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漓离开沼泽之后,白川笑罢,看向地上的张逸,弯腰正准备做什么。这时候,身侧的一道光刃凭空飞来,硬生生的将自己的身体撞击到了几米开外的地上。
白川挣扎着起身,却看到了去而复返的丁田一行人。而刚刚的一击,凭白川对这几个黄毛小子的认知,难以想象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所能使出的招式。
以丁田为首,几人成三角形状围在张逸身旁,齐刷刷的举起手中长剑对着白川。
“怎么,叶漓没有把你们给送回去?”
白川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中有嘲讽意味,因为他早有预料。他明白沈雾年不可能让案板上的肉掉了,所以那时才没有阻止叶漓的行为。
丁田他们身上的伤势应该是被救治过了,拿剑的精气神都比之前落魄模样好的多。
“白川!我当初敬你一声长老,没想到私底下却干着残害同胞!我家大师兄与你有何冤仇,你要如此害他!还有,你与沈狗在北域制造这个迷阵,究竟是想做何勾当!?”
丁田性子急,很多时候都管不住自己的情绪,开口说这一段话时,拿着剑的那只手就差指在白川脖子上去了。他身后的几个师兄弟也是一般无二的表情,怕是白川菜这时多动一下都能被乱剑砍死。
此时空气中都氛围有点奇怪,白川也在思索刚才那道白光是何人打出来的。那种程度的力道,控制得刚刚好,不会让他受一点伤,却能击飞他。
而眼前这群毛都还没长齐的半大小子,明显不可能使出那样的手段。
想着,白川讥讽一笑,怕是攀上了哪位高人。刚刚击飞他的那招,估计也是那人使出的。
白川没什么太大动静,丁田后面的几个忧心张逸的情况,便自己蹲下身为他治疗。可张逸的情况太严重了,身上那些伤多数在还未好全就反复因为剧烈扯动导致撕扯开伤口,现在伤口处一言难尽,实在不知从何开始医治。
白川偏头看了看,说:“半死不活的人了,救什么救?救回来也是残废。掌门都死了,大师兄也没了,我看你不错,你不如就从当这个玉诀掌门如何?”
“闭嘴!”
丁田呵道,眼珠子里快喷出火了一般。
“呵呵。”
白川笑得无所畏惧,丁田咬着牙,握紧手中的长剑,想挥剑砍死眼前这个道貌岸然的畜生。但他看了看身后的几位师弟以及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大师兄,眼下的局势,他的确不能再出什么变故。
“你到底想要如何?”
“我收到的指令,是让你们所有人丧命,然后掌门再驱使阵法,封锁你们的魂魄用来献祭于天道。”
白川认定这些人会死在这里,因为有不可控因素存在。
他们必须死,也只能死。
“献祭天道?”
丁田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觉得他在开玩笑。
“传言都是真的?”
“你们所谓的传言,源头本就是我们利用青御的一个小弟子传播出去的。不过如今真真假假,告诉你们又何妨。”
白川道:“我们天玄的掌门准备做一件,没有任何人做成功的事情。那就是利用你们的三魂七魄献祭于天地之间,启动这些年安于四方的阵法,从天道手中夺取权能,流转时光。”
白川顿了顿,无视丁田以及众人的目光,语气傲慢又充满讥讽的开口说:“你们应该感到庆幸,你们往日离去的亲人,朋友,都能得到挽救。如果你们听了这些还能继续与我们为敌,那你们就是全世界的恶人。”
“掌门做的这件事所包含的意义是伟大的,是建立于你们所有人利益之上的,又不是单含他个人,你们不应该这种大度的行为感到开心吗?”
“而且届时阵法启动,所有人都不会活在悲伤里了,大家都能和自己想念的人团聚,不开心吗?世界将不再有悲伤,掌门大度,心怀天下。他当上天道,世界将没有战争,没有穷苦,没有难民,所有人都可以过上心心念念的生活。这样的日子,难道你们不期望吗?”
