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德年间,京兆府有个叫潘果的人,尚未弱冠便出任了都水监的小吏。
别看这都水监明面上只是掌管舟船及水运事务,但对潘果来说,那却是名副其实的少年得志。
因为年少,又有眼色,很快,潘果对自己的业务就熟络络,再加上上下又会打点,跑现场又多,很多时候,都只需点个卯,然后招呼下面的人去做就行了。所以,潘果的班,上的是极为悠闲。
和后世人沉迷于虚拟的游戏世界差不多,大丈夫不能在疆场横刀立马的时候,大多会在田猎这事上找乐子。潘果也是如此。
某天,潘果在衙门点个卯之后,托着要到河道现场瞧瞧,便早早的翘了班,邀上了一帮伙计出城进山打猎。
从城门到进山的路上,有一处坟地是必经之地。大伙儿说说笑笑的从坟地边路过。眼尖的潘果发现那坟地中间,有一只肥美的羊正在那里吃草,对路过的众人毫不在意。
于是,潘果就开口和大伙儿说,这样想必见多人了,看见我们这么闹热都没受到惊吓,兴许养它的人,是经常牵着它到人多的地方。
对潘果的说辞,再看看坟地里的那头肥羊,大家都点头称是。
不过,大家对这头肥羊,也仅仅只是看了看而已,继续往山里走。
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天出门没看黄历还是怎么的,一行十来人进山之后,在山里折腾了大半日,连根鸟毛都没瞅见。
眼见天色不早了,潘果让大家清点了下人数,垂头丧气地往回走。
等走到那处坟地的时候,众人发现,那头肥羊还在那里悠然自得地待着。
看着那羊,就有人说,咦,这头羊莫非是走失了的?天都快黑了,怎么还不见它主人把它牵回去呢?
或许这话触动了潘果吧。今天,伙着一大群人出去,一身汗不说,连身上的衣服都被树枝给挂乱了,关键是连根鸟毛都没捞着,心里本来就有些不舒服。
于是,潘果就站直身子四下瞧了瞧,没人啊!“兴许是别人不要了的,要不,我们把它牵过来,今天打打牙祭,都累了一天了。”
潘果的话一出来,一群少年人都动了心思。是啊,肚子都快饿瘪了,搞点羊肉补下,也不错呢!
很快,大家就统一了意见,排兵布阵起来,你们几个左包抄,他们几个右跟上。不多时,坟地里的那头肥羊就被整到了潘果面前。
看着眼前膘肥肉厚的羊,潘果解下身上的腰带,套在肥羊的脖子上,夹在人群中间拖着羊往回走。
刚走上没多远,这头肥羊突然“咩咩”地叫了起来,把前面拖着腰带的潘果吓了一大跳。
回头看着羊,那羊还在叫。顿时,潘果的心里就有些咯噔起来。虽说开始自己说这羊兴许是主人不要了的。但万一这羊是走失了的呢?现在,羊“咩咩”的叫着,要是它的主人循着声音找了过来,看见羊被拖走,不也是个麻烦事吗?
