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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门…开门失败。
非常识趣地中止了下车的动作,萨巴雍立即看向不准备就这样放走自己的多比欧。
少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食指一下又一下扣在方向盘上:“解释一下?”
萨巴雍像是脑子里缺了根筋,耿直道:“呃…可能是我上车的时候太用力,一不小心把车门给甩坏了?”
“……”多比欧扶额,“不是这个。”
“那你想知道什么?”萨巴雍将视线停在多比欧的眉骨和鼻梁之间,丝毫不担心自己会被对方暴起杀掉或是怎样的。
这样做就能在不直视对方眼睛的同时,让对方以为自己正在看着他。
这还是萨巴雍以前在大学里做小组pre的时候发现的小技巧,没想到现在居然还能派上用场。
他开始细数多比欧脸上的雀斑,它们看起来迷人又可爱。但一想到这层十八岁的皮下面是一个年近四十岁的男人,这一幕就有些古怪了。
为什么迪亚波罗的脸上就没有雀斑?
难道多比欧长大之后这些斑点就会全部跑到头发上去,把boss变成发霉章鱼头吗。
看到对方逐渐走神,多比欧叹了一口气,托住下巴:“萨巴雍,为什么你想杀了卡门?”
“我不知道。”萨巴雍几乎是秒答。
“我亲爱的,”多比欧捧起他的脑袋,视线交汇:“难道你想对这双眼睛说谎吗?”
“……”萨巴雍的嘴巴张了张,最后很不情愿地憋出一句:“好吧…我承认自己嫉妒她。”
多比欧温和地追问:“为什么?”
“因为她坐在距离你更近的位置上。”白发红瞳的孩子挣开了多比欧的束缚,低头搅动起食指。
“…什么?”少年因为这个意想不到的答案,微微睁大了琥珀色的眼睛。
“你已经很久没有来看我了,多比欧。”萨巴雍瘪着嘴,看上去很委屈的样子。
“自从我和那个谁吵架离家出走,你把我带到威尼斯。我很开心。但这之后你就对我不闻不问,一次都没有给我打来过电话……”
“那个女人对你来说一定很重要吧?”说着,萨巴雍抬起那双归于平静的石榴红的眼睛,
“我想要对她出手,你就出现了。”
“所以我的判断是正确的。而且,我也确实如料想般地见到你了。”
萨巴雍看起来非常幸福地笑了。
“正相反,”多比欧久久凝望着他,随后,放下了自己抱起的双臂:“我在乎卡门是因为她对于组织来说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我得替boss守护她的安危。”
“那我呢?”萨巴雍扯着自己心口位置的衬衣质问,眼神里有什么东西仿佛快要破碎了,“我不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吗?”
“在你眼里我究竟算什么——”
“这正是我接下来要说的。”
多比欧直接打断了来自对方的控诉。
“萨巴雍。”他轻轻地呼唤,仿佛正小心翼翼不把对方从疼痛的梦里叫醒。
“我在乎卡门是因为她的才能。而我在乎你的原因却不仅限于你的才能,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萨巴雍愣愣地点了一下头,“…可以。”
“乖孩子,”多比欧微笑着摸摸他的脑袋,“没有人会怀疑你的热忱。”
“自打我将你从那不勒斯的监狱里带出来,不到一年时间你就为组织消灭了无数可憎的敌人。”
无论是萨巴雍帮助他拿下了暴利的地中海人口走私线,还是以血腥的手段震慑了组织内其他蠢蠢欲动的人,都让迪亚波罗非常满意。
“你知道么?boss时常向我夸赞你,萨巴雍。因为你不但知恩图报,还有一颗为组织奉献的心。这很好。”
“但有些时候,你也得学会克制。”
指哪打哪的忠心猎犬固然很好,但见人就咬的疯狗就有失控的风险了。
“我已经很克制自己了,先生。”萨巴雍一本正经道。
“是吗?可我现在只能感受到你的……你的疯狂。”
多比欧尽量含蓄地筹措着自己的用语,但眼下也只有“疯狂”一词可以与对方相配了。
萨巴雍两手拍在中央扶手箱上,身体前倾:“那是因为……!”
“嘘——”
多比欧将食指抵在自己的嘴唇上,作出一个要求萨巴雍噤声的手势。
他缓慢地将车窗摇下一点点,示意道:“有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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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商务车的内部,影影绰绰的两道人形倒映在不透明的玻璃窗上。
他们在某个瞬间叠在了一起,很快又分开。
然后银发红瞳的年轻人就从那辆车的副驾驶上慢条斯理地走了下来。
在暗杀组成员们眼中莫名其妙消失了一整晚的萨巴雍一切都好。他看起来格外愉快,目送着那辆轿车开走。
这孩子甚至还冲它消失的影子挥了挥手送别呢!
