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映接过那刘端递来的塘报,展开来,细细地看了起来,不一会儿,只看的神情不住的变幻,看到最后整个人都有些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了。
等他看完,他早就兴奋得难以抑制,一脸喜色地哈哈大笑,蓦地朝着刘端一拜,朗声道:“恭喜圣上!贺喜圣上!这是大好事!大好事啊”
刘端却是颇不以为然,嘁了一声道:“大好事?日央啊喜从何来啊?朕怎么一点都没有觉得呢?”
何映仍旧一脸喜色道:“圣上,这塘报上可是说得清清楚楚啊萧元彻进攻天门关受阻,那苏凌更是潜入天门关阴阳教中,结果不慎被阴阳教弟子识破,进而死在了那里啊而且,不仅苏凌死了,那萧元彻闻听噩耗,头疾复发,卧床不起啊圣上,苏凌死了萧元彻少了一个左膀右臂,又为我大晋间接除了一个心腹大患萧元彻已老,这场大病万一他再吃不消呢圣上啊,这难道不是大喜事么?”
刘端只是淡淡地看着激动的何映,一句话都不说。
何映见刘端一点高兴的模样都没有,十分诧异道:“圣上难道不高兴么?莫非怀疑这塘报是假的?还是害怕隔墙有耳不可能的,奴才看过这塘报上的字迹,是萧元彻亲笔所写无疑啊另外圣上放心,奴才来的时候,已经观察过周遭,没有闲杂人等”
刘端淡淡地叹了口气,摆了摆手道:“塘报是真的事情嘛,可以是假的”
何映闻言,心中一凛,诧异道:“圣上难道您怀疑这塘报上所言苏凌之死这件事情有诈?”
刘端缓缓道:“日央可还记得上次,萧元彻假死的消息传入京都朕与百官哭祭之事么?到最后不过是一场戏,萧元彻活的好好的”
何映点了点头,却又道:“上次那件事奴才当然记得可是这次与上次不同啊,这次消息是萧元彻亲自写的塘报,走的是六百里加急而且沿途呼号,各地为苏凌举丧这么大的动静,怎会有假呢?”
刘端面无表情道:“吃一堑,长一智上次来了一次萧元彻假死,这次换个人再来一次?朕岂能再上当么?当然,仅仅凭经验,朕自然不能这么笃定此事是假的喏,你看看这密报吧”
“密密报”
何映正自吃惊,却见刘端随手将一张字条扔了过来,何映捡起字条,展开看去,却见其上很简短地写这一句话:苏凌死于浮沉子之手!
“这这是哪里来的密报?还有这浮沉子是何人?可不管如何,上面写的很清楚啊,苏凌死于这浮沉子之手,凶手是谁,清清楚楚,圣上苏凌自然是被杀了啊!”何映如坠云雾道。
“密报来自灞城”刘端淡淡看了一眼何映,沉声道。
他并未言明这密报是灞城谁写的,那何映自然心照不宣,也没有多问。
“在未接到密报之前,朕也以为苏凌死,萧元彻病重的消息是真的差点就大会群臣了可是,接到这密报,尤其是见到这密报上说,苏凌被浮沉子所杀,朕就彻底不相信那塘报上所言的每一件事了”刘端的声音没有一丝的波澜。
“为何?奴才愚钝”何映不解道。
“何映啊,你不知道这浮沉子是何人么?”刘端看了何映一眼,见他缓缓的摇了摇头。
刘端方苦笑一声道:“当年龙煌诗会,那个假的齐世斋,也就是上任中常侍,实乃当年东北疆夷吾异族之后,他炸了龙煌台,整个龙煌殿也坍塌了一半之多,当时危在旦夕是苏凌和一个道士出手将朕救下,安置在安全的地方”
刘端顿了顿道:“当年那个随苏凌前去一同闯禁宫,救朕的道士,便是这个浮沉子了”
何映闻言,瞠目结舌道:“原来是他!当年之事,奴才人微言轻,亦不在场,虽然听过一些,但并不知道内情所以,不知道这个浮沉子”
刘端点点头道:“这个事情不能怪你你我当时还未相见然而这个浮沉子,朕可是亲眼见过的模样倒也真的是个出尘的道士而且,此人与苏凌肝胆相照,胆识也是过人的,性格也机敏,若不是这样,他也不可能跟着苏凌,来闯禁宫那可是极其危险的事情啊!”
