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深的梦境发生在临出发前的两天,据他所说,梦中画面多有断层,发展路线也总是连贯不起来。
有时候感觉自己身处异地,有时又觉得自己在青御。
为何是觉得呢?
只因祁深说,梦中的青御与现在多有出入,而且周边的师兄弟都换了面孔。就连叶漓都恍如变了一个人,变得沉默,独自一人离开了青御。
“仅仅是在梦中,我仍旧能感受到那股巨大的悲伤,源于胸口处的撕扯感。”
祁深将手掌放在胸口,眼下情绪多是困惑与倦态。见叶漓一直沉默没说话,祁深顿了顿,将手拿下附在云鹤的手上。
“而且,我曾多次试图寻找云鹤的身影,然而连身边的人都不曾提及。反之,我总是在下一次转换视角的时候,到达一个似世外桃林一般美丽的水域。我总是身处于一座高大看不清的树下,树下有座小小的无名石碑。那石碑似乎格外另外注意,我一天下来几乎都在它的身上。”
说到这里,祁深颤抖着睫毛。扑闪的灯火遮住了他半边的面容,低垂的眼眸看不清神色。轻薄的唇瓣紧抿,脸部光暗折线清晰。
不知为何,叶漓恍惚看见了他身上在散发着白微光。
过了好一会儿,祁深才重新开口说:“对于梦中发生的事情,走向,我大概有所预感。只是那样的结果太悲惨,我也不会让日后变成那样。”
“至于你所说的水泽,当初在你第一次说出这个名字,我下意识的想到了它。”
祁深注视着云鹤的脸庞,道:“我之前也与云鹤说过这个地方,她很开心,说以后若是门内无事,便于此地隐居。”
他说完之后,房间里陷入寂静。
叶漓抬眸:“还有其他的吗?关于你到达那里的原因。”
祁深想了想,摇摇头:“梦境断断续续的,很难拼凑出一个完整的走向。”
叶漓手撑在腿上,手掌抵在下巴处,他道:“那,梦境的最后发生什么了?”
“都是梦,怎么可能会想得起来,而且已经过去半月……等等。”
祁深手一拍大腿,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指着一脸懵逼的叶漓,一副幡然醒悟的模样,开口道:“梦里的最后,我好像被你一剑捅死了!”
叶漓抬头,脸上满是不可置信,指着自己:“我?祁深你睡觉睡迷糊了吗?我做什么要捅你?”
“肯定是你嫉妒我的才华和容貌,才捅了我!”
“我这模样,就算上天宫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存在。天下地上,你挑不出第二个!我作何要嫉妒你?”
“就是因为你长得好看,不允许别人长得好看。不然为什么我做梦都是被你捅。”
“你的梦境,你反过头来找我?”叶漓有些无语凝噎,被这一个筋的人气的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指着他恨不能自已。
“祁深啊祁深,你但凡这张嘴能吐出个人话,也不至于停滞于此了。”
祁深歪头:“此话怎讲?”
叶漓:“师父早些年与我说,你若是过戏馆里的公子,怕是凭着这张嘴就能尽享荣华了。”
“……”祁深无语凝噎:“大师兄,你我可以怀疑是你先跟他老人家提的吗?”
“不可以。”
叶漓明白这是祁深为了调转话题而引起的气氛,他也同着祁深一起。两人说的越来越离谱,却没一个人生对方的气,都是在心中放松了心情。
祁深想要隐藏的,与叶漓想要隐藏的相差无几。已经问到了一些东西,又何必继续难为人呢。
叶漓是天刚黑出来找任未,但眼下这一遭结束,又和祁深聊了一会儿。看看窗外,除了楼下各家店外挂的灯笼,已然黑得看不清远处了。连街上原先有的一些赶工回家的,这会在已经没了影子。
正经事肯定不能忘,和祁深交代了一下,便起身准备离开。
然而刚起来,叶漓看向除了茶套空无一物的桌面。站在那里沉默了很久,突然抬起头对祁深说:“扶桑花是何意?”
