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吱——喀吱——
麻绳朝深谷下方延展出一段。
神谷川一个信仰之跃跳下悬崖,借助麻绳的拉力在空中转过身子,双脚踩住陡峭湿滑的岩壁。
只是这种程度的拉扯,对他的身体根本就不会造成任何负担。
双脚在崖壁上借力一蹬,神谷从悬崖边上荡开,并且控制麻绳再一次延展。
如此跳跃上几遍,他就可以顺利抵达下方的山谷了。
只用了三分钟左右,神谷动作稳健地抵达了崖壁的中段。
“还算轻松。”
他朝下方的山谷看去,已经可以清晰看见黑黝黝一片的坚实地面。
正当神谷打算继续朝下进发的时候,忽然感受到了一股别样的气息,还听到了声音从头顶的高处传来。
咔嚓,咔嚓。
像是两柄锋利刀刃彼此摩挲所发出来的尖锐金属声响。
神谷川猛地抬头。
在距离他上方十米左右的位置上,一柄巨大的红色剪刀,正匍伏在陡峭的崖壁之上!
红色的剪刀如同壁虎一般紧紧贴伏在潮湿、无法立足的悬崖上。
在剪刀的下面,是…手掌?
或者不能那东西称为手掌。
苍白的血肉拼凑堆砌在一起,组合成巨大的手的形状,几根肿胀的手指牢牢钳住剪柄两端。同时,还有更多小一号的惨白手掌,拼凑在主体的大手下面。
数不清的手指,如同多足生物的腹足那样,密密麻麻地扣住崖壁。
黑色的岩壁,红色的剪刀,苍白的血肉,在山谷的云雾的缭绕之中,却又颜色分明,分外惹眼。
咔嚓,咔嚓!
那锈迹斑斑的两片刀刃开合,却不断发出无比尖锐的声响。
“这是什么东西?”
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的?
在神谷吃惊的瞬间,趴伏在岩壁上的缝合巨手,举着剪刀阴暗又敏捷地快速爬动,“咔嚓咔嚓”朝着缢死者的绳缰冲去!
眼见情况不妙,神谷抓住缢死者的绳缰,猛地一抖手腕。
上方的粗糙麻绳松开捆绑住的黑色巨岩,“喀吱喀吱”响着,飞快朝下收缩。
咔嚓!
锈迹斑斑的巨剪双刃交合,但被朝着神谷那边收缩的缢死者的绳缰堪堪躲过。
如此一来,道具算是勉强保住了。
可是,神谷此时还悬在半空中。
失去了安全绳的保护,他的身体一重,飞快朝着山谷坠落下去。
罡风在耳边呼啸,迷雾缭绕的视野里面,趴伏在崖壁高处那个剪刀和手掌组合而成的怪物身影被快速拉远。
嘎啦嘎啦——
骨骼筋膜延展的声响从神谷失重下落的身体右侧响起。
他肩胛上的鬼脸刺青图案变得扭曲,虽然赤面獠牙,狰狞霸气,但又带几分妖艳,越发鲜活,呼之欲出。
茨木之手凭空呼啸而出,一片片被黑光和红晕包裹的幽暗鬼鳞哗哗响动,紧密排列,又被黑光与红晕所包裹,反映着暴虐的微光。
鬼手暴虐孔武外形之下,看不见的肌肉纹理形态,但线条流畅仿佛是一条条细腻河流蜿蜒流成,强健、充满力量感的同时,又带一点奇特的阴柔。
这只奇特的外接手臂手爪一张,抓向漆黑的崖壁。
悬崖峭壁陡峭湿滑,无从着力。
但鬼手的爪子硬是生生嵌入了坚实的岩石深处,令人牙关打颤的尖锐摩擦声爆响,同时也减缓了神谷下落的速度。
如此又下落了几米。
已经嵌进岩壁里的鬼手再一次用力,暴虐的手爪捏的碎岩飞溅。
神谷川和鬼手之间虽然只通过肩胛处的刺青链接,但又是浑然一体的,这一次发力终于是停住了他的下落趋势。
让他悬停在了半空之中。
再朝下看去,距离地面不过五六米的距离。
这种高度或许能摔死一个猎魔人,但对现在的神谷川来说不算什么。
松开鬼手,他轻巧的落到了山谷的地面之上。
相比借助安全绳按部就班地荡下来,用鬼手抓住崖壁玩“跳楼机”的过程显然还是太刺激了一点。
不过类似的极限运动,神谷川早就和灵车团里的小原妹妹玩过好多次了。
心理上还算承受的住。
落地以后,身上也并未受伤。
好险!
