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教,极乐殿。
蒙肇一个人坐在大榻之上,五心朝天,打坐调息。
整个大殿无声死寂,便是那毕毕剥剥的蜡烛燃烧的声音都似乎消失了。
他打坐了一番,翻手覆手之间,两团黑红色的真气在他掌中若隐若现。
如此反复了几次,他才缓缓的睁开了眼睛,那两团诡异的黑红色真气,才消失得无影无踪。
「出来吧」他忽地望着空荡荡的大殿,似自言自语地沉声说道。
下一刻,大殿之中竟真的响起了脚步之声。
却是黑袍护法管道罡,自幽暗的角落中走了过来。
管道罡朝着蒙肇一拱手道:「徒儿见过师尊」
「来了多久了听到了多少?」蒙肇并不废话,直接开门见山的问了出来。
「来了有一会儿了,浮沉子和管道通跟师尊的谈话,徒儿全都听了」管道罡,也不隐瞒,恭敬地回道。
「既然都听了那就说说吧,有什么想法」蒙肇似乎并不怪罪管道罡偷听,淡淡道。
「额徒儿恭喜师尊」管道罡先是略微一愣,抱拳拱手道。
蒙肇眉头微蹙,摆摆手道:「我并未问这个我问的是,你那兄弟管道通和浮沉子对我所说的话尤其是浮沉子所言你有什么想法或者,你认为有几分可信呢?」
「这徒儿不好说虽然不知道到底有几分可信的但徒儿总觉得有些奇怪」管道罡眉头微蹙道。
「哦?奇怪?你倒是说说,如何奇怪了」蒙肇面无表情,似随口问道。
「徒儿觉得这件事有些太过于顺利了当然,现在师尊还是不清楚丁护法的下落可是,那穆颜卿竟然答应与师尊成亲而且还说成亲之后,就把丁白的事情全部告诉师尊这就有些奇怪了」管道罡道。
「呵呵说下去!」蒙肇不置可否道。
「是弟子可以看出来,那穆颜卿对苏凌可是痴迷得很,见到苏凌身死,并未想着撇清关系,独善其身反而不过她的安危,当着咱们的面,拔剑要拼命,便是死也要给苏凌报仇这样的人,真的就靠着浮沉子说些道理,就能改变了主意,愿意嫁给师尊?这未免有些转变的太快了罢!」管道罡细细的分析道。
「呵呵」蒙肇冷笑了几声,忽的抬头有些嗔怪的看向管道罡,一字一顿道:「照你的意思是觉着穆颜卿跟谁成亲,也不会跟我成亲了?怎么,你师尊乃是阴阳教教主,这个身份配不上她么?」
管道罡闻言,一阵惊惧,忙低头拱手道:「不不不徒儿不是这个意思师尊您的身份,自然可配天下绝色何况那个穆颜卿呢」
蒙肇哼了一声道:「行了少说奉承的话虽然你这些话说得不中听,但倒也有几分道理说实话,我也是觉得这件事似乎太容易、太顺利了一些我乍听之时,也颇感意外」
「师父要不要徒儿去跟踪那浮沉子看看他」管道罡忽的阴恻恻道。
蒙肇眼神灼灼看向管道罡,声音一冷道:「你说你要跟踪浮沉子?就为了看他是不是真的
投效咱们?」
管道罡心中一凛,知道了自己的心事被蒙肇看穿,赶紧疾声找补道:「是师尊明鉴,徒儿只是为了师尊,为了阴阳教,害怕咱们被浮沉子所欺骗绝无半点私心!」
蒙肇冷笑道:「你安的什么心,不要以为我不清楚你当真是为了我和阴阳教考虑么?怕不是因为那浮沉子如今天师地位稳固,在你的眼中,我又多青睐于他所以,你心中不安和嫉妒,生怕他凌驾在你之上,所以才找了这么个借口只要浮沉子稍有些你认为的异常,你便可借有我的命令,除了他管道罡是也不是啊!」
管道罡见自己得心事被蒙肇全数戳破,更是不留情面的,当场被蒙肇说出来,不由的心中大惊,只得大拜,硬扛着不改口道:「不不不师尊您误会徒儿了徒儿根本没有」
「不用解释道罡啊,你跟在我身边这许久了,你那些小伎俩,我若看不出来,你与我也白白的师徒一场了」
蒙肇不等管道罡说完,一字一顿地斥道。
管道罡一窒,低头不语。
「先是丁白,你跟他明争暗斗,争相争宠,后来又多了个苏凌到现在,你又把矛头对准了浮沉子现如今,丁白下落未明,苏凌已死,管道罡,你何时才能消停?」蒙肇嗔怒质问道。
「师尊我」管道罡心神大动,不敢辩驳。