“扶桑?”祁深转过头来,一脸疑惑不解的看着叶漓,道:“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这花是与这次事件有关吗?”
“不是,就想知道知道。”
祁深想了想,说:“扶桑花又称木槿,多是南方,西南方有种植,这里很少有出现。除非是那种常年湿度,温差不大的地方才可能有它的身影。”
感受着袖口内花瓣上染湿的布料,叶漓眨巴了两下眼睛,说:“那可能摘下之后送到千里之外,花朵形态还能保持新鲜吗?”
“若以仙术瞬间行万里路,这的确可以。但若是凡人,来往时间路上就可能枯了。毕竟这花开花时间就不长,摘下来之后更短,马上就会缩成花苞。”
仙术可以。
那隐藏身形呢?
可千万里,费这么大劲只是为了给一朵花,未免有些大动干戈。他更怀疑是不这花里面有什么隐藏信息他没有发现,只待日后发生状况才想明白。
可这样想又太极端,谁传递信息是用一朵绽放时间极短的花朵呢?
对于祁深的回复,叶漓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冲祁深挥了挥手,带上门离开了。
他出来的时候,店小二已经收拾东西准备收铺了。听到那一声巨响怕是他们做什么大事,纵然担心自家门店,但为了自己的命大抵也没那个胆子上来看看情况。
而此时叶漓出来,刚好与走廊角落的店小二对上眼。
“这位道长……斗胆问一句……”
店小二颤颤巍巍的冲叶漓走了两步,随后心有余悸的指了指房间里面的情况。可能是担心触碰到什么逆鳞,到嘴边的话欲言又止。
叶子摆手说:“无事,刚才这姑娘房间里闯入飞贼,眼下已经赶走了。”
“哦哦哦,原是如此。”不管信不信,对叶漓的这番话店小二忙点头,说罢后便转身下楼去了。
叶漓看着店小二离开的身影,莫名觉得这人有点眼生。
上次是这个?
好像不是。
他们上次在店里吃饭时上来搭茬的那个店小二,他好像自从第一次村中回来,就没有见过那人的身影。
叶漓瞳孔下暗流涌动,几秒过后又恢复正常,随后笔直往任未的房间而去。
“咚,咚咚——”
“师父,可是睡下了?”
叶漓敲了两下门,里面却没有任何动静。然而奇怪的是,房间里的灯火却亮着,还一闪一闪的。
意识到不对劲的叶漓不顾礼仪,抬手径直将门打开,走进去之后环顾四周。
整齐的被褥,大开的窗户,被夜风吹动的火台。
哪还有什么人的影子。
“师父?”
叶漓不死心的又喊了一声,然而周遭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眼下大部分师兄弟都回门派了,除了一直没回来的罗湫,就剩他们四个,眼下又没了一个。
叶漓冷静下来,猜测是不是任未找到了罗湫的消息,可能发生了什么变故。导致来不及跟他们解释,就不得不马上离开。
看来这城中,除了皇城,还有不少秘密。
然而叶漓准备返回去找祁深之时,侧边的窗户发生异动。叶漓提高警惕走了过去,探头一看,云鹤的那只猫不知为何跑到了这里,身上还多有伤口。
“你怎么在这里?”
它正处于两个房间中间的木板都一个支撑位置上,勉强能站两只猫脚。而下面就是石板街道,虽说猫的身形很好,在一定范围内都会控制好身体落地的方向,保持最低的伤害程度。但看它浑身上下都这些细小伤口,这么高摔下去估计也得受伤。
叶漓探出半边身子准备将猫抱过来,然而就在叶漓将手伸过去的时候。它抬头,充满戒备的眼神瞪他,迅速一爪子将他的手背挠了一把。
“嘶……”
表层在划开的瞬间,红色的血珠从内里冒出,不一会儿血液就顺着手臂滑进了衣袖内。
叶漓有些无奈的看它。
他道:“你要如何呢?”
