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元彻的中军大帐之中。
那个踹过苏凌苏大长史屁股的侍卫闻言,顿时成了苦瓜脸,两股战战,几乎就站不稳当了,要成了一滩烂泥,一旁的侍卫见状,只得将他拽住。
他这一摇晃,正被苏凌看个正着,苏凌故意装作视而未见,依旧不依不饶地叫号。
萧元彻斜睨了苏凌一眼,哼了一声,笑骂道:“你这小子,事情刚抖落干净,就开始翘尾巴了?他是我的侍卫,也是奉了我的命令行事,你想把那一脚还回来啊?来,冲我来”
“我”苏凌闻言,顿时矮了半头,挠挠头嘿嘿笑道:“那还是算了,我这屁股被踹几下没什么问题要是您嘛我还是不敢的,毕竟老虎的屁股摸不得更何况踹上一脚呢”
“嗯?你说什么臭小子,你这是在损我呢?”萧元彻嗔道。
“哪有啊?小子这是在夸您是老虎啊,虎虎生威,龙行虎步虎”
未等苏凌啰嗦完,萧元彻一摆手道:“行了,行了给我打住吧啊,赶紧滚蛋,回你营中休息,今日不准你再乱跑了,罚你在你的帐中紧闭一天,明日一早,随着所有人前来议事,不得有误!”
苏凌赶紧唱了个喏道:“是了您呐,我现在就回去待着!”
未成想,苏凌回头之际,便看到一群人乌泱泱地冲进了大帐之中。
苏凌、萧元彻和郭白衣三人就是一愣。
却看这群人中,有文有武,文的以程公郡、郭白攸为首,武的以黄奎甲、张士佑为首。
往后面看,刘子晔、许宥之等带着一干司马、主簿,张蹈逸、臧宣霸等带着一干部将。
除了这两拨人走在左边,右边清一色的武将,夏元让、夏元谦、乐文谦、徐白明、李曼典、于白河、萧子真、萧子洪、许惊虎他们一堆,皆涌了进来。
他们进得帐中,见苏凌三人正看着他们发愣,也皆不由得愣在当场。
两厢之下,皆愣在那里,半晌没人说话。
终于萧元彻哼了一声,沉声道:“你们这乌泱泱的许多人,都跑进来作甚?是没有自己的事情做了么?”
他这一问,这些人顿时头一低,更没人敢开口说话了。
萧元彻顿觉无语,嗔道:“有没有人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啊?大清早的,都跑我这里来,这是要参观呢,还是要问安呢”
他这一问,文臣都看向程公郡,武将皆看向夏元让。
这两个可是他们彼此阵营带头的,官职也最大。
这两个人心中暗自叫苦,别人不说话还行,他们俩不说话可是真不行。
无奈之下,程公郡只得硬着头皮走了出来,朝着萧元彻拱手施礼,清了清嗓子,这才低声道:“启禀主公我们我们方才听到了追魂炮响,才知道主公您要砍人脑袋,细问之下,才知道,您要砍苏凌,苏长史的脑袋所以特地过来,看看主公您有没有什么吩咐”
萧元彻沉着脸,没有跟程公郡说话,反而看着夏元让和黄奎甲道:“你们呢?也是因为这个来的?”
夏元让毕竟是个城府极深的人,踟蹰之下,并未当先开口,那黄奎甲可是个大老粗,更是心直口快的人,他可不管三七二十一,见萧元彻问他,便张了大嘴,酣声酣气地嚷道:“我说都怎么回事啊,刚才一个个嚷嚷得挺有劲的,怎么见了主公,一个个不是哑巴了,便是口吃了啊”
他这一句话,说得在场那些人都有些脸红。
黄奎甲见状,更是按捺不住,跳将出来,朝着萧元彻一拱手道:“主公,他们不敢说,俺老黄可是敢说,他们有顾虑,俺老黄没有!主公啊,您是要砍苏小子的人头么?”
萧元彻看了黄奎甲一眼,故意嗔道:“我是要砍了他的人头,怎么不可以么?”
黄奎甲闻言,噗通一声就跪在了萧元彻的面前,大声急道:“主公主公,不能砍了苏小子的人头啊,俺虽然不知道苏小子到底犯了什么错,但是无论什么都不能砍了他啊他可是有功的,苏小子不能死啊!”
