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小说网 > 玄幻小说 > 狗脸的兽 > 第18章 痛苦
    建棋坐在青色的由鳞片似的瓦搭成的人字形屋顶上。他抬起尖尖的下颔,眼睛向远处微微远眺。眼睛里的反光除了夕阳的金色的光辉之外,还泛出一丝白色的亮光代表着忧郁。微风通过了他短短的头发,其效果除了使头发轻轻的摇晃,还有一片清凉降临在他的头顶,令他感知到了微风的存在和慈柔。

    在他屈膝而坐着的屋顶后面,巨大的血红色的夕阳正值降落之时,将几栋住宅都笼罩在金色和淡红色里。如果你睁眼直视天空,会有一片金黄携着淡淡的晕红来扰乱你的视野,使你的眉毛和睫毛都感受到夕阳光辉的抚摸。当然,这是身在夕阳的光芒之下才会发生的。倘若你隔着远到可以遥望的距离,你远远观望,能看见一轮巨大的血红色的圆圈,边缘镀着一层亮黄色或者说是橘黄色的光。它所辐射出的微弱但是绚丽的光辉虽然局限,局限在周围,可是所有进入它渲染范围的建筑物全身都被金黄色披盖。

    在几座建筑物的顶层,这些处在夕阳整个圆的正中央的巅峰者们,它们的顶端似乎熔化在了极亮的光辉里。这时忆起那夕阳如同烙铁的比喻,这比喻更深入人心了。你看那如血的红,红得如此安静,红的如此窒息。夕阳硕大的圆形中所容纳的钢铁物被炽热地烙着。浓艳的霞光从玻璃里逃逸而出,从铁器上反射而出。使人在整片建筑物里只看到了两种颜色:血红与阴暗。

    建棋坐在那里,置身于身后巨大的夕阳之中,在远处深刻的血红色与近处朦胧的橘黄色的交相辉映、烘托之下,他成了两种颜色的战争中的阴暗面,成了沉寂的血红色中一抹绝妙的黑影。他在由光线反差所造成的阴暗之中,一双饱含思绪的眼睛更发得明亮。

    他身体忽然改变了姿势,借此打断了他的沉寂,打断了他眸子里那浓亮欲滴的愁绪,也打断了建筑物的阴影和夕阳的光辉好不容易在他背上划出的曲折但金黄可爱的连接线。他所改变的姿势,只需懒散地趴下上半身,两手趴在搁手的瓦片上便可。这样如同兽一般在屋顶上爬过去。

    光辉从他背上擦身而过,照射出他微微起伏着的肩膀。细碎的光棱在瓦片上奏起了黄昏的乐曲,虽然没有声音,但仅靠跳动的光棱便可在欣赏者眼中谱成曲,令人无比舒畅。

    建棋到达家中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推开虚掩着的绿漆木门。黄灿灿的灯光映照着他的脸,他脸上各种细微的表情凑成了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出现在家人又恨又担忧的眼睛里。“我回来了。”他自己觉得惭愧,低下头,有气无力地说。边说边走进去,默默钻进房间里,放下了书包,又硬着头皮走出来。出来就面临着“风雨大作”:首先是他的“母亲”,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妇女,圆脸,一个发髻挽在脑后,絮絮叨叨地用含着哀怨的腔调诉说:“你怎么越来越不听话了呢,到现在才回家,又到哪儿去玩了?性子玩野了以后有什么出息啊?你要好好读书,为我们多争气啊。你妈妈把你交给我们的时候,说要你做个有出息的孩子,可你老这样,不光对不起我们,也对不起你妈妈……”

    说到这里,使我们明白了一件事,这位中年妇女并非建棋的亲生母亲。建棋在她话语的重压下,抬不起头来,低着头保持着小心翼翼的缄默。尽管它如此的缄默,可他的回忆却被他养母的话激活了,五年前的灰暗的一幕在他脑子中“唰唰”闪过。这因时光的流逝而灰暗,因为记忆力的局限而模糊的回忆的画面就像是信号不良的黑白电视里播放着的满是跳跃雪花的节目。