它不做回答,只是往后退了两步,见到了一个较为安全的距离,低头开始舔舐毛发上深红的液体。
叶漓将受伤的手轻轻用指尖一滑,顺着指尖的滑动,先前还冒着血珠的伤口瞬间无影无踪,手背又恢复了光滑的样子。
他并未离开,而是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站在窗户边,注视它。
“你的主人受了伤,至今昏迷不醒。你呢?又去了何处,惹得这一身的伤痕?”
第一次看见这猫的时候,叶漓就清楚他能听得懂人说话。然而这个时候它明显不想理叶漓,只是扑闪了两下耳朵,并未回复叶漓的话。
叶漓又道:“你是去给你的主人报仇去了吗?”
它僵了一瞬,又恢复正常。
只是随着这一番动作,它停下了舔舐毛发的举动,歪头,黝黑的瞳孔注视着叶漓的面容。
叶漓:“你可以说话的,对吗?”
等待了一会儿,就在叶漓准备放弃的时候,眼前的猫并没有张口,然而一道沉重的声音却从它的腹腔发了出来。
“任未去皇城了。”
看来预想的相差无几。
叶漓将愈偏的头又转了回来,看了它良久,又说:“云鹤是如何受伤的?你又是如何受伤的?皇城内,是有那名叫白川的人在吗?”
“你来找任未,是为了云鹤的事,还是你自己想要知道的事。”
它往前迈出两步,明明那样窄小的位置,四只瓜子一前一后,有条不紊的走着,没有任何晃动的迹象。在离窗边靠近的时候,它做预备姿势,一个起跳轻松的跳到了窗户边上。
叶漓见状给它让位置,自己站到了一旁。
它在窗户上坐下,抬起前爪继续舔舐毛发上快要干透的血液。
“你应该离开这里,现如今发生的一切,只是我们的事情。而且,我能感知,你不是叶漓。”
听到这番话,叶漓弯唇一笑,手倚在一旁的花架上。微抬下巴,眯着眼睛,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慵懒的气质,说:“您是何方神圣,可否透露一二呢?”
“不说什么神圣,只是一个普通的灵兽。”
“哦~”
见叶漓没有妥协的架势,它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道:“这里与你无关,你完全可以全身而退,为何要参与进来?”
叶漓耸肩,说:“因为您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已经回答了。”
此时,正准备再调侃两句的叶漓感知到了什么,站直了身子,神情也变得正经,抬头看了眼正东方。不一会儿,将视线返回,他脸上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轻声开口:
“看来宫中发生了什么事。”
它将两只耳朵竖起,整个猫站立了起来,竖起的瞳孔微眯着远方的黑夜。
叶漓见它站了起来,说:“您知晓什么我不知情的事,可以看在我与云鹤是师兄妹的关系,告知一二?”
它转回头,已然竖起的瞳孔冷冰冰的倒映着叶漓含笑的面部。深色的眼睛恍如一滩深不见底的海域,平静之下,尽是汹涌波涛。
“云鹤已经被救,这次你们要护着她。”
这次?
是说先前让云鹤独自一人前往皇宫,结果因力量悬殊,被白川强行导致昏迷的事情吧?
然后不等叶漓这边想两句话的功夫,他抬头的时候,准备再开口说些什么。刚才还稳稳坐在窗边的花猫,它就这样在原地化为烟缕,消失不见。
“这么着急。”
叶漓喃喃自语,转身离开了任未的房间。
到走廊上的时候,叶漓突然将袖子里面的花拿出来。一看花瓣张开的弧度,相比较一开始看见它的时候已经缩小了一圈。可能过不了多久,它就会完全闭合,然后枯萎。
看来的确是新鲜摘的。
而这种花在他的印象中,只有南边,西南边多有踪迹。而这两年妖魔横行,别说花了,动物都被折腾得不成样子,更不用在关心其他的了。
不过,令叶漓感到有趣的是,这种花一般路上遇见了都不会摘,眼下也不知谁这样有心。
扶桑。
服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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