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姚他们离开之后,叶漓长缓了一口气坐在石凳上,把严枫安递过来的茶水一饮而尽。
“……我话虽是那般对容姚说,后续还得再看看。毕竟,也可能是他得了什么小道消息,知晓了我出现在那里的原因。或者就是有人跟他说了我先前找过他,加上一点流言蜚语,总能猜出些什么东西。”
说着,叶漓摇头。
严枫安将桌上的干果都推到他的面前,不缓不慢的开口:“为何这般笃定?”
“开始的时候,或许是真性情。到了我出现之后,加上我去往他的住所。他住的地方很干净整洁,东西摆放的井井有条。这本来没什么,但结合他身上衣服的随性,就显得有些违和。一切的改变,像是专门在等着什么人的到来。”
叶漓摩挲着杯壁,说:“嗯……还有茶,新的茶具,今年的茶叶。我离开之后去了一趟秦长老的住所,询问了一遍关于他推荐的几个孩子习惯以及爱好。结果和我预想的差不多,果然有意的。”
严枫安点了点头,没说话。
叶漓余光瞥了他一眼,见他没什么动静,心里虚掩着。
他没提,叶漓就当他不知道。
他在雨雾林地下所看见的,那个应该处于自己记忆中的关键人物。而在幻觉中出现的那个女子,周身所散发出来的力量,明显不是人类。
雨雾林的幻境是会根据人的过往记忆,而在面前呈现当初的场景。但叶漓他并没有以往的记忆,连他原本的躯体都被改变了,记忆被彻底抹除,怎么可能还会映出那时候的场景。
叶漓其实在想明白的下一秒,就想到了会不会是严枫安的手笔。
毕竟他所看到的场景,不论是女子为树木歌唱,还是被行刑,这些回忆都是可以有外人在场的。而关于那段时间的记忆,只要他们还拥有,随时可以用各种视角捏造出现在眼前。
以及一些时不时会在他的脑海里,浮现的画面,或杀戮,或救赎。那些仿佛存在于远古时期,光怪陆离的故事,威严耸立的地方,对于叶漓来说是陌生的。
按理来说,叶漓一个凡人,对于那些场景应该是感到莫名其妙,不明所以的。但每每那些场景回忆起,他的躯体都会有明显的情绪出现。这样的变化,对叶漓来说是怪异。
可是在这个想法出现的下一秒,叶漓又立马否定。
只是否认。
否认严枫安。
思绪回过头,叶漓整理了一下情绪。
过了好半晌,直到一片雪花落入冒着热气的茶杯中,叶漓才找了新的话题。他抬起头,似是才想起去上饶的事情,半知半解的问:
“我们离开世界的时间,那些门派都已派人去上饶了?”
“去了一半,被打回去了。”
“哦……”叶漓点头,没有多意外。他白皙的指尖轻轻碰到桌上的雪花,不过眨眼间就消失在指头上,化为一点点水渍。
“是有继续来这边骚扰吧,我们一直不表态,他们可能急坏了。不过也是没胆子,不然怎么就一半的人去了上饶,估计那点点人还是被推上去的。这样都没阻止他们的激动,看来沈雾年他们还是打得不够。”
严枫安说:“白日时,长老有派弟子来这边传话。若一切顺利,待掌门的事宜安顿好了,三日后就前往上饶。”
叶漓捏了块绿豆糕放入嘴里,松软的点心在入口的下一秒就化开了。随后一股香而不腻的绿豆香在嘴里弥漫开来,根本不用怎样吞咽,化着水似的就进入喉咙里了。
“三日啊……”
容姚回去之后,分别由几拨人去查了一番江岚青的底细。结果几拨人带回来的消息,内容上相差无几。容姚在自己殿中看完那一张张,愁容满面。
能力一般。
品行正常。
不太会说话。
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弟子,就因为耍了点小聪明。在叶漓询问他时,说了两句他可能自己都不明白什么意思的话语,难道就骗过叶漓了?
若是非要选一个掌门,她宁愿违背任师伯的临终意愿,都要强推叶漓上台。就算叶漓不行,将罗湫顶上,或者落竹都比他强。
一个还没剑重的小子当掌门,这……未免荒谬。
容姚坐在书案前,紧锁眉头,一只手撑着额头。她低头看着桌子上摆放的东西,手指一下一下的敲击着桌面,以此表达自己的烦心。
她一直看好叶漓,所以她这些年来并未去过度关注过,旁人是否有能力当上掌门这件事。可任未突然离世,他留给叶漓的话,容姚不明白其中蕴含的意思。
叶漓为什么不适合?
