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母又转头对着周洋，用手指狠狠戳她，如有深仇大恨一般。
“你这个蠢货就是不信，我让你去盯紧他，你又跑哪里去了？是不是我死了你才满意，是不是？！你说话呀，我为什么生了你这个东西，扶都扶不起，我以后该指望谁啊！”
周母边生气边抹眼泪，一路絮絮叨叨停不下来。周洋默默走着，不接话不回嘴，像是没听见。
乔安安抚周母，周母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对着她说起来。
“乔安，你帮阿姨劝劝周洋，她太笨了，从小就做不成事，只会闯祸。”
“阿姨，不要这样说，周洋现在很优秀的，是他们公司的优秀员工，她的工资比我高很多，不信你可以问问我老公。”
“你老公？对，你找的对象也好，高中同学是吧，知根知底的感情基础好。周洋他们是相亲的，感情得慢慢培养。不能放任男人不管的，这样下去要散的，她已经是二婚了，不能这样下去的！”
周母又激动不已，然后对乔安讲了个网络上看到的故事。一个老太太晚年孤苦无依，只有一个女儿，那女儿离异后过得凄惨，所以没有能力照顾母亲。周母完全把自己代入了。
“阿姨，你不一样，你有退休金，还有亲戚朋友，关键周洋本来就有能力照顾好你。”
她直摇头，紧紧抓着乔安的胳膊说：“她爸已经没了，侯嘉成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我担心，我担心她连自己的小家都看不好，以后哪有能力照顾我。”
周洋终于忍不住了，反驳道：“妈，我说多少次你才相信，我会照顾你的，无论怎样我都会照顾好你。你能不能别作了！”
“你现在根本不听我的劝，谁知道你以后还会怎么对我？”周母吼周洋。
周洋无语，谈话陷入僵局。
到家后，周洋一个人进了自己房间，乔安陪着周母。
周母定然是病了，乔安试图开导她。
“阿姨，你不要急，有什么想说的慢慢说，我陪你聊会儿。”
周母用双手胡乱抹了抹泪痕，拨开散落在脸上的乱发。
乔安不觉走神了，她想起以前的周母，永远一副优雅、沉稳、骄傲的姿态，完全无法与眼前这个穿着睡衣跑到外面撒泼的女人挂钩。
她似乎很久没有好好对谁倾诉了，一下打开了话匣子。
“这几年，我们过得太不顺了。周洋不懂事，做事顾头不顾尾，让她爸惹祸上身。我们家就这么败落了，在亲戚面前也抬不起头。当然老周本身也有问题。”
“阿姨，跟我说说你和周叔吧。周洋从小就怕你们，其实她比我听话多了。”
如果要设身处地地开解他人，必然要系统地了解对方背后的家庭、教育、社会生活等等，否则很难感同身受。
“他这个人一辈子把面子看得最重，全都坏在面子上。过去我也跟她一样，现在想想有什么用，天天窝在这个地方，谁也不认识谁，挣了一辈子的脸面给谁看。
他并不贪钱，平时除了喝点酒也没其他爱好，不怎么花钱的。大部分时候收礼是抹不开面子。有人求他帮忙，把他捧地很高，他就尾巴翘起来什么都答应了。有些送礼的人是他亲戚带来的，他是长子，总觉得必须把家人扶持起来。
若不是上头有人知道他的秉性，本来会判得更重。”
“所以您是清楚的，周父入狱不能只怪到周洋头上。”乔安说。
“这几年，r市系统里一批批落马，他进不进去只是早晚的问题。”周母说。
乔安纳闷，既然周母明白周父入狱的根源，为何平时提起来就要怪到周洋头上？
“周父出来后，在上海过得怎么样？”
“他是做惯了领导的人，以前人人听他安排，出来后是完全不同的人生呀，谁还会听他的？以前不知道，原来我们这种年纪，换个城市生活是挺难适应的，别说他，我自己也一点不喜欢这里。
他没有事做，家务不会干，从来没做过嘛，出去找事做也不愿意的，丢不起那人。每天就坐在家里等三顿饭，看电视，打瞌睡。”
“他跟周洋夫妻俩能处吗？”
“处什么呀，张口就训人，主要是说侯嘉成，对周洋是视而不见的，生她气呀。也怪我，可能他看我对侯嘉成没好脸色吧，他也把自己当人家的领导了，侯嘉成说点事，他就把人批一顿。
侯嘉成认为我们是歧视他，故意欺负他，后来他就搬外面住了。葬礼还是三催四请过来的。”
“阿姨，我觉得周洋夫妻的事情您别着急，最近发生的事太多了，您先保重自己，他们的事情让先他们自己沟通。”乔安说。
周母又摇了摇头，说：“我必须做点什么，不能就这样干等着。你知道吗，周洋一直怀不上孩子，有孩子婚姻才能稳定，这分开来住不就更怀不上了。不过奇怪，你怎么也怀不上孩子？”
“我做了安全措施，暂时还不想生，再多玩一段时间。”乔安僵笑，把话题转回来，“阿姨，所以你不用急，我们不也没孩子，先让大家冷静一段时间。周洋条件这么好，我相信侯嘉成没那么傻的。”
“难道我什么都不做吗？”周母有些困惑，惴惴不安。
乔安引导她把心中的疑虑说出来。
“医生说老周是得了抑郁症，但我一点也没有发觉。我看着他整天窝在家里就来气，我气他把我的人生拖进了深渊。我对他的态度也很差，最后一天还跟他吵架。如果我做的好一些，他可能就不会……”
周母忽地绷得很紧，非常难过，眼泪哗哗流出来。
似乎触及了她的症结。乔安犹豫，因为他们这样的对话，已将周母带进了心理治疗的领域，她怕自己不够专业，使对方栽进黑暗的深水之中，又没有能力疗愈她。
她将话题转移到使周母放松一些的地方。
临走前，乔安问周母：“阿姨，您这样跟我聊天会感觉舒服一些吗？”
周母已很疲惫，但微笑着点点头，眼里含着感激。
“如果有需要，您可以随时找我聊天。”
“谢谢你，乔安，多来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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