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乱转,结果转到了临近上饶的地方,这才遇到正准备返回北国的谢时翊一行人。
此时三人正在穿过水泽的上空,在旁边的祁深欲言又止。他的禁言已经被叶漓解除了,犹豫半晌道:“……大师兄,如果用灵气勘察更为方便,下次不要再凭感觉到处走了。”
叶漓试图狡辩:“……如果我说,我是算出了姜姑娘她在那边,所以故意去的。你们相信我吗?”
听到这个回答的祁深表情有些僵硬,抿了抿唇,忍不住吐槽道:“那你倒不如说你是喜欢人家姑娘,舍不得她,这才领着我俩苦命的去看她。”
叶漓:“……”
罗湫:“……”
祁深说话一直能让叶漓感到惊喜。。。
水泽的大环境从外面看,与普通的丛林什么区别。一整片的树木似乎是连在一起的,茂密的树冠间交叉相叠,根本看不清底部的情况。然而,却有几棵高耸入云的树木从这密林间探出头来,似乎想要触碰到那高高的苍穹。但天空是那样的高,任凭他们再怎么生长也到不了那里。
他们是从上饶的边境往晋洲青御赶,所以沈雾年他们身处的位置在他们的右边。
即使隔得这样远,依旧能清晰的看见仿佛就在头顶的金光阵。内阵图与外阵图以不同的方向缓慢运行,内里嵌入的那些图案,跟随主阵纹路而运行。若观察得仔细,会发现它们闪烁的时间也是有频率的。
在地上看到时候就已经很壮观了,眼下,抬眼就是那些密密麻麻的符文,更为惊叹其景色。
罗湫看着这些凝重了神色,对叶漓说:“大师兄,真的没有问题吗?”
叶漓往右边看了眼,瞳孔里倒映出那边的情况。
有没有问题,得看严枫安的态度。毕竟眼下,叶漓也不知道严枫安这疯子准备干什么。当初明明说的是不会让沈雾年成功,但现在动静又闹得这么大。别说离得最近的上饶,怕是位于南疆最南边的玉诀,随便抬头都能看见这大东西。
沈雾年的这件事会不会成功另外说,光是后续的解释,怕都要费了舌头。
“大事阻止不了,小事不用阻止。”
叶漓将脑袋转了回来,不咸不淡的落下这句话。
闻言的罗湫点了点头,随后不再管那边。但祁深却跟着罗湫的话一直看着那边,随后对叶漓道:“云鹤没事吧?是大师兄哪里的朋友,我认识吗?他现在在何处?又将云鹤带到了何处?我可以去看看她吗?”
他这一连串的问题,让叶漓一时间不知道先回哪一个。
“没事的,而且现在云鹤已经比我们提前到了青御,你回去就能看见她了。”
“真的吗?”
祁深有些不敢相信,明明她之前伤的那样重。
叶漓叹息道:“是真的,我骗你于我而言又没有好处。”
他当初强调云鹤必须活着,是因为他到达任未那里的时候,发现了严枫安的神力残留。而任未虽有金尾叶,但叶漓当时观察周围,他并没有使用。
叶漓明白,当严枫安神力出现在那里的时候,就证明了他想要谁死。但任未好歹是叶漓的师父,有感情基础,之前就因为他而死,还是他杀的。所以当他对严枫安说云鹤必须活着的时候,对面的那个面色冷峻的男人才没有任何拒绝的表情。
至于任未没有使用金尾叶的原因,叶漓想,一来,使用金尾叶会不会对严枫安造成伤害,这一点任未不敢赌。二来,若使用之后造成沈雾年发现这东西,任沈雾年如今位于修真界的地位,青御怕是会像千年前的玉诀一般遭人讨伐。
毕竟人们最最嫉妒,同阶段比他们还要厉害的存在。然后就会造谣出什么东西,给这些完美的东西添上一点污渍,被人厌恶,他们才会心安。等到谣言愈发严重,那些言论已经超过了原来东西的真实性,他们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带一群后来的人们,进行对此的讨伐。
而且金尾叶显露世间,有影响的甚至是青御后代,就如现在的玉诀一般。尽管没有人再记得当初的种种,尽管没有人管真相是什么,但他们就是有罪的。
所以当初,即使叶漓有了这东西,也并没有怎么大张旗鼓的宣扬。
但或许任未也是忌惮着他的,师父这一次,依旧没有选择将金尾叶全部的方法告诉叶漓。
他不敢在严枫安身上赌,也不敢在这个从小到大教导的孩子身上,赌那看不见摸不清的仁义。
想到这里,叶漓心中酸涩异常。
越过水泽之后,青御就近得很了。