刘端似下了定论道:“所以,这样一个浮沉子,定然是苏凌的生死至交,龙台那么危急的情况下,他都愿意与苏凌同生共死,他如何会是杀了苏凌的凶手呢?”
“这”何映恍然大悟,赶紧跪拜道:“奴才一时不察请圣上治罪!”
刘端将他拉起来道:“日央啊,你是做什么朕说过的,没有旁人时,你永远是朕的日央哥哥”
何映这才感激的点了点头道:“所以,苏凌之死和萧元彻病重之事,定然是假的了但这萧元彻搞这么大的动静,其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刘端眼睛微缩,缓缓摇了摇头道:“萧元彻想做什么朕也一时猜不透然而这欺朕之事,朕倒也不怎么生气那萧元彻在朕面前说一套做一套的事情多了去了,要是朕为了这个生气,那不是早就气死了么?”
“圣上”何映神情一尬。
“真正让朕生气的是你也看到到了,这萧元彻在塘报中都写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奏请!”
说着,刘端一把抓过何映手中萧元彻亲笔所写的塘报,一用力,刺啦刺啦的撕成了粉碎。
“让朕追封苏凌为赤侯!这已经很过分了,一个区区将兵长史,竟然要侯爵!然而,这还不是最过分的竟然还要让朕亲赐那苏凌谥号!”
刘端忽地变得怒不可遏,举着手吼道:“那苏凌可没死呢!没死要朕给他谥号!朕要是真的这么做了,给大活人赐谥号,真就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最最荒唐的昏君!”
刘端越说越气,到最后咬牙切齿道:“简直是岂有此理,荒唐至极!萧元彻和那个苏凌,实在可恼!可恶!”
何映静静地听着,原本波动的神情,竟不知为何渐渐地平静下来,到最后神色越发的平静起来,平静到古井无波,就那样没有任何表情的看着刘端,仿佛刘端再如何盛怒,也似乎难以打动他。
刘端怒骂了一阵,忽的觉得那何映不言不语,似乎根本就不为他所动,有些不满的看了他一眼,微嗔道:“日央朕都如此生气了,你为何似乎无动于衷,仿佛没有一点的触动,莫不是连你也看朕的笑话不成么?”
何映闻言,这才拱手沉声道:“圣上您错意了奴才感同身受”
“那你为何”刘端不解的看着何映。
何映看了一眼刘端,淡淡道:“那奴才该如何呢?难道也要跟着圣上在空无一人的惜暖阁里大骂苏凌和萧元彻么?这样骂,有人听得到么?能够改变一切么?”
“这”刘端一窒,半晌方有些颓唐的坐在了龙椅之上,忽的有气无力道:“日央啊你说的对朕除了关起门来咒骂几句其他的什么都做不了啊!”
何映闻言,却忽的仰头看向惜暖阁高挑的大殿殿顶,上面盘龙栖凤,画的是栩栩如生。
他的声音幽幽想起,带着难以言说的阴恻道:“圣上,既然什么都改变不了倒不如遂了萧元彻的愿他要圣上给苏凌追封侯爵那便给他侯爵他要圣上给苏凌追谥,圣上不妨就给他苏凌一个谥号能如何呢?”
刘端闻言,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何映,声音带着嗔怒道:“日央,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侯爵啊这可是追封侯爵,岂能儿戏?再说这最过分的追谥一事,这个人要有大德大功勋,方有可能有这个资格,死后追谥”
“想我大晋,六百余年来,能够死后有谥的,也不过区区不到十人罢了!他苏凌又有何德何能,配朕追谥于他!”
