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六部尚书再次看了过来,仿佛是要看穿萧扶光的脸似的,恨不得从她面上盯出个洞来。
景王吐血昏厥,只有离得近的几位考官和尚书知道,考生们远在座下,实际上却并不知道刚刚的具体情形。
萧扶光觉得头疼——这种年纪小又聪慧自大的小孩儿是她最讨厌的一种,他们没有城府心机,说起话来一丝情面也不留,还常打破砂锅问到底,实在令人喜欢不起来。
为了稳定超纲,她自然不能说景王病情凶险,只轻声道:“不过是近日忧心考生,有些肝火上头而已,他并无大碍。”
少年一脸狐疑。
这种话可以瞒得过年纪小的,却瞒不过年纪老的。华品瑜无论资历还是年龄都是最老的,他也自是不信,但终归站在景王父女这边,是以
“这里是太极殿,如何由得你放肆?若是不想要这功名直说!”袁阁老皱眉,转而对白弄儿道,“愣着做什么?还不速速将这小儿拖走?!”
白弄儿无动于衷,只看向萧扶光——如今的他只听命于她,谁也支使不得。
况且少年是考生,身份尤为特殊,此时若是动了他,保不齐会激怒其它考生。
然而少年却梗着脖子,一副凛然不退缩的模样。
他不谢恩,就在殿中这样站着,好似就想讨个说法。
袁阁老见白弄儿不动弹,眉头紧蹙,“这是要闹事了。”
那少年从鼻子眼儿里哼了一声,仍是不服气。
不等萧扶光开口,袁阁老便抬头看向她:“哎,郡主您说,这可如何是好?”
萧扶光冷冷瞥他一眼。
先是逼景王离开太极殿,而后又在殿试最后关头来这么一出,显然是有人提前预谋。萧扶光知道,平昌只是单纯地使绊子,公主的野心再大,也不过不想看别人好过,一定是有人指使,就为了令如今的自己难堪。
她视线掠过在场所有人,其中不乏有司马炼。
这种情景之下,只要再有一名考生挺身而出拜她谢恩,问题便能迎刃而解。
而他只是静静地等着,并未上前。
察觉到这个想法之后,萧扶光甚至有些想笑——都这个时候了,她竟然还期盼着司马炼会像司马廷玉一样,能在她最难的时候挺身而出。
父亲留下的位置,而今竟如坐针毡。
华品瑜拧眉,朝白弄儿咳了一声,示意他赶紧将人弄走。
白弄儿又看了看萧扶光,手下意识地按在腰间,然而入太极殿不得携带兵器,手摸了个空。
他上前去,打算将少年拖走。
可还未动手,却又听到袁阁老开口了。
“其实话说回来,这小儿不服,并非因为郡主是女流。”袁阁老慢慢说道,“而是这太极殿宝座向来都是皇帝来坐…陛下道身大成,不愿入世,景王殿下才接手。方才殿下如何,料想诸位都看到了,殿下也未留个口信儿,这真是叫人为难啊…”
袁阁老的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能让周
围人听到。六部尚书再次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你倒是两头不愿得罪。”华品瑜冷哼一声,朝天一拱手,高声道,“先帝在世时,我先帝常同我说,她最看好光献郡主,不过因郡主是女儿身,才迟迟难下决心。”
袁阁老扭头看他,“一口一个先帝,我怎未听先帝说过?太傅倒是会挑人,净拣咱们听不到的说。”
“先帝在时我已入内阁,又兼领一品闲职,自然能同先帝说得上话。”华品瑜皮笑肉不笑道,“倒是不知那时袁阁老在哪儿供职?我怎不记得见过你?”
袁阁老一张老脸瞬间涨得通红。
华品瑜做阁臣时,他还在翰林院勤勤恳恳奉事,品阶差得远了去,赤乌当然不会注意到他这么个犄角旮旯的小人物。
袁阁老深呼吸一口气,攥着拳头看了看萧扶光,又说:“太傅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我等自不敢同您相提并论。不过太傅既提起先帝来,那我也少不得再说上一句——先帝在时曾造金钗一支,若要立储君,便投掷金钗入壶,中者方能为储。你口口声声说先帝看好郡主,为何不见她戴此钗?先帝又为何不立殿下为储?”
赤乌造钗并不隐秘,虽不曾见此物现世,但身居高位的大员们多多少少都听到过一些风声,不过自青龙继位,景王摄政,便无人再提及此事。
今日在这种情景之下,袁阁老竟又说起这件事来,无疑是在太极
殿掀起一场滔天巨浪——这支金钗既是先帝认可的皇储象征,倘若先帝真属意光献,那么她或景王该拥有此物才是。
众人下意识地看向光献郡主。
萧扶光第一次感受到什么是绝路。
先帝、景王,从记事时起,背后便一直站着天下第一人,可先帝已逝,今景王昏迷难醒,一个时辰都不到,便有人迫不及待地跳出来要她难堪。
“袁阁老说的东西我知道。”她坦然道,“金爵钗,对吗?”
袁阁老面色微微一变,随即颔首:“是金爵钗不错,只要郡主能拿出来,何愁他们不心服口服呢?”
萧扶光简直快要被气笑了——从方才到现在,为难她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考生,另一个便是他袁阁老。考生怀揣书生迂腐之气,不愿跪她倒是可以理解。然而袁阁老却以金爵钗为名暗讽她不配位,将她整个人都架在火上烤。
“金爵钗早已遗失,哪怕是先帝恐怕也拿不出来。”萧扶光目光落在他身上,挑眉道,“反倒是袁阁老您,在这个时候逼我拿出金爵钗,是看我父王不在所以刻意为难?还是说我坐在父王的位置上,碍了袁阁老或其他什么人的眼?所以才这般咄咄逼人?”
袁阁老瞪大了眼睛,站起身来指着那少年道:“郡主此言差矣!如今殿试已毕,诸位考生还等着谢恩,咄咄逼人的是这考生,郡主如何能责怪到老臣身上?!”
萧扶光眼角突
突地跳。
她抬眼观太极殿众人,只见考生们面色已是不耐。
想起父王曾交代过的话,如今为了尽快解决殿试,恐怕要动用下下之策了。
她看向白弄儿。
白弄儿立时会意,扶在腰间的大手一扬,禁卫便自四面八方而来,聚集在萧扶光王座之下。
她长叹一口气,张口就要下令绞杀此少年,然而在看到他稚嫩的面庞时略微停顿了片刻。
就在她犹豫的这一瞬间,太极殿外却传出宦官刻意拉长的尖锐高呼声——
“圣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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