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萧扶光看来,父亲不应当做事这样绝,最起码要等一段时间,等司马宓从丧子之痛中脱离出来后再说其它。而景王却等不得,对于位高权重之人而言,时间尤其宝贵,每十二个时辰都要掐着点儿用。
景王认为,人死了便是死了,然而活人的路却还要继续走下去。这也是他在丧妻之后仍能将位置坐稳的缘由所在。
可萧扶光与父亲不同的是,她还很年轻。景王看她就如她看孩童课业得了最末等——于她而言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对于那个孩童来说却是山崩地裂了。
这次是这对父女第一次因意见不合而争吵,争的人是萧扶光,吵的人也是她。景王则一直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最后留下一句“你自己好好想想”便离开了银象苑。
司马廷玉一死,父王却要鸟尽弓藏。她既护不住司马廷玉,亦护不住司马氏。此刻萧扶光才真正明白,什么叫为难。
她枯坐在窗前许久。
小冬瓜悄摸来了好几次,也不敢逗她。最后终于还是忍不住,道:“郡主,您有一阵儿没去瞧小公子了吧?绿珠托人送信来,说小公子最近闹腾,八成是惦记您呢。”
几个月的婴儿,哪里就会惦记人了?约摸是绿珠听说了小阁老的事儿,不能出山庄,这才打听来了。
萧扶光这才回过神,点头说好。
次日天将亮,她便带着小冬瓜等人一起去山庄。
景王日日早起晚归,父女二人一个屋檐下,然而屋檐太大,若非刻意去寻,实则相见的时候并不多。今日凑巧在府门前遇上,莫说请安问好,郡主连看也未看父亲一眼,径直越过他出了大门。
碧圆几个一脸尴尬,遥遥作揖行礼。
华品瑜咂摸出不对来,问:“你是如何惹了小狐狸?”
景王收回视线上了车,等车帘放下后才道:“她气我要赶司马宓走人。”
华品瑜坐在一边,理了理鬓边白发,说:“的确有些着急,不过司马小儿一死,司马宓的确无用,若是被有心之人利用招揽,后果更是不堪设想。小狐狸虽小,早晚会明白你是为她好。”
景王:“那是自然。”
二人同往魏宫方向,一人前往内阁,一人去了万清福地。
华品瑜是赤乌太傅,当年辞官回乡时动静闹得很大,如今回朝免不得要拜见今上。
皇帝沉迷道法,华品瑜早些年便入了此门,如此一来二人也算相谈甚欢。
皇帝免了他行礼,还赐了座。
不等华品瑜屁股坐热,皇帝便道:“多年前见太傅时便是此貌,这么多年过去,朕面上都开始有纹路,太傅却风姿依旧。”说到这里顿了顿,硬是没憋住,好奇问道,“修道果真能使人长生吗?”
“自然可以。”华品瑜笑答,“修道先修心。”
皇帝问:“如何修心呢?请太傅赐教。”
华品瑜答:“首先便要心无旁骛。不论从前或是当下、将来之事,顺其自然,看淡即可。”
皇帝长叹一口气:“怪不得朕日日打坐冥想,又有丹药加持,依然觉得不得要领。”
华品瑜问:“陛下是有心事吗?”
皇帝闭上了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睁开。
“太傅,朕从前便想拜入太傅门下,可惜太傅不收学生了。”他道,“朕很好奇,太傅为何会收光献呢?”
当年华品瑜官至二品,平生所向便是做帝师。可惜先帝一辈子不曾立储,华品瑜等到一把年纪愤而辞官。从另一角度而言,只要做的华品瑜的学生,自应有大好前途。
华品瑜一早就想好了说辞,正要直接背书,未料皇帝又来了一句“这件事便是朕的心事”。
华品瑜将准备好的话咽了下去,眯着眼道:“光献是女儿身,老臣也不愿。可这是先帝旨意,老臣是不得已而为之。”死人不会说话,将事情推到先帝身上,他自己摘得干净——总不能说景王厚着脸皮将刚丧母女儿送到他那处,他心一软才收下。皇帝素来多疑,只会怀疑他同景王关系非同一般。
皇帝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接下来皇帝未再提起此事,只同华品瑜论起道来。
阮偲与姜崇道在外伺候着。阮偲上了年纪眼神儿不大好,姜崇道却觉得,皇帝的脸好像越来越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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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孩子又见姑母,喜得三瓣儿嘴咧成了朵花。
萧宗瑞还小,的确不懂惦记人。父母一个比一个傻,一个比一个痴,孩子却是聪慧而阳光的。他在绿珠怀里能安心地睡上一觉,在新乳娘怀中只知道拱嘴,在萧扶光怀内却高兴到扭成了麻花。
“前几天下了场雨,小公子喝了一嘴山风,夜里打喷嚏,好在庄子里有汤泉,泡了会儿便好了。”绿珠看了她一会儿,又道,“郡主没事儿吧?”
萧扶光说没事:“有你照看我是放心的,他好吃好喝的,能有什么事?”
“哎…不是这个…”绿珠有些结巴,“我是问你。”
绿珠不敢提小阁老这仨字儿。
“我无事。”萧扶光逗弄着萧宗瑞道。
绿珠没说话,然而过了一会儿,却又听她说:“毕竟没有谁是离了谁就活不了的。”
绿珠印象中的萧扶光还是那个俩地瓜就能收买的姑娘,这种话不像是从她嘴里出来的,她不是那样心狠的人。
可能怎么办呢?眼下人人都知道小阁老死了,郡主大婚前丧夫,都说她命硬,可谁想过她愿意不愿意呢?
说什么都是徒劳,不如转移她的精力,让她忙活别的事儿——绿珠这么想着,便道:“不是说要寻医治小公子的嘴吗?眼下有个门路。”
萧扶光抱着流了一脸哈喇子的萧宗瑞走到她跟前,问:“找到人了?”
绿珠说是:“前一阵儿打听到,说有个姑娘治面伤一绝,是祖上传下来的手艺。只是她行踪不定,不过咱们已经派人去寻了。若能寻了来先叫她见见郡主?”
萧扶光迟疑片刻,点头说好。
同萧宗瑞玩了一天,待夕阳落西山,她才回了定合街。
然而今日却有不速之客上门。
宇文渡坐在马上,许是候了许久,一双手都被缰绳勒出了道道痕迹。
他见到她,嘴一咧:“小扶,你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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