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冢切萤新找到的酒井江利也手稿还有好几张。
这位酒井先生进入土御门村落以后,应该是将他的所见所闻抱着研究的心态给记录了下来,还加了些自己的随笔。
从这个层面上来说,通灵到一个认真的,有钻研精神的民俗学者,对于帮助鬼冢了解土御门村落里的情况是巨大的。
[今天又与土御门的家主土御门泰福先生见了面,这位很有精神且友善的老先生很支持我在村落里进行的研究行动,只是提醒我不要干扰村民的正常生活。]
[除去土御门家以外,立花、河合、竹原也是这个村落里的大姓家族,皆为土御门的旁支。土御门家主管村落的祭祀活动,其他三个家族也有其司职。而河合家,是负责保管村落里的古籍资料的。]
[我向河合家的家主提出了借阅资料的请求,他同意了,完全不排斥。虽说有些奇怪,但能亲眼查阅这里的古籍资料,对我来说是件好事。]
[我听说这个村落里还有传承自大阴阳师安倍晴明的阴阳道秘法。不过那样的东西,只保存在土御门本家之中,河合家所保管的只是记录村落历史的资料而已。有些可惜,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看一看平安时期大阴阳师留下的秘法到底是什么样的。]
哗哗。
纸张翻动,鬼冢继续查看手稿内容。
“酒井江利也在河合家住了很多天的样子。他查阅翻看这里的文献,做了非常认真的摘要和记录。我之前获取的那几份残稿,应该是后续研究记录里的一部分。”
河合家的书籍众多,要让小巫女在这里一板一眼调查,不知道得花掉多少时间。
或许几天都不够用。
但好在,已经有前人做过了这项工作了,酒井江利也待在河合家的这段时间里,对这里的大量文献资料做了总结综述。
看他的手稿笔记,可以“快餐式”的提取重要信息。
还能怎么说呢。
感谢这位民俗学者。
[相传由天照大神胞妹稚日女尊持有的宝镜,后赠与天钿女命。昔日天钿女命于天户岩进行巫舞之时,胸挂此镜,以此映照日神光辉,引导天照大神于天户岩内现身。]
[根据书籍记载。土御门村落之内,除去天户铜镜外,另有一件来源于稚日女尊的宝物,由土御门历代家主保管。]
[…失去了一切的天钿女命重返昔日的天户岩,神明自戕。祂的身躯碎裂,神血如同潮涌,流淌向大地。以此断绝…]
[通往天户岩的罅隙,位于土御门家族时代所守护的石门之后,又被天户铜镜所稳定和封锁。来源于神明的痛苦与怨念,长年冲刷封印,随时有冲破桎梏的风险。]
[土御门一族,将天户岩处深藏的危险,称为“夜刻”。如若夜刻降临,土御门村落,乃至京都,甚至整个关西地区将会遭受牵联,变作不毛之地。]
[…被选中的巫女,将会进行“身削仪式”。由红绳捆绑手脚,在祭祀之中被慢慢削去血肉,映照天钿女命在天户岩的终局。并配合祭祀,以此法缓和平息神明的怨念与痛苦,确保夜刻封印稳固…]
[平安时代之后,鬼怪世界与人间分隔,世间灵力凋敝。至安倍晴明五代孙,族中阴阳师已无法凭借阴阳术法巩固天户石门。血腥的天户巫祭由此时诞生。]
[又巫祭本身过于邪恶,有悖人伦。彼时的安倍家主自觉有愧于先祖安倍晴明,遂举族改姓土御门氏。书籍之中记载:“此举背弃先祖,无颜再冠先祖之姓氏。”]
鬼冢切萤:…
酒井江利也的手稿,显然是在许多天内,通过翻看众多书籍总结出来的。
所以前后不同时间的记录并非完全连贯。
可能前些天还有的疑惑,过两天就在其他书籍里面找到了解答。
“我拿到的手稿还并非全部,但就算这样,也足够拼凑出天户巫祭的大概了。”鬼冢看完了新获得的手稿,眉眼之中显出浓浓的忧虑来。
她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其实小巫女早就察觉到不对劲了。
自己这边能看得见土御门村落,还能遇到土御门地区消失以后,误入此处的死难者死灵。
可神谷川那边却没有这些。
不管是登山客,还是酒井夕梨和丰岛汰斗,他们在进入土御门地区后,都是来到了自己所在的空间。
如此可以推断,神谷川所在的位置可能是更深层,更加难以抵达的地方。
如果沿用之前“镜外镜内”的猜想,自己这边大概是镜子外,神谷那边是未知的镜子内部。
而现在,酒井江利也的手稿里记录的信息已经证实了这一点。
如果手稿所记录的内容全部为真,那么…
“阿川在天户石门的另一边,他在土御门家族世代用人命封印的天户岩里面。”
土御门家的人不惜代价,无所不用其极地想要阻止夜刻外泄。
而神谷川他一来到这个地方,就身处在夜刻的源头之中!