而不远处,倚在红色敞篷跑车上的加丘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将没吸几口的烟丢到地面,用皮鞋的后跟碾了两下,直至熄灭。
良久,伊鲁索从后座探出脑袋,胳膊穿过不存在的窗户搭在车门上,八卦道:“嗳,他们刚才是不是接吻了?”
“这种事情谁知道。”
加丘暴躁地“啧”了一声,冲着向这边走来的萨巴雍扬了扬下巴:“有种你自己问他。”
“嗨!加丘,伊鲁索~好巧呀!”
少年蹦蹦跳跳地小跑过来,对于他们二人之间的闲谈一无所知:“发生什么了,怎么这个点还在外面吹冷风啊?”
“先不说这个,”伊鲁索嘿嘿笑着,问他:“情况怎么样?一切都还好吗?”
看着对方一副不正经的明显是想要吃瓜的表情,萨巴雍顿时心领神会:“还不错。”
“怎么说?”
“我热情洋溢地告白了!”
“嗯嗯?”
“我吻了对方(的手背),对方也回吻了我(的脸颊)!”
“欸——好青春哦。然后呢?”
“然后就被甩啦!”
“很好…等一下,”伊鲁索愣住了,“啊?”
萨巴雍还是那副微笑的模样,一字一顿:“我说了,一切发展都还不错。”
伊鲁索背后忽然凉凉的,下意识打了个冷颤。
少年不再搭理他,笑眯眯地看向一旁坐上驾驶位的车主:“加丘哥,是有新任务了吗?”
“啊,”顶着蓝色卷毛的男人忙于调试车上的设备,“这几天刚好是狂欢节,有一伙东欧过来的走私贩趁着节庆私下交易。
“他们没有走正规途径。”回过神来的伊鲁索摊开手补充道。
所谓的“正规途径”,其实就是在意大利做非法生意之前得先给作为地头蛇的「passion」交保护费。
交了我们就还是朋友,不交就说明你不重视我们之间的友谊。既然不是朋友,那肯定就是敌人了。
“要杀掉吗?”萨巴雍探头去看。
加丘从下往上瞥了他一眼:“不然你以为上面为什么要派我们去解决?”
咔哒——啪。萨巴雍熟练地打开跑车后座,挤到了伊鲁索身边,“带我一个。”
“我也是暗杀组的一份子,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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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欢节期间的威尼斯,冰冷刺骨的海风也无法阻止游客们的热情。
漆黑的河水融入夜色。这让承载着“威尼斯总督”、贵妇人们以及巨大人偶的贡多拉看起来仿佛漂浮在半空中。
人与人的脸庞掩藏在瑰丽华美的假面和柔软的羽毛扇下,在这里就连年龄和性别的差距也变得暧昧不清。
伪装船夫的男人往河道里啐了一口,嘲讽道:“我看这意大利的黑手党也不怎么样,还不是让我们在这里来去自如的。”
“喂!不要再说了,”坐在船尾盛装打扮过的男人看起来很忌讳这样轻蔑的做法,“人家能成为地头蛇是有原因的……”
船夫不以为意:“怕什么!要我说他们也就是软脚虾,讲起来好听罢了。”
就在他们驶出暗巷,准备跟大流与游客们的行船沿河而上的时候,船橹忽然卡在水中,再也摇不动了。
“船桨突然摇不动了…明明是今天刚租的船,究竟怎么回事?”船夫将头探出,沿着船舷往下瞄。
“是不是被水草缠住了啊,”他的同伴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快点收拾好,还得去下一个……”
男人回过头,发现原本还在甲板上的船夫消失得无影无踪:“喂!?你人死去哪里了——”
他扑到船边向下一看,不知何时出现在水中的玻璃镜面倒映出了自己彻底凝固的表情。
物理性质的凝固。
一只纯白的手从镜子里面伸出,层层结结的白霜自它的指尖蔓延到男人的脸上,瞬间将他的五官冻结。
“——「白色相簿」。”
被伊鲁索的「镜中人」藏入镜中世界里的加丘维持着替身放出的状态。
镜子之外,被绝对零度冻结的人体超过了承受的阈值,瞬间碎成了齑粉随风而散。
而另一个被拖入镜中世界的男人已经被伊鲁索扭断了脖子,畸形的尸体了无生气地倒在脚边。
“嘁……真是无聊的敌人,”加丘双手插兜,用鞋底碾碎崩到脚边的人体碎块,“萨巴雍那边怎么说?”
伊鲁索惊奇地看了加丘一眼,似乎诧异于他会直呼新人的名字:“实在不放心的话,我们去看看呗。”
对于加丘这种性格的人来说,默认就是同意。
将尸体冻结敲碎成末之后沉入水底,二人霸占了贡多拉以及华丽的狂欢节装束,朝着人多的地方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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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哼,也就那两个蠢货还有心思去过节……丢了最重要的警惕心,最后会在什么阴沟里死掉也说不准!”
