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谈话间,又有下人来找秋璧,不过,非是念荷居的侍人,而是守门家丁。

    简莺前往问询,得到冯忆荷的允准,如实禀报。

    “二姑娘,梧桐轩来人,说是秋先生夫妇身子抱恙,几乎下不得床,指让二姑娘亲自去接他们,寻医瞧病。”

    秋璧气愤之间,余出几分心烦。

    “嗯,知道了。”

    每次都找这个借口,他们还有没有一点新鲜话?

    若去,他们又要寻事发难,拿着平日没处宣泄的憋屈,尽数使在我的身上。

    但若不去,毕竟抚养有恩,他们必然理直气壮、大闹指责女儿不孝,我背负骂名便罢,高族亲者皆要颜面扫地,我岂能牵连无辜?

    如此想来,还是去吧,大不了我受些委屈,反正历经多年,早已习惯。

    见她要走,冯忆荷挽住她的胳膊,笑吟吟主动提议。

    “早便知晓二姑娘襁褓之年,被秋先生夫妇收养,以亲女名义,为你落籍,抚养二十余年,可谓尽心尽力。你我算作姐妹,他们既是你的恩人,便也是我的恩人,我自当一见,陪着二姑娘,同接他们瞧病。”

    秋璧怨憎落眸,睨了一眼她的手臂。

    “初见,我便有言,你我无有亲缘关系,更无律令名义,我不是你的姐妹,也不愿与你姐妹相称。”

    她疾言厉色,骤然一声呵斥。

    “拿开你的手!”

    冯忆荷没有依言,反而做出瑟瑟无害之状。

    “我是好意,二姑娘怎么总是不近人情呢?”

    秋璧没好气地点破她的心思。

    “恶事做绝,还想博个美名,如是苟活,你觉得很有趣么?”

    冯忆荷婉眸苦涩,仿若遭受天大的冤屈。

    “我做过什么恶事?二姑娘说话,可要讲证据呀。”

    见她迟迟不肯放手,秋璧一脸嫌恶,奋力甩开。

    “你为人狡诈,我抓不到证据,可这,并不表示你一身皎洁!”

    趁着她侧身转眸之际,冯忆荷悄然瞪她一眼,语气依然卑屈。

    “二姑娘岂能把问题,全都归结于谋略?莫非在你眼里,但凡智才之人,都是不择手段?”

    秋璧斜睨而视,万分鄙夷。

    “不知他人,唯见你是这样。”

    只当她是赞许才能,冯忆荷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

    “我不算什么,哪如二姑娘足智多谋?听暮哥哥说,你引诱庄大人之计,甚为高明,不论他如何劝言,你就是不肯回头。”

    秋璧神色猛地一震。

    “他连劝言之事,都已诉与你知?”

    没想到真有这事,冯忆荷心里一惊,表面保持微笑。

    “劝言之事,便是我的建议。”

    秋璧眉头紧锁,几分愕然,几分不耐烦。

    “又是你的建议?”

    问罢,她隐着些许不安,惴惴发问。

    “莫非那封信,也是你的建议?”

    冯忆荷暗自疑惑。

    还有信?什么信?

    她没有表露一分惑然,谈笑自如应了下来。

    “是啊。”

    应罢,她顺势试探。

    “二姑娘喜欢么?”

    即便秋璧没有回答,也有不自觉的神态变化,被冯忆荷尽收眼底。

    不知被她看穿,秋璧反向试探。

    “那你说说,信的内容是什么?”

    冯忆荷恣心纵意编造,挥洒自如应对。

    “我让他写一封承诺信,表意而言,纵使你失去身节,他亦不怀介意;或者,许诺娶你为妻,疼惜一生一世。具体所写,他随意发挥即可,只要哄得你开心就行。”

    余光探得秋璧面色有改,她惬意一笑,出口成谎。

    “对了,荷妹妹之称,亦是我坚持劝告,非要让他,亲昵以唤。我声声嘱咐,让他一定寻个合适的说法,令你相信,荷妹妹之称,本就是属于你的。”

    她略略一想,觉察不妥之处,随即补充。

    “我还让他,禀知月溪郡主,你若去敬问,他们定要说辞一致,免得引你疑心多想。”

    美好回忆,通通被她打碎,待到再次掠过秋璧脑海,唯剩点点悲凉。

    秋璧喘着粗气,心绪已然火冒三丈。

    “你……你……”

    她攥着一分疑心,不与轻信。

    “张口胡言,你何以情愿哄我开心?”

    冯忆荷遂心应手,轻而易举描绘其由,一字一句,听似尤为真实。

    “我之作为,自有道理。”

    “一则,我们原就是利用你,心觉亏欠,理应对你好些;二则,我见你,对暮哥哥情真意切,深有感怀,不忍伤害。故此,我才百般劝说暮哥哥,对你关怀备至。”

    “真心付出,本应不论回报。奈何二姑娘,执意这般正颜厉色,我若一直藏在心里,岂非就要憋屈坏了?”

    “其实,他对你的好,全都来自于我。二姑娘何故独独中意他,对我满心不屑?难道,这份心意,放在我这儿,便就一文不值?”

    她轻轻执起秋璧的手,莲望而去,眸洁无瑕,不见一丝恶意。

    “我之珍视,切然真心实意,天公有眼、人所共见,二姑娘为何针锋相对?莫非,对我有什么成见?”

    秋璧张了张嘴,却是无可辩驳。

    恍惚间,只觉自己荒谬可笑,居然企图与冯忆荷一争高下。

    片刻沉吟,秋璧冷冷一笑,撑着最后一点颜面,翻给一个白眼。

    “呵,你口才了得,我辩不过你。”

    “既论成见,那就是吧。我是恶人,我不领好意、对你肆意发难,行了吧?”

    她戟指告诫,犀利如刀,不留一分情面。

    “别跟着我,我厌恶你!”

    瞧出她是认输之意,冯忆荷扬唇一笑,颔首行了平礼。

    “是,二姑娘慢走。”

    秋璧留下一声冷哼,拂袖而去。

    简莺手绢掩唇,跟着主子快意一笑。

    “看她那嘴脸,都被女娘气歪了,恶人活该如此。”

    冯忆荷回应一笑,正色问事。

    “你方才口型,是说月溪郡主等在念荷居?”

    简莺紧跟着,一改正色。

    “是。奴婢听说,还有宁四姑娘陪同,不知她们所谓何事。”

    冯忆荷随意猜测。

    “想是忧虑昨晚之事,确认高冯秋璧安危,假意关怀几句,哄她忠心便罢。”

    简莺点点头,深表赞同。

    “奴婢也是觉得,她们上下关系甚是虚伪。”

    冯忆荷沉声吩咐。

    “她等不到人,便会过来寻问,你去备好茶点,静候月溪郡主玉临。”

    简莺恭然一应。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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