鬼冢尝试通过红绳联络神谷川,不过没有得到答复。
但通过红绳的连接,还可以清楚的感受到另外一头神谷那强盛的气息。
小巫女有些心乱,胸腔里的跳动强烈了几分。
可她现在做不了其他的,要想将神谷救出来,还是得去收集天户铜镜的碎片,以此稳固石门。
“阿川说石门一稳定下来,他就能冲破封印。”短暂地深呼吸两遍,小巫女稍稍平复下来心情,“我得相信他。我得把我这边的事情做好,绝对不能拖累他。”
鬼冢将新获取的手稿握紧,再一次对酒井江利也进行了通灵…
河合家的书房。
古朴雅致,书卷堆放整齐,空气之中能嗅到陈旧的气味,但并不难闻。
酒井江利也坐在靠窗的书桌边上,桌上是整齐摆放的古籍,还有大量他手写记录的手稿。
笃笃笃。
敲门声传来。
一个仪态威严的中年男人推门走了进来:“酒井先生。”
“啊…河合先生。”酒井江利也连忙从桌案边上站起来。
他看向这位半个月前热情招待过自己的河合家主,镜片下的眼神有些复杂,恐惧或者惶恐,亦或者还夹杂了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
在河合家待的这段时间里,看了诸多关于天户巫祭的细节,酒井江利也怎么可能不对这个村落里的人心生恐惧。
他们可是在进行活祭啊!
而且在数日之前,酒井江利也还遇到了更加不妙的事情。
他意识到自己被河合家的人软禁了起来。
现在,距离酒井江利也进入土御门村落过去了二十多天,他已经无法踏出河合家半步了,连自己学生金丸静司的面也见不到。
土御门村落的人如此放任自己了解此处不为人知的秘辛,同时又限制自己的行动。
他们肯定在谋划着什么。
像静司之前猜测的那样,这个几乎不与外界交流的村落,会如此热情招待外来者,肯定别有所图。
一开始意识到自己可能身陷在危险之中的酒井江利也很恐慌,可河合家的人将他看得很紧,根本逃不出去。
慢慢的,酒井江利也又将时间投入到了河合家书房的书籍资料里。
说真的,这里浩如烟海的宝贵资料,对于一个尽心尽责的民俗学者来说,诱惑力实在是太大了。
他的求知欲望在这里无限放大,难以按捺,大到沉浸到其中之后,酒井江利也会下意识忽略掉自己还身处险境。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真的是很纯粹的一位学者。
“祭主在我家的会客室等您过去。”河合先生如是说道。
“祭主…土御门泰福先生吗?”酒井江利也的眼角微微抽动,但末了也只是说了一句,“我知道了,这就过去。”
这位民俗学者知道土御门村落对自己有所意图。
现在土御门泰福终于再次现身,大概是要图穷匕见了。
这样想着,酒井在惶恐之余,还感到了一丝古怪的轻松感,最起码可以知道这些人到底要对自己干什么。
河合家的会客室。
身穿狩衣的土御门泰福已经等候在这里。
酒井江利也进门以后,与他同行过来的河合先生却没有进来,只是退到了走廊处,并且关上了会客室的门。
“酒井先生,请坐吧。”
土御门泰福沏了杯茶,推到面前桌案的一角。
但酒井江利也却迟疑着不动。
土御门的家主并未因此有什么情绪上的变化,只是微笑着自说自话,他看起来就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者:“酒井先生,在河合家的这段时间,你看了很多的书吧?那么村子里的事情,我想你已经大概了解了。”
“嗯。”民俗学者终于坐下来,“那些书上的内容,那个天户巫祭…都是真的吗?”
“自然,包括暗刻,也是真实存在的。”
土御门泰福点点头,就如理所当然一般。
“可是,你们想让我做什么?你们有要让我做的事情,对吧?”
“嗯…”土御门泰福微微沉吟,从身边拿起一本古籍,摆在了茶杯的旁边,“酒井先生,你对土御门村里的事情很感兴趣,对吧?这本书原本也在河合家的书房里面,不过被我提前取走了。现在你已经了解过巫祭的事情,我想是时候让你看看这个。”
酒井江利也没有太多犹豫,便将那本书拿起来翻看。
他的疑惑,在书中或许会得到解答。
对于一名学者来说,答惑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这本古书上记录的是关于天户巫祭的补充。
关于“人柱”。
作为民俗学者,酒井江利也自然知晓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被献祭者,被牺牲者。
而且通常是指被献祭给神明的那一类人。
简单来说,“人柱”的性质和被选中的天户巫祭巫女差不多。
在日语里面,神明的量词有“柱”这个说法,“一柱神”,这或许和人柱献祭也有所关联。
在酒井江利也翻看书籍的时候,土御门的家主语气平稳地开口:
“酒井先生,你看过天户巫祭的资料。但你看到的那些资料里面没有提到,巫祭是有可能失败的。如果间隔五年的巫祭失败,那么暗刻的力量将会更加汹涌,在第二年的同一天必须举行另外一场巫祭。和之前的有所不同,这场巫祭上还要额外献祭人柱。”
“而事实上,由于原本被选定的巫女早夭而死,去年的巫祭因为失去了人选并未顺利举行,只能今年得由竹原家的女儿作为替补。”
此时,民俗学者也在翻开的古籍里面看到了人柱相关的内容——
[人柱献祭,所选之人同巫祭巫女相同,必须在一定程度上甘愿为仪式赴死。且人柱人选须为外人,不得含有土御门家血脉,往常不得居住于天户石门临近处。]
酒井江利也的手一抖,古书掉落在地上,连带桌案上的茶水也被打翻。
人柱需要外人来做?
我可不就是外人吗?
酒井江利也这下子终于明白,为什么土御门家的人要对待他与静司如此热情了。
而对面的土御门泰福却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如同一只迟暮的头狼紧盯着猎物,叫人不寒而栗:“酒井先生,你此前一直住在关东。”
“你怎么知道,你们…你们想让我当人柱!?”
“是的。”
土御门泰福的语气依旧平淡。
而后,这阴阳师家族老者,缓缓弓下腰,朝着酒井江利也土下座。在如此的重礼之下,老者的声音老迈而清晰,仿佛又不容置否:
“酒井先生,我代表土御门一族,恳请您赴死。”(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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