当他们穿过山门,到达议事厅大殿外的时候,旁边的弟子还是疑惑他们怎么三个人会独自回来。而听到传报的长老们,也分别从各自的山峰到达了大殿。
正准备询问什么,叶漓将任未的尸体放在了地上。
众人不敢相信,其中甚至有姗姗来迟的落竹。
“大师兄……师父……师父怎么……师父怎么会……”
落竹瘫软在地,又极其不顾形象的哭着爬到任未的旁边。她哭得可难看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眼睛都快因为大滴大滴的泪花黏在一起的了,嘴巴大大的叫嚷着。她想上去抱抱任未,但任未现在的状况实在无从下手。
那个在她记忆中邋里邋遢的师父,一年到头回来一次的师父,喜欢给她带糖果的师父。
不在了。
落竹哭了很久,双手撑在地面,眼泪大滴大滴的落在衣裙上,染湿了一小片。
那天,原本四季如春的青御,似乎都沾染上了人间的寒意。整个山门上上下下,皆因知晓了掌门的逝去而悲伤。
一派掌门却闹得这样的下场,其背后所关乎的原因,就不是这么容易就能过去的。
长老们面色沉重。
在商讨了一番过后,不能一直将任未的尸首就这样放在这里不管不顾。于是由几位长老做主,让任未的后事被安排在几天后。随后尸首被弟子小心翼翼的带下去放入棺椁中,三人被叫到一群长老面前问话。
“出发之前,师兄就已对我们说过这种可能。但当事情真的发生,我们自觉没有能相助的地方,懊悔又悲痛。”
一位年岁过四百的长老坐于高位,他手中拄着一根半镂空的拐杖。说话间,一下一下的朝着地面捶打,似乎是以此表达自己的伤心。
他长声叹息,音调中透着无奈,又转而看向叶漓,说:“我这位师兄,看似洒脱无心,性子比谁都倔。当年是如此,这次执意去往那边,也是一样。我们当初知晓这件事时,也劝阻过他,但你看最后,他还是选择去赴死……叶师侄,他生前与你最为亲近,我亦最为信任你。师兄他临终前,有说什么吗?”
叶漓先是作揖,随后道:“掌门说,由我决定何人继承掌门之位。”
“!”
这话一出,不光一众长老,就连站在旁边的祁深罗湫都震惊了。
毕竟在所有人的眼中,任未的所有弟子当中,他和这位从小带到大的孩子亲近。而在所有山峰的弟子当中,亦是叶漓最最长脸,修为和同龄弟子之间没有可与之媲美的。
所以理所当然的,想都不用想下一位掌门的继承者。
但任未的这番话,就代表了他没有选择叶漓当这个掌门。而话中的含义很多,叶漓大可以推举自己,但恰恰,他们也明白叶漓是不会这么做。
叶漓也明白,任未最最亲近他的原因,从小教导在自己身侧,对自己嘘寒问暖的原因。怕也正正是因为想利用这亲情,为现在的青御铺路。
不过叶漓现在的动作,刚好印证任未是对的。
长老们面面相觑,似乎在利用专属于他们的暗语在讨论着什么。
叶漓依旧站在最前方,面无表情的微低着头,等待着下一秒这群长老的吩咐。
他能感觉到自己身后的目光,尤其是罗湫的眼神。
良久,刚才发话的那位长老在众人面前站了起来,走到了叶漓的面前。他抬起布满疮痕的手掌拍了拍叶漓的肩膀,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随后道:“师兄他既交由你全权做主,那你就要好好思虑一下掌门人选。毕竟这可是青御日后做大权的掌门,并不是儿戏。”
“是,叶漓明白。”
随后长老们便问起了水泽的异象,毕竟青御离水泽很近,那样醒目的阵法,想看不见都困难。叶漓将水泽的事情悉数讲给了他们,形成原因,背后主使,献祭根源。他们在听完之后,无不愤愤怒起,异口同声的骂着位于天玄的那一位,千古以来的第一位飞升者。
离开议事厅的时候,叶漓的情绪一直是淡淡的。
他抬起头,就能看见位于西北方向,很远的地方,天空上高悬的阵法,依旧在转动。
当了人之后,好像多了些往日仅仅听见都觉麻烦的情绪。
而且,他现在不知那种情绪的来源,胸口酸涩的感觉,究竟是他自己,还是这具身体根据周围环境变化自己衍生出来的。
祁深听了叶漓的话,一出议事厅就返回云鹤所在的山峰了。任未不常回山,所以多数时候,他们都是在其他长老那里练习。周围恢复安静,在叶漓准备返回自己山峰的时候,罗湫将他叫住了。
”师兄。“
“罗湫?”