    虽然在展开的回忆的图片上,时光的消逝造成了缺口,残缺的记忆造成了模糊,可他还能清楚地记得当时他依偎在母亲身旁,很害怕。母亲的哭泣声在他头顶上抽搐着。他也很伤心,但是恐惧抑制着他情绪的表达,他空空地张着一双眼睛往前望着。望见养父母,后来又感觉他的母亲断断续续跟他说话。他不记得说的是什么内容了。可鉴于他母亲是说在临走前,表情是急切的、担忧的,可想而知那些是对他的叮嘱。可遗憾的是,在当时未知的未来和突变的局势对他造成的恐惧之下,这些叮嘱成了不专心的牺牲品。他至今仍记得的少之又少。在后来,他母亲下定决心似的夺门而逃,他想追出去,可及时被养父母拉了回来。门在他眼前“嘭”地关上了。他的回忆以此结尾。现实的此时此刻,此时此刻是他的养父在用木条打他。他忍受着一下一下的痛楚,在痛楚出现的一瞬间咬咬牙,全程一声也没吭。

    晚上,他躺在床上一直睡不着。有微弱的月光越过窗台照在被子上,在被子上留下窗格子形状,但是被不平整的隆起的被子扭曲了。他透过窗户去看月光,眼睛里蒙上了薄薄的一层月光。他就这样放松地自然地看着,任凭心事从皎洁的眼睛里流露出来,睫毛一眨也不眨。

    突然,他眼睛猛地睁大了一下。这睁大的程度,这突然的程度,看上去就和瞪一样。瞪过后又用力地皱起来。不光是眼睛,整张脸都发出了痛苦的皱痕,颊上所出现的弧线是大幅度地咧开嘴唇,他偏清瘦的脸颊把这样的弧纹加深了;双手颤抖着,紧紧捏着被子。还有,他被子里的身体轮廓渐渐成了弯曲的形态,那是他身体在蜷曲。你从越缩越紧的身体里可以解读出他所经受的痛苦。除了这些,证据还有:一,他额头上渗出的汗珠粘着他的额上的头发和鬓角,这是经历长时间煎熬的结果。

    至此,从他感觉到痛楚的一瞬间到现在已有十多分钟了,可他咬着牙,根本没让一丝痛苦声跑出来;二,他用牙咬着被子,没有丝毫放松的痕迹,反而一阵阵在牙齿上施加了更猛的力。每一次的加力身体都传输出一阵剧烈的痛苦。直到口水把那咬着的一小片被子浸湿,也没有缓解的现象出现。

    他在床上挣扎了二十分钟,但没有任何缓解的感觉。他决定起床,在月光不曾抚摸到的角落,哆嗦的脚碰到了脸盆。“哐啷”一声响在屋子里,声音还在屋子里萦绕了一下。过于清脆,钻进了他养父母的耳朵里,他养父迷迷糊糊地骂了一句。建棋心中蒙上了一层惴惴不安的阴影,害怕熬不过疼痛而出声。你听见一阵匆匆的窸窣声穿过了屋子,再听到开锁的声音之后,他已不在屋子里了。

    屋子外面有块空地,空地里种植着半死的枯草。之前是一片草地,后来,比如疏于管理、小孩踩踏等等琐碎的原因把它变成了秃子。建棋蜷缩在枯草地上。痛苦使他做出各种蜷缩颤抖的动作。他的精神世界里,一分钟好像一个小时那么久。拖了好久,他终于忍不住小声呜咽起来。一会儿,自制力又占了上风的时候,他收住了哭泣,咬牙切齿地鼓励自己说:“一定要撑下去,忍受得了别人忍受不了的痛苦,你才能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可不久之后,他被痛苦打击得很软弱的思想开始想念医生的药了。痛苦袭来,他又开始低声呜咽和断断续续地呻吟了。他竟然混乱到一会儿突然变成半兽的样子,一会儿又恢复了,如此反反复复直到接近黎明时分。痛苦消失,疲倦往四肢上猛灌,他累得沉睡过去。

    “周期又提前一天了,看来随着年龄的增长,抑制效果越来越弱了。”一个男子的声音出现在睡着的建棋旁边。穿着一双黑色的皮鞋、皮鞋里面穿着白色的袜子的腿停在了建棋半米外的地方。从下面往上观察去,皮鞋和袜子之后是青灰色的西裤,然后是掖在西裤里面的白色衬衫,还有衬衫外面套着的和西裤配套的青灰色西服。看到下颔处,你单从下颔往上瞥见他的脸,或许突然从这个刁钻的角度去看觉得不是很熟悉,带给你一种陌生感。可你在经历了瞬间袭来的陌生感之后,才晓得原来就是他——范医生。因为这次他没有穿白大褂,取而代之的是线条笔直的西装,气质立刻更上一层楼,怪不得叫人在突兀的一瞥中险些认不出。“可怜的孩子。”他发出一声感叹之后,弯下身子将一瓶药水放在建棋的身上,然后转身离开。
本文链接:https://www.tailaixsw.com/121_121341/456286.html