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话虽如此…我们到底要躲到什么时候?”
待到一波搜寻的追兵离去,祈风烟这才揭开头顶的草垛,低声问道。
“呃……”那小姑娘痛呼一声,终于悠悠转醒。
“我说宋三,你这一掌下手够狠啊。”祈风烟忍不住调侃道。
“怎么?祈大小姐也想试试么?”宋思行戏谑道。
“那倒是不必了。”祈风烟连忙摆手笑道,“宋三,你竟没直接将我打昏了送回去,还陪我兜这么大一个圈子,是不是因为你其实也……”
“呜呜呜呜呜……”一旁的女孩一清醒,却又啜泣起来。
“……”
祈风烟与宋思行一道看去,方才没能酝酿好的话,此时却再难说出口了。
而宋思行却忽而笑道:
“啧…怎么还哭呢?不就是没穿衣服么?真没见过你这样的,当了妓,还要立牌坊么?”
“你…呜呜呜呜呜呜……”女孩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清,只管流泪呜咽。
谁知宋思行竟冲着她低声道:“最烦女人哭哭啼啼了。你再哭,我就真要毁你的清白了。”
“你!”祈风烟登时怒道,“你是不是人啊?!”
只是那小姑娘当真收了哭声,只是睁着惊恐的双眼看着他。
“嘁。”宋思行不理会她,只看着这小姑娘笑道,“我说真的——反正你是我抢来的东西,你的家人不要你,宝鸳楼的妈妈也不要你,九王府的人看见你,恐怕反倒要杀了你吧?毕竟既然是我掳走了你,自然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可能在他们眼中,你早就被玩脏了……”
“你…你不要过来。”
女孩忘记哭泣,却哆哆嗦嗦地后退。
“我不过来,怎么能毁了你最珍视的名节呢?你看,在他们眼里,横竖你就算个风尘女子。与其委身于那些老男人,你还不如委身于我呢?”
“宋三,你太过分了!”祈风烟骂道。
“不是…我不是…”女孩痛苦摇头。
“怎么不是了?”宋思行一面逼近对方,一面笑道,“方才在他们面前被剥光衣服的时候,你不是也没有反抗么?一个妓子,要那不值钱的脸面做什么呢?你知不知道,像我们这些男人,面上笑话你,背地里,指不定做梦都想将你压在身下将你——”
“啪。”
一道巴掌声响起。
宋思行话音戛然而止。
祈风烟看着那小姑娘,一时震惊。
她竟然有勇气打了这人?
宋思行微微偏过头去,抚了抚脸,却冷笑一声:“怎么?你敢反抗我,就不敢反抗那些人么?你当我是软柿子,所以好拿捏是么?那你为什么不敢反抗他们?因为他们敢笑话你,指责你,我却不敢么?”
女孩低头看了看,显然不敢相信是自己动的手,待她后知后觉明白自己刚才干了什么之时,一阵巨大的恐惧将她攫取。
“不…不是。”她用力摇了摇头,直紧紧咬着下唇。
“不是?那是什么?是整日哭哭啼啼,和人家说你不想活了?还是在宝鸳楼畏畏缩缩,随波逐流?哭算什么本事?我既然将你从那里救出来,便不是看你在这儿寻死觅活的。不过看你还有力气打人,想必咬舌自尽的力气也有吧?你想死,那会儿就能死了,又何必在这儿哭给别人看?”
“眼泪永远不会为你换得尊严,汗水才能。你有手有脚的,扇巴掌都那么有力气,做什么活计不是生路呢?我将你救出来,你自由了。从今往后,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宋思行指着一旁的祈风烟说道,“——若是你不嫌弃,她那里正缺一个贴身侍奉的婢女。不过若是你想回宝鸳楼,那这些话便当我没说!”
“我死也不会再回去!”小姑娘拼命摇摇头,方欲落泪,却硬生生地被她憋了回去。她看了一眼祈风烟,跌跌撞撞跌在她面前,“多谢两位救命之恩,奴婢无以为报。若是小姐不嫌弃,奴婢愿誓死效忠。”
“宋三,你……”
祈风烟看着这一场被他高拿轻放的闹剧,一时间无言。
“我怎么了?”宋思行冲着她努了努嘴,“人家跪着呢,你也好意思。”
“哦…你快起来吧。那个…为奴为婢什么的都是我先前的玩笑话,你若是没有安身之处,尽可以来白狼寨找我。我虽没什么本事,但多养一张嘴也算是绰绰有余。待到你成年,我便替你寻个好人家嫁了,如何?”
