霞剑一边做示范，一边纠正程云的姿势：“气势磅礴，威力极大，需要足够的灵力支撑才能使出。”
万世宗长时间没有长辈，程云甚至至今都没有见过自己的师尊，希微真人。
教导程云的任务，被分摊给了每一个师兄师姐。
对此，程云并无不满，每次都活力满满地跟在师兄师姐身后。
分海这套剑法，一共十式，也算是万世宗招牌剑术，只是没万剑诀那么招牌。
最近，程云和曾锦卓天天练这个。
直到两个月过去，外出的三人回来，也还没掌握完全。
不过，徐霜他们回来那天还带来一个好消息。
巩玉宸说，他们近日会履约，造访万世宗。
“太好了！”给三人接风洗尘的饭桌上，程云咬着鸡腿含糊不清道：“我们都快一年没见面了！”
钟乔喝了一口酒：“大概是宗内稍微稳定了些吧。他信上说，只有他、周灵卉和浩渺宗宗主新收的一名小弟子过来。”
徐霜看向曾锦卓：“他们主要是来藏书楼借阅，藏书楼又离天虞峰最近。让他们三人住在天虞峰如何？”
“我没问题，两位师弟呢？”曾锦卓回道。
“我无所谓。”叶星正盛着汤。
程云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我也没问题！大比的时候就觉得乐修的攻击手法好神奇，可惜我只打了几场，后来还受伤退赛了。
没与浩渺宗的人交手，我一直觉得有些遗憾呢，这下可让我逮到机会了！”
众人闻言，眼里都浮现一抹笑意。
徐霜的语气也不易察觉地温和几分，转向姜皎月：“你对藏书楼最为熟悉，待他们来了，你去引导吧。”
“恩，交给我吧！”姜皎月爽快地应下来。
又过了七八日，浩渺宗的人终于出现在万世宗山脚下，曾锦卓和程云在山门处迎接。
“眉山点翠，灵气逼人，你们这万世宗还真是个好地方。”巩玉宸笑着向两位介绍：“我与师妹倒是不必多说，这位是我师尊新收的弟子，名唤虞夕引。”
虞夕引是个七八岁的男童，唇红齿白，大眼睛水汪汪的，躲在周灵卉身后探头。
曾锦卓和程云也不由得放轻了些声音，报上自己的宗门名号。
程云在自己宗门内一直是小师弟，这次终于碰上个比自己入门还晚的人，纵使是别人宗门的弟子，仍免不了十分兴奋。
程云和周灵卉都是直爽乐观的性子，上山的一路上聊了许多。程云说了自己闭关的事，说了自己最近在曾锦卓手下练习新招式，还说了师兄们前几天去秘境的事。
“不过话说起来，巩道友，你怎么学起我二师兄那般架势，出门要拿个扇子扇来扇去的。”程云调侃道。
“数摺聚清风，一捻生秋意。”巩玉宸自得地展示着手中折扇：“这叫风流。”
“行吧。”程云耸耸肩。
五人行至半山，忽闻远处山谷轰鸣，天将欲雪，狂风乱舞，林叶纷飞，鸟雀啼鸣。
“恩？那是叶星和姜皎月的剑意吧。”巩玉宸抬头望去：“不过一年，他们的剑法又有精进。”
“不错，正是他们。”曾锦卓回答道：“早晨是他们的对练时间，被他们俩逮到就要过上几招。你们若是不想打，在这个时间段还是避着些为好。”
“与强者战，求之不得，为何要避。”周灵卉的眼神中透露着些羡慕和渴望。
这头，无束竖砍于银砂的剑刃上，剑锋相接，避无可避。
竹叶和冰晶在风中搅动，两人正处于风暴中心。
姜皎月手向下施力，灵力灌于剑身，横在眼前的银砂却纹丝不动。
如难以撬动、终年不化的雪山。
两人相识相知已久，姜皎月自然知道单人正面对决，自己会输。
但这并不妨碍她心里不爽。
“啧。”
姜皎月边暗暗咂舌，边反向借力飞身而起，与叶星拉开距离。
留在原地的叶星则是挽了个漂亮的剑花，负剑于身后，眉眼含笑：“不继续了？”
姜皎月实在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还不如你以前不可一世的样子，这副打赢了还跟没事人一样的姿态更令人恶心。”