说着一咧嘴,嚎啕大哭起来。
苏凌一边听着,看黄奎甲真的是替自己担心着急,竟哭了起来,心中不由得十分感动。
老黄这个人,憨厚的可爱,对自己真的也是一片真心啊。
苏凌刚想过去告诉他没事了,萧元彻却朝他一瞪眼,然后皱着眉头看向黄奎甲,嗔道:“行了,大清早的,跑到我面前嚎啕大哭,不知道的还以为报丧呢,成何体统!要哭一边哭去”
黄奎甲闻言,顿时不敢大声哭了,一捂大嘴,仍旧低低地哭着,那样子竟让人感觉有些忍俊不禁。
萧元彻这才又看向夏元让和程公郡道:“你们也是因为这件事来的?”
夏元让和夏元让身后的人赶紧拱手,程公郡这些文臣也拱手,皆道:“回主公,我等的确也是因为此事而来!”
萧元彻和郭白衣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似乎都明白彼此想什么。
却见萧元彻刻意把脸一沉,沉声道:“好吧,原本想着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砍一个长史的人头而已,既然你们都来了,那索性摊开了说罢我的确要砍了苏凌你们有意见么?是要替他求情?”
苏凌闻言,顿时带着异样的眼神,看向萧元彻,暗想,丞相,您不是说了已经不砍我脑袋了么,怎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把话收回去了?
我这脑袋,保不保得住的,还在两说啊。
他刚一拱手,想要说话,萧元彻瞪了他一眼道:“苏凌,待罪之人,没你说话的份,一边站着去”
苏凌闻言,一脸苦笑,把话咽了回去,只得朝一旁没人的地方站了,自己凉快去了。
程公郡当先开口道:“主公臣虽然不知道苏长史犯了什么罪,惹得主公不高兴了,但臣以为,无论苏长史犯了什么罪不至死臣请主公三思开恩啊!”
萧元彻没有表态,只淡淡道:“嗯这么说来,你们这些谋臣,都是替苏凌求情的对吧”
程公郡、郭白攸、刘子晔还有身后那些主簿、司马、曹掾等皆点了点头。
只有许宥之站在那里,微微有些发愣。
看他的眼神,还有些胆战心惊的,似乎自己也要大祸临头了一样。
可不是么,自己跟苏凌一起去说降的周昶,现在周昶自尽了,苏凌定然是因为这事,要被萧元彻砍头。
苏凌可是萧元彻的心腹红人,都要脑袋不保了,自己算哪根葱啊,怕处置了苏凌,下一个被定罪的就是自己了。
所以,许宥之神情恍惚,胆战心惊。
萧元彻看在眼里,心中暗自好笑。
他转过头来,看向夏元让道:“元让,你们也是来替苏凌求情的?”
夏元让一怔,方拱手道:“禀主公,我等武将,以末将为首,身边的这几个人,并不是替苏凌求情的,主公要砍他的脑袋,自然有主公的道理但是,苏凌毕竟是将兵长史,在咱们军营也颇为重要,所以末将等,是想问问到底怎么回事搞搞清楚,再听凭主公发落他!”
听夏元让这一说,萧元彻这才发觉,原来这武将众人,竟分成了两派,从他们站的方位,也可以看得出来。
夏元让身边的人,夏元谦、许惊虎、徐白明、李曼典、于白河、萧氏兄弟,这些人都以夏元让为首。
但是这些人的表情还是略有不同,比如徐白明。李曼典和于白河三人,脸上带着很明显的不解之意。
其余的那几个人,脸色平静,似乎只是为了来确定苏凌掉脑袋是不是真的。
再看另外的一边,张士佑、张蹈逸、臧宣霸、黄奎甲他们挨得很近,但脸上皆有担忧焦急神色。
看来这几个武将,应该只是为了给苏凌求情来的。
萧元彻做到心里有数,却故意又问道:“这么说来,所有的武将们,都是只想问清楚事情,不是专门为苏凌求情的?”