而且,我们这伙人是出城打猎,要是过路的人看见我们拖着只羊,还和羊的主人争执起来,岂不是是个笑话嘛。
再说,自己还有个官身,传出去了也不好……
想到这里,潘果眉头紧皱,眼珠子连续转了好几下,掏出了身上的刀子,朝着自家的同伴扬了扬,示意他们帮忙扳开羊的嘴巴。
想到这里,潘果眉头紧皱,眼珠子一转,迅速从身上掏出随身携带的锋利刀子。然后他向身旁的同伴们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帮忙掰开羊的嘴巴。
看到潘果的动作,同伴们也是心领神会。一拥而上,把羊摁在地上,帮着扳开了羊的嘴巴。潘果伸出手拉出羊的舌头,手起刀落,齐根把羊的舌头给割了下来,扔在地上。
可怜的羊被割掉舌头之后,鲜血立马从嘴里冒了出来。不过,不管它怎样扑腾乱踢,却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就这样,一群人把这头无法再出声的肥羊慢慢的带回了城里。
当天夜里,大伙儿寻了个宽敞的地方,亲手结果了这头肥羊。还弄来了柴火和美酒,搞起了篝火晚会和烤全羊,一直闹到快宵禁了才停止了闹热。整整一头羊,也被吃得干干净净。
至于这头肥羊,是他们从路边捡来的,还是不告而取的,大伙儿都把这事给忘记了。
过了一年之后,在都水监,某次给上司汇报的时候,潘果发现自己突然间说话有些不利索了,被上司狠狠地批了一顿。
回到家以后,潘果拿出镜子,对着自己的嘴巴照了照。一下子就慌了,嘴里的舌头竟慢慢变小了。
于是,潘果就赶紧去医馆,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了医生。听到潘果的描述,郎中让他张开嘴,可瞧来瞧去,郎中也没看出个所以然,自然也就无法开出方子。
在潘果第一次发现自己说话不利索之后,慢慢地,没过多长时间,他的舌头居然完全萎缩了,再也说不出话来,彻彻底底变成了一个哑巴。
不能开口说话,潘果的工作自然受到了极大的影响。最起码,自己的方式是对的别人的方式是错的,然后非要被压着按错的方式去做的时候,潘果也无法当场辩驳。
在连续背了几次锅以后,潘果咬了咬牙,向上司递交了辞呈,主动结束了自己原本还算顺遂的仕途生涯。
不过,当时都水监压在潘果身上的担子是蛮重的。潘果这一辞职,上头一时间又没找到合适的人,潘果负责的富平县,所有的事务一下子就转到了富平县衙身上。
对潘果的辞职,富平县衙事先心里也没有准备。手忙脚乱地找到都水监说理,都水监也打起了太极,我这儿也一时没人,你们县里自己想办法吧。
都是措手不及,一时间哪里想得到办法呢?转来转去,富平县的事就落在了县尉郑余庆的头上。这下,老郑可不高兴了。等到老郑听说潘果那小子辞职是因为变成了哑巴,老郑立马就找到了县令。
“大人啊,我说这潘果,可不地道啊。要撂挑子,总也得先和我们几个通通气吧。再说啦,平日里,你也挺关照这小子的,怎么能这么耍咱们呢?”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别人不干了,那都水监一脑壳的包都没说,老弟啊,你急什么急?”
“大人,不是我搬弄是非,关键是这小子不厚道。我听说,辞职的时候,给都水监报的理由是自己变成哑巴了。”
“你想想,往日里,这小子见到您的时候,可是油腔滑调的狠呢。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变成哑巴呢!我就不信。”
听到老郑这么说,县令也是呵呵一下。潘果辞职的理由他也听说了,心里也觉得有些荒唐可笑。
“老弟,你是个什么想法?”
“不如我们把那小子给叫过来,看看是不是真的?”县令一开口i郑余庆就把早就打好的主意拿了出来。
看着郑余庆早有准备的样子。县令也是动了心。是要把这家伙给叫过来瞧瞧,这几天,老子也是忙得抓脚板皮了。
见县令有些意动了,郑余庆当即就让人去寻潘果。同时,也请县令给都水监知会一声,虽说潘果辞职了,但好歹别人也混过一段时间,落人口实也不太好。
等到潘果进了富平县衙,看着堂上坐着的父母官和都水监的人。顿时是一头的雾水,我都辞职了,你们寻我干什么呢?
再等到上面这伙人是好奇自己辞职的理由,所以才把自己找过来。潘果不由地一阵苦笑,雪中送炭锦上添花都可以啊,我话都说不出来了,你们这不是落井下石吗?好歹以前还打过交道啊。
潘果恼怒的张大嘴巴,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舌头,你们不是不相信吗。来来来,你们看看,我是不是没了舌头成了哑巴。真他妈的是伤口上撒盐啊。
瞧着潘果义愤填膺的样子,在场的人也是大奇,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舌头说没就没了呢?