刘端越说越气,到最后,更是咬牙切齿道:“不说这苏凌有没有资格,可是这谥号只能是死人才能追赐的,他苏凌可是个活蹦乱跳的大活人,朕要真的给了一个活人谥号,朕岂不是妄称天子了么?此事,万万不可!”
何映淡淡一笑,似有深意地看向刘端,并不急着说话。
刘端被何映看得有些不自在,这才道:“日央啊你是不是觉得朕很没用啊”
何映摆摆手道:“圣上乃天子受命于天!身份尊崇,无人可比圣上既然坐了这江山,便是唯一,任何人胆敢有非分之想,便是篡逆更何况,在日央的眼中,圣上从来都不是懦弱的昏君而是一位隐忍、坚毅的明君!”
何映这次终于没有再自称奴才。
刘端闻言,神情激动,颤声道:“日央朕在你的心中真的如此”
何映点了点头,方又似有深意道:“圣上吗,难道真的不考虑考虑,奴才的提议,准了萧元彻塘报中所奏的一切么?”
“萧元彻想干什么朕都有可能考虑,除了这些事,绝无可能!”刘端一摆手,态度十分坚决道。
何映淡淡一笑道:“圣上若是奴才觉得,您只要答应了给那苏凌封侯赐谥,此事对咱们百利而无一害,圣上您难道还不愿考虑考虑么?”
刘端闻言,就是一怔,看着何映,目光连闪,有些发热的脑袋也渐渐地冷静了下来,思忖半晌方道:“日央啊你的意思是”
“圣上那苏凌若是真的死了这封侯赐谥的要求,的确是非分之想,更是萧元彻狂妄自大,目无圣上圣上要是不准此事,倒也真的是为了天子尊严”
何映顿了顿,又道:“可是,实际上苏凌并未死圣上不答应给他封侯赐谥,并不是在维护天子尊严,而是在帮他,助他脱罪!”
“什么日央,这是什么意思,为何朕不答应便是在帮苏凌脱罪啊?”刘端一脸的惊讶和不解道。
何映的眼睛变得奕奕有神起来,朝着刘端一拱手道:“圣上您也说了,要是给一个活人追封侯爵,追赐谥号,那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了,活的好好的,竟然有了谥号这是不是其罪一也”
刘端闻言,眼珠转动,沉吟起来。
“苏凌既然活着,却隐瞒真相,欺瞒圣上,圣上被其所蒙蔽,体恤苏凌之为国殉难,亲赐谥号,极尽哀荣,可是到头来,却是他欺瞒了圣上,欺瞒了满朝公卿是不是天下的罪人?其罪二也!”
“苏凌既未死,却有了谥号,更是犯下了滔天的欺君之罪,罪不容恕,其人当诛!若是圣上真的这样做了,他苏凌可逃得过天下人的悠悠之口,可逃得过大晋律法欺君之罪他苏凌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何映越说,声音越大道:“再者一旦圣上您真的这样做了,那活苏凌还敢肆无忌惮的露面么?一旦他露面归来,便坐实了他欺君未死之罪也所以,活的苏凌也是死的到时候,他只有两条路可选,要不他自己死,这件事也就彻底做成真的,那圣上以一虚妄的侯爵和一个字的代价,除掉了一个心腹大患,如何不可呢?要不他还活着,那就让那欺君大罪,让他彻彻底底的成为一个死人,又如何?”
言罢,何映方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因此奴才以为,此事应当全部答应下来,而且要办的隆重正式,还要昭告天下,让苏凌被追封的侯爵和谥号,家喻户晓,天下传扬那苏凌,倒是想活,都不那么容易了”
“嘶――”刘端深深的吸了口气,半晌方回过味儿来,忽的一拍龙书案,大喜道:“日央所言极是!那就让苏凌彻彻底底的做了这死后追封的侯爵之位吧还有这谥号也要得体,要慎重,不能草草了事!”