张士佑闻言,见不说话不行了,这才迈步上前,拱手道:“主公,奎甲将军和末将,还有末将身边的这几位是为苏长史求情的求主公无论如何,饶恕苏长史之罪”
泾渭分明,各有目的。
萧元彻心中全然明了,缓缓点了点头道:“看来,苏凌啊,你小子在我麾下谋臣之中吗,人缘都还不错,他们都要保你不死不过武将之中嘛,你小子可混得不怎么样啊”
苏凌一尬,挠头无语。
萧元彻这才稳如泰山一般坐在了书案之后,淡淡道:“那你们就说一说吧,这苏凌,到底是该杀,还是不该杀呢”
“额这”
这么一大帮人,决然没有想到,萧元彻把这个问题抛之于众,让他们自己说
众人面面相觑了一阵,程公郡当先拱手道:“敢问主公,苏凌苏长史,身犯何罪啊?”
“哼!目无军纪,擅自离营,聚众议事,无故不至,说降周昶,周昶竟然死了,这些哪一件不够砍了他脑袋的?”萧元彻佯装嗔道。
程公郡心中暗自思忖了一阵,这才朗声道:“若是因为这些,臣斗胆觉得,主公当法外开恩,苏凌罪不至死!”
萧元彻不置可否道:“这些还不够?程公郡,我倒想听听你的理由!”
程公郡沉着应对道:“主公,虽然说功过不能相抵,但功要看什么样的功,过也要看什么样的过啊若功劳非凡,件件都是足以影响大局的功劳,而过错,不过是一些无关大局的过错那功大于过,甚至功过相抵,苏长史就不应该被斩首!”
“呵呵,那你倒是说说,现在什么才是大局”萧元彻道。
“为今之大局,主公明了,大家都明了,乃是与沈济舟之战的战局苏长史在这场战局之中,立下的功劳有多少,起到的作用有多重要,想必不用臣多说,主公和大家心中都有数吧,不敢说都是大功,都影响大局,但也十之八九”
程公郡顿了顿,又道:“至于苏长史所犯之错,若在平素,的确件件该杀,但是,如今乃是非常时期,苏长史所作所为,也只是在咱们本部大营,并未造成什么实质性的恶劣影响所以,主公应当酌情宽恕他,就算罚他,也不应当用极刑才是啊!”
“是啊是啊,程长史说得对啊!”以郭白攸为首,这些文臣谋士皆随声附和道。
萧元彻点了点头道:“你的话,我听明白了那么,大家都是这么想的么?”
说着,萧元彻刻意的看了一眼夏元让他们。
夏元让一拱手,正色道:“主公元让有不同的看法!”
“哦?既如此元让,你说说看!“萧元彻一挑眉毛道。
“主公,末将乃是武将,所以,军法之严肃和威严,是不容更改和妥协的!末将自投军以来,便明白一件事,军法如山,法不容情!苏凌虽然立了不少的功劳,也是有目共睹的,但不能因为他有了大功,而漠视他胡作非为,更不能因为他有了功劳,而袒护姑息,若如此,主公麾下,立有大战功的何其多也,若以苏凌此人,开了先河,是不是,所有的有大战功的人,都可以肆意妄为?那军法威严何在,岂不成了被人肆意践踏的一纸空文了么?”夏元让这番话倒是也说得理直气壮,有条有理。
萧元彻闻言,沉吟半晌,方道:“那元让的意思是要执法如山,砍了苏凌的脑袋了?”
夏元让心中一凛,忙拱手道:“这个倒也不用,毕竟苏凌的确有大功,末将以为,应该用最严厉的手段,惩治与他!”
萧元彻闻言,微微颔首,似乎心动了一般,缓缓道:“那你所谓的最严厉的手段,又是什么呢?”
夏元让刚想再说话,许惊虎已经忍不住了,忽地拱手大声道:“主公!末将以为,苏凌虽然罪不至死,但是,犯下弥天大错,也不应该姑息,末将以为,最严厉的惩罚,便是将苏凌的官职一撸到底,贬为庶人撵出军营!”
这一话说完,所有人心中都不禁一凛。
然而每个人的神情却各不相同,萧氏兄弟等人缓缓点头,其余的人有惊讶,有默然。
但那些文臣们,却一个个怒目而视,看向许惊虎。
郭白衣却是一脸风轻云淡,只是微微摇头,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苏凌心中冷笑,暗道,许惊虎啊许惊虎,你好心思啊,这笔账劳资跟你记下了!