和参与狂欢节的众多游船不同,选择了性能更好速度更快的游艇的男人冷笑着。
他抬头向前一望,嘲讽的表情顿时变得莫名起来。
原本畅通无阻的河道如今异常拥堵。
人们争先恐后地向前划动着船桨,甚至有人因为走得太靠前儿导致船身不稳,“扑通”一声直接落入了水中。
究竟发生什么了?男人心中忽然弥漫出一种不安的感觉,但他并没有因此停下行动,而是继续沉着地向前行驶。
“这是神迹……绝对是神迹!”
“只是比较厉害的魔术吧?”
“老掉牙的骗人把戏!我都看到他脚下的塑料板了。”
……
说真的,前面到底怎么了?
男人并不会让多余的好奇心威胁到自己的生命安危。他刚大赚了一笔,正打算随便找个欧洲的边陲小国来享受这些真金白银呢。
只是他越向前行驶,耳畔的嘈杂声愈发地多了起来。如果不找到引发热议的源头,恐怕今晚是没有办法离开了。
他心一横,朝着人流最多的地方驶去。
起初只是一粒米般模糊的大小,男人看到了披戴白袍的身影——那个被人群与行船簇拥在最中心的人。
裹在白袍下的人体形纤细,身高并不出众。就连参与狂欢节的这身装束都因为只有一种颜色而格外的不起眼。
但是,在那朴素到无法形容的白袍之外,他或者她还戴了一顶流光溢彩的金色冠冕。
鎏金掐丝做出来的荆棘之冠。
点缀其上的那圈大小不一的红色珍珠就像被尖刺戳破额头之后滚落的血珠,在月光的照耀下展现出别样的莹润与美丽。
毋庸置疑,这身装束的原型是基督受难的形象。
意大利本就是一个宗教信仰氛围浓厚的国家。遑论身为天主教教廷所在的梵蒂冈,正位于它国土上的国中之国。
特殊的国情决定了前来旅游的旅客中,有超过三分之一是具有天主教信仰的朝圣徒。
在本就人多的威尼斯狂欢节上,以这样一副面貌出现在众人面前,会引发如此的热议也是正常的。
游艇越来越近了。不知为何,男人的心跳动着不安的节拍。
耳畔传来他人愈发鲜明的议论:
“弥赛亚!弥赛亚!”
男人听到有人对着那道身影呼唤出了《圣经》中所记载的未来救主的名讳。
与此同时,也有夹杂在难以置信的呼唤声中,痛斥对方“伪神!”“装神弄鬼!”的谩骂。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男人忽然发觉这个被遮住了一切面容和外貌特征的古怪的人为什么会为人瞩目了。
——就像神话里所写的那样,这个人是赤足行走在水面上的。
《圣经》有言:神的灵行走在水上。
这位基督扮相的无名氏居然在几千双眼睛底下展现出了千年前的圣人曾经展现过的神迹。
“上帝啊……”
被这一幕给震撼到的男人暂时忘记了自己的处境,难以置信地张开了自己的嘴。
有什么圆润如同蛇卵的东西顺着打开的齿间掉入了他的口腔。
“!”男人下意识地捂住喉咙干呕,反而弄巧成拙地将压在舌根上的不明物吞咽了下去。
胶囊在食道的挤压下破开。
“咕呲咕呲”的声响由身体内部向外翻滚起来,仿佛煮沸的热水,通过头骨传导到男人的耳中。
下一刻,他的下肢忽然不听使唤,整个人软倒在地。
“救……”
浑身冒出疱疹的男人奄奄一息地匍匐在甲板上。
被病毒融化了的声带混合着破碎的内脏从嘴边涌出,堵住不成形的喉咙。
因为圣人的出现而变得狂热起来的节日现场,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们当中有一个平平无奇的男人忽然倒下了。
直到彻底化成血水的那一刻,男人还在努力朝着记忆里基督的方向伸出手臂。
“已经结束了,”回到精神世界的「贴吧紫烟」告知了宿主一切,“没有误伤到其他人。”
“——很好。”
层层叠叠的白布之下,宛如神像般被人尊崇的萨巴雍不动声色地笑了。
看来这一招声东击西真的很有效呢。
看向帮助自己停留在水面上的波纹,萨巴雍眼底难得泛出惆怅的情绪。
“第一次在这边使用这种能力,却是为了组织杀人。真是对不起lisalisa老师他们的教诲啊。”
“不过这个人也是贩卖毒品的混账,杀了就杀了。这样一想好像心里又平衡不少……”
之前也就是刚出院没时间细想,现在干完活了难免会想到自己回到过去学波纹的事。
如果是doctor鲁道夫送给莱昂的《西西弗斯推石头》把自己送回过去的,那又是什么契机把自己给强行送回来的呢?
这下不得不抽时间再去一趟莱昂的咨询室弄个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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