「唉要我说多少次无论是丁白、苏凌还是如今的浮沉子他们与你哪一个一样身份?你是我蒙肇唯一的亲传弟子以前,现在,以后只有你能继承我的位置这一点,从来都不会变的不会因为多了一个看起来比你更有本事的人,我便会改变主意!这话,还要我说多少次!?」
蒙肇说着,瞪着管道罡,一脸怒其不争的神色。
管道罡头埋的更深了,颤声道:「师尊徒儿知错了!」
「丁白与我之间,你是清楚的他注定难当大任,何况如今又下落不明,生死难料呢,苏凌死了,就算未死,我也不可能将阴阳教交给一个满身疑点之人啊还有这浮沉子我与他之间,更多的是因为荆南和两仙坞的缘故才看起来让人觉得我颇为相信他,器重他可是,他到底不是咱们教里的人,早晚必要回两仙坞的管道罡,你就这么急
切,就不能再忍一忍,等一等?」蒙肇一脸的失望和怒意道。
「师尊徒儿愚蠢辜负了师尊的心意徒儿知错了」管道罡颤声叩首道。
蒙肇叹了口气,摆摆手道:「罢了我再容忍你最后一次,切莫再如此了!若再如此,可别怪为师不顾念你我师徒的情份!」
「喏」
「浮沉子那里,你无需费心原本今夜要让那所有的女弟子入我极乐殿可是穆颜卿已然答应与我成亲此事也就可以再等等了你一会儿去一趟涤尘境,告诉那些新晋的女弟子,让她们在自己的住处安心等待就说天机未到,待天机到时,再统一进极乐殿,修习阴阳道经」蒙肇道。
「是弟子遵命!」
蒙肇又道:「不过,你还是有些智计的,能够察觉出今日浮沉子所言确有疑点,这一点,倒是
和我想的一般无二」
「那师尊您还要」管道罡不解道。
「不监视他还答应放人,还要浮沉子主持筹备成亲之事对么?」蒙肇淡淡道。
「是」
「很简单迫之太甚,那些伪装的人,便会留心注意,便更加不会露出马脚来我就是要浮沉子觉得,我蒙肇已经完全信任他了,更要让他觉得,我无比迷恋穆颜卿的美色只有这样,他才能放松警惕马脚才会露出来」
蒙肇眼中眼神流动,又道:「至于我不让你,或者教中的弟子暗自监视他,也是怕打草惊蛇昨夜阴阳大殿浮沉子与穆颜卿交手,你也看到了,他的修为少说在九境上比之你管道罡,亦是不遑多让」
「是,徒儿若不用鬼影伏形,应该胜算不大!」管道罡道。
「所以,你监视得了他么?你都做不到不被他发觉,那些教中的弟子,哪个又能做到所以,监视只是徒劳,还会让他防备」蒙肇沉声道。
「可是咱们不暗中监视他,如何知道他」
蒙肇不等管道罡说完,毫不在意的摆摆手道:「无论是浮沉子还是穆颜卿,只要他们身在阴阳教,就翻不出什么风浪来苏凌如何?不用我出手,他们便自相残杀,到最后不还是死了所以,无碍随他折腾他们无论是谁,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徒儿明白了」管道罡道。
「再说为师也是真心想要娶了穆颜卿,那可是元阴之体啊她一人,可抵所有的女弟子只要与她双修为师的修为不日便可直入无上宗师境到那时,什么萧元彻、沈济舟,蝼蚁罢了!还有,一旦穆颜卿成了我的人,那荆南四大家的穆家必然全力支持我,其余三家岂能不闻风而动」
他看着管道罡,一字一顿道:「荆南表面上是他钱仲谋的,可是谁不知道,钱仲谋离了江南四大家族,根本不值一提!」
「所以,如今最重要的是,成亲这件事情,绝对不能有任何差池只要那穆颜卿哼」
蒙肇的眼中闪过一丝利芒,朝着管道罡道:「你附耳过来」
管道罡赶紧走到蒙肇近前。
蒙肇在他耳边低低了说了几句,管道罡连连点头。
「明白了?」蒙肇淡淡的问道。
「徒儿明白了!」管道罡拱手道。
「那就去准备吧」蒙肇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管道罡这才转身,刚走了几步,蒙肇忽地又道:「还记得我向你提过,那些女弟子中的那个女童么?」
管道罡一怔,停在原地,转身拱手道:「记得」