还好我留了一手。
物理意义上的。
“阿——吽——”
一轮阿吽之息过后。
“锵”的两声,刀剑嗡鸣。
神谷川抬头,同时拔出了鬼切与童子切,收缩的瞳孔里绽出凶光。
得向趴在崖壁上的那丑陋玩意儿讨个说法!
咔嚓——咔嚓!
还在悬崖高处的红色剪刀刃口,带着些许试探意味一下又一下的开合。
它那由苍白血肉缝合形成的手掌躯体稍稍抬起一点,在抓住剪刀那个巨大主体手掌的手心,一只独眼猛地睁开。
红色的眼球在眼眶里面飘忽不定地咕噜噜打转,最后眼球下瞥,视线落在深谷下方的神谷川身上。
随后,它身下数不清的肿胀手指摆动,如履平地,扬起巨剪朝着下方山谷处冲来!
不依不饶,这东西显然也没打算放过神谷。
“它的气息和这片空间的气息完全相同,难怪贴这么近才注意到。”神谷持着两柄斩鬼名刀微微屈下腰,摆好战斗姿态,如同绷紧了的弓弦一般蓄势待发,凝缩的瞳孔锁定敌人。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那暴虐的荒神怪物飞速冲下来,它那数不清的手指扣过岩壁,居然还会发出密密麻麻的脚步声响。
远看的时候这东西像个阴暗的爬虫,但距离冲的近了,简直像一台轰鸣的战车。
上方灌下腥臭的恶风,扬动神谷的衣衫和头发,此刻他差不多已经判断出了敌人的水平:
“这玩意居然是个荒神?”
或许不如神谷川手下那批荒神那么强。
但确实是个荒神没错。
念头至此,已经容不得再多想,敌人已然冲到眼前。
鬼切迅猛朝上撩去,斩出一道凌厉的半圆,又同上方绞杀下来的红色剪刀剧烈磕在一起,交兵声激烈又短促,其中爆发出的强烈能量动荡搅乱谷底的迷雾。
神谷川又一次陷入到了不清不楚就爆发的遭遇战之中…
土御门村落入口处。
在石门洞窟里面和神谷川交流过后的鬼冢切萤,再一次回到了这里。
为了找寻其他的天户铜镜碎片,她要开始二次探索。
在入口处,小巫女有所感知。
她将从酒井夕梨那里得到的黑白相片与手稿握紧了一些,通灵得来的信息,又一次出现在了她的脑海之中——
艳阳天,风和日丽。
被森林所环绕的土御门村落,错落的老式木质建筑星罗棋布,又被暖烘烘的日光所笼着,沉浸在平和、静谧的氛围之中。
能看到村民打扮的青壮老小,在村中街道活动,怡然自乐。
这里像是一片世外桃源。
两个男性的身影出现在村落入口的石碑旁。
年长者的沉稳而温和,年少者清秀又带着些少年人应有的意气风发。
彼时名不见经传的民俗学者,酒井江利也,与他的学生金丸静司。
“进山的路可真难走,真搞不懂土御门家的阴阳师们,为什么要住在这样的地方。”金丸静司看了眼村落的情况,小声抱怨。
“作为大阴阳师安倍晴明的后裔,土御门家总归会有一些和普通人不一样的坚持。”酒井江利也扶了扶自己的眼镜,随后又流露出些许学者求知的兴奋感来,“静司,我们这次有机会探访这里,会获得很多珍贵的民俗资料。尊重这里的习俗,不要得罪村落里的任何人。”
“我知道的,酒井老师。”金丸静司点头。
彼此,明治维新已经拉开帷幕,西方思潮进入日本。
在这样特殊的时间节点上,像金丸静司这样的年轻人,开始接受西方思想。一方面,他敬重自己的老师,也对民俗研究持有深厚的兴趣。但另一方面,神道教在他的心里也并非占据绝对神圣不可侵犯的地位。
事实上,再过个一年左右,日本政府就将会对神道教进行大改革。
阴阳道将会被以“淫祠邪教”的名义彻底废除,阴阳师们也会隐匿起来,销声匿迹上很长一段时间。
如果金丸静司能活到那个时候,凭借着跟随酒井江利也积累的民俗知识,他绝对会积极投身到那场声势浩大的宗教改革当中去。