不过,事情虽然是老郑起的头,但老郑还是很细心。在潘果转过一圈之后,他把潘果召到了自己面前,凑近了细细查看了一遍:潘果的舌头也不是全没了,舌根那里还有豆丁那么大一点点。
等郑余庆把自己观察的东西抛出来以后,大伙儿是更加议论纷纷,都在想潘果这舌头到底是怎么没的。
对众人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追问,潘果也是一脸的无奈。说实在话,潘果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舌头是怎么回事。
不过,就在大家叽叽喳喳、议论纷纷的时候,潘果的脸色突然变了,他想起了一件事,去年和同伴们出城打猎的时候,因为害怕羊的主人寻来,他动手割掉了那头羊的舌头。
想到这,潘果赶紧问县令要来纸笔,把自己的猜想写了下来,递给了县令。
看着潘果递上来的纸状,县令的眼睛也一下子直了。随即就把潘果写下的东西传给大家一起看。
大伙儿看过之后,都是有些百思不得其解,潘果的舌头和那头羊的舌头有什么关系呢?但是,如果没有关系的话,潘果的舌头又怎么会变成现在的样子呢?
又是闹热了一番之后,还是县令说话了。“潘果啊,虽说我们读书人不太认可释家的说法,但是,你这事,倒还真有点像释家说的因果。”
说到这里以后,县令又转头看了看在场的人。“这小子呢,素来很机灵,遭受这个劫数,也是难为他了。还请同僚们做个见证,说不定结了因果,也是好事。”
听到县令这么说,大家也是点了点头。
于是,县令就接着说,“潘果,我看你这事,还得去寺里走走,请寺里的大师说说。”
县里话里的意思,潘果也是听明白了。等到从县衙里出来,潘果立马去了离家最近的佛寺,把自己的事情给寺里的住持一说,还供上了许多布施,为那头被自己割下舌头的羊祈福。
至于住持叮嘱的五戒,潘果也是牢牢地记在心里: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不饮酒。
在听从住持的一番教诲之后,潘果还从寺里请了一尊佛像供在家里,每天早晚诵经念佛。平日里的机灵劲,也全用在了修桥补路,与人为善上面。
就这样,过了一年之后。潘果惊奇地发现,自己那仅剩豆丁大点的舌头像是发了芽一般,又慢慢的长了出来。而且,没过多久,就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自己也能开口说话了。
这奇迹般的变化,让潘果欣喜若狂,急匆匆地跑到了县令家,又哭又笑地向县令禀告了自己的舌头失而复得的事。
看着潘果疯疯癫癫的样子,县令也是感叹,自己不过是提点一下,不曾想还真应了。此时,听闻此消息的郑余庆匆匆赶了过来。一进门,便瞧见了已经能够重新开口说话的潘果,心中满是惊讶与好奇。
对于潘果这个人,县令向来怀有一颗爱才惜才的心。见到潘果恢复了正常,于是,县令就和郑余庆商议了一下,让潘果当起了住地的里正。
曾经那些嘲笑潘果变成哑巴的街坊邻居们,此刻也纷纷收敛了昔日的戏谑之心。毕竟,一个人的舌头居然能够失而复得,这若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因果报应,又该作何解释呢?
随着时间的推移,有关潘果这段传奇经历的故事被人们口耳相传,越传越广,越传越远。
转眼间已到了贞观十八年。一日,有人偶然间向当时身为监察御史的郑余庆问起此事是否属实。
只见老郑轻抚着胡须,脸上洋溢着和蔼可亲的笑容,缓缓回答道:“说实话,我也不晓得这件事情究竟是真是假,但我确确实实亲眼看到过这件事。”
郑余庆顿了顿,接着说道:“不过,这世间之事,本就无奇不有,既然如此,又何必去深究其中的真假呢?”
或许,老郑的这段话,才是真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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