「昨日我曾吩咐忘机,让他差人将那女童带来极乐殿可是这件事却是出了岔子不仅是忘机差的弟子,连那女童都失踪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我在那些弟子体内种的蛊,也感应不到了此事倒是好生蹊跷!」蒙肇脸上一片阴云。
管道罡闻言,先是一惊,随后眉头紧皱道:「难不成是忘机」
「莫要胡乱怀疑,忘机是绝对可以信任的!关于他的身世,你不清楚总之,阴阳教除了为师还有一个忘机,你不能有半点怀疑!你明白么
!」蒙肇有些动怒,声音也带了嗔意。
「是弟子明白!」
管道罡虽如此说,心里却还是拧了个大疙瘩。
「我也知道,你闲不住若真的想查,在女童失踪的事情上,对事不对人,找一找有什么蛛丝马迹,忘机那里,不要白费心思了!」蒙肇出言警告道。
「弟子遵命!」
「还有,穆颜卿那里,撤去所有暗中监视的人,她不会走的对她,你还是要尊敬的,那可是你未来的师娘!」蒙肇似提醒道。
「弟子明白!」
「还有一事我想问问你的意思」蒙肇忽地又道。
「师尊请讲」
管道罡以为自己可以走了,却不想蒙肇竟又开口,只得转身重又走了回来。
「关于苏凌你怎么看?」
「苏苏凌,他不是已经死了」管道罡不知蒙肇为何会突然问这个问题,他有些不解的看向蒙肇。
「人虽死了也是咱们亲眼所见,更是忘机带人处理的尸体,自然不会有诈我的意思是,关于苏凌的死讯,你觉得,该不该张扬出去,让该知道的人都知道知道还是秘而不宣呢?」
蒙肇说完,缓缓地看着管道罡。
「师父」管道罡想了许久,方唤了一声,正色道:「徒儿觉得,此事不宜过多的张扬!」
「哦
?理由」
「其一,这苏凌文采名满天下,世间更有传言,他乃是诗谪仙李知白的关门弟子自李知白死后,天下文坛,隐隐有尊他为文坛领袖的意思。若是,师父将苏凌死于咱们之手传扬出去,这些文人学子当有如何反应?会不会因此恨上师尊和阴阳教,到时候,咱们在文人学子中树敌,处境将更加艰难啊」管道罡正色道。
「说下去」
「是其二,苏凌可是萧元彻的心腹,一旦苏凌的死讯被萧元彻知晓,萧元彻必然震怒,或许会就此激怒于他他若是为了给苏凌报仇,不顾一切地猛攻天门关,一旦天门关失守,首当其冲直面萧元彻的便是咱们阴阳教啊除此之外,咱们若是秘而不宣,那萧元彻就不知道苏凌在阴阳教有了变故,咱们倒是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大做文章,攻他个出其不意!」
管道罡顿了顿,又继续道:「其三苏凌之死,只要不宣扬出去,无论沈济舟还是钱仲谋,都还会觉得咱们有价值,可以借咱们的手,牵制苏凌和萧元彻,自然也就不会慢待咱们所以,弟子思来想去,苏凌的死讯,知道的人越少,对咱们越有利」
管道罡觉得自己说得很好,简直无懈可击。
果不其然,蒙肇淡淡点了点头,似乎是赞许道:「原以为你这许多年来,历练不少,长进不多如今看来,的确是比以前多了很多的智计」
管道罡心中一喜,刚一抱拳,要谦虚几下。
却听那蒙肇忽的仰天大笑起来,他这一笑,让管道罡刚生出的一丝自得,消弭得无影无踪。
「师尊徒儿说得不对么?」管道罡有些惶恐地说道。
「说得对但我偏偏想要将苏凌之死公之于众,不仅如此,还要大肆宣扬,不仅是天门关,萧元彻那里,甚至渤海、荆南、龙台,要让所有该知道的人,都知道苏凌死了
又能如何呢?」
「这」管道罡一脸震惊,「徒儿不明白」
「你所虑者,我清楚但是,你想得太过浅显了坐吧」蒙肇指了指一旁的椅子。
管道罡谢过,规规矩矩地坐了。
「苏凌文采满天下不假,天下文人学子尊他为文坛领袖亦不假可是正因为此,我才要反其道而行之,让这天下文人学子都知道,他们推崇的文坛领袖已经死了!」蒙肇一字一顿道。
「这」
「道罡啊苏凌之死,是死在谁的手上呢?」蒙肇看了管道罡一眼。