白川的话震惊了丁田的认知,却又不得不承认眼下的情况是严肃的。
因为这种想法是前所未有的,就宛如街上来了一个人跟你说他要让太阳从西出,凭几人的力量颠倒世界,自己成为那个天道。
但他说的话内容又是诱人的,救回曾经离去的亲人,朋友,恋人。与记忆里渐渐模糊的朋人相见,聊天,是很多人不敢奢求的事情。
亲人朋友都离去,无能为力的无奈感。这些往往都是很多人为之牵挂一生的执念,即使死去都依然有着这样的遗憾。
果不其然,他话落的一瞬间,身后几人开始了交谈,内容就是关于这个的。
丁田听到的一瞬间其实内心也动摇了,但想到死去的掌门,身后变成那副模样的大师兄,消失无踪影的师姐,自己的站立点瞬间又稳固了。
“哪来的什么狗屁观点?牺牲这么多人的命,就为了以后没有定数的什么计划去救回他们,你不觉得你的观点充满了矛盾吗?”
丁田举起的长剑依旧横在半空中,坚定的眼神死死的看着剑尖指向白川的致命点,似是准备下一秒就刺上去。
“那些离去的人,他们要是知道他们的死亡换来了这么多人的丧命,他们会开心吗?而且他们活着的时候不珍惜,死了倒想要救回,倒一个一个上心了,装模作样给谁看,恶不恶心?”
不过丁田的威胁对白川来说,无异于一个半大孩子拿着把木剑说要跟你一个修为能力一等一的大修对打。
白川嗤笑一声,并不把他的剑当回事。而对于丁田的这番言论,不过认为他少年心性罢了。
“你是这样想的,那你的师兄弟呢?你那死去的掌门呢?还有地上连喘气都费劲的,你们的大师兄?”
听他的这番话,丁田怔愣了一瞬,不知怎的,他心中也在徘徊不定。方才那般坚决的态度,不过是气急之下的言论罢了。
而当眼下白川语气轻松的再次提出疑问,他犹豫了。
的确,他的确算不上什么态度坚决的人,哪怕以前在门内,有关重大事件的言论他一概不敢随便发言。生怕哪句话说错了,就要被人记挂上,或者间接性的导致哪个人的伤亡。
他真的会懊恼的记挂一辈子。
然而在当他沉默的这几秒之中,他听到了身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坚持你自己坚持的,不要为他人的言论所左右。”
“我与师父都相信你的抉择。”
——
这边,罗湫一路领着男人往外去,途中两人一句话都没有说。
阵阵轻风拂过脸颊,带动鬓边稀碎的发丝。腰间碎铃在这片安静的地域上发出响动,一声接着一声,却不显嘈杂。
男人怀中的小猫时不时的抬头看看周围,但它背朝罗湫,即使抬头好几次,罗湫也看不清它的容貌。只是它身上灰橘色的毛发,太像多年以前在青御门下被救起的一只幼妖。
没有了结界的束缚,两人很快就来到了雨雾林的边缘。
看着不远处即将到达的宽阔地貌,罗湫注意到身边的男人脚步似乎加快了一些。
罗湫停下,他也跟着停下来。
“这位仙长,是怎么了吗?”
“无甚,只是想询问阁下一件事。”
罗湫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的脸部,虽被层层布料遮住了面容,与身体,但却能看出眼前这人的身形与自己是相似的。
甚至他布料缝隙里露出的,那双暗沉沉,泛着奇异光芒的双眼。
不知是不是罗湫的错觉,总觉得他的黑布之下,是与罗湫相似,或者根本一模一样的脸。
可这样的想法太过于荒诞,罗湫幼时爹娘就生了他一个,后来因妖怪上村庄骚扰,爹娘死于怪物手中,他才孤身一人北上青御,进了仙门。
爹娘逝去的那一年不太平,各地都在闹灾祸,更不可能有什么兄弟姊妹之类的。
男人转过身来面对罗湫,说:“仙长还有什么需要问的吗?”
罗湫目光向下移,他怀中的猫这会儿又不出来了,埋着头往下。不仅四肢埋进来手臂内,连边边角角的脸部都没有露出来。
那模样,像是在提防着什么人似的。
罗湫原本放在身后的双手垂于两边,说:“这猫,是阁下捡到的吗?”
“是,也不是。”
“此话怎讲?”
男人轻笑一声,抬起手来,一下一下的抚摸怀中“小猫”的后背,开口:“我与它有缘,它愿跟着我一同行走于天地间,便如此在一起了。”
这人话里话外回答的太模糊,罗湫明白这是不愿意透露其内情的话语,便也不打算在此纠结。
“原来是这样。我瞧它像极了多年以前,我一个师妹捡回的一只小妖。还以为是同一只,便多问了两句。”
“刚那位仙人也是这样想的吗?”