她不明白。
思索间,殿外传来走动声。不过片刻,一位弟子走进来对容姚拘礼。
“师父,有人前来。”
“来者何人?”
“天玄门,林雀。”
容姚眉头皱得更深,想了想,还是决定将人给请进来。
良久,一位身着红衣的女子进入殿内。容姚抬起眼皮瞥了一眼,随后两旁侍奉的人纷纷离开了殿内,关上了大殿的门。
林雀是带着一股血腥气进来的,腰间佩戴的长剑,其剑柄的位置还有未干的血渍。一身飘逸的衣裙此时垂在腿边,仿佛下一秒就要在这地上滴上血渍。
她这副模样,实在不像是来做客的。
容姚心中警戒,放下手中的东西,站起身来。
她站在台阶上方,俯视着站在殿中的林雀。犀利的眼神从上往下一路扫过,似乎要将她浑身上下看个透,随后定格在她手中拿着的长剑。
“我见过你,你先前独自来找过任师伯。”
“的确。”
林雀身上的红衣湿漉漉的,还夹带着腥气。她身上那些深浅不一的下摆位置,因为什么染得深红还带着湿气,已经不言而喻了。
她似乎并不避讳这样到来做客,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像是她是这里的主人一般。
容姚虽是近两年才坐上这个长老位置,却也不是什么看人就发善心的品格。林雀这模样看起来唬人,却压不住她。
“你先前找任师伯谈论了什么,内容是什么,我并不得知。但我得知他在半年后,选择了这样一条路,葬送了性命。”
容姚抬眼看向林雀,眼中有寒气闪过,又在低下眼眸时消失不见。
“如今你又来到青御,是天玄又准备做什么。随后派你来这里,来预警,让我们跳进火坑?”
想起当初任师伯带着叶漓他们一众弟子离开时,说明了此行的原因,目的。但此行却因为着万千无辜性命的根源,他们无法试图劝解任未。可到头来,那些枉死的魂魄依旧没有得到解脱。逝去的人还是逝去了,根本就没有改变什么。
容姚这时开口说的话虽是疑问,却更多是质问林雀此行的目的。
有沈雾年的事情在前,随后是青御忙着给前任掌门办丧事,对于众家提议的事并没有正面回应。紧接着几天后,在几家都已经前往了上饶“讨伐”天玄,青御还是没什么动静。
因此,天玄的人不会以为青御是跟他们一伙的吧?
想到这里,容姚眼中情绪更加漠然,好似下一秒就要将人赶出去。
林雀:“来找您,自然是有事。”
容姚:“语气义正辞严,却又对内容闭口不谈,我很是怀疑你的目的。”
林雀:“……”
容姚好整以暇的看着眼前的女子,打算看看她还能憋出什么来。
“天玄的人自诩能言善辩,容某这两句,是很难的问题吗?”
林雀抬眼,对上容姚的目光,一字一句道:“我来找叶漓。”
容姚不信:“那你来我这里做什么?”