何映一脸笑意,点了点头沉声道:“圣上英明奴才恭请圣上下旨!”
“日央,为朕研墨,拿笔!”
“喏――”
何映将笔墨纸砚备好,放在龙书案上,又挑亮了烛光,亲自举着。
刘端挽了挽袖面,兴冲冲地提起笔来,饱蘸了浓墨,刚想写些什么,忽地整个人怔在那里,迟迟不下笔,那握笔的手也微微的颤抖起来。
何映有些疑惑道:“圣上您难道还有所犹疑么?此乃天赐良机,失而不复啊!”
刘端忽地颓然地坐在龙椅之上,叹息摇头,半晌方道:“朕没有犹豫但日央啊,你和朕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啊萧元彻既然敢大张旗鼓地以六百里塘报的形式报朕,让朕为苏凌赐侯赐谥,又令沿途举哀,斥候呼号,想来他也必有准备朕觉得他萧元彻定然留有后手啊若是朕真的就这样按他说的做了,万一到最后,不但除不了苏凌,反而落入他萧元彻的彀中,让苏凌白白捡了一个侯爵那朕那朕可是大晋的罪人!愧对大晋历代先皇啊!”
何映眼中闪过无比的失望,摇头叹息,忽地正色道:“圣上,您是天子,这是您的大晋!这件事本就是欺君,任是任何时候也改变不了的苏凌不行,萧元彻亦不行!圣上,您真的连这点勇气都没有么?”
“朕”
“苏凌区区山野之徒,不过将兵长史,圣上怕他何来!”何映一字一顿道。
“日央啊真不是怕苏凌,朕是忌惮苏凌背后的那个萧元彻啊这么多年了,朕跟他较量,每次都是满怀希望,每次都是一败涂地从来都没有胜过啊这一次若是再失败真的颜面何存?”刘端一脸的凄哀无奈道。
“圣上!您就算现在驳了萧元彻的塘报,到时候那萧元彻岂能善罢甘休?若是他越俎代庖,直接追封苏凌,到他班师之时,圣上可敢再治他之罪,可敢再治苏凌之罪?恐怕到时候,圣上您的颜面是不是比此时还要”
何映说完,忽的大跪于地,叩首道:“贺日央恳请圣上莫再犹豫,下旨吧!到时候,日央便是粉身碎骨,联合心向圣上的大臣武将吗,也要致苏凌死地,保卫圣上天子尊严!请圣上相信日央!”
“这”
刘端一咬牙关,久久无语,忽的一摆手,长叹道:“罢!罢!罢!既如此,朕写朕这就下旨!”
言罢,刘端提起笔来,刚要动笔写,何映的声音又响起道:“圣上打算给苏凌追封什么侯爵,又要赐他什么谥号呢?”
“这朕还未想好,不过什么不都是做做样子,只要萧元彻知道朕已经做了不就行了么?随便给一个罢!”刘端有些不耐烦的道。
“奴才以为,苏凌勇烈,以身殉国大晋痛失栋梁,天下文坛痛失诗谪仙领袖,此乃大晋之悲,大晋之哀也!如此,赐侯爵和追赐谥号不可儿戏,更不应等闲视之,圣上您亦不能乾纲独断,草草了事”
何映又叩首了几下,方沉声道:“圣上当下旨尚书台,汇同中书、门下及六部,以及在京三品以上各部堂官由他们共同拟侯爵和谥号,上奏圣上,由圣上圣心裁决!”
临了,何映方阴恻恻道:“既然想把苏凌已死的消息,天下皆知那就闹大,闹的越大越好!”
刘端如何不明白何映到底是什么意思,这才深深地点了点头道:“准奏!朕这就下旨何映啊,你乃中常侍,这旨意,便有你亲自前去宣旨罢这样也能彰显朕痛心国失栋梁的哀痛之意!”
“奴才何映万死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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