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离开,是经年不散的雨季。
以至于,她毫无余力地偏帮,阿娘唯一留下来的孩子。
行舟是个疯子,她知道。
仡牢秘境内,摇摇晃晃的少年握住她手,将偌大的长构道人传承交予她。
那时他灵力枯竭,仍强撑着力气,对她说。
“你只需要教我一样东西……”
“你疯了……?”赋明归不可置信。
可君行舟只是靠着墙沿,虚弱道:“我从不寄希望于任何人……”
“我们可以从长计议。”赋明归仍试图改变君行舟的想法。
可很快,她终于明白,君行舟真是跟阿娘如出一辙的倔。
他们做下决定的事,便绝不会改变。
他说。
“我能相信的只有你了……阿姊。”
那是行舟第一次唤她阿姊。
赋明归想,她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她也会帮他。
可她们的计划还没实施,行舟就被抽去剑骨,软禁了起来。
赋明归以清宁宫少宫主名义,假装和他们沆瀣一气,走入君家地牢时,她才明白,权力的滋味。
君行舟被钉穿琵琶骨,满身血污,再没了从前的风光。
赋明归只看一眼,就几乎要落下泪来。
可行舟只是冷冷看她,那漠然的眼,与看陌生人没什么区别。
赋明归骤然惊出一身冷汗,是啊,她怎么能在这时候哭……
所有人都不知道,她和行舟的关系,才是她放走行舟的最好时机。
她夜半借助迷魂阵迷倒守卫,潜入地牢之时,行舟却不肯跟她走。
他说。
“我走了,你怎么办?”
“……我自有办法。”赋明归眼神闪烁,她说:“我是宫主亲传弟子,他们不敢动我的。”
君行舟却笑,他只笑着,虚弱苍白,并不说话。
是啊,她们都清楚,赋明归只是新立的少宫主,她毫无实权,她要是敢放走修界千年大计的一环,她必死无疑。
“我不走,阿姊。”君行舟倚在赋明归肩头,轻声道:“我有办法,你知道的。”
“……行舟,我不能让你死,你是阿娘在这世上,唯一的盼望了……”赋明归低低抽气。
“你也是。”君行舟说。
“娘很爱你,从小,她就给我讲了关于你的很多事。”
赋明归只觉眼底泪意翻涌,她很想说些什么,可什么都说不出来。
若行舟跟她之间,非要死一个,她决不犹豫。
可行舟说。
“你帮帮我,阿姊。”
“我帮你……我帮你,我都帮你……”赋明归虚虚揽住君行舟肩头,她不敢碰他,她知道,他全身都是伤,伤口一定很疼。
她帮他,她当然会帮他……
是她联系季无忧,要他护行舟百年,以偿还那一命恩情。
是她在降魔涧边缘,救下濒死之际的行舟。
那时行舟倚在她膝上,头一遭显露迷惘与脆弱。
他问她。
“所有人都在说我该死,我不能活下去吗……阿姊?”
“可以,可以……”赋明归泣不成声,可昏死过去的君行舟已经听不见了。
从那时起,她赋明归就立誓,纵是负尽天下人,她也绝不会,再让行舟陷入如此境地。
可现在,行舟靠在她肩头,弯唇浅笑。
他说。
“只要尘非昨夜不出手,这万归宗就没人能杀我。”
他说得风轻云淡,赋明归却知这个中风险如何,行差踏错一步,君行舟都是九死无生的下场。
“杀他的办法很多,你又何必亲自冒险。”赋明归突的开口。
“若不亲手杀他,此恨难消。”君行舟敛了笑意。
他们都清楚这个中沉重。
君行泽是横在君行舟心上的一道坎,他一日不死,君行舟心结便一日不消。
这多年的仇与恨,唯有死可消解。
“……行舟,往后不要轻易拿自己的命来做赌局了。”
“好。”
“你是认真的,还是在骗我。”
“真的,我何曾骗过阿姊。”
“你的话,我只信三分。”
“那便阿姊信我三分,我送阿姊七分。”
“油嘴滑舌。”
“怎会,字字由心。”
她们一路拌着嘴,在这白茫茫中,可算有了些鲜活气。
等在冰川边缘的,是一只化作原形的九尾妖狐,它眉心九雷妖纹闪烁,眼中隐隐不耐。
得见赋明归怀中人时,更是讥讽一笑。
“哟,这谁啊。”
君行舟不恼,只唤道:“沧澜。”
沧澜望他,狐狸白眼都快翻上天去,它阴阳怪气道:“我的命不是命啊?你好阔绰哦……”
“沧澜。”君行舟又一度唤它。
沧澜看起来仍是不服气得很,却诚实地弯下腰去,驮起了要死不活的君行舟。
赋明归只能送到这儿,她还要回去,修缮万归宗护宗大阵。
她眼中满含忧色,道:“行舟,保重。”
“阿姊……”君行舟话音未落,狐狸已然疾驰而去。
显然,它在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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