林雀表情坦然:“我找不到。”
容姚:“……”
一般来门中做客的人,都会根据引路石给出的方向走。容姚所位于的地方,处于翠华峰与金玉峰的交界处。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他们当初在这中间的一个小山脉,开辟了一块新的位置给容姚。
这里离大门很近,却离沐阳峰有些远。
沐阳峰在一开始不属于青御,加上沐阳峰前面就一个老者,后面就叶漓在住。一般来门中做客的人,不会说要去一个弟子所处的居所。就算要,也是被带过去。
门内弟子对这个掌门大师兄,知情的好,不知情的也好。他们与叶漓他们接触时,多多少少有些拘束。而且这边离主要场地又远,没什么人会去。所以在每每规划门派时,并未在那边设下引路阵法。
但由于天玄近期的事情,可能门中弟子对她多有情绪。即使问路了,虽不至于做在表面上,怕也是不情不愿。
容姚还以为她至少是来找青御问话,或准近的问题进行讨论,没想到人压根找到就不是她。
沉默了一小会儿,容姚让人进来收拾收拾桌上的物件。片刻后,她让林雀跟着自己,一并前往沐阳峰。
这边叶漓正和严枫安对坐着,突然院子里出现了两个人。回头一看,竟然是是容姚。
“你们怎么……”
叶漓正想对策,愁自己要怎么和严枫安这样坐上一整天。结果下一秒就有人来解围,简直不要太方便。
容姚见叶漓果然还在这里,就直接交代了一下林雀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交代完了,叹气一口,才转身离开,留给几人议事的空间。
告别完容姚,他站起身,向林雀走几步。愉悦的表情正准备询问什么,就闻见林雀身上那股浓烈的腥气。
见此,叶漓不由得皱起眉头,止步开口:“刚杀完什么东西,味道这么重。”
林雀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湿漉漉的衣物,并没有觉得什么不妥。抬头,并不打算跟叶漓讨论自己身上血腥,直接开门见山。
“叶公子,掌门请你去崇光。”
这话说得太直白,叶漓正准备和她再聊一会儿,当是解闷玩。不过看林雀架势,怕是说了没两句话就要打道回府了。
叶漓说:“林姑娘这话,我此番去上饶,倒像是鸿门宴啊。”
林雀说:“掌门重伤,又有些小鱼小虾天天在跟前冒头,门内弟子自顾不暇。而门内的几位长老多被掌门唤去议事,门外这些便是由我来扫荡残局了。鸿门宴?哪来的鸿门宴?每日死伤人数都不计其数了,还费劲摆什么宴席。”
重伤?
想必不是重伤,都起不来了。
叶漓当初赶到大树时,余光瞥见沈雾年的伤势。他虽不常使用金尾叶,但也是能看出其伤势所造成的痕迹。
金尾叶的攻击,一枚叶片只能使用一次。但仅仅一次的攻击,便足以致命。而且金尾叶尾尖的金色纹路,自然不是用来装饰之物。那是多年滋养出来,存留在每一片叶片间的毒素。被它所攻击到,即使缺口处看似切割的很完整,但内里已经腐蚀,修补不回来了。
沈雾年想必是被李柏使用叶片,随后至胯骨以下被斩断。此时怕是正躺在崇光国的大殿内,看着拼和不上的下半身而怨恨愤怒吧。
叶漓收回情绪,看向眼前人,说:“青御先前,在面对各家逼问已经给出了答复。至于这个答复,后面传到你们口中变成什么,叶某不得而知。而面对沈掌门先前做过的一桩桩一件件,青御,以及各家的确不会就此翻篇。我们本来便准备在两日后前往上饶,林姑娘若是来晚些,怕是得看不见人了。”
叶漓的话林雀听着没什么情绪,不过听到两日后前往上饶,她却是皱眉。思索良久,也不知她在想些什么,眉头倒是舒缓了些。
“行,两日就两日。希望你们不是跟那些人一起来的,不然我不能保证你们的弟子不会经过我手中的长剑。”
叶漓道:“我也会去,我自然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你的能力,我早在北域便看过。”
“那看来回到现在这种事真的是大白菜,谁都能回来。”
林雀瞥了一眼叶漓,正准备侧身离开,听到这句话站定在原地。她侧身对着叶漓,张了张口,半边脸迎着太阳,半边脸却满是阴影。
“……我没有想要回来。”
“?”
林雀静静的站在那里,眼睛平视前方,眼中是暗藏风波的平静。
她转过头,看向疑惑的叶漓。随即又转而看向他身后,自始至终坐在石椅上喝茶看书的人。严枫安就坐在那里,听着他们在这里聊这些事情。他低垂的眼眸神色很是平淡,仿佛两人聊得稀松平常。
林雀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眼中多出了很多复杂的神情。
“我是被张逸带过来的,但回到这里时,我是直接到了我先前的身体内。至于张逸,我并没有找到他。而他,似乎也没有找到我。”
之前的事情发生得太极剧化,林雀当时真的像是要被沈雾年献祭。不过叶漓又想起最后跟沈雾年对峙时,林雀在旁边护着。叶漓想沈雾年洗脑真不错,现在看来,原本她就是跟随沈雾年的。
叶漓看着她的动作,沉默了一会儿,说:“张逸先前跟我说,他找过你,但没有找到,他以为你不愿见他。所以在告别我之际,他便准备回去三百年后了。但中间出现了问题,他被卡在了时间的缝隙中,出不来了。”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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