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未一开始,将这件事的选择权交由叶漓时,他也莫名迷茫过。
那些东西,想想就头大。
他甚至想逃避,就如上辈子一样。不管不顾的将眼下一切的烂摊子,通通交给罗湫落竹打理,让容姚辅助。
但这样的想法毕竟太过,而且极为不负责任。他要是任未,怕是从地上爬起来都得给叶漓一个大嘴巴子。
所以叶漓在看见祁深的选择时,他心下触动。或许是上一个时间段的离别太多,又或许是他对这些人,的的确确如任未计划的那般有了亲情。
这样的情绪并不是弊端,所以叶漓才下定决心要好好抉择。
但交流往往是一切事物的开头,长老们开始了七嘴八舌的引荐。叶漓无奈,既然好好选就定然不能似先前,耍些孩子脾性躲过争论,以此敷衍这些长老。好歹叶漓也是他们看着长大的,他们说了,他只能一一去查看这些人的品行能力。
结果差强人意,叶漓又失望而归。
有些人,仅仅看他们做的事情,说的话,就可以看出日后的造诣。
而有些人,他们的伪善能力十分高超,甚至骗过了自己。他继续伪善下去并没有问题,但哪怕有一点点的,他为之感兴趣的诱饵浮出水面,就会立马跳转池塘。非是诋毁,亦非是此人劣迹斑斑,只是并不适合领导人的能力。
忙活了好几天,结果都没什么收获。但眼下的情况总不能再去山下寻找一个灵根上佳,又聪慧得体的人入选慢慢培养。
叶漓又窝在沐阳峰半日,将那些还算可以的人员择选入一边,其他的只能弃之不用。然后将那些尚且过得去眼的弟子再仔细查看一番,准备择日再去试探一番。
掌门人选落入叶漓手中的这件事,在他们知晓的当日,就被长老们勒令知情的弟子保密。所以叶漓每次去询问的时候,都是打着聊天的意味拐弯抹角的询问。因为这样,叶漓才能看见他们在长老师父看不见的地方的真实想法。
而在查看那些挑选下来的弟子中,叶漓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少年。
这个少年并没有什么特征,能力也是平级弟子之间偏上一点点的水平,所以一开始并没有被云沂峰的秦长老所提及。只是在快要离开之际,他才叹息之余提了这个名字,并为之可惜。
“……你与其听信那些老家伙的说辞,我峰中有一位弟子倒是人才。他各项都不错,能力也有很大的上升空间,却没那个福气,不过半年将要离去……”
叶漓当时很不解,他此前未曾听过青御门下有这样能力出众,却生命垂危的弟子。
按理来说,除非灵根惊为天人,否则这样的弟子在当初入选就不会进入门派。毕竟相比较让他困于这门中,连阿猫阿狗都延长寿命的存在。还不如好好在人间快活潇洒,总比花费十几年时间,仅仅学会入门弟子的招式就蓦然离去。这样的事情,于他们而言亦是惋惜的。
但秦长老却摇头,说叶漓误解了他的意思。
“我说的他将要离去,是他下定决心离开我云沂峰。”
叶漓疑惑。
秦长老却像是想起了之前的什么事情,气的牙痒痒,愤愤的对叶漓说:“这臭小子!他嫌弃我的教学方法没有用!”
叶漓吃惊。
秦长老又道:“他还说要将整个青御门内的长老都拜一遍师,以此作证我的教学方式的确一般!师侄,你且来与我理论理论!你说这小子是不是自大过了头?!”
叶漓点头。
得到肯定答复的秦长老气的从椅子上站起来,拔剑四顾心茫然。围着桌子转悠了一圈,又气不过,恨恨的坐下来,厉声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豆大点的年纪,身子还没我长枪高!就敢跟我咋咋呼呼的!