萧元彻闻言,冷笑了两声,沉声道:“许惊虎你这个提议,依据的是军法的哪一章,哪一条啊?嗯!”
“这末将”
许惊虎一怔,刚说了一半,却听得“啪——”的一声。
萧元彻一掌拍在了书案之上,脸上陡现怒气。
他这一下,所有人皆不由得身体一颤,噤若寒蝉。
“许惊虎我来问你,把苏凌赶走,你可以取代他献计献策?你可以取代他潜入敌营?你可以取代他招揽敌将?你能么”
“末将”许惊虎一低头,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这一下,所有人都明白了,萧元彻根本不想杀苏凌,或者说,连惩治苏凌的想法都没有。
而且,直到现在,苏凌还安然无恙地站在那里,这哪里是什么要掉脑袋的状况啊。
看来所谓砍他的头,还有那三声追魂炮,不过都是做做样子!
而自家主公见做做样子,竟然招来了这么多人,干脆顺水推舟,以此事试试他们心中到底怎么想的。
在场所有人都已明白了其中的奥妙,便是许惊虎也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再多考虑考虑,就急着要图穷匕见了。
夏元让心中咯噔了一下,他已经明白了萧元彻这样做,无非是想看清楚他们心中所想,暗道,好险,好险,幸亏自己只是出于军法层面上进言,大义上还是站得住脚的。
他冷汗直冒,但也害怕萧元彻震怒之下,再惩治了许惊虎,赶紧拱手道:“主公您自有公断,倒是我们多虑了,惊虎他是个混人,心直口快,还望主公莫要动怒!”
“呵呵要做混人,就做得纯粹一点!是不是火头军还没有磨炼好他啊!”萧元彻灼灼的盯着许惊虎道。
“末将有罪!”许惊虎一拱手,单膝跪在地上。
“起来吧大清早的,不是这个有罪,就是那个有罪!今日之事,到此为止,有关之前的事情,我也已经下了令了,一切休要再提,谁不明白什么意思,站出来!”萧元彻有些意兴阑珊,然而最后一句话,却是说得十分的严厉。
所有人皆拱手齐道:“臣等明白!”
萧元彻这才长叹一声,似谆谆告诫道:“先贤有言,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细流,无以成江海!今日我便说与诸位,诸位共勉之罢!”
“喏!——”
所有人整衣改颜,齐声应诺。
却在这时,呜呜的哭声传了过来。
众人都有些莫名其妙,萧元彻和众人寻声看去,却见一旁黄奎甲还跪在那里,手捂着大嘴,呜呜低声哭着,一张大黑脸此时竟憋得通红。
众人皆不由得哑然失笑。
萧元彻笑嗔道:“黄奎甲!滚过来!”
“喏!——”
却见黄奎甲应了一声,一边抹着泪,一边走了过来。
“你还哭什么?我都说了,苏凌无罪,我也不砍他脑袋!”萧元彻有些无奈道。
“真的?主公没有诳我?”黄奎甲顿时止住哭声,一双牛眼瞪地溜圆道。
“那还有假?当然是真的!”萧元彻笑道。
“可是,追魂炮都响了三声啊!怎么可能?”黄奎甲还是有些不太相信。
萧元彻哼了一声,笑嗔道:“我觉得太安静了,放炮听个响,怎么,不可以么?”
黄奎甲闻言,使劲地点头道:“那倒是使得!使得!”
众人闻言,又是一阵大笑。
苏凌走过来,拍了拍黄奎甲的肩膀道:“老黄,放心吧,我这脑袋长在脖子上,牢固得很呢”
黄奎甲这才喜笑颜开,使劲地点了点头。
众人见原来是一场乌龙,苏凌根本就没有被砍头,这才都松了口气。
尤其是许宥之,更是心中大定,只念阿弥陀佛。
眼下见无事,众人这才皆拱手道:“如此,臣等告退!”
萧元彻却是一摆手,朗声道:“原以为明日再议事,然而你们现在到得这么齐,那就都别走了,都留下来,咱们议事!”
这些人闻言,忙拱手道:“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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