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浅和许子晟离开后,沈雾年转身坐上主座,双手撑在膝盖上,扫视一周,缓缓开口。
“既然大部分的东西都已经交代清楚,你们便退下吧。历练时间是两日后,到时会一同前往雨雾林,你们这两天也可以好好的准备准备。北域虽有长老们坐阵,但不可掉以轻心,非必要之时长老们并不会出手相助。”
“是。”
等到弟子们全部离开,仆从们入门,把凳子都一个个的搬出去,大殿内又恢复了平静。
“这么多年不见了,叶小友变得沉稳很多,我倒有些不认识了。”
沈雾年面朝叶漓,开口。他言语间,亲切平和的语调,仿佛一位亲人对晚辈的称赞。
“上次见面之时,你还是青涩年华的孩子。跟随宁掌门,同各位道友一起,洛海之岸,除息兽。少年意气风发间,那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劲儿,我就一眼瞧出了你的不凡。果然,后来挥破山河的一剑,令我颇为惊叹,心道这少年日后,一定名动天下。”
叶漓微微倾身,开口说:“不敢不敢,小小伎俩。能得到您的赏识,是小辈的荣幸。”
沈雾年摆摆手,轻声叹息道:“不过实在可惜,我曾专派几位弟子前去青御邀请,想与你好好谈论这一剑之威。却在回来的弟子口中,得到了你与你师弟退隐的消息。”
此时严枫安偏头看了过来,沈雾年一愣。
叶漓弯唇笑,开口:“归隐一事,是早就想的。毕竟人之在世几载岁月,求的念的,都已得到。我这人呢天生懒惰,不好功业,无心嗔痴。一切安定后,想的,自然是做回普通人,平淡过活。”
沈雾年听罢,仰头大笑着:“哈哈哈……说的对。我到这般年纪,竟还不如你活的通透。”
他笑罢,也不由得感慨:“是啊,人人修仙练剑,本来的想法,不就是为了自己的一点执念吗。但修仙之途,千百年余年,其中光景何其开阔,心境不断开阔,执念不断更换,没多少会记得本心。”
“无愧天地,无愧人心,有什么好放不下的。”
“唉,是啊。”
叶漓不再说话,沈雾年便将视线转移到了一旁的两位身上。拱手行礼,将刚才对叶漓的一脸和善也放在了这两人身上。
“这二位,想必是玉诀的长老。果真后生可畏,小小年纪,却已经坐上大派长老之位,了不起。不知,何名呢?”
话音刚落,两人站起身,抬手作揖,微微鞠躬,道:“您谬赞,小辈张逸,这是林雀。是无名小卒,不足挂贵齿。”
“哦……”沈雾年点点头,又说:“前段时间听闻徐掌门病情的消息,想着我与她也多年未见了。现如今,徐掌门身体可还好?”
“掌门身体已经慢慢恢复,并无大碍了。”
“嗯……”
说话之余,沈雾年眼神往上看,盯着某处,似乎在回忆当年的事,转头开口:“说来,也怪。徐掌门当年因何病故,大千世界,竟无一人可医。”
这段话聊下去,势必要谈到某些事情。
叶漓抬眼,看向对面正在犹豫说不说的两人,冲沈雾年率先开口:
“刚来到宝地时,本想来拜礼,却迎来了您身体抱恙的消息。随后,又从尹烈兄的口中得知,您前往北域边境雨雾林,受了伤?”
沈雾年被叶漓的话转移话题,点头,说:“我先给你们看看这个。”
说罢伸出手,一位侍从端来了个木头盘子。
盘子里面放着几样东西,形状是各式各样的。但仔细看看,这些似乎是同一个物件,只是被什么东西暴力撕碎了。
侍从在沈雾年的示意下,端着盘子缓步一个一个的走过各位长老面前。
端到到叶漓面前的时候,他微微抬眼一看。看清东西的一瞬间,他的眼里冒出一丝冷意,随后又恢复平淡。
至于旁边的严枫安,他从始至终看都没有看一眼。
“我前不久去北域边境,刚踏进雨雾林,就感觉到了这丛林里的异样。周围寂静无声,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很微妙,却又没有杀气露出。”
侍从回到了沈雾年旁边,端着盘子低着头。沈雾年起身,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了一小块,摊在手心。
“这东西,是我在入口处发现的。是什么,相信大家都知晓。但奇怪的是,在没有半点生灵气息的雨雾林,它的样子又明显是被妖兽撕碎的。现如今,这些残片都含有妖气,可想当时情况。”
沈雾年回想当时场景,又继续道:“待我将四周散落的东西都捡到了一起,还没等起身,眨眼功夫,人却已经在去时住的客栈了。”
这时张逸说:“未曾听闻,哪种妖兽有这力量,更何况是您。难道……是谁设下的结界吗?”