叶漓深沉。
秦长老当时离开的时候,都是一副气冲冲的模样。整个人吹胡子瞪眼,两手紧攥着,走路衣摆都飞到身后去了。看起来当时两人聊天,他被那个少年气得不轻。
当时好奇之下,叶漓就去云沂峰,查查这位英杰究竟是何方神圣。
但结果却和旁的弟子没什么区别。
就是人冷了些,性子倔,不怎么爱说话。
灵根一般般的,标准的修仙者资质。修为到如今,按照他们那一次招选弟子的时间线来看,到如今这样的阶段也就是正常的修炼水平。连与同门之间比试,也是相差不大的阶段,没有令人惊艳的地方。
说实话这样的结果,并没有到达叶漓的预期。但这些说辞,仅仅是他当时从旁人口中得知的。
叶漓当时并没有见到这个少年,而是询问了一遍,与他关系尚且合得来的弟子告知的。至于这个面都没有见过的少年,他的同门说他去找容长老询问戒律之法了。
叶漓当时的第一印象,就是他肯学,但天赋使然也止步于此了,故而为之失望。
可这些的前提,是他本人的习性,就是如旁人口中所述的那般。
如今细细琢磨,秦长老说他天赋有极大的延伸空间,就肯定能发现他灵根位于这修仙界的普通。而当时面对叶漓时,就不会以那样的语气形容这个少年。至于秦长老当时为何要那般惋惜,神情沮丧,其实越琢磨,就越有空间细细审查了。
所以在那次之后,叶漓又去寻访了一遍自己留下来的那些弟子的情况。其中,他害特意蹲到了这个先前未曾见过的少年。
少年当时正低着头走在路上,琢磨一本从藏书阁借来的古书。他低头,低声喃喃着上面的古字,细细拆解内里所含有的知识。
少年身形修长,但两臂之间的宽度,手臂间因干活留下的纹理,能看出来他非是有灵气无实力的泛泛之辈。而少年的衣袍都破洞了,还舍不得扔。不知晓的,还以为青御舍不得那两块料子钱给弟子添置。
至于其他地方,就真的很普通。
入门发的长剑,发的发冠,发的衣袍腰带一类。
虽说门中有严密规定必须身穿弟子服,但多数弟子都有点小钱,都自己置办了。一个两个还好,一群两群,也就懒得再管了。而且那些弟子就算没有换上自己的衣袍,但腰间还是会挂上自己喜爱的配饰。或者买些穗子,珠宝,用来装扮自己的佩剑。
就连叶漓当初,都是去人间买回来了一大堆花里胡哨的配饰,每天给喜爱的佩剑换一个穗子。所以他的确许久没有见过,有人将弟子服穿的这么标准,甚至穿出了常服的感觉。
感慨之余,少年已经撞到站在路上正中间,还在回想当初的叶漓身上了。
少年头也不抬,熟练的鞠躬,行礼,道歉,动作一气呵成。然后准备等面前的人说一句无碍,抱着自己心爱的书籍准备远去。
但等了半晌功夫,前面的人还是站在那里没有动静,他才感觉到了异样。
少年依依不舍的从书中转动眼眸,低头看着前方站着人的衣服装束。他心下一惊,连忙合上了手中的书籍。又恭恭敬敬,规规矩矩的对面前站着的人作揖行礼。
“拜见师兄。”
门派有专门的弟子服,而各峰亦有自己的审美。这种的审美通常都是按照最开始峰主的喜好,在原有的弟子服上进行稍微的改动。
比如在衣服上绣上彰显哪峰的特征花卉,暗纹。又比如装饰上一些金珠宝玉,最好能让人一眼看明白该弟子是哪个峰的。
而掌门弟子是例外,他们专有一套弟子服。一来是为了彰显气质,二来,弟子服内有掌门亲自下的咒符。能在修炼过程中进行辅助作用,也能在危难关头罩出结界。但此结界仅限于不高于本弟子的实力,才能成功发动,算是有没有都一样,一个噱头。
各峰弟子在课余时间,都喜欢去各峰串门,其中不乏有掌门弟子。
不过任未不太爱收徒弟,往年的掌门弟子都是两位数起头的,最少也会有八九个。但任未那会儿嫌麻烦,正儿八经就收了四个。
至于落竹,她其实就是个意外。当时的情况使然,加上她身上的异常。叶漓把她带回来的时候,任未头大得很,只能先收了再说。
但他们几个鲜少在这些弟子面前露面,还说他们是不喜与人交流。至于云沂峰,原本就靠北,来的人就更少。所以眼下这少年看见叶漓衣服的纹样,震惊也是情理之中。
叶漓看着这少年严重营养不良的身体,思绪万千。想来想去,只是询问他为何要在这路中间看书。
少年未起身,身子又往下低了低。
“回师兄,回去之后有其他的课业,只能在返回的途中,仔细琢磨借来的书籍。”
说完这句话,似是担心叶漓以此询问他更多的事情。忙补充看这类书籍是闲暇的乐趣,不会影响正常课业。
叶漓虽然也不明白,看这些古书籍为何会影响正常修炼。但他思索了一会儿,便也不打算继续打扰他看书的兴致。随后似日常聊天一般,套了这少年几句话。
关于叶漓那些看似刁难的问题,少年几句回答得敷衍,却也有着礼数与知礼端正的认知。不过这其中,在叶漓问完最后几个问题时,他的回答叶漓印象尤为深刻。
叶漓问他,眼下天玄落败,青御对讨伐一事不作为,他是否觉得青御是想当独占群雄的霸王?