沈雾年的模样明显不是同派的,模样虽比后面几人要年轻,脸色透白,一副喘不上来气将要西去的短命模样。可他举手投足间的架势,谈笑风生的无谓感,更像是高高在上的人物才有的态度。
罗湫道:“他可能觉得幼小可爱,才将注意力多放了些。”
这个解释太随意,太离谱,男人似是嗤笑一声,没质疑罗湫这句话的真假。随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问:“仙长师妹当初捡回的小妖,也是这般模样吗?”
罗湫点头,说:“嗯,算不上好看,我那师妹自打捡回来,却喜欢得紧。小妖喜欢与人接触,却不喜与我接触,可能是因为我在门内常年冷着脸的缘故。”
“哈哈哈哈哈……”
饶是想起了从前,男人声音爽朗的笑了两声。低头看了看怀中因为罗湫的这番话,导致身子明显僵硬的毕骜,脸上笑意逐渐淡去,转化成胸口的烦闷。
“想来,是同族的亲人之类的。”
“……”
“那它如今在何处呢?是还陪在仙长的师妹身旁吗?”男人微眯着眼,似乎在查看罗湫脸上的反应。
罗湫愣了一下垂下了眼眸,低低的开口:“师妹于三百年前身陨,之前它一直没有消息,我以为它在它主人的墓前守着。直到前些日子才发现了它,情况却不是很好,被人关押在地底,快死了吧……”
罗湫说着说着,停顿了下来,低着眼眸,男人看不清他的情况。良久过后,重新抬起眼才又缓缓开口,语气仿佛变了个人:“不过是陈年往事,让兄台看笑话了。”
男人动作一顿,明显没想到这样的情况。脸上由于有布料遮挡,也没露出多少表情,行礼过后礼貌询问:“那仙长问完了,我可以先离开了吗?”
罗湫似是不愿这样放过他,又开口:“我总觉得,阁下,我应该认识。”
男人没什么反应,灰黑色的麻布下一声轻笑出声:“些许是早些年,山野险崖,除妖降魔之时遇见过吧。但仙长这三大门派之一的掌门位置,我身份小,许是当初年轻无谓,胆大凑到您跟前说过几句话,这才落入了仙长的好记性里。”
“是这样吗?”
“是这样吧。”
“那阁下可否赏脸,给我看看你的面容,我不就知道有没有见过你了吗?”
罗湫语气轻快,没有半点不对劲的地方。话落间,微微弯了眼角,动作形态却像极了另一位。
见男人不应答,罗湫转头看向不远处出口那明亮的光芒,感慨道:“阳光这样好,莫非阁下有什么隐疾,不便照射光芒?可据我所知,这样的情况,好像多属于妖魔一族才有。阁下不像是有这样不得已原因的人啊。”
“哪能啊。”
男人看情况,这“罗湫”是不打算放过自己了。
“只是幼年多被虐待,待在没有光芒照着的地下。长此以往,哪怕长大也不甚喜爱光芒了。不过仙长既然想看在下的容貌,看了又何妨。”
说话间,故作妥协。无奈的轻轻叹息一声。抬手便附上了脸颊便的布料,似是准备掀开遮住自己多日的灰褐色麻布。
空气仿佛停滞在这一瞬间,罗湫死死的盯着男人的动作,专心要把他的脸看清楚的架势。
“唰——”
突然,一阵飓风袭来,罗湫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他布下的脸,就生生将罗湫刮得眼睛睁不开。
他猛的将手臂挡在脸前,自己被这风刮得仿佛要吹走。于是暗中叫诀,掌心微动,几道光刃迅速划开了飓风,罗湫才得以将手臂放下。
可放下一看,除了被风刮得凌乱的四周树叶,眼前哪还有什么人影。
罗湫眼神晦暗不明,不知是何种情绪堆积在脸上,张开口似是自言自语。
“这人,我一定见过。”
“些许是真的如他多言吧。”
“难道你不觉得吗?他身上,有与你相同的气息。”
“……你大概感觉错了,我进门四百年,人间早没有什么亲人了。”
“可能,不是亲人。”
周围又恢复了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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