沈雾年摇摇头。
“当我再去捡起这些碎片,周遭却没有任何变化。将灵力扩散至全雨雾林,也没有发现妖兽或者结界的痕迹。探查了几圈没有任何的异样,我便在雨雾林设下结界与限令,以便弟子的历练。”
“您如此牵挂着弟子,倒是让旁人羡慕不已。”
面对张逸阿谀奉承的话,沈雾年摆了摆手,轻叹道:“可在离开之时,却被一股力量冲及心肺,故此,之前各位到来之际,才耽误了这些天。”
叶漓听着他的一段段话,表面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心里却想的不是一回事。
雨雾林在北域西南处,临界地点刚好在北域与上荛的交界处,由于这林里特殊的情况,边境的妖兽不会往那边去。
现在沈雾年端出来的这个东西,又明显是大型的猛兽用爪子撕碎的。
难道……
“叶漓小友。”
“怎么?”
叶漓脑子里面刚出现了思路,想到了什么,沈雾年突然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他转头,脸上表现得很镇定,说:“沈掌门唤我作何?”
沈雾年说:“这种异象,还有我出来之时所伤,肯定与镇于地底的余阳有关。只望届时,到达雨雾林后,还请你去封印处加固封印,以免余阳突变,伤及弟子。”
叶漓心里冷笑。
“自然。”
都说的差不多了,沈雾年离天玄的几位长老近了几步,在一男一女两人中间站住,对各位介绍。
“这是我天玄能力数一数二的两位长老,此番由他们带着弟子与你们前往雨雾林。若真有异常,他会通知我与罗掌门或徐掌门。”
两人站起来,供手行礼。
“莫楠。”
“白川。”
刚踏出崇光殿,叶漓突然想去城门外看看。当机立断,让一个侍女带信给李柏一群人,自己则带着严枫安往城门走。
两人也不急,一边走一边逛,看着两边热闹的街摊小贩,走走停停,一炷香时间才到城门处。
“师兄为何突然想来这里?”
看着眼前有些荒凉的地段,严枫安怀里抱着一大堆刚才买的糕点小食什么的,开口说。
叶漓手里拿着一根红彤彤的冰糖葫芦,咬下一颗,摇摇头,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
直到两人走到了一条小溪,叶漓似乎看见了什么。走到溪边蹲下,单手捣鼓了一会儿,一脸兴奋的抬头,挥手招呼严枫安。
“来来来,枫安,你看这个。”
严枫安走上前,发现叶漓手里正拿着一只一指来宽的河蟹。
这只小河蟹在叶漓手里使劲的扑腾,六个小脚来回折腾,两只手钳想夹叶漓的手,可太短,够不着,实在可怜。
严枫安看见这一幕笑了,将怀里的一堆东西放在一旁空地上。也在他身边蹲下来,拿过叶漓手里的小螃蟹,开口说:“师兄怎么知道这里有?”
叶漓嘿嘿一笑,也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了两个网布兜,抖落抖落,摊开。可能这东西打出门他就带在身上,就等着这一会儿。
“刚来的时候就瞟见这里有溪,心想现在立夏了,水里的螃蟹应该有点个头,就带布兜来抓。来来来,枫安你手快,你抓,我扯袋子。”
两人都卷起裤脚,系紧袖子,在溪边弯腰,起身,一阵忙活。没过一会儿,两人说说笑笑的就抓了有一小袋。
里面还有一些用叶漓塞的另一个袋子捞的虾米小鱼,虽然抓的时间有点早,但好在这些个头都不错。
“咚。”
“成了。”
转眼间已经到了下午,感觉到自打从崇光殿出来,就放在两人身上的视线这会儿终于消失,叶漓才起身。
他站在水里,抓着螃蟹的一只手弯举,微微用力。最后一个螃蟹被远远的投入了岸边的袋子里面,和其他的螃蟹发出了一声碰撞。
严枫安后走上岸,几声暗语,叶漓身上的水渍就消失不见了。他走上前帮叶漓整理好弄乱的衣服和扎着的裤脚,提着袋子。
“师兄打算怎么做?”
叶漓闻了闻手心,搓搓,见没有腥味了,才抬头说:“先回去,等一下我去趟雨雾林。”
“嗯。”
回去的时候,在城墙处叶漓站定,来到了墙边的一处草丛。
严枫安见状也走了过来,侧身低头一看。在这片无人在意的墙角连着地的一块,有一滩已经不太明显的红黑色血迹。
这么长时间过来,雨水冲刷,这血都没有彻底的洗掉。
叶漓蹲下,手轻轻的在墙上的血上轻蹭一下,血印没有掉。翻过手一看,手上也干干净净。
“云鹤身死后,它不应该陪着祁深在水泽吗?为什么在这里,还险些死亡?”
叶漓喃喃自语,其实早有一个想法,但一直以来并没有去验证。
严枫安抬手,几缕微光在手心出现,手停在半空中,方向对着血迹。眨眼间,就看地上的血迹逐渐变淡,然后在叶漓的眼前消失不见。
“师兄,毕骜的事,你不必忧心。遭遇变故之后遇到曾经熟悉的人,总归有些话是说不出来的。还是让它好好的待一段时间,兴许哪天它又恢复以前没心没肺的样子了。”严枫安安慰道。
叶漓起身,看向严枫安,轻声应下:“嗯。这次就算作,它命里该有这一劫。”
“……三百年,三百年片刻不离的守着云鹤。休息休息也好,日后的事,日后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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