他这句话问得死路,怎么回答都对少年不利。而且这个问题的出现,是这少年并不知晓其中内情的处境。加上叶漓身为青御大弟子的身份,却这样询问眼下的问题,像是在等着少年贬低某一方。
所以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亦是站在叶漓的对立面,等着叶漓的刀落下来。
少年说:“……生死存亡,复兴衰落,成王败寇,乃为天定。”
叶漓:“明明一切皆由人所行所为,为何归于天定?”
少年:“因为这样说,能减轻罪责。”
叶漓当时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又问他哪来的罪责。
他说,是人生来就觊觎天地万物的贪念。
这个回答并不好,却让叶漓觉得有意思。
后来叶漓以看他投缘之类的原因,跟着他到了他的住处。后面又聊了一些,发现他其实真的有天赋。
而所谓的同级修炼到这种程度,其实他是几年前由一个扫地的,突然发现有很好的灵根。反正在门派中,一查,发现还不错,就来修炼了。后面这孩子的确争气,靠着跟旁人在屁股后面学功法,也有了不小的成绩。
他前半段的发展,像是话本里面一路金手指的主人公一般,逆天开局。但现实总是残酷的,你是修仙的人才,但修仙界最不缺的就是人才。所以他只能更加的刻苦,仅仅用了几年的时间,就爬到了一个误区的同级位置。
秦长老注意到少年时,他已经处于茫茫人海中了。但他眼光独到,看出此子往后道路非凡,这才收他为徒,一点点的教他功法。
几年的时间,有了同级弟子十几年的修炼阶段。还是差不多的灵根,一样的修炼环境,算不上天才,但他的确刻苦。难怪当时秦长老唉声叹气的,想必好不容易遇到这么一个几年时间修为突飞猛进,自己还肯下功夫琢磨的孩子,的确难得。
可惜这孩子情商真的忒木讷,叶漓坐在那里半个钟了,他才想起给人倒杯茶,还失神手忙脚乱的倒满了。然后想起这样礼数不大好,又给倒另一个杯子里,将七分满的茶水双手托着茶杯递给叶漓。
叶漓拿到手上的一瞬间差点拿不住,被热水润了一遍的杯壁,加上里面本来就刚刚滚烫的水。这温度,别说喝了,叶漓能不动声色的拿住,然后假意抿了一口放回桌子上,已经是极限了。
但他同时也发现了,难怪少年摸着这么烫的水,这么久手都不带抖一下的。叶漓还以为这孩子跟他一样嘴硬,烫死了就是不肯吭一声。
结果事实是,这孩子手上都是长年累月积累下来,或练剑,或干粗活留下的厚茧。有的甚至开裂了,露出内里淡红的肉层,沁着血丝。
少年虽不太喜爱交流,但还是个孩子。手上的模样和脸真的不太贴合,跟干了一辈子劳苦活计的人差不多了。
叶漓并不打算在这里久留,而且他在这里,少年的举止就始终刻板着。像是面对长辈,存在着敬畏,又惧怕他们呵斥批评的谨慎模样。
反正按秦长老的意思,他又不会离开青御,有的是时间好好观察观察这个人。
临到门口,叶漓似是想起什么一般,转回头,和刚好抬头的少年对上眼。
“对了,你姓甚名谁?”
“师弟名江,唤岚青。”
江岚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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