“静司,走吧,我们去拜访土御门泰福先生。”
“好的,老师。”
师生二人开始朝着土御门村落之中走去。
鬼冢在村落入口处的通灵见闻到此为止。
“这次通灵的是酒井江利也。”
小巫女开始整理信息。
通过刚才短暂的通灵画面可以确认,酒井江利也带着金丸静司进入土御门村落时,这地方看起来尚且还是正常的状态。
“村落里有不少村民的死灵,推测应该是在差不多的时间内痛苦死去的。所以,土御门村一定发生过什么巨大的灾变,死了很多人。可能在灾变之后,这片地区便从现实里消失了,变成现在这样子,需要一些特殊的途径才有机会进入。像三十年前的酒井夕梨和丰岛汰斗,现在的我和阿川。”
“而酒井江利也进入村落的时间在灾变之前。通过他的经历,我或许能够知道这地方到底发生了什么,希望还能借此找到其他天户铜镜碎片的线索。”
因为有了重要的调查突破口,鬼冢稍稍振奋起来一些。
如此细细地收集事件碎片,拼凑出完整真相,有一种当超能名侦探的感觉。
对着手里的黑白照片再一次施加灵力,前方属于酒井江利也的通灵痕迹出现。
那道模糊的白色人影,正朝着破败村落的中心移动。
鬼冢捻了张符箓出来,迅速跟上。一路上,又遇到了几个土御门村民的死灵,实力依旧是不够看的那种,以小巫女的除灵水平当然是无惊无险地统统退治。
如此行进了一阵子,前方又出现了一座较大的宅子。
门口的表札上的姓氏,是“河合”。
按照之前的信息收集,河合家和此前见过的立花家一样,都是土御门村落里的家族,属于土御门家的旁支,和宗主存在血脉上的联系。
“不是土御门宅邸。不过,酒井江利也的通灵痕迹进到这里面去了,他生前在这里应该有某些很深刻的经历。”
鬼冢在门口感知观望了一阵子,便推开已经腐朽的半掩门扉,动作轻巧地进入到河合家中。
继续跟随酒井江利也的通灵痕迹,小巫女穿过狼藉昏暗的庭院,探索进河合家西侧的一个房间。
“这里看起来好像是书房。”
还算面积挺大的房间里,各处都是坍塌的书架,还有散落在地上的古旧书籍。
小巫女随手拾起一本翻了翻,受潮的书页上还能勉强看出文字。
是一本记载阴阳道的古籍。
这样的古书,在巨琼神社其实也有不少。
这里的书太多了,要在这些书籍里面找到有用的线索,会耗费非常巨大的时间。
“阿川还在等我。”
小巫女稍稍有点犯难。
她将手里的黑白相片和酒井江利也的手稿又握紧了一些,这下子又有所感知。
“那边…”
顺着感知的指引,鬼冢在书房的角落,一处坍塌书架的下方,找到了几张皱巴巴的稿纸。
摊开纸张,里面是酒井江利也的笔迹——
[来到土御门村落也有几天了,不管是这里大家族的人,还是普通的村民,对待我和静司都很友好,这里似乎民风淳朴,热情好客。]
[村落里,除去土御门本家的个别人以外,其他村人基本不与外界交流,他们的生活方式仿佛停留在过去,这里很有研究的价值。]
[土御门村落里,似乎一直流传着“天户岩”的传说,但和我所熟悉的那个故事似乎并不相同。当人们谈及它时,言语和表情里同时夹杂着敬畏与厌恶的情绪。村落里,自古以来就有和“天户岩”相关的一种祭祀,似乎是为了祭奠天钿女命。但祭祀的内容不能谈论,也不供我们外乡人观看,所有人都讳莫如深。]
[同行的学生静司不太习惯这里。上午他对我说,觉得与世隔绝的村落,对待外来人如此殷切有些不对劲。静司的想法倒也不无道理,从直觉上来说,这里确实有着某种古怪。](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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