小姑娘连忙再次跪倒:“多谢小姐垂怜。奴婢终生不嫁,愿长伴于小姐…与公子左右。”
她说这话之时,却偷偷瞟了一眼那宋思行。饶是祈风烟再迟钝,却也察觉出一丝异样。
常年混迹于烟花柳巷,宋思行哪里不知道这小丫头的盘算。他心中暗叫不好,挠头干笑一声,连忙将话锋一转:
“那个…打也打了,哭也哭了,现在该办正事了。”
“什么正事?”
“小丫头,该怎么称呼你呢?”宋思行看向那小姑娘,后者俏脸一红,低头嗫嚅道:“在宝鸳楼时,胭脂姑娘曾唤奴婢九儿,妈妈也是因着奴婢与胭脂行事有几分相似,才会让奴婢替她…”
两人相视一眼,宋思行当即说道:“那便先唤你九儿吧。九儿,你既然是胭脂身边的婢女,那胭脂姑娘究竟是如何死的,能与我们说说么?”
九儿怯生生地点头道:“嗯,胭脂姑娘的事,九儿也算是知晓始末。可不知道说的对不对。若要说,就得从那位梁公子说起了。”
“梁公子与胭脂姑娘是在去年年关的流觞之宴相识的。彼时吟诗之风盛行,宝鸳楼以诗助兴,办了一场吟诗作对的夜宴。说是夜宴,也不过是青楼揽客的一些小把戏。姑娘们起上联,宾客们接下联。若是接得好,得美人青睐,便能在当晚抱得美人归——”
“这不和那花车游街是一个名堂么?”祈风烟忍不住鄙夷道,“不过是把金银珠宝换成满肚子的墨水罢了。”
“哈哈哈——这你就不懂了吧?就好比吃饭么,总吃一种菜也总会腻味的。”宋思行笑道。
祈风烟当即啐了一口:“我呸!去烟花柳巷倒是被你说成家常便饭,我看你才是那个什么世子的一丘之貉!这一巴掌,倒是打得不冤。”
“是九儿莽撞,冒犯了公子。”九儿连忙认错,看着宋思行脸上那一道微肿的红印,“公子…还疼么?”
“他皮糙肉厚,这点疼,算不得什么。”宋思行方要张嘴,祈风烟却摆了摆手,抢话道,“你接着说。”
九儿点头道:“是。这位梁公子当晚与胭脂姑娘一见如故,而后时常造访。久而久之,胭脂姑娘也对梁公子倾心,并决意与妈妈讨回她自己的缠头。”
“妈妈自然不许如胭脂姑娘这般的摇钱树轻易离开,于是就与梁公子提了十分苛刻的条件。但是她低估了梁公子的心意,他变卖家产,东拼西凑,兼之胭脂姑娘与姐妹们暗中帮忙,总算帮他将赎身的钱凑齐。只是在这期间,胭脂姑娘却迎来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她本是不愿接客的,可架不住那日的恩客大方,妈妈也答应她,这次不会有所克扣,她才去陪对方喝酒。可谁晓得,这所谓客人之中,竟有九王府的世子。”
祈风烟了然道:“所以,那个世子看上了胭脂,硬生生将他们拆散了?”