“这样吗？”叶星仍是笑道：“我偶尔也觉得你以前骄傲得像是住在城堡里的小公主，总是觉得一切都在你掌握中的样子挺让人怀念的。”
霜锋雪刃，飞舞满空。
比试仍在继续。
“乐理相关的知识，我也了解一些，但到底不精于此。”姜皎月摸了摸最上层古书的封皮：“这里许多书都没有名字，内容也有些模糊残缺，所以我只是将他们堆放在这里，并未整理过。”
“无妨，这都是小事。”巩玉宸谦和道。
“就是，我大师兄什么乐器都会，压根不妨碍他看谱子。”周灵卉笑道：“我会的乐器也有上十种呢，说不准我们边看边帮你们分门别类了。”
“那到时候可得拿出好酒好菜感谢你们。”
姜皎月带着三人在藏书楼一层转了一圈：“这一层所有的地方都对你们开放，那边的桌椅和茶具之类也可以随意使用。”
在介绍工作完成后，姜皎月准备离开藏书楼，却被巩玉宸叫住。
“姜道友，你这就走了？”巩玉宸难得露出迟疑的神色。他是大师兄，有些事他必须思虑周全。
姜皎月点点头：“不必担心，藏书阁五层开始皆有禁制，重要的东西不会放在下面。”
“如此就好。”巩玉宸放下心来。
按理说，藏书楼这种存放宗门秘籍的地方，深处要么有禁制阵法，要么有一位守阁长老坐镇。
即使如此，外人来藏书楼时，宗门总还要出一个弟子随行，名曰引导，实则也是监视。
毕竟，万一秘籍泄漏，有可能损害宗门根基。
而万世宗似乎并没有这种意思，姜皎月说完后就要离开。
“而且如你所见，我们万世宗人很少，每个人都有想做的事情。”姜皎月笑道：“大家都不愿把时间和精力花在怀疑朋友身上。”
她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午时有人来喊你们吃饭。这是你们在万世宗的第一顿饭，大师兄可是从昨天就开始准备了，期待一下吧。
看着姜皎月离去的背影，巩玉宸又看向远处：“山水灵动，人心清明。这万世宗啊，还真是个好地方。”
“师兄莫不是上了年纪，也开始感慨起来了。”周灵卉嘴上调侃，眼神却与巩玉宸如出一辙。
虞夕引拉着周灵卉的裙摆：“师姐，这里人好少啊。”
周灵卉摸摸虞夕引的脑袋：“是啊，这片山头加上我们，才九个人呢。”
“那个曾姐姐带我们去的房间很大，这里的灵力比我们宗还要浓郁好多，人却这么少，”虞夕引想了想：“唔，为什么呀？”
巩玉宸收回视线，慢慢将折扇收拢：“或许是，宗门所选择的路不同吧。”
虞夕引似懂非懂，师兄师姐却没有再开口解释。
姜皎月来到饭堂时，正巧看见叶星和程云蹲在门口洗菜。
程云一边洗，一边还念念有词：“萝卜呀萝卜，变白变美味吧。白菜呀白菜，变青变可口吧！”
曾锦卓喊了一声：“你们俩！衣服都拖地上了！”
“哎呀，师姐，不要在意这些细节！这都是为了最终的全席大宴做出的牺牲！”程云头也没抬，使劲搓着白萝卜上的泥。
姜皎月走进饭堂，用一根绳子把袖子绑了起来：“我也来帮忙吧。师兄，这是什么肉啊？”
徐霜正在拿着锅铲，锅里热油爆辣椒和蒜香。他抽空看了一眼：“鹌鹑肉。”
“哦，要做鹌子羹是吧。”
“恩。”
姜皎月拿起鹌鹑肉放在砧板上切丁，拌入淀粉，下入另一口锅中再加香菇、木耳煸炒，与姜葱醋调和煮羹。
“师兄在做什么？”
“萝卜豆腐炖肉。”
曾锦卓在灶台边转过身：“饭也煮上了。”
“说起来，二师兄怎么不在这里？”姜皎月随口问道。
徐霜动作一顿，似是回想起什么往事，无奈道：“种菜可以，做饭这事轮不到他。”
姜皎月与曾锦卓对视一眼，心领神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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