管道罡刚想回答,蒙肇却又道:「昨夜所有在场的人,都看到了,还有那穆颜卿可也看得清楚明白,他并不是死在了我蒙肇或者阴阳教任何弟子的手上,是浮沉子杀了他!对不对」
「是」
「既然是浮沉子杀了他,那与本教主和阴阳教何干啊?我要跟穆颜卿成亲,到时候穆颜卿亦可作证,浮沉子为了掩盖罪行,甚至想要杀了穆颜卿灭口而我,阴阳教教主颇费心力,明面上将穆颜卿押入死牢,实则暗中保住了她的性命这是不是对四大家族,尤其是穆家来说,是天大恩情呢?」蒙肇淡淡道。
「师尊说的极是!」管道罡眼前亦是一亮。
「可是,天下才子文人,既知苏凌死于浮沉子之手,浮沉子乃是两仙坞二仙之一,你说,他们要恨,恨得人是我,还是两仙坞的策慈和浮沉子呢?」蒙肇阴恻恻道。
「到时候,天下才子文人必将矛头对准两仙坞,那两仙坞可是一贯以天下第一道门自居,压我阴阳教一头,可是在天下文人才子的口诛笔伐之下,他们天下第一道门的地位可还保得住?再有两仙坞一直与荆南钱仲谋互为表里,一旦两仙坞卷入此事,那钱仲谋还愿意跟两仙坞扯上关系?」蒙肇不等管道罡说话,又缓缓的说道。
「不错!到时候,那钱仲谋定然怕引火烧身,肯定千方百计地与两仙坞划清界限!」管道罡眼前一亮道。
「而,此时,我阴阳教全伙南下江南那钱仲谋会慢待轻视咱们么?」蒙肇淡淡笑道。
「是!师尊智计,神鬼莫测!徒儿汗颜!」管道罡拱手道。
「再来说各方势力,沈济舟和龙台那里,知道了苏凌死讯,定然明白是本教主和阴阳教,为他们除掉了一个心腹大患,更是让萧元彻损失了一个臂膀,他们岂能不感念咱们的好?渤海沈济舟定然会更加的拉拢咱们,毕竟他还要用咱们对抗萧元彻,咱们明面上也要依靠他,如此,双方的合作,岂不更加的牢靠了?」
「再者,那龙台恨苏凌和萧元彻者,上至天子,下至王侯公卿者众矣,我以苏凌死讯,向他们示好,他们岂能不懂投桃报李?咱们正可以此跟龙台那股势力搭上关系岂不是又多了一条出路?」
蒙肇一脸风轻云淡,却滔滔不绝道。
「师尊运筹帷幄,一切尽在师尊的掌握之中!」管道罡恰到好处的逢迎道。
「再来说一说那萧元彻苏凌的死讯,就算现在他不知道,以他的能耐,还有他麾下的暗影司,想要瞒,也瞒不了多久。所以,他探查清楚知晓,倒不如卖个好,将这消息送于他,只需点名是荆南和两仙坞做下的,你说萧元彻是恨咱们阴阳教多些,还是荆南和两仙坞多些?」
「自然是恨荆南和两仙坞多!」管道罡忙道。
「如今天门关外,萧元彻虎视眈眈,那吕邝呵呵,
你觉得他能抵挡住萧元彻的兵锋?一旦天门被攻破,从此处直入渤海望海城,一路再无天险关隘可拒萧元彻,沈济舟败亡亦在不久沈济舟既败,萧元彻下一个对手,会是何人?」蒙肇看着管道罡道。
「那自然是南下,攻打钱仲谋!」管道罡道。
「嗯真就有了些本事了不错,正是钱仲谋,若再有苏凌之死这一把干柴,萧元彻对钱仲谋的怒火将更大,到时候必然全力攻伐钱仲谋。而我们,则可趁天下乱局,大有可为啊!」蒙肇一字一顿道。
「原来如此!弟子敬服
!师尊您真的是算无遗策」
「当然,除了这些大好处之外,宣扬苏凌的死讯,眼下最大的好处,就是看一看,那萧元彻的反应到底是伤心呢,还是无动于衷」
蒙肇的严重闪过一丝冷芒,阴恻恻道:「若是伤心便好理解了可若是无动于衷嘛」
「那便要将苏凌的坟挖开,看一看了」蒙肇的眼中,霎时,满是杀意。
「师尊的意思是徒儿终于明白,为何师尊不让我去调查忘」
管道罡还未说完,蒙肇投来一道利芒,沉声道:「有些事情,心里清楚无需讲出来!」
「喏!」
蒙肇这才又仰天大笑,眼中满是野心和欲望。
「苏凌之死,不但要大肆宣扬,本教主还要在短时间内,让这天下尽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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