“嗯。世子逼着胭脂姑娘见他,还有意想将她接进王府。总之,她和妈妈说,她不愿再见梁公子,并将梁公子的钱尽数退回。可惜因着妈妈不想放走梁公子这个恩客,这封信与那些钱也都被她扣下了。”
“这么说来,那胭脂难道当真是个贪慕虚荣,见钱眼开之人?”祈风烟狐疑道。
九儿摇头:“胭脂姑娘如何作想,九儿也不明白。原本胭脂姑娘还好好的,妈妈为防她逃跑,专程找了两个人看着她。结果今日宝鸳楼出了乱子,大家都自顾不暇,一个没留神,胭脂姑娘竟上吊自尽了。”
“这么巧?”祈风烟自然知晓那上门作乱之人正是自己。
“这件事惊动了衙门,胭脂姑娘的死自然也没能瞒过梁公子,于是他当即来宝鸳楼闹事,却被妈妈差人赶了出去。九儿知晓,以梁公子的性子,今夜必然会来拦车,本想趁着人多,能与梁公子言明真相。可没想到,梁公子还没来,那天杀的世子却先……”
“那封信,在哪里?”宋思行沉声问道。
“正在九儿这里。”九儿怯怯从怀中掏出一团揉皱的信纸。
而上面,只有一句话。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四下无言。
祈风烟眨了眨眼,不禁慨叹道:“真是对苦命鸳鸯…可惜,那个梁泽到死也没能看到这封信……”
“不,我想…他已经明白了。”宋思行摇头叹息,“否则,他也不会以如此决绝的方式了却余生了。”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祈风烟歪了歪头:“不对啊…还是说不通。那胭脂分明拒绝了梁泽的探看,不是么?明明不想他惹上九王府的人,又为什么要留下这么一句决绝的遗言给他呢?”
“问那么多干什么?”宋思行一把拍在祈风烟的脑袋上,“走了,祈大小姐。这回咱们干一票大的,怎么样?!”
“你不会是想……”祈风烟忽然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宋思行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唉,本大侠平日里最不喜欢多管闲事,不过呢,也最讨厌麻烦上身。既然他们这么契而不舍地找咱们,咱们不如来个…主动迎击?”
他转而看向九儿,温声道:
“九儿,在这里藏好,天明之前,我们就会回来接你。能做到么?”
九儿用力点了点头。
“走吧。”这个曾令曲州城人人惧怕的混世魔王终于有机会一展身手,忍不住摩拳擦掌,“区区九王府,真以为本大侠不敢动你?!”
…
九王府内,灯火如昼。
“世子殿下,来呀,来追我呀——”
“这边,世子殿下,我在这儿呢——”
“咯咯咯,殿下,过来啊——”
一众莺莺燕燕穿梭于屋中,只余堂中一个蒙着眼,脚步虚浮的青年,左拥右抱。
“嘿嘿,你们等着,本世子挨个疼你们——”那世子馋涎欲滴,飘飘似仙,搂住这个又亲一口那个,好不快活。
好一场蝴蝶追花的风流游戏。
“你们男人都是这样么?”两人俯在屋顶之上,祈风烟看着这光景,满眼鄙夷。
“呃…”宋思行瞟了一眼,遂替对方遮住眼睛,“还是别看了。待这支香燃尽,他们就都倒下了。”
“答非所问。”祈风烟撅着嘴,却也依言乖乖等待。
不多时,只听那屋中传来一阵凌乱倒地之声。
“走。”两人齐齐翻下屋檐,顺着轩窗滑进屋中。
一阵阴风拂面,直将那尚在酣眠的世子吹得一个激灵,睁着惺忪睡眼坐起身来。
他还做着那“蝴蝶追花”的美梦,身旁群美环绕,暖意盎然。只是一睁眼,却发觉今夜的月光好似骇人得紧。不仅如此,就连那门窗皆是大敞。
他看着身旁一众美人,俱是双眸紧闭,睡意盎然。兴许是做了什么噩梦,此时他倒是觉得有些冷。
“小福子!人呢?!门怎么还开着?这灯怎么也灭了?!”
显然,屋外横七竖八的奴仆并不能替他回答这个问题。
世子嘀咕一声,却又想起今夜自己能调度的人手皆被差去捉人了,府中少人也是寻常,遂并未察觉异样。
“嘻嘻,小红药,就从你开始吧?”他看着身旁未着寸缕的娇躯,不免色心大起,却又将那酣睡的美人拉了起来,打算与之再大战三百回合。
只可惜没有烛火,他却也只得借着月色去瞧瞧对方的娇颜。
这不看不打紧,便是一看,竟将他吓了个屁滚尿流,仓皇转身。
“鬼啊——!!!”
本文链接:https://www.tailaixsw.com/98_98792/2108425.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