叶漓转头。
罗湫站在叶漓身前一米的位置,看着叶漓欲言又止,眼中情绪复杂,似有千言万语。
看着他如此,叶漓张了张口,又闭上。
两人就这样站在黄昏的日光下,身下的影子渐渐拉长。
良久,叶漓才开口:“罗湫,你想当掌门吗?”
罗湫顿时慌了,忙道:“大师兄,我不是这个意思!”
叶漓绽开笑颜,洒脱的拉着他坐到一旁的石柱下,面朝夕阳。
“没关系,不必慌张。在我心中,你的确就是最佳的人选。而且,当初你即使已然离去,仅剩一丝魂魄的躯体在位期间,也没有让我失望。你真的有在很好的当这个掌门,真的有在履行我的承诺,为青御延长了三百年的命途。所以这一次,我才会问你想不想当。”
罗湫此刻,整个人是有些思想迟缓的。他一边开口,一边摇了摇头,说:“大师兄,你明明知道我现在想问的问题。旁人看不出来,我们几个师兄弟还看不出来吗?师父先前那些故意偏向你的举动,对上如今离去之前所说的话。当年我们还曾嫉妒过你,为何得到了师父这样的偏爱,甚至超过了他往昔的旧友。但到如今,想起当年种种,又觉荒诞。”
叶漓拍了一下罗湫的脑袋,说:“他是我们的师父,亦是这青御的掌门。一派掌门或许不用很厉害,很精明,甚至不用打扮得花枝招展。但一定得是通情理的,得是有血有肉,能思虑多方危险的存在。而这些东西,从小在我身边的师父明白,我并没有。”
叶漓一直是一个冷血的存在。
当初幼年时期,任未第一次带着年仅八岁的叶漓下山,遇到了一群正在遭受被人殴打的苦命人。那些人打得很重,甚至不放过其中和叶漓差不多年岁的孩童。将他们一起拉出来,绑在木桩上,用鞭子一遍遍的抽打他们细小的脖颈。直到那些含有倒刺的编绳将他们的脖子抽断,扯开血肉,露出白骨,脑袋掉到了地面,鲜血染红了一地。
或是有变态嗜好的,将人的肚子里面的肠子内脏尽数扯出来,集中到一堆,让他们自己去吃。或者一起塞进一个人的肚子里面,直到肚子肿胀到严重程度,表层的皮肉绽开。那个人再没有了动静,他们才会落下一句不禁折腾,然后继续折磨下一个。
叶漓当时的表情没有愤怒,没有兴奋,更没有因为眼前情形血腥的害怕或哭闹。他静静的看着那边,一声不吭,面无表情。
八岁,对于世界的认知已经有了一个很明白的地步。
事后的任未询问叶漓,叶漓当时坐在桌子上晃着脚丫,他歪头看着任未。
“师父,旁边站了很多人在看着他们笑,我们站在旁边虽然没有笑,但我们和他们是一样的。”
任未当时愣住了。
他对一个八岁的孩子说:“你和我简直太像。”
但那时的叶漓并不明白,因为他们长得并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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